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利婭披著斗篷在林徑中奔跑著，隱約能在她的身後看見幾個緊追其後的黑影。

這陣子雙方陣營局勢越來越動盪，為了準備一些較為特殊的藥劑，才選在滿月的夜晚到森林中找尋材料。

沒想到一個不小心跑進了毒豹的巢穴裡。

毒豹的成年體雖然相當兇惡，且有著劇毒的獠牙，但年幼的牠們還沒有長出牙齒，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幼貓無異。

本想著逗弄一會，等到毒豹媽媽誤以為自己是想綁架孩子的獵人時已經為時已晚。

oO（不能用太劇烈的魔法，會驚動其他魔物，也不能讓毒豹有機會吼叫尋求協助......。）

好在自己的身手並不差。莉利婭沿途翻過了幾個岩石與枯木，一邊思索如何引走野獸的注意力，回過神時已經來到了一處岩壁前。

「咻 —— 」

劃破空氣的細小尖嘨聲化作了一支插入地面的努箭，並從箭尖處散出了亮光與火花，正好逼退了箭前的毒豹。

「咻咻 —— 」

又補了兩箭，將野獸與地面上的那人隔開，而他也從樹上翻下，落在了毒豹的前方，地面甚至些微的震了一下，而他整個人幾乎是母豹的三、四倍大。

再次將弩箭上膛，並讓箭上的些微火藥擦出火花，讓硝煙的味道散開來，而毒豹也在嗅到與眼前的箭相同的氣味後低吼了一聲，隨即緩步退回到樹叢之中。

「要追擊嗎？」

轉過頭來向身後的那人確認。

calamity203:
「......？」 什麼情況？

方才似乎隱約聽見鋭器劃破空氣的聲音，還來不及確認來源在哪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從天而降，並停留在自己與毒豹之間。

野獸似乎比自己還要更早釐清狀況，自知佔下風而悻然離去了。

「......不了。」直到男子開口說話，莉利婭才確定對方並非其它林中的魔物。向上的視線被斗篷帽沿所阻擋，為了看清來者，她拉下帽兜並抬頭與那人對視，「謝謝。」

「請問您是......？」

「！」

沒想到斗篷下的會是一位普通女性（身上看起來沒攜帶什麼狩獵工具），他原先還以為一定是某位想趁著月圓之夜捕捉特別獵物的同行呢。

「失禮了。」

「我叫托帕斯，是剛好在這附近的獵人，剛才不小心把小姐誤認成是同行了，還以為你會想把那隻毒豹帶回去。」一邊說著，一邊把十字弩和弩箭的收回身後。

「不過晚上的森林可是很危險的。」

「小姐難道是在這裡迷路了嗎？需要的話這個可以協助你離開。」從腰包裡拿出了一隻特別的指南針，能看得出來是外頭的鎮上有在販賣的，能準確指出離開森林、並前往城鎮最短路徑的魔法道具。

calamity203:
...... 「原來如此，讓您見笑了。」今日確實是個適合狩獵的夜晚，若非早已訂下此行的目標，毒豹的皮毛與毒液也是不錯的材料，「叫我莉利婭就可以了。」

她接過對方遞來的指針，瞧了片刻便又遞還給男子。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是為了採集草藥而來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側背包，仔細一看，皮製的側帶上掛著數個採集用的玻璃試管。

「托帕斯先生今日是為了捕獵而來的嗎？」不只藥草，許多珍奇的生物也只會在特定情況下出現。今天正好滿足了不少條件，或許對方是為此而埋伏在林中。

「嗯……算是吧，不過我的目標稍早已經抓到了。」

他在森林裡捕獵一隻據說會食人的蜥蜴，抓到後才發現應該是出現反祖現象的魔化森蚺，不過反正都抓到了，還是別講出來嚇人的好。

「留在這邊只是順便賞月而已，樹冠上面的景色很不錯。」在濃霧壟罩的樹林之上，有著附近地區相當罕見的澄澈天空，沒有濃霧、沒有火光，也順便解釋了他為什麼會從樹上跳下來。

「不過採集草藥啊……」

「不介意的話也請讓我幫忙吧，那應該是在晚上才能找到的東西吧？兩個人一起找會比較快的。」況且他也不好放著對方一個人在夜晚又起霧的森林裡行動，即使他知道莉利婭一定有自己的準備。

calamity203:
「嗯？」有些意外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雖然採集過程一人便足矣，但多一個人也確實能夠找得快一些。

「這樣的話，就要麻煩托帕斯先生了。」對方的輪廓逆著月光，其實看不太清楚面容。不過從幾句對話和互動中能感受到似乎是個溫潤有禮的人。

「......只是，等等或許會有需要請托帕斯先生配合我的部分。」並不是想要刁難對方，畢竟今天的材料不是那麼好取得，在確保採集的前提下還是得告知一些事項。

莉利婭抬眼看著托帕斯，似是在等待回應。

「當然沒問題的。」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草藥呢？」迷霧森林之中的植物種類繁多，而且不同季節、不同時間、和不同濕度下，能夠破土而出或是開花結果的植物種類又各不相同，如果沒有什麼明顯特徵的話或許會有些難找。

calamity203:
「正如您所說，今夜是個十分適合賞月的日子。」油燈在奔走時丟失了，她抬手吹了口氣，只見一團泛著暖光的焰狀物匯集於掌心，形成小小的照明光源。

「那是種叫做朧光草的植物，它們只在滿足特定條件的環境下生長，並在有充足月暉映照的深夜中發芽。」但在濃霧與密林的遮掩下，月光幾乎無法照入林中。

「很奇怪對吧，這樣的植物卻只能在迷霧森林中尋得。」莉利婭拿出一枚造型奇特的羅盤，上頭的指針以不尋常的規律跳動著，她看了一會便朝某個方向前進，「往這邊。」

跟著對方的腳步前進，心想，那團小小的浮空光源還真是意外的明亮，就像手中的小太陽似的，能把腳邊的蕨苔和身遭的攀藤植物都照的清清楚楚，應該是位厲害的魔法師。

「需要月光卻不選在空曠的地方生長嗎？」

「似乎是株個性麻煩的植物呢。」要在迷霧森林裡找到照得到月光的地方，那還真的得趁滿月，不然就算看見月亮了，那光也未必穿得過濃霧。

「對了，突然有些好奇。」

「小姐尋找朧光草是想做什麼樣的藥呢？」既然還得親自出來尋找原料，應該是市場上也買不到的東西吧？

calamity203:
「確實是很任性。」甚至用了任性這樣的詞來形容。

沿途出現了不少荊棘與殘枝，但在兩人經過時都像是受到不知名的外力影響而斷裂。

...... 「托帕斯先生對於最近的局勢動盪有什麼看法嗎？」並沒有直接回答，或許是想試探對方的立場而突然詢問道。

「這個嘛……」

「其實我也曾經到過前線呢。」不動聲色的檢查了一下身上的東西，除了衣服暗袋內的那張帝國通行證外，應該沒有其他物品可以辨識出他是帝國的人。

「而戰火肆虐過的地方什麼也沒剩下。」

「在那裡，只要跟著命令一路向前，無論何時都是正確的。」那種在沙場上的感覺和現在有點像，彷彿思緒中所有擾人的棘刺都會有人為你斬開。

「不過一切被踏平後，那些秩序、自由、與和平什麼的，真的是可以搶奪回來的嗎？」

「小姐認為呢，戰爭最後有誰該是贏家嗎？」

「還是無論勝負，整個王國的人都輸了呢……」其實連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應該要對這整場戰事抱以什麼樣的想法。

calamity203:
莉利婭停下了腳步，似是在思考男子的問題，片刻後才開口。

「也許如你所說，所謂的戰爭本就不會有贏家存在。」其實說到底，戰爭不過只是為了滿足少數人的一己私慾。

貪婪、妒忌、權力。煽動他人為自己所用，最終仍然徒留空虛。

「......那些在過程中失去所有的人，還會在乎所謂的輸贏嗎？」

「被掠奪的那方，遲早也會成為奪取的人吧。」她淡淡地說道。一瞬兩人彷彿被森林所吞噬般，陷入無聲的靜默。

「......抱歉，突然提到這樣的話題。」她示意托帕斯往另一個方向繼續前進，並放慢了腳步與對方並行。

「托帕斯先生是為何到前線去的呢？」從男子的話中聽得出曾在戰場上戰鬥過，但她並沒有直接詢問對方是否為士兵。

「有必須到那裡去的責任。」

想想與他同一個隊伍的士兵，幾乎都是一樣受到審判才加入的，其中大概沒有什麼人有為國捐軀的偉大情操吧，當然他也差不多。

「不過為什麼會問起這個呢？」

calamity203:
「......責任嗎。」在聽到責任二字時停頓了一會。她想了解他人從軍的原因，或許只是希望知道那些無條件盲從的人，究竟是如何思考的。

地上的枯枝被踩斷，聲響驚動了林中的飛鳥。

「托帕斯先生。」
「如果有個無法分辨是否正確的命令，您會為了責任而接受並執行它嗎？」

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地跟在後方繼續走著，直到靠近了一處空曠的湖泊，才緩緩停下。

「莉利婭小姐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呢？」

「是想知道為什麼能夠毫無顧忌的殺戮嗎，還是想知道有什麼苦衷？」站在稍遠的樹叢之中，透過間隙能看到對方手上澄澈的火光。

「如果是那樣，恐怕答案要讓您失望了。」

「因為我當時什麼都沒在想。沒有正確與否，無關道德良知，就只是當身邊的每個人都執起武器衝刺，而背後又有人高呼向前時，我所能做的就只是跟著前進，生殺予奪在那刻毫無意義。」

「如果您想尋找的是惡意的源頭，恐怕我們都不得而知吧。」

calamity203:
「......。」她同樣停下腳步，垂眸望向如鏡的湖面，靜默良久才開口。

「托帕斯先生，您曾聽說過『魔女狩獵』嗎？」

「......猩紅髮色的女巫，終將招致災禍。」像是在說過自己聽似的，莉利婭的聲音很輕。夜風吹拂過她的頭髮，在水面上映照出一抹赤色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去思考話語背後的真實性。或許如您所說，人們最終仍會順從自己的本能，摒棄任何想法，只是一昧的前行。」

「這無關失望與否，抑或是想要找尋根本的原因。我只是想知道更多不同的想法罷了。」回頭望向男子，莉利婭這才注意到對方黑色的瞳仁，與火光映照出的暉映。

魔女狩獵，那是王國的宗教審判庭針對所謂「危險異端」所發起的討伐行動，雖然明面上是這麼說，但實際上就是大貴族們想透過私人武裝勢力來圍剿他人的藉口罷了，這件事在統治階層間從來不是秘密，連他也時有耳聞。

不過「猩紅髮的女巫」他曾切實地聽說過。

「那可是會為國家帶來災難的魔女，征討她們可是一樁善事！」

「由主傳遞給你的你豈可不信，有什麼理由不從？」

回憶起在軍隊裡被要求參與追捕行動的往事，頓時讓他有些頭痛，那些高官顯貴可稱得上是無理取鬧，明明擁有強大的魔法是不可多得的天賦，他們卻只會抱著惱人的猜疑心就想讓底下的人出去奪取性命。

然而當時他拒絕了，雖然為此吃了點苦頭，但既然如今還有人會提起這件事，應該就代表有人逃過追捕了吧，例如眼前擁有相符特徵的莉利婭。

「……是這樣啊。」

「失禮了，看來是我誤會小姐的意思。」緩步走出了樹叢的間隙，並在湖泊畔望了望水面上的倒影，那裡頭有柔和的月影和水光粼粼。

「不過現在想起來，我可能還是有在思考吧。」

「狩獵猩紅女巫一族的命令我也接到過，只是拒絕了。」無法服從命令的可不是好士兵，當時倒也有幾個和他一樣不肯執行的人在，而他們在那之後也確實都被教育了一番。

「或許人類就只是沒有絕對的善惡罷了。」

其實他還有些想説，在那之後都還好嗎？看來您已經成為了不起的魔法師了，不過以他的立場實在沒什麼資格多問，也不應該過度揣測，最終便沒有繼續言語。

calamity203:
...... 「嗯。」

托帕斯的回答讓她有些驚訝。不如說是未曾想過，對方對於魔女狩獵的知曉會如此詳盡，甚至差點參與其中。

但同時也讓她確認了一件事。
眼前的這名男子，是帝國的僱傭兵。

「......正因為人心複雜，無法定奪善惡，保有本心與思考才會如此難能可貴吧。」

不過，只要離開戰場，陣營與立場似乎也不再那麼重要了。

——對方的這番話著實令她平靜不少。

「謝謝你。」女子的笑容於暉光之中，宛如披上一層淺白色的紗，恍惚間似乎有股不真實感。

周圍的霧氣不知何時早已散去，在空曠的湖泊旁圍繞成一堵無形的牆。高懸於夜空中央的滿月照亮四周，苔蘚與水面於照映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看來時間似乎差不多了。」

「失禮了。」她抬眼看向天空，隨後輕拉著托帕斯的衣角躲入一旁的樹叢中，接著便專注地盯著水面。

水面上的霧氣已然散去，而那皎潔的月光則在湖面上形成了一盞華美的盤，裡頭承載的粼光亦虛亦實，就像有一座島嶼落在了平穩的水面上，而那週圍的水也為其退去，將浸滿輝光的水苔舉出水面。

ｏＯ（……那是不是真的是一座湖中島？）

看了那麼久，他突然發現月光照下的地方好像真的浮出了一塊地，而那上頭的植被看起來則閃閃發亮、不停擾動，好像那底下就要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似的。

calamity203:
oO（終於出現了。）

事實上，有關朧光草的資料她也只有在書籍上見過。文字與手稿的敘述完全無法將實際的畫面描繪其中，眼前這般不太實際的異象還是讓她看得有些入迷。

「托帕斯先生，等等請幫我把這些灑在圓圈上。」她脫下靴子放在一旁，並從腰包中拿出了一個小布袋遞給托帕斯，裡頭裝著閃爍細碎光芒的白色粉末。

隨後莉利婭便朝著湖奔去，彎下身子游移於夜色中，似乎用著什麼東西沿岸畫了條細線，直至將凝聚暉光的池包圍。

”......Finite.”
她褪去斗篷，靜靜凝視著水面上的浮島，輕聲唸出咒語。線條形成的圓彷彿形成無形的牆，將月色鎖於其中。

『朧光草的生長條件極為苛刻，結合天象、氣候、季節、地點等因素。』

腦海中浮現了文獻中記載的段落。

『——因此也被稱為幸運之芽。』

接到指令後，他便拎著那袋光芒似的粉塵待在一旁待命，看著莉利婭沿著月光閃鑠的湖岸畫下了弧線後，光線便逐漸凝聚於湖中島嶼的中心，並在那圈柔和光亮的界線裡收束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他則接著將那星光般的粉末一搓搓的撒在發著光的線上。

ｏＯ（真是驚人呢……）

聽著眼前的魔法師輕聲念唱，他彷彿聽見了某首古老而優美的歌謠。

calamity203:
隨著托帕斯撒下粉末，自夜空灑落的月光不知為何匯聚在了圓圈內，彷彿築起透明的城牆，湖的四周轉眼便陷入黑暗中。

結界內蒙上了奇異的氛圍，時間的流淌在這之中似乎變得極為緩慢，乃至落葉與在湖面泛起漣漪的水滴，都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控制住，遲緩使得一切動作都變得清晰無比。

oO（想要違背定律，便必須從他人身上奪取相應之物。）

唯二保持正常速度的，便是她與高大的獵人。莉利婭在腦內複誦羊皮紙記載的內容，一邊踏於湖面之上，一路步行至中央的浮島。

「抱歉了。」

稚嫩的芽苞才剛自地底探出，在極慢的時間下，能清楚看見植物破土的瞬間。

朧光草是極為稀有的藥材，且沐浴於滿月下綻放的花，據傳能治癒許多疾病以外，花粉似乎也是某些儀式的所需之物，甚至能在不少坊間神話內見到借鑑的影子。

可惜這樣難得一遇的奇蹟，就要葬於自己的手中。

她自腿帶取下匕首並劃開掌心，猩紅的血液滴落於土壤之中，將綠芽染成了赤色。

oO（好莫名的採集方式。）但書籍上是這麼記載的，雖然疑惑但還是照著做了。

雖然速度緩慢，但還是能清晰地看見其確實是停止了生長。莉利婭將嫩芽採摘下，並放入玻璃瓶中。待完成了這一切才回頭向岸邊的托帕斯揮了揮手。

ｏＯ（這也是魔法嗎？）

望向湖面中央，無論是流光靜止的小島，還是如夢似幻的植株，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實的幻影一般令人著迷，也使他不自覺的有些發楞 —— 直到看見鮮紅的血液自莉利婭的手心滴落。

ｏＯ（欸？）

他差點就要出聲喊住對方了，但是紅髮的魔法師很顯然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看著血染的新芽隨後被裝進瓶中，他也只好跟著向莉利亞揮了揮手，並待對方回到岸邊時，從袋子裡拿出備用的藥用繃帶協助包紮。

「……這是採集的必要環節嗎？」

他可沒想到摘個草藥還得受傷才行。

calamity203:
「......嗯，有點特別。」確實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方式。任由托帕斯清理與包紮傷口的同時也忍不住感慨，怪不得有些人會懼怕施法的女巫。

「會很奇怪嗎？」

不過她倒是沒想到對方的注意力如此細微，連在夜色中都能發現自己掌心的傷與血痕。看著對方低著頭，熟練地將繃帶打了個便於活動的結，莉利婭突然有股想揉揉面前那顆腦袋的衝動。

「倒也不是奇怪……」

實際上，需要有些犧牲才能得到的魔法物品絕非罕見，而奉獻血液也只是其中的一種，就只是……他不太習慣在戰場以外的地方看見同伴流血罷了，也或許他真的是有些擔心過度吧。

包紮好後，他又把莉利婭的手抬起來左右翻看，確認著血液有沒有外滲，傷口是不是完整纏上，並沒有發現有道視線正在緊盯著他那頭有些凌亂的捲髮。

「不過有找到真是太好了。」

「是罕見的材料吧，連採集的場面都相當壯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