接著救護車的聲音來了，璨宇收起手機站起來，隨著一陣叫喊傳過來，他看到擔架被快速推進急診，「姜醫生跟進，病人嚴重被刺傷，造成失血性休克。」

璨宇繞出櫃檯，才剛準備檢查一切數值，剛來到了擔架前的他卻在這一瞬間覺得全身血液都涼透了。

擔架上躺著的金髮身影，他不可能認錯。

「姜醫生，愣著幹嘛。動作！」

並非第一次施以急救，但是這次就調整機器的手他都在抖。他沒有說話，或是尖叫。但他的腦袋滿是漿糊，無法思考。

在弄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調整數值的狀況下，韓醫生把他擠開了，「病人失去心跳，準備電擊。」

韓醫生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只是接手了急救。他狼狽的站在那邊，就這樣看著電擊器就這樣壓在恩在胸膛上，把他原本白皙的皮膚上印上燒傷的痕跡。

他想起幾天前他施以電擊後，卻無法挽回的病人。他被護理師又擠開了一點。他無法移動腳步，一直到他看到心電儀器再次產生波動，直到他聽到韓醫生報出了心跳速。

要即刻手術，韓醫生推著恩在離開了。

「姜醫生！」

「姜醫生你還好嗎？」

兩聲呼喚終於讓他回過神，他被拉去照護另外一位前後被送到的病人。他瞳孔一縮。

「河教授......」他喃喃道，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正在抽離的恩在試圖看清那抹 淺金色的人影 ，異常熟悉的感覺讓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但距離讓他越來越無法去深究第三人稱視角下的細節。

那個人是誰？他是在錯愕嗎？有必要愣成那樣嗎？

被遺留在掛號櫃檯上碎裂的手機被慌忙的醫病護撞了一下，重新亮起的螢幕上頭有好幾則未讀訊息，都來自同一人－姜璨宇，顯示的畫面不足夠亮，恰好反射著醫院天花板白慘慘的光。

再一次的電擊讓恩在輕飄飄的視野重重地墜回沉甸甸的身體，他知道自己被推入手術房。

犯人是有殺心的，手術刀造成的傷口深且長，抽出加壓止血布的時候，可以看見側腹深至肌肉臟器的部分正不斷地滲血，。

是幸也不幸，至少手術刀造成的 傷口整齊，手術的難度並不高，就是跟失血量搶時間。

『最後交給你收尾。』主刀的韓醫生把臺留給一旁跟台的醫生，然後走出了手術房。

恩在認為自己有聽的儀器的規律的響聲，卻分不清楚是不是錯覺。

手術很順利，只是恩在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推出手術房的。

理所當然的被訓斥了，「姜醫生，這不像你會出現的行為。」他低頭，沒有找任何藉口。他的行為確實值得被斥責，幸好韓醫生接手即時，不然恩在現在如何就不好說了。

如果不是在醫院，是在一個沒有其他醫生接手他的地方的時候，他是不是得眼睜睜看恩在重傷而死。

不能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看他的認錯態度良好，加上有韓醫生作為導師替他求情，上面也就放過他了，讓他去查房。他拿起資料夾，一邊抽出每份病例一邊巡房。

他特地將恩在的病房留到最後，他這樣才能多待一會兒。

恩在還在睡，睡著的哥看起來真像個天使。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小心翼翼，深怕哥被他吵醒。只敢偷偷在床邊看他。

『唰－－』是病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唰！』是病例紙張摩擦翻過的聲音。

失去麻藥的加成，恩在開始感到全身無一處都在痛，像是身體每一處都在失火，卻找不到火源。

他是被痛醒的。

灼燒中的身體卻十分畏寒，恩在皺起眉頭，想往棉被深處縮了縮，然而發現他的身體自主權目前並不屬於自己，或許還在麻藥的管轄範圍。

『逼－逼－逼－逼逼逼⋯⋯』儀器的聲響逐漸加快。

恩在張開眼並沒有看見任何光，只看到那個他在今夜不斷產生的幻覺。

淡金色的人影。

「姜⋯⋯璨宇⋯⋯」恩在的口一張一合，然後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三個字。

聽到恩在的聲音，璨宇全身一震，才敢轉頭去看向病床上面無血色的人。他小心翼翼的走過去，還沒說話，眼眶卻紅了。

「哥，有沒有哪裡痛？」他輕聲問，似乎深怕自己太大聲都會讓恩在感到疼痛一般。他想觸碰眼前的人卻不敢伸手。

思考一陣，他還是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

除了儀器的聲音，小心翼翼的人聲聽起來很熟悉，語句穿進恩在耳裡，雜亂無章地重新構築語言，慢了好幾秒才又反應「全身⋯⋯都痛⋯⋯」

還口乾舌裂地，恩在感覺的聲音似乎不屬於自己。

「這麻藥、、」他蹙著眉頭說道，只知道自己可能睡了很久「我真的很討厭、、藥」

「我給你打點止痛，你忍一下。」止痛在推進身體的時候也是極為不舒服的，但或許比起刺傷還要好了吧。

「哥現在剛動完手術，還不能吃東西。打著葡萄糖所以哥不會餓。要是嘴巴乾只能沾沾水，要等到......排氣之後才可以吃喝。」他拿棉花棒沾水，小心的塗在恩在乾裂的嘴唇上，嘴裡也只敢用針管吸幾滴水進去。

「麻藥還要一陣子才會退，哥還不能起身，你再睡一覺。過六個小時之後就可以坐起來了。」

一連串的醫囑聽在恩在耳裡，沒有半個字進到腦海裡，昏昏沉沉地疊滿載待理解的區域。

「聽不懂⋯⋯」他皺著眉頭，任憑璨宇幫自己濕潤嘴唇「想要出院。」

看著天花板有點空白，手在棉被之外，嘗試性地又抓了幾下，感覺每個關節都不是自己的，而是一個年紀近百的年長者。

「新聞，沒有上新聞吧？」

趕緊伸手過去握住恩在的手，緊緊握著，像害怕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只要閉起眼睛，他腦海就會浮現恩在被送來醫院滿身是血的樣子。

想起那個在腦海中響起無心跳的機器聲響。

「沒有......沒有上新聞。」他不難猜測可能這件事情和慾望獄有關聯，看來這個App把事情處理的很好。他其實很好奇發生了什麼，但他不打算問恩在，等河教授醒來他再好好問他。

「但哥還沒有恢復，不能.......不能出院。」他試圖勸導，「你要好好休養，等身體養好才能出院。」

回握住璨宇的手，恩在知道對方在顫抖，卻不明所以，也沒有太多的餘裕去思索，抿了抿被棉花棒沾濕的唇「璨宇啊，你幹嘛這麼抖？」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但這些細微的顫動都還牽扯著恩在酸麻的神經。

恩在抬起那隻吊著點滴的手，順了順那頭柔軟的金色頭髮，然後發現髮根處有著一小小截黑，這個時候他才璨宇的金髮是染的。

把重點放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面，是不是比較不會痛了？

無關緊要，嗎？

「啊⋯⋯鎮雲教授！」恩在突然想到記憶斷掉之前的那個人「他還好嗎？」

哥怎麼能夠什麼都沒有意識到，璨宇強迫自己不要發抖，但他內心極為混亂，眼淚都要滴下來了。只能幾個吸氣後，才開口回應，「河教授很好，他醒沒多久又睡了。可能是藥物作用吧。哥也該睡了。」

他輕聲道，「什麼都不用擔心，好好睡一覺吧。會沒事的。」

他勸說恩在回去睡覺。睡覺真的能讓傷口好的更快，他可能要回去值班了，在這之前他想確定哥好好的。

昏迷前的回憶開始一幕一幕湧現，恩在沒有弄懂當初的勇氣是哪裡來的，卻記得雨和血黏膩交錯的味道。

而那時候幾乎沒有什麼痛的感覺。

「等等，那你呢？」恩在不屑當遊戲的小丑，但不代表璨宇承受得起失去重要事物的重量「遊戲？有受傷嗎？」他放慢了語速，把時感拉得很長。

恩在拉住了璨宇白大褂的袖口，下意識試圖挽留。

璨宇紅著眼眶搖頭，他內心因為恩在挽留的舉動而放緩了腳步。反正半夜嘛，不馬上離開應該也不會怎麼樣。

他再次回到床邊，「我很好，四肢完整，身體健康。」他露出苦笑，「有個喜鵲像哥一樣，重傷被送進來，但沒有救起來。」他說著說著，聲音竟忍不住哽咽，他似乎是第一次暴露這樣脆弱的自己。

他拉住恩在的手貼在頰邊，「我差點就以為哥也要離開我了。」他說話的聲音很小，眼淚似乎無聲的落下，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半夜的天花板無光。

但佔據多數視野的還是那身白大褂，唯一不同的是微微顫抖的尾音，跟恩在想像裡要有的樣子不太同。

「我不是還活著嗎？」恩在發涼的拇指摩挲掉璨宇那些無聲的淚水「刺我的人又不是你，哭什麼？」他試圖把話說得沒有份量一些，帶開那些過份執著的憂傷。

「璨宇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恩在又開始乾裂的唇勾起笑容「而且你也把我救起來，謝啦。」

恩在似乎開始感受到他在璨宇心中的份量。

其實並不是自己救的恩在，但璨宇沒有說出口。他自私的想讓自己在恩在心中的形象可以維持好一點，即使他現在似乎是哭的連形象都沒有了。

在恩在叫他不要哭的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掉眼淚了，他沒有印象自己什麼時候哭過。除了作為嬰兒剛出生的自己之外。從懂事開始，他似乎就再也沒有哭過了。

真是久違的淚水。

「哥沒事才真的是太好了......」他心中突然某個地方一動，讓璨宇意識到了什麼，這下都解釋的通了，他這陣子的反常和見到恩在就產生的那些慾望。

想要獨佔對方的心思，原來都是來自於這個感情

「哥，我喜歡你。」告白突然就脫口而出，毫無防備，就連璨宇自己也沒有想到。

事情來得猝不及防，昏沉沉的腦袋讓恩在無法思考太多「⋯⋯」他暗紅色的眼眸迎向對方，輕輕瞇起，似乎想要讀懂璨宇話語裡的意思「你是笨蛋嗎？」

恩在可以聽到檢測自己心跳儀器的聲音越來越快，而在一個念頭閃過之後趨緩，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璨宇啊⋯⋯」他清清喉嚨，想把對方的名字喚得清楚一些。

「你是怕我死掉才這樣說的吧？」如果恩在有力氣，一定會給這樣的璨宇一個兄弟之拳「放心，我現在好好地躺在這裡，不會突然死給你看。」

「還有，你說的喜歡是好朋友那種吧？」恩在認定璨宇是被嚇壞了。

璨宇也知道自己的突然，因此他也不意外恩在的反應。要是恩在跟自己說好啊交往吧，他或許才會覺得恩在的腦袋是不是被敲到了。

他搖搖頭，也沒有多說話。哥不相信沒有關係，他之後會用行動證明的。

他拉著恩在的手，在掌心中，如虔誠的信徒一般落下一吻。輕輕的笑，「哥，好好休息。我去值班了。」

手心暖暖的，柔軟的觸感，像是觸電一樣發麻。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恩在的念頭依然一閃而過，麻藥還在體內作用。

「嗯⋯⋯」他輕聲應允「記得回來找我，我是你的病人。」恩在並不知道璨宇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好像有什麼改變了。

抱著不理解，也不想理解，恩在繼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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璨宇拿著病例本，一邊紀錄一邊巡房。他在中午時來到寫在恩在名字的病房，推開門進去，只見醫院的營養午餐又被堆在了一旁。

「哥，你怎麼又沒有吃飯了？」璨宇語氣略帶責備，眉頭緊緊皺起。他是發現了，恩在實在是一個很不愛護自己身體的人。

老是有一頓沒一頓，難怪胃也跟著不好。都已經這樣了，這種壞習慣還不改。

「我給你做了便當，你加減吃一些。等等改吃藥了，不吃飯的話不能吃藥的。」說著，他打開剛熱好的便當放到恩在眼前，一邊打開食盒一邊碎碎念。

在醫院裡無所事事，酒不能喝、菸不能抽、吉他還放在家裡，恩在的生活無聊到剩下一部又一部的電視影集。

還有會送來的餐食、還有來巡房的男人。

但恩在依然不是那個作息正常的人，傷口剛好在腹部，逐漸減低的麻藥讓他在說話與進食時都會拉扯到那裡的傷口，他索性讓醫院的配餐疊在一旁「痛啊。」他滿不在乎的回覆。

熱騰騰的便當有勾起恩在一些食慾，但不到讓他自己開始動筷「璨宇啊，那是你的便當吧？留著自己吃。」

「我自己有自己的便當，你趕快吃。」他催促，炙熱的眼神像是在無聲的逼迫恩在，一副他不吃不罷休的樣子。

「哥要是不吃，我就和護理站的護理長說。她很凶，她還超級會碎碎念。每個護理師進來都讓她們嘮叨你。」他語速極快的說完這些，雙手抱胸一副你自己看著辦的樣子。

主要他會這麼強硬，實在是這個人實在太不乖了。不好好吃東西，傷口怎麼可能好起來。

面對璨宇連珠砲似的責唸，恩在陷在床鋪裡幾乎沒有聽進去，他其實太害怕他人的叨唸，除了璨宇的。

他再次對白花花的天花板嘆了一口氣，數不清這是近期的第幾次。

「好啊，我吃。」恩在半撐起身體，一臉將行就義「你餐餐都來跟我吃，順便餵我吃飯，我就好好吃飯。」他篤定著忙碌的醫生是無法答應這個請求。

多麼好的如意算盤。

確實作為實習醫生自己相當忙，但......如果是他早來處理事情，飯點的時候來哥這裡似乎也沒有很難做到。

「好啊！」他認真道，「我都來，除了一些比較重口味的食物，哥也可以跟我點餐。我從小廚藝就還不錯喔。」如果是這樣能讓恩在多吃點東西，他累一點也無所謂。

畢竟他是沒辦法看恩在繼續這樣糟蹋身體了。

多麼出乎意料的答案⋯⋯恩在是多麼堅持自己作息的時序。

不過，老實說，其實也沒有不可以，一如既往地，恩在實在是拗不過璨宇張看起來誠摯的眼眸「放我不管，事情不是簡單很多嗎？」雖然他的語氣上有些許無奈，不過有好處的事情，恩在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那我要吃韓式炸雞配啤酒。」直接大方地點起醫院裡絕對不會出現的東西，清淡的食物總是讓人喪失胃口，恩在直接忽略了璨宇話語裡的但書。

「怎麼可能放下哥不管呢，不是說了喜歡哥的嗎？」璨宇一邊低頭紀錄數據，一邊說道。語氣自然，但似乎帶著些許埋怨，似乎是在埋怨恩在都沒有仔細聽自己說話。

「韓式炸雞喔，我試試看吧。」說是這樣說，但他其實心裡還有別的方法，只是沒有說出來。他抬頭，起身朝恩在後頭的機器看過去。數據記完一轉頭，卻發現朝恩在的臉相當靠近。

他低頭，唇在恩在額頭輕輕一觸。又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收拾著不吃的午餐餐盒。

璨宇說了第二次喜歡，但不影響恩在認定對方突然腦筋沒轉回來的事實。

但璨宇兩次的表明，是不是兩倍的份量？這個恩在就不得而知。

他忽略了璨宇說的話，更無心去過度解讀，讓璨宇萌生的苗，恣意地生長「韓式炸雞，不見不散。」在璨宇記錄完數據的同時，恩在留下這句話，他抬起手，原本想要與對方拉勾。

迎接他的是猝不及防的吻，輕盈的。

而恩在如果有力氣，應該會一拳揍過去「遊戲結束了！你發什麼神經。」舉在半空中的手忘了放下來。

收拾完東西，璨宇也該離開了。他接過恩在的手，小指勾著小指，像是輕輕拉勾一樣。然後再次在指尖落下一吻。

將恩在的手放下後，他像是沒有聽到恩在罵的內容一樣。微微一笑後就離開了。

韓式炸雞，又油又辣又重鹹的是沒辦法給還在恢復期要忌口的恩在吃了。他用麥片裹雞肉，用烤的還原出炸雞酥脆的口感，醬汁是自製的番茄醬，味道比起市面上的番茄醬淡很多。

隔天他就是端著這樣的韓式炸雞去找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