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就去騎士之嚎吧。待在這也沒什麼用了，甚至討不到一個老婆。」老爺爺顫抖的手搗著藥草，眼睛直盯著缽裡。已經成泥的綠色不斷被反覆擠壓。

噗滋、噗滋、噗滋。

「父親，我幫您搗吧。」萊斯特微笑著拿過老爺爺手裡的缽，把藥汁倒進玻璃瓶中，換上新的一批。

正值青壯年的男子手勁很大，他沒兩三下就搗好藥汁又再換上新的藥草。老爺爺在一旁擦了擦手，重新發出緩慢又粗啞的嗓音。

「看看你的弟弟妹妹，各個都早已嫁娶。克魯森嶺這樣小的地方，也已經沒人讓你挑了。事逢戰亂，會來到這種地方的也只剩那些逃亡的士兵，不如你自己去找。」

「騎士之嚎不也是只有士兵嗎？況且，要是我走了，誰來照顧您呢？」

「別給我裝傻，富饒角總會有女人吧？到那幫助同盟的士兵補給，或者照顧病人都行。既能幫助前線又能討到老婆，豈不是一舉兩得。」老爺爺揚起嘴角。

「至於我，」他抬頭看進萊斯特的淺藍瞳孔，「克魯森嶺的鎮民們早有安排，不是嗎？」

．

富饒角和安靜的克魯森嶺不同，被稱為美食之都的這裡充滿來往的旅人及商人。萊斯特不太適應這樣的氣氛，總感覺夏日的熱氣更加蒸騰。

「喂，別再愁眉苦臉了。我的菜都被你變難吃了。」

巷弄內的小餐廳老闆為萊斯特上菜。萊斯特對他扯出一個微笑。「抱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停。我可沒興趣聽男人對我訴苦。不過以幫助外地人的角度，倒是可以回答你一些問題。」

萊斯特原想打發走老闆。但午餐時段，被外頭建築的陰影覆蓋，異常昏暗的小餐廳裡，顯然只有他一個客人。而在他環顧周圍的期間，老闆毫不客氣地坐到他對面點菸。

「呃……請問你知道下一次的前線補給何時會出發嗎？」沒料到老闆的舉動，萊斯特有些尷尬的提問。

「我猜最快傍晚就會出發了吧。聽說這場打了一年多的仗終於要到尾聲了。前線已經傳來即將佔領騎士之嚎的消息，你住的地方沒收到嗎？」

「原來已經快結束了嗎？克魯森嶺的消息總是比較慢。」萊斯特繼續尷尬地笑著。

老闆吐掉一口煙，瞥向萊斯特，「克魯森嶺的人為了去前線而來？這倒是蠻稀奇的。該不會是要把你們傳說中的奇怪儀式帶去戰場吧？」

「不是，」他眨眨眼，沒想到克魯森嶺在外地有這樣的風評，「但真正的原因，恐怕你沒有興趣知道吧。」

老闆聳聳肩，「嘛，只要是來幫助同盟，富饒角一向都不拒於門外。」

他們索然無味的對話，在下一組客人出現後隨即停止。

跟隨老闆給的資訊，萊斯特順利找到準備出發的補給隊伍。隊伍內的人無不談論著戰爭即將結束，他們興致高昂並熱烈歡迎萊斯特的加入。勝利在望，沒人反對再多幾個人去前線慶祝。

由能看清夜色的狼人領路，從山路出發，緩緩繞進處於低地的軍營中。萊斯特很快開始幫忙分配物資、救治傷患，並從屍體身上取下能供家屬辨識的遺物。

「你還蠻熟練的嘛。」一名長髮少女抱著物資穿過他身邊。萊斯特只是笑而不語。

暫時結束工作後，那名少女又靠過來和萊斯特攀談，「聽說你從克魯森嶺來？這樣想就合理多了。」

「克魯森嶺怎麼了嗎？」他示意少女坐到自己旁邊，但他只是站在萊斯特面前盯著他看。

「有很多傳聞啊。說你們會舉行奇怪的儀式然後吊死人。所以你才會看到屍體都不怕吧。」

「嗯……也不是什麼奇怪的儀式，這單純是鎮民們保護自己的手段。」

少女挑起眉，「說得詳細點？」

「克魯森嶺的事，只能留在克魯森嶺。」萊斯特搖搖頭，「若非逼不得已，我其實也不該離開的。」

「你好無聊欸。克魯森嶺的人也和你一樣死板嗎？」少女原本謹慎的站姿變成了只剩一隻腳支撐身體，環胸的手也放了下來。

「哈哈，很多人都這麼說我。不過鎮上還是有許多有趣的人。」萊斯特淺淺的笑了一下，「差不多該睡了？明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吧？」

「唉……你這人連打發別人都這麼無聊。」少女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戰爭快結束了，到時候再叫你帶我們去見識見識克魯森嶺吧。晚安。」

．

接近清晨時，他們埋葬了屍體，一些有信仰的人替死者們禱告。萊斯特和其他治療者則幫傷兵換藥。要往前線支援的隊伍，也在這時整好隊，帶齊裝備出發了。

「好啦。你就躲在隊伍後面，隨便偷襲幾個敵人，一定不會有事的啦。」

萊斯特聽見昨天和他攀談的少女正在跟一名士兵說話，換藥的動作稍微慢了下來。

「蕾妮……」

士兵剛開口隨即就被打斷了。

「後面的快跟上！」

少女沒有挽留的將士兵推入隊伍，「掰掰！」他對垂頭喪氣的士兵大力揮手，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中。

完成早上的工作後，萊斯特找到少女的身影，他烏黑的長髮穿梭在人群中。

幫忙運送物資的人們要回富饒角，只剩有能力後援的人留下。他看著所有人互相不捨的道別，也在最後朝他們揮揮手。

「接下來只能等了。」少女伸了個懶腰。

「嗯。抱歉，昨天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萊斯特，萊斯特．札洛維奇。」

「我是蕾妮，蕾妮．布朗。之前住在鷹谷。剛才那個是我男朋友，但他太膽小了，為了和我結婚才被我爸丟來這裡。」

見萊斯特沒接話，一臉不知所云的樣子，蕾妮又繼續說下去：「反正你剛才也有聽到吧。等你問不如我自己說，不然我們也沒什麼話題好聊。」

萊斯特乾笑幾聲，「布朗小姐不會害怕嗎？」

「不會，有我保護他，他不會有事的。」

「這是……什麼意思？」

蕾妮上下打量著萊斯特，看似在思考些什麼，但最後只是說了句：「算了，你當作沒聽到吧。」

「反正他會回來的。」

「……好吧？」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試圖度過難熬的等待。黏膩的熱氣混雜著順風而來的血腥味，像是被鬼魂綑綁，一踏進就無法離開。

騎士谷之役告捷，■■即將佔領騎士之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