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傍晚好。」

貌似距離上次來教堂吿解室閒聊才過去幾個星期，與以往的精神狀態不同，朴世彬帶著抑鬱的氣息坐在狹窄吿解室裡，神色再無以往的冷靜高傲與自信笑顏，只剩下疲憊的精神與無止盡的焦慮淡漠。「我不是來懺悔，只是來聊天。」機械式重複著說過的話語，他習慣了一成不變，這使他安心。

「神父近況如何？」朴世彬自然在問這幾個星期來任務的進度，神父依然還能坐在這裡便能明白對方也做了泯滅人性的任務，雖然他從不真心關心一個人，但還是例行式的詢問對方。

「老師好。」面對近期的一系列非日常，神父感到困擾且疲倦，但看到告解室對面的男人安好，本來緊繃的情緒也緩和不少，「還行……就是有點累。」相信對方也理解原因是為何。

「老師呢？今天看上去臉色不太好。」雖然自己也好不到哪裡，但第一次看到對方滿臉疲憊，不免有些擔心，畢竟眼前到人以往都是神氣且精神的。

「...還行。」欺騙自己的同時試圖說服別人，但真正的情緒並未得到抒發，這真的好嗎？

「臉色不太好嗎？可能也與神父一樣，有點累吧。」一切走向不可控的混亂，他一成不變的生活迎來塵封已久的思想問題，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App又為何知道這一切，他感到煩躁。

「這次的任務... 是否有奇怪的產品寄給你？」任務B1的廠商似乎是匿名的，即便朴世彬想調查也無從查證。

「說到這個……」他苦笑著，有些躊躇的繼續說，「不確定是選擇了就會送到，還是本來就會送來……總之我是收到了一座鐵處女，說實話我並不想把這樣罪惡的物品放在教堂內。」但實在也無處安放。

「老師會這麼問是也收到了嗎？」

「看你的樣子好像沒睡好，雖然這麼說很老套，但還是希望老師可以好好照顧身體。」自己的睡眠品質並沒有因為這件事改變太多，應該說他本身就是淺眠且容易半夜轉醒的類型，反倒習慣了睡不好。

「收到快遞不想取。」奇怪的箱子寄到公寓前，幸好自身眼疾手快的將收件人名字撕掉，有機會朴世彬會找人將箱子處理掉。

「我想我收到的箱子不大，應該不是鐵處女... 很諷刺呢，神父收到與基督教相關，歐洲黑暗時期的行刑用具。」

App險些將他逼瘋，屬於淺眠的他逐漸對遊戲上的任務感到厭倦，黑眼圈因沒睡好而逐漸加深，但，他已習慣了沒睡好的日子，精神不好純粹是因為煩惱。

「身體沒事的，只是對任務感到苦惱...」

「嗯……不得不說的確如此……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處理才好，這週的任務也是。」說完忍著不嘆氣，讓自己不要比對方的精神更差，但收到鐵處女的當下，那股噁心又反胃的作嘔感困擾自己許久，更是不想多看幾眼。

「任務真的很惡劣，我記得一起做任務可行，老師可以做做樣子把我推進去，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只要能擺脫這個東西……」

「可以的話希望老師能在我待在裡面的時候陪我說說話，聽起來有些窩囊，但我不想一個人待在狹窄的暗處太久，沒有辦法分散注意力的話我想我很快就受不住了……」

「神父想做這個任務嗎...想讓我參與一起獲得分數...嗎？」朴世彬感到有些意外，神父毛遂自薦的行徑刷新他的三觀，為什麼有些人能無私的奉獻自己，圖的是什麼，他無法理解。

「如果神父不介意... 我願意陪你說說話。」淡漠輕盈的聲音從隔木板另一側傳出，朴世彬自然很願意陪伴，能不受傷的躺分獲得分數，有何不可，即便他應該感到抱歉但他完全沒感受不到悲傷的情緒，只有確幸。

踏出小隔間，這次他並未逕直離開教堂，在吿解室門外等待神父，這將是他們長期聊天來第一次的會面，最熟悉的陌生人，這是朴世彬對神父的標注。

「那就太好了。」都成敏從來不清楚同自己說話的人有甚麼想法，甚至對方實際是怎樣的人，不管來告解室懺悔，又或像老師一樣只是來聊天的人有多少，他終究參不透人心。

只是盡責的當個引領、開導信徒的神父，為他的主付出。

離開隔間實際面對男人的當下並沒有過多的審視或觀察，只是感覺眼前的人看上去實在疲憊，不由得心生憐憫，知道這陣子的事肯定將對方的精神折磨的夠嗆，同時也慶幸這次的任務能互幫互助。

帶著對方來到教堂裡邊的休息空間，放在角落不符合環境的行刑器具格外突兀，反胃感一擁而上，他連忙捂住口鼻，轉頭看向男人，「速戰速決吧。」

神父的一頭銀白髮著實非常耀眼，朴世彬見過神父，但並非正面的交集，更像是作為偷窺者的視角，觀察了長期與自己交談的神父，好奇對方的樣貌。

隨著神父的帶領他們來到了教堂旁邊的休息空間，鐵處女刑具突兀的矗立在一旁，足以容納一個成年人的高度可想而知帶來的壓迫感有多強烈，朴世彬微微一愣，隨著神父的話語才緩過神來。

「這針刺... 不是開玩笑的，說是情趣用品但是真實會流血的刑具呢...」上前打開了鐵處女的閘門，看向神父有些不太舒服的神色，他也無從幫忙安撫，只能伸出手試圖給他人肯定與安心。「來吧。」

「那就麻煩老師了。」深吸口氣，他走進鐵製的，形同材的空間，在那之前則是脫下所有衣物，在人面前坦然相見果然還是有些彆扭，不忘在走入鐵處女前讓老師搭上手，這樣便能判定對方有參與這個任務，這樣自己的苦難才有意義。

進入鐵棺後讓對方闔上，尖刺因壓力扎入皮膚的痛楚不是咬牙就能輕易熬過，都成敏感受到溫熱的血液從身體裡流出，漸漸的因時間累積匯聚在腳底，陰暗的環境充斥著鮮血的氣味，不安使呼吸急促，他開口尋求起一絲安慰，「老師？你還在嗎？」

男人脫下衣物所顯露的身材不得不說非常標緻壯碩，能理解神父的窘迫與尷尬，朴世彬識相的扭頭看向一旁，直至他人在走入鐵處女前時搭上一手幫忙並合上鐵籠門，他才垂眸看著手機倒計時，一小時漫長的等待便開始了。

不知道神父的情況如何，房內昏暗的燈光將鐵處女照得有些陰森，朴世彬找了張椅子坐在鐵籠子面前，靜靜等待都成敏的呼喚。

「神父我在。」朴世彬如承諾般回應著他人。「神父... 你少說些話，傷口會因為講話和激動的心跳加快流血，保持平靜... 不如聽我說故事吧。」

許是些許同情心泛起，朴世彬再次開始聊起一些往事，一些他動搖了的信念，一些因為任務而放縱身體的焦慮。隱晦的帶過一些細節，每過15分鐘朴世彬都會提點神父，一方面是勘查神父的意識情況，二是鼓勵他人堅持完成... 好為兩人，好為他自己爭取第四週的任務最低達成度。

對方的聲音很好的起到安撫作用，在鐵棺裡面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想法移動，不知是因為過度失血又或是鐵棺本身的低溫，都成敏總覺得渾身逐漸發涼。

雖然男人讓自己冷靜，他也試圖如此，可現實總是骨感，他無法克制撞擊胸口的心跳，以及在密閉空間不自覺沉重的呼吸。

「老師覺得這會有結束的那天嗎？」被黑暗籠罩，他忍不住問出自己這陣子來的憂慮，如果這是一個沒有盡頭的坑該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結束的一天... 人的體力也是有限的，意志力也會崩塌的，或許直至所以參與者死亡或消失才會結束吧。」

朴世彬聲音平靜的回覆著，空氣中逐漸瀰漫淡淡的鐵鏽血味，他知道神父正在流血了。

「只是覺得...也許死亡真的是最好的結束。」他渴求死亡卻又畏懼死亡，真矛盾。「神父在裡面還好嗎？」

疼痛感已經逐漸麻木，都成敏的反應有些遲緩，聽到聲音才渾渾噩噩地回應，不知時間過去多久，只能盡量讓神智保持清醒而去思考老師說的話。

「死亡只是下一段旅程的開始，天父會指引你方向的……」他是這麼相信的，主會寬恕虔誠的信徒，在人生的道路上指引他前進，死亡只是下個階段的開始，「老師害怕死亡嗎？」

沒有目的的問道，人都害怕死亡，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目睹過他們直面死亡時不同的面貌，他偶爾會去想像懺悔室的罪人坐上電椅會是怎樣的表情。

「曾經不害怕。」 甚至渴求死亡。

朴世彬盡力提供話題來引導神父維持清醒，能感覺到神父的言語逐步虛弱，看了看手機的倒計時，還有十五分鐘。

「現在確實害怕... 當一個人長大之後，意識到還有很多事情還需要完成時，便會發現自己害怕突然死亡，害怕那些未完成的事項，害怕世間的總總牽掛，害怕沒人知曉自己的離開。」

垂下眼簾，鐵處女門縫下深色的液體緩緩流出，雖不多但朴世彬知道這也足以讓人感到頭暈目眩的狀況。

「還有十五分鐘，再堅持一會。」

「嗯……」撐著迷糊的意識，勉強回覆一個單音，總感覺時間過得很漫長，在鐵棺裡頭還得調整呼吸，才不會在失血的過程中呼吸不順，「長大了，人會有顧慮會有牽掛，但該離開的時候這些掛念的都帶不走。」

「老師有牽掛嗎？有在乎的人或是家人嗎？」

牽掛... 牽掛是什麼，在乎的人有誰？

神父的問題難倒了朴世彬。是應該誠實的回答又或是世俗普遍能接受的答案，他需要快速思考。

「我在乎的人，或許，只有我自己。」

朴世彬意外的誠實道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家人不值得一提，他們若真的在乎我，我也同樣會付出相應的在乎，只可惜他們眼裡看到的全是金錢和權力。」

或許神父讓他有股宣洩情緒告知一切的衝動，現在的談話與處境何嘗不是與吿解室內一樣呢，只是換了地點。

「神父，我還在這，還有五分鐘。」說罷朴世彬便站起身來到鐵處女面前，等待時間結束的那一刻為神父開門。

聽見對方的回答都成敏沒有做聲，不知是早已失去知覺還是不知道要回應什麼，直到鐵棺敞開，裸身坡上血衣，終於能吸上一口氧氣，沉甸甸的腦袋才慢慢回神。

顧不得自己的狀況，只是緩緩滑坐在地休息，抬眼看向對方，第一句話便是確認老師的APP是否有更新。

他跟對方不同，但也知道每個人的想法不可能一樣，遇到的人事物以及想法也不會相同，他在乎所有人，不管對方是誰，他牽掛所有人，用自己的方式，他感覺的出來眼前的人很疲倦，為了什麼事情不清楚，APP或許只是其中一項也說不定。

「老師，會有人在乎你的。」曾經、現在，或是未來。

鐵處女之門打開的瞬間看到有些嚇人的神父，男人滿身是血，朴世彬不太願意伸手攙扶他人，只是任由神父滑坐在地上休息，並隨即查看手機App。

任務欄上打了個勾，他緩緩的呼了一口氣，又多了份紀錄讓他不至於為組別墊底一事愁煩了。可這一切換來的是什麼，想起那惡劣的男人道出自己的真相，這遊戲什麼時候才能有個結束，他感覺自己無法再支撐下去了。

房間內似乎沒有可用的布料為神父擦拭身上血跡，拿了神父的神袍遞到他人面前，蹲下的他此刻正好好端詳著神父的眼神，想看清那句話裡的真誠度有多少。

「App上已經顯示完成...」

在乎與否，他並不會知道別人怎麼想，也或許，即便渴望他也不敢接受，害怕被呵護後再次將他摔碎。

「謝謝神父。」一聲道謝與感激是朴世彬能做的，並不會感到抱歉，男人自我奉獻的精神正好被他利用，是有價值的雙贏局面。

「神父記得處理傷口，即便每處扎針不深但還是要妥善消毒並清晰乾淨，發炎就不好了。」戴上自身皮革黑手套，朴世彬還是輕微撩撥那染血的額前瀏海，為他人做些簡單的檢查。

「神父能自己善後嗎？我該回去了。」

離開密閉的鐵棺讓他能順暢呼吸，身體儘管因傷口做痛卻也不如方才那般壓抑，伸手接過神袍，看到自己的鮮血沾上的那刻都成敏沉默了半晌，隨後還是打起精神笑著抬起頭。

「可以，今天麻煩老師了，你幫了大忙，謝謝你。」如果不是對方自己一個肯定是捱不過的，雖然背後的傷整理上會有點麻煩，但他不想因此繼續麻煩對方。

或許下次見面時再好好道謝。

「嗯。」

做了聲簡單的應答，朴世彬如之前那般並未多做逗留起身準備離去，但卻在門口之際他停下了腳步，似乎想說些甚麼卻沒有回頭看向染血裸身的神父。

「或許，還是有人在乎我的，或許你口中的神會在乎我。」

但他拋棄了我，並未給我救贖並未將我從苦海中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