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難料，他雖早有預感會在遊戲中碰見相關的題材，卻沒想到會夾雜在路人漫不經心的閒聊中，輕巧地讓他無法閃避，愕然而止的步伐被系統誤判為接受，NPC們一齊將目光投向了自己。

「你也對占星術師的傳言感興趣嗎？」

他淺淺一笑，沒有回答。

「現在的時間剛好，告訴你地點吧，說不定能改變命運哦，祝你好運。」

──改變命運，多麼璀璨的詞彙呀。
雙脣動了動，緩緩地吐出空氣後他才低聲道謝，叮的一聲，任務情報刷新，傳言之地被標示於地圖南方，悠遠深邃的殞星邊境。

那就去看看吧。他的喃喃近乎囈語，保持淡然微笑邊開啟傳送介面，毫無猶豫地傳至該地。

詭林前的空地靜靜佇立著傳說中的占卜小舖，紺藍棚子點綴沉穩的金邊，在無月之夜中微微散發幽光，彷若吸引迷途飛蛾的希望之火，最終是否會燒盡就得各憑本事了。

不對、只是遊戲，不會燒滅啦……他苦笑制止自己，緩步來到棚前。隨著距離拉近，他發現布面本身無光，是繡上的萬個星宿在發亮，簡直在宣告此處即為宇宙。
下意識抬頭看了眼漆黑的異星天空，他伸手撥開簾幕。

入場瞬間在耳畔傳來細碎空蕩的風聲，內部遠比外表來得寬敞許多，中央吊燈為主要光源，其下的方形長桌將空間一分為二，占卜師端坐於另一側，對於來訪者漠然一撇，以手勢示意人入座。

「……你好。」

「打擾了。」他報以親切的微笑，順從就座，視線自然地落在兩人間的水晶球，光滑的表面沒有反射出兩人的臉，只能看見球內無盡的黑。
「可以請你幫我占卜嗎？」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句話呢，畢竟人都進來了，還好結果只會是隨機抽選的數據，他才能放心體驗。

少年點點頭，伸出斗篷之下的雙手，輕圍於球體邊，平靜道著：「請仔細凝視水晶球。」

對方的語氣低沉又緩慢，引導他的目光焦點，水晶球倒映於金眸內，取代了原先的瞳色。氣氛悄悄地改變，晶球仍置於桌上，他能看到深色的桌巾跟少年纖細的手指，卻莫名有種漂浮感，好似落入事件視界，一切都被虛無包裹。

但他無法移開目光，無法不去凝視占卜師掌中那宏偉廣闊的星際。

「你今天該多注意危險。」

少年淡淡道出結果，他大夢初醒般愣愣地看著對方表情的細微變化，用力眨了眨雙眼，半晌後才想起自己身處於何處。

「……真厲害啊。」忍不住脫口而出，夢境中已經很超現實了，他也算見識過不少奇幻，但仍震懾於方才的展示手法。
原以為只會增加特殊狀態，還真是太小看這款遊戲了啊。他抱歉地笑出來時突然與占卜師對上眼，才發現對方一直不發一語地看著自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朝人提出其他問題，打破單方面的尷尬
「啊、占星術就是觀察水晶球嗎？」

「不單純是，這只是媒介之一，占星術是解讀星星的訊息，簡單來說預測未來。」

對方的語氣平緩，擺弄著浮空的塔羅牌，一如初始的沉靜。而陶醉於遊戲好好玩的自己，則是被突來的現實砸落於地。
他的笑意凍結，想起最初心中的細微抗拒，以及遙不可及也無法抹消的破戒之日。漫天飛雪中的熊熊烈火浮於眼底，微粒子與濃煙模糊了森林的原貌，那是他親手改變未來的萬劫起點。

也是被世界外側的存在開始注視的起點。

他不避諱也不抗拒過去的真實，收斂笑容後的長嘆是為了排解無法純粹享受的遺憾。果然應該先看過攻略再來呀。

算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沒打算繼續完成副本，單手撐桌從椅上站起，披肩末端的墜飾滑動，在群星環繞的異空間中像是殞落的石子。

帽簷下的雙眸跟NPC面具後的視線相交，他突然好奇起人類的想法，對方做為該種族譜寫出的存在，角色設定中是否有編入對禁忌的後續呢？
但也可能什麼都沒有，不抱持著期待，他隨口一問：「預測未來不會很危險嗎？如果有人改變了命運，那他──」

「若有這般愚蠢之人，無論迎來何種終焉皆是咎由自取。」

占卜師冷硬地打斷提問，未被遮掩的薄唇緊抿，看起來不願再給予更多回應了。

「……嗯，我也是這樣想。」
重新認知到此處並非現實，他恢復了一貫的溫和氛圍，柔聲答謝，步出小屋後旋即登出遊戲。

他的終焉沒有救贖、沒有理想，沒有悲痛、沒有憤恨，只有無限拉長的時間。切塊的記憶被刨成薄片，輕落於他攤開的掌中，轉瞬即逝。
是啊，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他真喜歡這句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