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霓虹燈比白日的陽光還要刺眼。
雖然他也很少見到白日的陽光就是了。宋千赫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這麼想著。
夜間,他選擇放下還沒做完的報告離開學校。這時間理應回家倒頭就睡,頂多在回去之前多吃一碗豬肉炒麵,但他不想。離天亮還早,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再多做點什麼才睡得著。
做什麼、做什麼呢......哦,對了。
他摸到了外套內袋裡的菸盒,全新未開封的,他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什麼沒有做。他沒有菸癮,至少和學校裡那些一天不抽就會死的人比起來是沒有的,但偶爾、偶爾他就是會有這種想法,或許他應該抽一根。
他把這歸類為年輕人的叛逆心理,比起可樂,香菸總是更毒一些。
於是他拋起菸盒又接住,像是拋球的小丑那樣,掉轉步伐往這附近的吸菸區去。他有些慶幸,幸好那些菸鬼總是會叫他幫忙看看附近哪裡可以抽菸,省得他還要再找地方休息。
休息時間一到,男人隨著人流走出廠房,搬貨的體力勞動自然聚集著許多男性,各個年齡都有,為了更「和諧」的工作環境大家即使在休息時間也會聚集,抽菸在群體中是個社交手段,一吸一吐間你可以聽到身邊人們的交談。
男人抽菸的目的從不是社交,但事實上菸在每個階段的作用都不同,冗長的成長故事也沒什麼特別,只是社會建構不起眼的一環;走離廠房一段距離靠近商圈一些的交界,有一個不怎麼會有人的吸菸處,男人在此待過幾次能得到想要的平靜就納入自己的休息點,這個吸菸處總讓他覺得荒唐,一個路口隔絕了工業區和商圈,兩邊衝突的對比是這裡沒人的原因嗎?
靠著牆,感受尼古丁對身體帶來的影響,一切繁忙隨煙霧瀰漫,散去,沒有消失只是變成生存所需的空氣,商圈多彩的光微弱的照亮這邊界,看著一個長髮的人拋玩著菸盒向此走來,女人?男人?但總歸不是邊界外的人。
拐進巷子時宋千赫就摸出了一根菸,走到半途他已經將菸盒收起,最後靠近角落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少了打火機。
他對自己搖頭,越接近畢業他的記憶力就越差,出門只會記得帶上必需品,有時候甚至只帶了手機。滿腦子都是畢業論文的人似乎不太適合在日常生活裡加入太多事件,他根本記不住。
「你好。」他抬眼,看向不知盤踞在這裡多久的陌生人,夾在指尖的菸向前遞出,嘴裡說出來的話比他的動作有禮貌多了,「可以跟你借一下火嗎?麻煩了。」
聽起來就像老掉牙的搭訕台詞,不過誰在乎?只是借個打火機罷了。
手上的菸只剩一半,嚴玖昇意識到自己的休息時間不剩多長,市售菸多半加了助燃劑讓人想不斷延長燃燒時長,可上癮者仍究資本的手控制,他理解這事實卻難以撼動。
背光的人走進巷子,模糊不明,不論是相貌還是意圖,直到對方開口才明白來意,這種話若是在鬧區是曖昧的吧?對方還是男人?嚴玖昇不是很能理解男人間的情愫,雄性之間應該更多是競爭;但和話語不同的是手心朝上的索取態度,這人應該是沒那些意思。
把打火機夾在指間後遞往對方「拿去。」
跟著吐出的是微弱的煙。
人真好。
想像中會迎面而來的是被照著臉扔出來的菸頭或是打火機,結果沒有任何東西被丟出來,反而是一隻手好好地將東西送過來了,淺色的、廉價的,走在路邊都會踢到幾個的那種打火機,和這張凶神惡煞的臉挺相符的。
這個人大概是個打工的,用偷閒的時間呼吸,用煙圈填滿空氣,比他們這些成天關在電腦前的還要可憐的那種人。
「工作?」他接過、點燃,吐出一口氣後才將打火機扔回給對方。相較起來,他是比較沒有禮貌的那種人,就連搭話也是滿口平語,現在可是休閒時間,「這麼晚了還沒下班,可真辛苦。」
接住被扔回的打火機,嚴玖昇深刻感受到對方和自己的背景有多不同,不需要仔細看人臉色,只要順著「氛圍」就沒問題;他生長的環境即使不好好用敬語也不會被特別說嘴吧?是個小少爺啊。
「嗯。」不同背景的人有什麼好說的?同質的人會聚集就像那些同事,也許彼此抱怨著生活,不過相異的人也不過是感嘆對方際遇然後各自回到自己的軌道。
菸灰長的垂下,嚴玖昇拿起扣在褲子上的隨身煙灰缸熄滅,被發現亂丟煙蒂要罰款,現在的日子是賠不起。
「先走了。」男人拐出巷子朝著巨大的工業區走去,直到消失成螺絲的尺寸。
被丟在原地的是他的問候起手式還有他那根才剛開始的菸。
宋千赫挑眉,估算著這可憐傢伙的休息時間究竟有多短。和他不一樣的不只是工時,還有躲在這種地方吸菸的起因,誰會像他一樣只是因為需要一點會成癮的、有毒的東西來維持理智呢?
「真沒禮貌。」他說,對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夜色。
...
後來,他偶爾會在同一個地方遇到同一個人。一樣的打火機、一樣的時間,還有一樣的對話。宋千赫是一個忍不住尷尬的人,只要身旁有人他就會試圖搭話,無論對方給不給回應。幾次碰了壁他也不在乎,每一次遇見都還是會開口攀談幾句,然後被丟下。
他給這傢伙取了個名字,就叫小平頭,但他沒有告訴過對方,他想他要是說出口,這吸菸區恐怕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嘿,你又在這?」於是,他的招呼總是這樣。貼近、自我、並且不會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