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並意識恢復到能辨別周遭事物時,四周十分安靜,好似一個人都沒有。一渡微塵花了點時間望著蒼白的天花板,慢慢拼湊出訊息——他在病房裡,大概是高樓層的單人房,鳳舞找了玉龍之類的人幫忙吧?窗簾與門都是緊閉的,陽光從布料縫隙中透出來,現在的時間可能是剛過午後——病床正對面貼著他的病歷資料,太遠了躺在床上的人看不清文字,但還是辨識出角落處同僚留下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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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靜了。病房裡只有儀器轉動時規律穩定的聲響,身體被各種管線包裹纏繞,應該是傷處的部分有種遲鈍的壓迫感,呼吸時有點難受,但意外的還算乾爽舒適,顯然有人在他昏迷這段時間細心的照料了。人選自然不作第二人想。一渡微塵轉頭,看著自己病床邊布簾後方那塊奇怪的陰影,輕聲喚道:「鳳舞。」
沒有回應。影子也仍是一塊安靜的影子,好似那只是錯覺,但一渡微塵的直覺向來敏銳,甚至為此而不自覺又勾起嘴角,不屈不撓的再次喚著:「鳳舞。鳳舞……」
病患的語氣虛弱,呼喚時囈語呢喃又似求討,就算得不到回應也仍是不疾不徐。影子被喚得顫了顫,好半晌後才從布幕後方傳來壓抑的吸氣聲,終於看見小朋友的腦袋從遮蔽後方探出,昏暗光線下仍是能看見微微泛紅的眼,溼漉漉地眨了眨,鼻音濃厚的回應:「一渡微塵。」
壞心眼大人就算無法動彈的躺在病床上也仍是壞心眼大人,毫不體恤小朋友心情:「鳳舞,你剛剛……是在哭嗎?」
「一渡微塵!」小朋友的臉與眼眶又一起紅了起來,但其他滿溢的情緒又很快地蓋過了一切,「我……你一直沒有醒來……你的身體狀況特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還好你還是醒來了,你……」
估計是真的被嚇壞了,恐懼突破了一切的彆扭自尊,就是壞大人也頭一次見到這麼坦率表達自己傷心的小朋友。一渡微塵看著鳳舞遲一邊憋著眼淚一邊顛三倒四描述他是怎麼倒下、他又是怎麼求助、援助的人又是怎麼把他們弄到這裡、醫療之後的報告內容等等。情報量很大,嚇慌的小朋友給出了過多的細節,有一些對他們未來計畫非常好的參考……但那些都可以暫時放一放,還不是此時最重要的事。
病患努力的抬起纏滿管線的手,摸了摸小朋友的頭。
「你做得很好,鳳舞。」
「我救不了你。」小朋友下意識主動蹭著他的手,神情仍是十分傷心,「我什麼都做不到,你被推進手術室時我也幫不上忙,這些都是談先生他們幫忙處理的……一渡微塵,我真的好害怕。」曾經失去的親人友伴、那樣的痛楚仍歷歷在目,使人惶恐。
「嗯。」壞心眼大人閉上了眼睛,「抱歉,我嚇壞你了。」
「你……」
「不過遺囑我都準備好了,若我死後,那些都會交給你,再請你替我完成……」
「一渡微塵!」
他們的聲音終於引來了護理人員,驚喜於病患的甦醒之後便又是一連串的通知與檢查,小朋友在忙亂之中被推到布幕後面,但很快又追了上來,握住了病人蒼白冰冷的手。病患抬眼看他,小朋友的側臉稚嫩但堅定,好似就在剛剛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哎。壞心眼的大人又微笑起來。
這是多麼好的一個小朋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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