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魔每一次見到精靈都覺得筋疲力盡。它不是很喜歡跟精靈說話。精靈什麼都不記得,也什麼都記得。
雖然以精靈的年歲來說,現在的她依然只是個孩子。但是在她更小的時候,使魔就見過她了。
那時她還安居於獅牙堡近郊,與她的父母一起。
什麼都不知道的她把它當成一隻真正的兔子玩偶抱在懷中。就像所有居住在帝國的貴族女孩。
伊奈生於帝國,但或許在遙遠的將來她會死於同盟領地。
精靈誕生於早晨朝日灑落在樹葉間隙的光點之中,逝於夜晚月光如墜入河中的淚滴一般的波光粼粼。
所以她的族人們信奉著光神。
光神是他們的母親、是他們流淌在他們血管中的血液、是他們在迷惘時唯一守護者。
年幼的精靈的母親教導她:「若是妳有一天,在廣大的草原中迷路,那就跟著陽光走,若是妳有一天,在茂密的森林中迷路了,就跟著月光走。光神會守護著妳的,我的孩子。」
自古以來一週只有七天,相傳隨著世界萬物的變遷,光神在第八天中被邪神殺死,但光神慈愛,將祂的血液灑入了泥土中,於是祂的子民可以繼續在這片土地成長茁壯。
「但是,在第八天。你們會沒有我的守護。」光神如此說道,便消失在風之中。
祂的子民遵從著祂的旨意。
——嬰兒出生第八天時,是最容易夭折的。
——夫妻在第八年最容易失和。
——在第八天,是失去守護的日子。
「第八天、光神大人就有我們守護。」
——一切的故事,都起始於這裡。
一位從遠方而來異教徒對虔誠的信徒高呼著,那些上層的神職人員似乎很是感動。
他們說道:
「是的、我們必須守護祂。」
人們一個個踏上了祭壇,為了更接近他們的主。
來自遠方的異教徒說:「我曾在遠方的無主之地見過你們的真神。祂的容姿令我懾服。看阿!我身上的傷疤就是神蹟。」
那人劃開了自己的皮膚,金色的血液從傷口流出,很快地傷口就結痂了。金色的結痂在他皮膚上閃閃發亮,像是善良的軍功,也像其他信徒贈送給他,象徵主教的頭飾。
「孩子。輪到妳了。」異教徒對年幼的精靈說,將兔子布偶遞給了她。「妳害怕嗎?」
伊奈搖搖頭又點了點頭。因為有些人並沒有成功得到金色的血液。
「妳虔誠嗎?」那個人問道。
伊奈點點頭——或許那時候她就不應該點頭的——她也跟著她的父母一樣,站上了祭壇。
她不記得之後的事了,她也不記得那個人的眼睛顏色、頭髮顏色、那個人的衣服顏色。
父母的眼睛顏色跟她是不是一樣呢?她的頭髮顏色跟父母一樣嗎?
她只記得她的血液從細小的傷口流出,那是很耀眼的金色。是代表光神的顏色。
他們成功了!光神倖存的子民,得到了神之血。
金色的血液在他們體內翻騰,他們不再害怕第八天了,光神與他們同在。
曾是異教徒的主教到處向周遭、甚至是遠方的人們傳達,他們是光神選中的子民。他們擁有金色的血液。
再次醒來時,伊奈的視野中全是金色。
她的母親將她塞進了一個不認識男人的懷中。
「跑!」她的母親說:「妳再也不相信光神!」
她與不認識的人來到了遠方。
男人的血是鮮紅色的,跟她和父母親的不一樣。
男人將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破兔子布偶放入她的懷中。「這是你母親送妳的嗎?」
「不是。」伊奈把破兔子布偶丟到一旁。「是光神送我的。」
沒有兔子布偶、沒有父母親。
年幼的精靈開始了一個沒有目的地的旅行。
再次見到精靈。已經是好久之後的事了,她在斧金鎮定居了下來。
使魔說道:「精靈。」
伊奈微笑著回道:「好髒的兔子布偶。」她的神色很平靜。就像是她才是光神,不論是第一個第八天、第二個第八天、無盡的日子之後她都會直挺挺地站在這裡。守護著她該守護的事物。
使魔以為她不記得。
但是從她平靜的紫色眼眸中,它知道,她什麼都記得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記不得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