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立夏，細雨暫歇，卯仙谷退去了些悶熱的水氣，居民們彷彿又重新獲得活力、家家戶戶都開始忙碌起來...有的做起各種吃食、有的則到處張羅各色玩物貨品等等，許多人都在為了即將舉行的朝月燈會做準備。而孩子們則引頸期盼著熱鬧的燈會到來。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接近，羅菲也開始忙著打聽這次會有什麼樣的攤販，為了讓久久回一次卯仙谷的義兄——楊慕和 能盡興地體驗這每三十年為一週期舉辦的盛大活動。

想著前幾天遣去給義兄的傳信小鳥符咒應確實送到人手中了，說是燈會當天自己會過去楊慕和在谷中暫住的府邸接人，兩人再一道前往燈會。

為了今天，羅菲早早便把宅邸內的事都趕緊做完，隨後先去見了韶良玉，她也記得今兒是兩兄弟約好要一同出遊的日子，待羅菲問個安就讓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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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接應的一路上人群熙熙攘攘，多是穿著輕便的住民，都往不遠處那燈火通明的方向走去，想必也是要前去燈會共襄盛舉。
羅菲到了楊宅，由於他提前了些時間出發，這時應當還未到約好的時辰，也就先站在外頭靜靜候著...。

進谷以來多事擾心，楊慕和本不打算去燈會湊熱鬧，怕人多處易生事端，不如留在宅邸煉丹煮藥，順便捋一捋幾日來尋得的線索與孫道允身上的毒。

即使顧若安說機會難得，讓他與惜悅一同出門走走，休息玩樂，他也不曾改變主意。

直到一只輕巧可愛的摺紙小鳥飛上窗台，攤開成信，楊慕和讀那字跡清秀如同主人，輕嘆口氣，還是改了心意。

興許是幾日來望那月色燈山輝映成趣，滿街笑語襯的佳節氛圍熱鬧，如此佳節確實該與家人共聚，於是怎麼也拒絕不了義弟遣信相邀共赴一遊。

該日，楊慕和仍鑽研藥毒古撰至差點忘了時間，直到顧若安敲門提醒外頭有一花妖青年，他才提著鞋匆匆去應門，耳旁還插著一支標註畫記的毛筆。

「弟弟怎麼這麼早就到了？」楊慕和滿臉愧意，拉著人直直走進院落，楊宅入門兩側的小院栽植了各式草藥，入春以來生長的欣欣向榮，而繁茂之間座落一蓬草屋頂的古亭。

楊慕和牽著人至庭內坐下，又道，「弟弟在這歇會，我收拾收拾就好！」

語畢便疾走進屋，徒留端著茶湯的顧若安與羅菲二人，空氣又靜了下來。

「顧某倒是不曾見過小谷主如此好動。」顧若安莞爾，淺笑與人頷首問好，將溫涼茶水置於花妖前方桌面，琥珀色茶湯沒泛起一絲波瀾。「近日天氣略燥，這是荷葉烏梅湯，佐淮山佩蘭沖製而成，可清心消暑，小公子邊飲著邊等吧。」

「多謝...。」羅菲接過裝著澄亮茶湯的杯子，往剛才楊慕和急奔而去的方向看了看，這才回頭要端起茶杯品嘗，可才送到嘴邊，又把杯子放了下來。

「差點要失了禮數忘了先報上名字...在下羅菲，與楊少谷主皆曾為韶宅韶夫人所照顧，因此以義兄弟相稱。不知先生如何稱呼？」羅菲見對方閉著雙目，似是不可視物模樣，方才卻能穩穩地端著茶湯，還能準確地將茶杯放在自己面前，實在不可思議，便忍不住悄悄打量了起來。

「吾姓顧名若安，公子隨意稱呼就行。」鳥妖淺笑回語，語速緩緩面容平和，一舉一動頗有老者之姿，靛色漸白的髮尾隨人落座晃了晃。

「吾與清月老谷主是舊識，這回進谷也是替他照看慕和。」聞人拘謹自報家門，顧若安亦順著話接，一手拂袖，一手也替自己斟了杯茶，「吾時常聽小谷主提起羅公子，也不算陌生，公子無需拘束，都是一家人。」

「那麼我便稱呼您若安先生了。」羅菲淺笑，重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荷葉的清新與烏梅的酸香在口中化開，頓時讓人覺得暑意消去大半。
「哥哥此次睽違多年回到這卯仙谷，身子卻似乎有些疾恙......知道這段時間有先生多加照拂以後，便覺安心不少。」

「不過原來先生早已聽哥哥提起過我，不知哥哥與先生說過關於我的哪些事情呢？」聽見顧若安這番話，令自己忍不住好奇起來。

「慕和心善，吾與惜君與其處之亦是互相照顧學習。」鳥妖輕抿了口茶，講起小輩滿是疼惜，「此回被捲入事端，外出總得小心，只望之後能一切順利吧。」

「是呀，慕和常提呢，不過都是些好話，公子別憂心。」思起兔妖叨念的事，顧若安不禁呵呵輕笑，「小谷主為楊家獨苗，雖無明言，但心底總欣羨他人有手足相伴，如今得羅公子一個弟弟，更是常念叨出谷後該如何聯繫照拂。」

兩人閒聊幾句便見楊慕和匆匆跑來，額上都都沁了層薄汗，見二人正聊著，一雙暖褐杏眼好奇的望來又望去，然後似是想起什麼，「啊」的喊了一聲。

「差點忘了介紹，顧前輩，這位便是我常提的義弟羅菲；弟弟，這位是顧若安顧前輩，乃父親舊友，也是為了不起的醫者。」說著邊不太好意思的搔了搔臉，「顧前輩也算是看著我長大的大前輩了。」

「呵呵，是了，吾正好說到小谷主兒時記趣呢。」顧若安順話稍稍逗弄了兔妖，果然見他緊張的睜大雙眼，隨後鳥妖又轉移話題般與兩娃娃說道，「燈會也該開始了，你們年輕人快去玩吧，什麼有趣的事之後還有機會說說。」

「這個時候...確實快到燈會開始的時間了，那麼羅菲改日再來拜訪先生。」從座位上起身後稍稍向顧若安行了禮，便隨著楊慕和一同離開楊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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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已是向晚時分，家家戶戶門外掛著應景的花燈盡數點亮，好似天上的星星一般、把整條街都妝點得如星河一般燦爛。

羅菲抬起頭，見不遠處冉冉升起了幾盞天燈，載著每個人的願望帶到天上去，直至沒入深邃的夜色之中，便對身旁的楊慕和提議到:
「哥哥從前可有來過卯仙谷的朝月燈會? 待會兒會先到一處發放天燈的地方，供人領取並寫下願望，旁邊有一小片空地，大家都會在那兒將天燈的燭火點上、接著便放手讓燈慢慢升向空中，我們要不要也去領一個呢?」

「我住在卯仙谷的時間不長，當時年紀還很小，興許曾隨韶姨逛過燈會，但也憶不清了。」楊慕和淡淡笑道，抬眸望穹頂點點暖光飄遠，記憶也隨著風載回百年前——當時自己還只是個小娃娃，每天纏著韶夫人，晚上不敢自己睡還總抱著毯子去夫人門前叨擾⋯⋯若再往回幾年，與父母相處的記憶卻是模糊了。

「不知不覺也過了這麼久⋯⋯菲兒之前常隨韶姨來逛燈會嗎？」兔妖聽人解釋的熟練，似乎能想像一白一湖水綠的身影相依放天燈的美好光景，不禁在心底可惜自己幾百年未曾回來探望。

「這回能恰好撞上朝月時節也是緣分，咱們就去領一個，一起把願望寫上吧！」楊慕和點頭附和，便往燈會入口領燈去。

本想要一個紙燈一塊寫便罷，可又擔心弟弟想多寫幾個願望，於是最後還是取了兩個才回到花妖身旁。

許願天燈

許願天燈

「以前確實曾與母親一同來過幾次燈會，畢竟我們長住於此，只要一到了舉辦燈會的時節，想不知道也難呢。」
提起筆思索了一會兒，羅菲便與楊慕和一同在各自的天燈上寫下願望，寫好了又拿起來仔細端詳了遍，像是把這乘載滿滿心願的燈當作寶貝呵護著。

「不過這回卻是難得與哥哥一同賞遊，我定要好好帶您玩個盡興。」
邊笑著說邊整了整天燈，隨後拿著一支在領取天燈時一同附上的發燭，小心翼翼地不讓火苗沾到糊燈的紙。
當火點亮了中心的油紙，頓時光亮盈滿整個小小的燈內，似是代表願望已許下，只等著親手將它送上夜空，期望所求能達天聽...。

「我準備好了，等著與哥哥的一齊放出去吧！」

「那這趟我得好好期待了。」兔妖輕笑附和，亦提筆準備在燈上寫字，可躊躇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要寫什麼，眼見羅菲已經完成，才筆畫端正的寫下『闔家平安，身體安康』八個大字。

「我也寫好了⋯⋯」楊慕和謹慎的點亮天燈，捧著的願望平凡而隆重，他偏頭望向義弟與人約好數到三一起放手。心底暗自想著，如果兩個燈能如他們一般併著肩飛翔，那就好了。

沒想到才剛鬆了手，自己那顆紙燈竟如乘風般扶搖而上，而花妖的燈則循著谷風緩緩升起，惹的兔妖失笑心道，這燈怎麼也同他們性子一般，一個急一個慢。

「⋯⋯菲兒許了什麼願望呢？」仰望夜色中的點點暖意越飄越高，楊慕和好奇問道。

「嗯...我想想...祈求上天保佑母親和哥哥身體康泰是一定要的，還有祈求所有好友們也都平平安安...我把大家的名字都給寫上去了。」雖然寫得快、卻也少了精簡，許是上頭的字太多、太重了，起飛時才慢了些。

兩人的天燈越飛越高，加入了其他人所施放的天燈行列，滿天燈火猶如星光燦燦，最後漸漸融入遠方濃如墨的夜色之中。

「天燈順利地飛上去了，人家都說如果放手時沒墜落下來、成功飄上天的話，就是許下的願望一定會成真的! 」年紀已三百有餘的花妖一臉認真的說到。「在等待願望成真之前，我們去下一個地方玩兒吧! 」拉起兔妖籠在深青色袍袖中的手，指了指不遠處人潮聚集之地。「今夜來燈會的人似乎特別多，我想牽著比較不怕走散。」

「都、都寫上去了⋯⋯！」沒料到花妖如此回答，楊慕和一面覺得驚訝一面又覺得對方老實的可愛，有人許願是走個儀式感參與感，也有些人是真實相信這些許願能給上蒼聽見⋯⋯雖他對命運神明抱持懷疑，卻也認真的點了點頭，「菲兒筆畫真誠，相信願望一定能成真，為兄也沾沾你的運氣，希望朋友家人們都能平安健康。」

或許恰好碰上點完燈的人潮，兩人才說完便覺周遭擁擠紛雜些許，手上突然的溫度陌生，楊慕和愣了幾秒，才紅了臉木然應了聲「喔」。

「⋯⋯牽著是比較牢靠，但也該是為兄牽著才對⋯⋯」含在嘴邊小聲的嘟囔幾乎被人潮洶湧一同沖散，兩人逆著人流往攤舖前進，很快便見一個古色古香的小舖子映入眼簾。

木桌上擺著許多書畫字卷及各式新奇小物，看著就不像本地的東西。

「說來菲兒對書畫可有興趣？」

古玩字畫

當楊慕和這麼問起時，羅菲一雙眼睛早早給桌上擺著的東西給吸引過去，一會兒才回神過來。

「是，雖不算懂得鑑賞，但喜歡每個人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好比一隻野鶴一句詩，大家寫得都不一樣，甚是有趣。」老實的回答到，隨手便拿起一卷字帖，略略延展開來端詳一二。

古玩字畫

「確實如此，或許書畫巧妙的地方便是反映觀者所想，無論是作家、畫家或是讀者、賞閱者，書畫都能成為傳達思想及溝通的媒介⋯⋯」楊慕和頷首沈吟片刻，想起那幅被自己藏起的白鶴紅果圖，總覺受到啟發，或許是自己看的方式不對才找不到線索，換個人來看說不準就能發現什麼⋯⋯

一不小心竟又想到這荏，兔妖在心底嘆口氣才趕緊打起精神，望向羅菲笑道，「我對書畫也不懂，真要說的話，你那小鳥師傅才是真正的專家呢⋯⋯如此說來，要懂賞字畫賞詞曲，還得懂賞人心啊。」

「興許下回能讓惜悅給咱開個賞詩班？」兔妖苦笑了一句，心想兩個不懂文物美感的妖在這看古玩也是自討沒趣，又隨意翻看了攤上的古董裝飾一會，便被一陣濃郁芳香給引了注意，那異香似酒樓美人翩翩起舞帶起的暖香，豔麗中又帶點蠱惑。

「⋯⋯喔？花舖子？那花倒是生的奇特，菲兒可有看過？」楊慕和仍給花妖牽著，只是轉頭朝花舖方向望去，舖間一叢紅艷大花很是惹眼，雖不能說是熟知百草，但鼻尖一動兔妖也能辨別這花幾分危險幾分毒。

食人花

紅藍/快餓死了，準備大吃一頓，見人就咬
綠/快渴死了急需喝水，見人就慘叫
黑/守役剛才來過已經警告過他，瑟瑟發抖

「唔...或許我便是欠缺了賞人心的部分呢...。」羅菲低頭若有所思地咕噥了一句，直到耳邊傳來楊慕和一問才抬起頭來。

「咦？那花...我從未見過，許是來自谷外的種類吧？確實樣子很是奇特，看上去也像有毒...。」瞧著那引人注目的大紅色，但凡對植物特性有粗淺了解，便會猜想以鮮豔吸引人的花草，當中有毒的不在少數...。

食人花

紅黑/ 同類間莫名的心電感應(?) 知道食人花快渴死了要喝點水
藍綠/ 對慘叫的花花保持社交距離不敢靠近

oO(咦...？)
恍惚間，羅菲似乎從那淒厲又乾渴沙啞的叫喊聲中聽出了點端倪...。

羅菲遲疑了一會兒，才輕輕拉了拉楊慕和的袖子:
「哥哥...那朵紅花，好像是在說...他很渴、快渴死了，快給他水喝。」邊說邊望向一旁尋找花店老闆的身影，卻見老闆正口沫橫飛地向其他客人推銷攤內的各種花卉，似乎也聽不見食人花的吶喊...。

兩人才走近了些那大紅花便開始嘶喊尖叫，楊慕和心驚本能的想後退，但身邊還站著弟弟，怎麼樣都不可能放下身為兄長的面子和職責，僵硬而戒備的盯著大花⋯⋯

「嗯？原來是太渴了？」思及對方同為花妖，或許真能懂些花語，萬物有靈皆需同理而待，本來的抗拒也少了幾分，甚至左右瞧看尋找著能解渴的水源。


紅藍/旁邊有一口老井
綠黑/旁邊有酸梅湯舖子

「酸梅湯⋯⋯這花能喝的吧？」掏了些許銀兩買了兩杯酸梅湯，心有餘悸的一杯遞給羅菲，另一杯則端著準備拿去餵花。

食人花

被酸萎了止渴成功恢復精神咬人止渴成功報恩被老闆阻止

「小哥且慢！你想對我重要的商品做什麼！」本來剛才都沒在看這邊的老闆，這會不知怎地就趕忙從攤位另一頭走過來，還大聲喝止。
「這可是我千載難逢尋得的稀奇花朵，可不能讓你亂澆什麼東西給澆死了，你賠不起的！」老闆一把搶過楊慕和手中的紙杯，還湊到鼻子邊嗅了嗅。

「這什麼？酸梅湯？你們是真想澆死我的花呀？」

「沒、沒有的事！只是見這花實在特別，想靠近點兒瞧瞧...。」羅菲一邊說、一邊伸手輕輕地把老闆手上那杯酸梅湯給拿回來，怕老闆一個激動、說不定就把杯子隨手一灑、潑在兩人身上...。

「嘿！？你個好小子，拿回去是想幹什麼？想趁我不注意時又給他澆下去是不？」花店老闆越發不高興的模樣，叫喊的聲音引來許多遊客頻頻側目。

手上的杯子被突然搶走，楊慕和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便挨了頓罵，頓時幾分委屈幾分羞惱，但又想著自己沒過問就對人家的花盆動手確實有些欠缺思慮，聽花商越說越大聲，兔妖才緩聲陪笑道歉。

「老闆，我們絕無惡意，讓您擔憂真是對不住，只是這花有靈，義弟與這奇花亦有緣，咱們才想著靠近點看⋯⋯」楊慕和語氣真誠，面有愧色，挺身將羅菲護到身後，但手卻悄悄往花盆的土壤探去，摸了一把沙土，不等老闆發難又和顏悅色的提聲續問，「老闆大人有大量，一看就是愛花且學識淵博之人，咱們也對此花好奇，不知能否請教老闆，此花香氣濃郁，色澤豔麗，一看就是吃雨水的，可這花泥如此乾硬，莫非是為了⋯⋯餓其體膚，激勵他開的更好？」

「哼！既然你懂這個，那就別再給我打澆花的主意，我還忙著招呼其他貴客呢！」老闆見越來越多人聚到攤前湊熱鬧，趕忙把食人花的盆栽搬到離兩人有段距離的地方，撇了撇嘴後扭頭又臉上又立刻堆滿笑容，去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客人們極力推銷起來...。

「呼...哥哥沒事吧？」羅菲望著老闆的背影鬆了一口氣，回過頭關心楊慕和的狀況，隱約還感覺到老闆提防的是現有一下沒一下的朝這裡扔過來。

「雖然老闆不給我們替那可憐的花兒解渴，但這個距離下、還有點其他辦法可以試試...。」邊說邊悄悄在身後用指頭比劃，專注看著遠處的食人花，略略瞇起眼睛彷彿要努力將注意力集中起來，好一會兒才吁出一口氣。

「我剛才試著用母親教我的方法凝結了一些水氣，不過由於前陣子細雨剛退，空氣略為乾燥，又加上離那花有點遠，我沒辦法給她足量的水...但暫時能頂住一段時間才是。」

沒料到花舖老闆竟一點都沒意會到自己的反諷，還理所應當的繼續虐待植物，楊慕和臉色不禁黑了幾分，但自己此刻也處境尷尬實在不好做什麼，只好在心裡暗想這唯利是圖的商鋪遲早得遭報應。

「我沒事⋯⋯就是有些看不慣人們為了利益傷害其他生靈。」楊慕和嘆了口氣答道，聽見花妖有辦法，也放輕了音量聚精會神的看著對方動作，又望向花舖，果真能察覺四周靈力流動，身周的空氣也濕潤了些許。

此術法稱不上困難，可他卻驚喜義弟樂於助人的心意，即使只是株陌生的花，也願意費心力解其困境⋯⋯如此想來韶姨教給他們的或許不是術法，而是處世之道。

「菲兒心善，相信這些水氣能為她緩解許多不適的⋯⋯瞧菲兒也以助人為樂，為兄之後有機會想介紹清月谷的朋友們予你認識，他們定會喜愛你。」兔妖隨口提起自己長大的地方邊與人緩緩離開花舖。

「清月谷的...朋友們？」
羅菲雖知道楊慕和身為清月谷少谷主，不過對其門派底下人士卻知之甚少，但既然是義兄未來將要帶領的門派，他心想那些朋友們也定當如楊慕和一般、各個皆是身懷道義與助人之心的俠士們。

「...當然是好，我也很想多認識一些哥哥的朋友們，今日遇見的那位若安先生，也是清月谷門人嗎？」回想起那位雙目不能視物，卻彷彿看得一清二楚的那位先生，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兩人一面閒話、一面緩步繼續逛著，一路上燈火通明，各家商販吆喝攬客的聲音此起彼落、從未間斷...。

突發事件

「顧前輩是父親的舊友，曾至清月谷求學問醫，不過那是我還未出生前的事了。」楊慕和緩緩解釋邊回憶道，「顧前輩雖未曾拜入清月門下，但這些年對我們照顧有加，對我而言也如家人一般⋯⋯清月谷的朋友或許都是像家人一樣的存在吧。」

兔妖與花妖閒散聊著清月谷內及卯仙谷外的種種，似乎想將朔月鄉外的事都介紹給義弟，突然，一個，似是醉的不輕，搖搖晃晃的朝二妖撞來。

紅/高大壯碩的粗俗農漢
藍/滿臉油光的高傲富家子弟
綠/長相清秀仕途不順的書生
黑/貌美如花的歌樓女子

「嗝、你們，誰撞的我！」清秀的書生滿臉通紅，淚痕狼狽，左手右手都各拿一瓶黃酒，雙臂大張擋去兩人的去路，一身酒氣濃烈，「我已經這麼慘了，考了年考不上公職，與人為商又被騙錢，心悅之人因此離我而去，買了十甕狀元紅卻被換成劣等米酒⋯⋯什麼事都不順遂，這、這都是你們害的！是誰、誰勾引了我的娘子！」

書生的說詞引來了不少群眾圍觀，他似乎因此有了底氣，聲量更高了幾分，指著破口大罵，「就是你吧？錯不了，長的一副溫文儒雅，私底下誰知道都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I / 楊慕和
P/ 羅菲

被撞的踉蹌一步，突然又被指著鼻子罵，楊慕和不禁在心裡暗想，今日可是禍不單行，才走了幾個街口就被罵了兩回⋯⋯難道最近真的不宜出門？

「這位先生，請您冷靜點，我初來乍到並不認識您，更不可能結識您的娘子⋯⋯這定是有什麼誤會⋯⋯」楊慕和不善與人爭執辯解，說話都磕絆了，不禁朝身邊的花妖投了求救的目光。

「就是阿...我們與您素不相識，怎又會知道您的娘子是何人呢！」羅菲急急介入兩人之間，憑著一點點的身高優勢擋在人前，一陣濃烈的酒氣頓時撲鼻而來，差點沒把他給醺昏。

眼見這個境遇慘到不能再慘的書生越說越上氣頭，楊慕和與羅菲的話都沒聽進去似的，羅菲思忖著要不要再用一次術法、凝聚水氣潑上去讓他醒醒神...。

紅黑潑水/ 藍綠繼續勸說

oO(不管跟他說什麼都不肯罷休...沒辦法了。)
羅菲沒辦法體會那境遇的慘烈，但也不能就這麼放任他對自己的兄長鬧騰，再更激動下去怕是要動手動腳了。於是又如剛才在花舖那時用指尖比劃了下，由於距離較近，加上想著這人醺醉的程度，羅菲便凝結了一團和對方的臉一般大的水球，心一橫、手一揮......便直直命中了可憐書生喝得通紅的面龐...。

oO(對不住阿...對不住阿...。) 羅菲在心裡連致了幾次歉，只盼著能有所成效...。

書生被潑水

紅黑/冷靜清醒
藍綠/失魂落魄的倒地

遇到不講理之人雖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向對方潑水楊慕和也是沒有想過。

只見那本來激動不已的書生被迎面澆上一頭涼水，雙眼瞬間茫然失神，雙腿一軟直接坐倒在地，口中仍不斷喃喃自語道，「這世界為何對我如此不公⋯⋯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讓所有人如此負我⋯⋯」

「這位公子⋯⋯您沒事吧⋯⋯」楊慕和看對方如此失魂落魄，心中亦感不忍，彎身在對方肩上輕拍寬慰，緩聲道，「雖世間總有不測風雲，但只要心懷善念，知自己以何而立，一切總會有出路的⋯⋯讓咱們扶您到一旁休息吧？」

書生無神的望著兩人，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兩人一左一右的攙扶加拖拉將人安置到路旁的小舖，楊慕和又自掏腰包替人端了碗茶，才與羅菲繼續逛燈會。

被連番插曲擾了興致，楊慕和心底有些五味雜陳，總覺人生在世處處都是難走的坎，可有人投機取巧一帆風順，有人固執正道卻窮困潦倒，誰都說不準善念到底能帶來如何的境遇⋯⋯他側首望向比自己高了些許的花妖，又思及曾有恩於己的韶夫人和顧前輩，甚至是認識不深的黑狐狸，每個人都走著自己的路，或是懞懂、或是堅定，或是漂泊、或是追尋，沒有哪條是容易的，但卻都是在為了內心渴望的道而努力著。

自己以何而立，便以此為生，以此而行。
為了讓自己相信的事成為真實、讓愛的人活的更好，所以必須這麼做，如此想來心頭倒是寬慰不少。

「菲兒這招潑水醒腦實在有效，還有幾分韶姨的架勢，希望能讓那位公子如醍醐灌頂，找到接下來的去處才好。」為了一改沈悶氣氛，楊慕和與義弟打趣道，又指了不遠處的面首舖子問道，「說起韶姨，咱們要不給她帶個伴手禮？」

美麗妝飾

頭一次對人潑水看起來頗有成效，至少書生沒心力再糾纏兩人，雖然心底仍然覺得十分對不起人家，可憑他兄弟倆人，除此之外真別無他法...。

在這清幽舒適的卯仙谷裡，羅菲很少見到如此低靡之人，那掛滿淚痕的悲愴面孔，一時間難以從眼前抹去。身為長壽的妖，20年對他來說恍如雲煙，可對那人來說，也許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時間...明明所求也不是什麼高不可攀的志向，耗費了這些光陰，最終仍一無所獲，反而失去了更多...。

羅菲隨楊慕和離開那人身邊，仍不住地回頭去看，只見書生仍頹然喪志地端著楊慕和買的茶，雙目空洞不知看向何處...一直到楊慕和喚了幾聲，羅菲才又趕緊回頭。

「阿...嗯、是阿，給母親帶點應景的東西回去好了。」說著順手拍了拍自己懷中的小繡囊，裏頭還有些給人製符咒打零工賺來的小錢。

「正好適逢這捻月節，還有個月下花俗，便是在節日期間、裁花衣、佩鮮花，可是真花脆弱，不如我們去給母親挑個相配的雕花首飾來佩戴，之後到了祭祀活動之時，我們三人一同前去可好？」羅菲提議到，心底還藏著一點想法沒與楊慕和說。

美麗妝飾

兩人一走進面首舖子，店老闆便風一般地來到面前熱情招呼。
「嘿！兩位清秀的小公子，來看看我們店裡這些首飾、挑個幾樣帶回去如何！我們店裡的款式啊～外面可是不容易見到的風格呢！瞧瞧這用翠玉雕琢成的玉花兒，配合著玉石本身的飄花紋理，從枝葉到花朵一氣呵成、沒有半點接合，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物啊！」

「還有這支紅珊瑚寶釵，上頭鑲著的可是難得一見的上好黑瑪瑙，您們看平常看到的黑瑪瑙，是不是很少有烏黑卻又透徹的呢？再來看看我這個，嗯？是不是還能見著裡面映著紅珊瑚的顏色？就像裏頭有盞紅艷的火光一樣晶亮！唉！說了那麼多，不如請我娘子給您們實際戴上去看看要來得準！娘子阿～～～～來給兩位小公子打扮打扮！」
老闆絲毫不給兩人插話的機會，口沫橫飛地介紹起自豪的商品，而後又無縫接軌的喊著老闆娘出來，只見一年輕的美麗女子端著笑臉、忙不迭地從簾子後走出來，笑咪咪的就拉著兄弟二人坐到一梳妝台前。

「那個、我們...！」羅菲糊裡糊塗地坐了下來，想找機會講話卻遍尋不著。

「原來還有這樣的習俗⋯⋯當然好，屆時為兄必一起同往。」楊慕和沒多想便應允，雖自己仍有要事需處理，但怎麼也不想再錯過與家人共享的時光。

殊不知兩人還沒細看什麼樣的花簪首飾適合韶夫人，就被雙雙拉進舖子裡坐下，楊慕和平時看慣惜悅擺弄這些妝飾，可從未想用在自個身上⋯⋯

「呃、這種花釵我戴多奇怪，菲兒試就好⋯⋯」兔妖仍嘗試婉拒，但老闆娘仿若未聞，竟又招呼了個伙計過來幫忙為二人梳妝。

老闆娘手法熟練地挽起花妖的白髮，一頭月色似雪被分成幾束挽成個低髻，配上朱紅珊瑚釵更襯的花妖膚色雪白，清麗中還帶了絲冶豔。

而兔妖一頭長髮又多又捲本不易打理，伙計見他髮量驚人也沒被嚇著，三兩下將豎起的馬尾給盤成高髻，在烏金束冠側別上一支冰玉白花釵，倒也不顯突兀，就是楊慕和自己內心彆扭。

「⋯⋯老闆，我們是給別人挑花簪來著，這釵子還您，麻煩您給我介紹幾款氣質高雅又別緻的簪釵吧？」兔妖頰染紅雲，故作鎮定的起身與人說道，著急回頭去瞧義弟時，卻是雙眼放光欣喜道，「這紅珊瑚倒是色澤明亮，與菲兒一身白相搭如紅梅踏雪，真好看！」

老闆這時終於聽進了楊慕和的話，轉身便打開一個不起眼的箱子，往裡投東翻西找尋寶起來。

「我...我不用戴這麼好的，且這些簪子原是做給女孩兒戴的，我一個男子戴這些花簪螺鈿，不適合的...。」羅菲汀楊慕和這樣一說，連忙擺擺手，笑得有些靦腆。「不過哥哥那支冰玉白花釵，我倒覺著低調雅致，搭配著哥哥的髮色來看相得益彰...。」說著說著，便暗暗決定待會要買下這支髮簪。

「那...公子看看這支流雲舞鳳釵可好？」老闆拿起一只上頭鑲有紅紫珠玉、又精心雕鏤的紫檀木戧金鳳凰寶釵。
「這可是大城裡頭流行的最新樣式哪，許多大官人家的婦女都爭搶著要，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訂到一兩支的，恰逢卯仙谷這兒的捻月燈會，戴上去阿～正是應景！」

「我看看...與母親素日裡配戴的髮飾相比是稍嫌華麗了些，不過節慶時戴著應該也還好，哥哥以為如何呢？」

兩兄弟默契地嫌棄自己又稱讚對方，在外人眼裡正是捨不得給自己花錢卻想給對方買些好東西的最佳寫照，於是老闆娘也在一旁對二人慫恿道，「哎呀！兩位公子都是好眼色，這冰玉白花釵其實是一對的，您瞧，這另一支翠玉紫花，正好配小公子這身，您兩兄弟一人戴一支，正是合適！」

「啊，竟是一對的嗎⋯⋯」兔妖瞧老闆娘把紫晶雕花釵捧在掌上，來回看了幾眼，沈思半晌似乎被說動了。

又聞老闆繼續推薦，確實如義弟所言，華麗而大氣，鳳凰雕花細緻不俗，屬為珍品，若配上韶夫人親裁的花衣，定是喜慶。

「就聽菲兒的吧，韶姨氣質高雅，戴什麼都好看的。」楊慕和隨之附和，邊拿出錢袋準備結算才小聲又道，「老闆，那一對的⋯⋯我們也要了。」

「阿...！等等...。」沒想到被楊慕和先一步買下這三支髮釵，羅菲的氣音噎著、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一時間又沒能馬上找到其他可下手的目標...。

正當他還眼巴巴的看著老闆替楊慕和結帳、把首飾好生收進一只小木盒裡時，那晃動的單邊耳環恰好讓羅菲想起一件事，於是又悄悄地拉了拉老闆娘的袖子，與她低聲說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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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面首小舖，聽見身後老闆夫婦兩人朝氣的一聲"謝謝光臨！"，羅菲也回首點點頭，接著便與楊慕和繼續逛燈會。

這時，羅菲才從懷中拿出藏掖著的一個小袋子，裡頭是與楊慕和耳上掛的綴飾相仿的一對黑玉月牙、兩邊各鉤著以粉紅珠玉束起的銀流蘇。
「這個，送給哥哥。想說哥哥的耳飾少了一邊，便買下了。」

「嗯？給我的？」看著義弟不知何時買的耳墜愣了愣，楊慕和下意識摸向臉側單邊墜飾，才想起上回樂社與花妖提醒的事，沒想到對方卻惦記上少了一邊的黑月。

黑玉沉著如墨，粉色珠玉剔透如桃，下墜著的銀流蘇又似落雨銀光，在燈籠暖輝陪襯下別緻精巧。兔妖回過神便軟了眉眼，立刻將殘缺的耳飾摘下，換上花妖送的月牙流蘇。

「菲兒有心⋯⋯為兄很喜歡。」彎眸道謝，楊慕和也將剛剛替花妖買的簪釵拿出木盒替人簪上，有些笨拙的替花妖理了一頭銀雪，緩聲續道，「常人以送半釵為離別之物，咱們這釵樣式同而不拆半，也算是兄弟同心的信物吧？希望咱們之後即使身處異處也能時常惦記，心念永不離分。」

兩兄弟聊的融洽，楊慕和卻後知後覺的有些難為情，見一旁茶舖人群熱鬧，似乎吆喝著什麼，便輕咳了聲移了視線又話，「走這麼一段菲兒渴了吧？咱們去那茶舖歇息會？」

看來剛剛食人花口渴的印象還影響挺深，兔妖總覺得花妖特別容易缺水。

說書人

「唔...這麼一說，確實覺得有點想找點喝的來解渴了...。哥哥實在是觀察入微！」花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裡還在思索楊慕和究竟是怎麼看出來自己口渴的，而且母親似乎也有這個本領...難道是醫者獨到的密技？

此時一說書人那抑揚頓挫的宏亮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羅菲隨著楊慕和一同前往茶舖時，耳朵卻是開始細細聆聽究竟是在講什麼精彩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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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茶...喝著像是以百絨花泡製而成的花茶，甚是清香止渴...。」手裡端著的茶杯裡頭、還浮著幾朵被溫熱茶湯浸泡而舒展開來的百絨花，好似不溶的雪花一般輕柔透白。

羅菲細細啜了一口，眼神又往說書人那兒飄去，來回幾次後才向身旁的楊慕和問到:
「那邊有個說書人在講故事，我、我想靠過去仔細聽一會兒，可以嗎？」

「去吧，就是人潮多了些，小心別給擠著了。」楊慕和不喜人多，品了口茶，只打算坐在桌邊遠遠聽著，但也理解對方喜歡新奇的性格，上回聽花妖讓那江公子給他講谷外故事，想來應還是對一切感到好奇的年歲。

而遠處說書人手拿折扇，踱步緩緩，聲線抑揚頓挫，幾句話道盡一個曲折故事——

「上回說道，這許銜公子生的面如冠玉，瀟灑倜儻，本上山是為糟糠之妻尋藥，未料卻在山裡迷了路。走了一天一夜，飢寒交迫、神情恍惚之際，在林蔭中瞧著個清淨雅緻的院子，院子主人竟是個俏娘子，名為紅蟄。」

「這紅蟄生的嬌媚，柳腰扭的如水蛇一般，許銜哪有看過如此美人，心裡直喊著非禮勿視，可眼睛與心卻不聽使喚。而紅蟄獨居於林，也甚喜有如此白淨客人來訪，見他飢渴也好心招待。」

「兩人相談甚歡，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紅蟄不似他那村婦妻子老實粗鄙，言談動作間皆是萬種風情，許銜早已放下一開始的戒備，只知在心裡反覆比較與懊悔。」

「那紅蟄似乎也知他心意，竟說自己不介意許銜已是有婚之身，真愛不該淪為世俗，今日相見是前世之緣，願以身相許，甘願做那二房也要與許銜共度餘生。」

「可世間哪有如此得意的事，待那夜幕低垂，兩人耳鬢廝磨，許銜閉目睡去之際，紅蟄卻坐起身子，露出鬼魅笑容，勾人美目裂作八個黑洞，呲出一口毒牙——原來這院子竟是個盤絲洞！而這紅蟄是隻正是西南山主千年蜘蛛精！」

「而山腳下等著許銜回家的李氏，病入膏肓昏沈入睡之際，竟夢見一仙人來訪，和藹眉目喜道恭喜，李氏突感腹中胎動，原是已懷胎多日——可這許銜遠在山頭正歷經情劫、生死劫，究竟這夢中仙人是誰？紅蟄又會對許銜如何？李氏腹中之子又當如何？且待明日同一時段，情宗大師下回分曉！」說書人語速疾疾，口沫橫飛，折扇唰地合上，故事驟然止在精彩之處，十指相握便對台下一鞠躬。

一聽見楊慕和應允，羅菲便急急端著茶三步併兩步，坐到了說書人面前的長凳上，剛好及時趕到說書人正要開始講起那精采絕倫的故事。

羅菲從頭到尾都凝神細聽，這故事他還未曾聽過，許是哪個奇思異想的才子新寫出來的話本。雖然羅菲眉宇間看似沒有分毫波瀾，但眼神卻是牢牢地跟著說書人來回踱著的步子、手裡展開又闔起的摺扇、隨著故事跌宕起伏而搖晃的腦袋、彷彿懸著劇中人物吊線擺動的雙手，簡直目不轉睛到像是要把人看出一個洞來了。

最後，紙扇倏地收起，故事也戛然而止，羅菲這才彷彿從一場夢中驚醒，其他客人已經三三兩兩離去了，他還有些發楞地坐在台前。

瞧義弟著急聽故事的模樣，楊慕和彷彿難得做一回笑看娃娃的長輩，他品著茶漫不經心的聽說書人講的口沫橫飛，卻沒想越聽越無語⋯⋯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故事！

人的感情若如故事所說的容易撼動，那世間還有什麼可信之物？何謂一見如故，何謂白首偕老，這故事究竟是想頌揚什麼警示道理⋯⋯楊慕和知自己又要較真，趕緊搖了搖頭提醒自個這不過是個故事。

「哎、這⋯⋯成何體統⋯⋯」楊慕和掩面嘆道，不知是在罵說書人還是在罵故事裡背信忘義的許銜。兔妖一心想遠離現場，卻見花妖還坐在台前，便緩緩湊到對方身邊，輕拍了那人肩頭。

「菲兒聽的可真入神，可是有什麼感想？」

「啊...哥哥...。」聽見人這麼一問，羅菲若有所思的低下了頭，半晌，只低低地說了句「我不知道...。」

直到起身和楊慕和離開茶鋪之前，羅菲都像是在思索什麼一般的默默無語，兩人之間一時只剩攤販的吆喝聲、遊湖賞燈的人們交談嘻笑的聲音...。

等到了朔月湖邊，水面上浮著一抹皎潔的月白，羅菲望著不遠處新升起的天燈，終於開口:
「...我、我剛才是在想，為什麼那個許公子明明已有了結縭髮妻，又疼愛自己的妻子甘願為他上山尋藥，卻如此輕易地就被一個陌生女子給勾了去呢...？我看了很多書，都寫夫妻當以白頭偕老、廝守終生呀...。」

楊慕和知故事為博人眼球大多真假參半，好的被說的更好，壞的被描繪的更壞，可花妖問的認真、神色也認真，卻讓他一時說不出口，這僅僅是一個故事。

「唔⋯⋯這個嗎⋯⋯」兔妖望著湖面映著的點點暖黃沉吟了聲，眼角餘光偷偷地望向義弟，似是憂心對方失落，語氣很是委婉，「信與義乃眾生追求，但並不容易，許多人以此為志，可在人生道路上總有許多艱阻與誘惑⋯⋯或許這許公子曾想與髮妻白首偕老，可妻子久病使他心感疲憊，一時鬆怠才令他人有機可乘；又或者這蜘蛛妖使用了媚術惑人，許公子才鬼迷心竅⋯⋯」

「但無論如何，這都不能成為許公子背信忘義的理由，為此他也得付出代價。」楊慕和正色總結，在花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笑道，「菲兒只需記著，天道難估，人心難測，可只要心正行正，總能遇志同道合之人渡過難關！」

見人受故事影響悶悶不樂的模樣，楊慕和打氣似的拉著羅菲至一旁裝設特別古樸典雅的點心舖子，左瞧右瞧一會，與老闆要了一份。

「這卯仙的小點心也生的別緻，菲兒選個喜歡的，為兄請客！」

銀墨冰糕

聽完故事的羅菲本來還因為入戲太深而有些悶悶不樂、一時無法抽離情緒，經楊慕和一番講解與開導後，原先些微蹙緊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來。

「哥哥說的對...母親給我講的很多道理、還有許多故事也都說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會得來相應的結果，善念得善果，惡念則得惡果...因此『無論何情何境，勿忘本心之善念。』...。」將自己的手也覆上楊慕和的手，「唯有把握此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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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心中疑惑後，連兩道的燈火彷彿都變得更明亮了，楊慕和帶著羅菲來到的舖子也點著許多裝飾華美的燈，身旁的人已經點好了，羅菲還在看著牆上寫著各式點心的木牌子猶豫。

「嗯...每一個點心的名字都是沒見過的新樣式呢，那我點一份好了。」

銀墨冰糕

想著楊慕和應該比自己懂得吃，便點了一份與人同樣的點心。不一會兒兩盤精緻的糕點便端上了桌。

「哥哥你瞧，這糕點上頭的紋路彷彿像被墨色暈染一樣濃淡相間，還撒有點點銀屑、似天上的星河一樣...真的是好生別緻阿...。」羅菲閒來偶爾會畫點畫，但卻從未想過可以在墨上添點星子，這一瞧著反倒捨不得吃點心了，就怕壞了這美麗的小小銀河。

兔妖無花妖這般浪漫想像，選這糕點只是循著淡雅藥草香誤打誤撞罷了，一方面也是好奇藥入點心的滋味為何，不過經花妖這般形容，楊慕和也觀察起墨糕的美貌了。

「⋯⋯確實好看，就不知道味道是不是如長相這麼好。」楊慕和嗅出幾種藥材，依稀記得藥味甘苦，心底也拿不準，便率先切了一塊放入口中，糕體軟濡細緻，藥草與食材鹹甜苦香的滋味也別有意趣，就怕不是大眾能接受的滋味⋯⋯

覺得

「嗯⋯⋯吃起來也不差⋯⋯」為不辜負糕點美味，楊慕和細細品嚐了會，看義弟一臉捨不得吃不禁莞爾，打趣笑道，「為兄給你試了，沒毒，若喜歡等等再給菲兒買一盒回去！」

「唔...我倒是沒想過裏頭可能有下毒...。」羅菲把楊慕和的玩笑話稍稍當了真，大約是前陣子才聽過類似的事情，有些不安地看著楊慕和，見他對著自己溫和淺笑，才又回頭來面對自己的糕點，從角落下手也切了一塊嚐嚐。

好吃

「...！！這個，好好吃！第一次吃到這種味道的糕點。」花妖差點兒失態讓嘴裡的東西掉出來，驚呼之餘趕緊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

「不僅做得精緻漂亮、味道雖不一般但也確實美味，這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呢？...又是用了什麼樣的材料...。」羅菲忍不住嚐了一口，還是沒吃出什麼名堂，接著再一口接一口...彷彿真的很想靠自己摸索出這道點心的秘密。
但他並不曉得，自己對味覺敏銳度奇差這一點十分地沒有自覺...。

「...吃不出來，還是得買一盒回去讓母親品嘗看看，說不定母親一下子就試出來了！」

聽羅菲竟因點心好吃而有些語無倫次，不禁輕笑出聲，心底是難得的愜意放鬆。

「菲兒喜歡便多吃點。」楊慕和將切了一半的自己那份也推到花妖面前，總覺得看對方如孩童的模樣也是新奇可愛。

「以母親的閱歷，說不準看一眼就知道是什麼點心了呢！」說著便喚來店小二，讓人把同種糕點再備一盒等等讓兩人帶走。

「聽聞集市尾端有顆靈樹，還有向他許願便能與心上人結緣的傳聞，菲兒可曾去求過？」待店員準備點心的時間，楊慕和與花妖悄聲問道，語氣還有幾分似給小輩尋婚配的長輩。

「那兒確實有一古樹，以前偶然靠近時、便覺得似乎有些靈氣，也聽說過向其許下...與心儀之人相守的願望很靈驗，但我未曾去求過...。」
羅菲愣愣地看著楊慕和把他那一份糕點又分了一些給自己，不知當吃不當吃...心裡想著這樣對方吃的就少了...結果顯得說話有些不自然的停頓。

「嗯...目前只要母親和哥哥、還有其他親朋好友大家都能安穩度日，也就別無所求了，不知是否也能向那靈樹求取保佑呢...？」

閒談之間，店小二將準備好的點心盒送到了兩人面前，稍稍欠身後便又回裡頭去忙活兒了。
此時店外傳來了眾人的高聲喝采，聽上去像是白鴿標的攤位上有個幸運的人標中了、得到高額的彩金，歡樂的氣氛也傳進這間點心舖子裡，羅菲不禁往窗外望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