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延伸|限定交流|With:EAGLE

「為什麼生氣?」

將傷口完整包紮完之後,派恩平淡的問,並將東西收回急救箱中。
latest #59
「對自己說出來的話感到反悔了嗎?」他依然跨坐於人身上,挺直腰背後的視線彷彿變得居高臨下。

脫下左手的手套抓起哨兵的右手,在外晃蕩的精神觸肢隨即消散。即便有多強烈的不甘與不情願作為阻擋,此時也無法造成多大的影響,況且隨他處置的話已落下,那是否受到抗拒,自然就不是他在乎的了。

嚮導閉上眼,隨後再次睜開,惡寒已經纏繞起他的身軀。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調整了呼吸的節奏,他便邁開步伐向前,擅自闖入這毫無色彩的廢墟之中。
  如果EAGLE還能說話,也許能聽見一聲不屑的悶笑聲。生氣?真可笑。堂堂空中王者卻輕易被本該是獵物的麋鹿壓制,不覺得這很丟人嗎?只要是稍有傲氣的哨兵都無法接受。

  在灰蒙的天空下只有一片生靈塗炭,房屋大多都倒塌且看不出原貌,灰燼似是雪花那樣飄落,掉落至地面累積成灰黑的鏽斑,繼續蠶食這腐朽乾涸的世界。

  EAGLE早已習慣了錐心蝕骨的寒意,安靜地坐在瓦礫堆之上,任憑惡寒割傷他的心肺,即便是赤著膊亦無動於衷,已經麻木了就不會覺得痛。
  非自願性被闖入精神域,自然會引起主人的不滿,金雕不由分說地便要攻擊外來者,叫聲尖銳卻沙啞,本該要俯衝襲擊卻狼狽地摔下來,在地上滾了一圈。

  儘管羽毛已經破破爛爛,這金鵰依然不死心想要展翅,卻不論牠怎樣努力也無法重振威風,瞎拍著翼只會讓更多的羽毛掉落,最終只能撐起爪子搖搖晃晃地追上,還不忘繼續毫無作用的威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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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知道對方的精神體就在後頭追著,派恩仍然繼續向前,一步步踏過沉積的灰燼,氣息相當緩慢。

而金雕沙啞的威嚇在此時宛如淒厲的喊叫,一聲、又一聲,即便沒有成效,也不願放棄……

外來的入侵者終於停下腳步了,金雕趕緊搖搖晃晃的向前,眼看就快碰上──

利爪子所踏上的地,也就是嚮導方才所踩過、並接觸過的地方。

幾條寬大的精神觸肢突然從底竄出,瞬間將其捕捉、捧起並包覆起來。金雕本能地開始掙扎,羽毛瘋狂紛飛四散。在這毫無色彩的空間裡,即便金雕的羽根本稱不上色彩鮮艷,卻也足夠顯眼了。

「……你不管嗎?牠要是再受傷,對誰都沒有好處。」他抬頭看望向坐在高處的人,看似要對金雕不利,但精神觸肢實質可說是毫無傷害。
  撲騰不停的金雕逐漸安份下來,精神域的主人亦從瓦礫堆上滑下來,站在外來者的面前,「如果你想牠受傷的話,你早就已經動手。」EAGLE很清楚自身的精神狀況有多糟糕,缺少嚮導維護的屏障有多薄弱,可以說隨便一個三流嚮導也可以對他的精神造成可觀的創傷。

  到底是有多絕望、多自暴自棄的人才會如此放任自己繼續沉淪下去?

  落下的灰燼沒有消止過,反而愈來愈多直到模糊了視野,堆積如山的渣滓似是有意識般匯集,灰白的世界因此而沾染上灰黑,在領域中的情緒也愈加濃縮,有悲傷、有落寞、有憎恨、有憤怒……以及幾乎無止境的痛苦。

  「你不是要梳理嗎?快動手啊。」 然後馬上滾出去!
灰燼不僅是模糊了視野也混濁了空氣,像是完全不給人呼吸一般,而如墨般的負面情緒正不斷侵蝕著四周,世界彷彿逐漸落入黑暗。

派恩皺起眉來,身後的精神觸肢放下不再掙扎的金雕,卻仍將其包覆著,琥珀色染上一抹不滿地瞪向那不斷催促自己的哨兵……他也是一個充滿脾氣的人。

──轟!

絲毫沒有前兆,他便將不知何時凝聚而起的精神力瞬間炸開,以自身為中心向外擴散,強大的風壓彷彿想連哨兵一併吹倒般。隨後、可見之處的粉塵、雜質,便被全數清空,但廢墟的石子也因此散落。

嚮導不滿地悶哼了一聲,神情像是在責備人的行為。精神觸肢解開了對金雕的束縛,再次邁開步伐打算繞過人繼續向前。

「不是這裡。」若有似無的說明著自己的目的。
  「喂。」站穩身子之後伸手抓住派恩的手腕,完全沒有控制力道,緊緊抓握著制止對方再往前走,「誰准繼續往深處走?只是梳理的話在外圍就行了。」EAGLE無法再保持冷靜,深怕任何人接近精神域的核心處,那裡放著他最珍貴的寶物。

——啊呀,這只是徒勞無功的挽留。

  受到哨兵的情緒影響,在金雕身上開始出現雜訊的干擾,逐漸看不清猛禽的輪廓。天空變得愈加昏暗,灰燼又繼續落下,觸碰地面後無止境地侵蝕灰白的世界。

  「 不 准 你 再 往 前 走 。 」
精神的力度,與實際肉體的感覺不同。

哨兵確實沒有手下留情,甚至抱著弄斷他手腕也不在乎的決心,但、當一切傳達到嚮導身上時,卻僅造成了一點痠麻感。

「中心,才是根本。」嚴肅的語氣,像是在告訴對方這是該有的知識。

對於再度落下的灰燼沒有感到任何意外,只是撇了眼變得越發模糊的精神體,明明在精神域中……

「你在焦躁什麼?還是害怕?怕放開對他們的執念嗎?」沒有甩開對方的手,卻也沒有放棄的意思,嚮導直面的問起話來,彷彿已經看過了什麼似的。

在焦躁什麼?又是在害怕什麼?對何事抱有如此深的執念?

  被關在隔離室裡的無力感至今他還清晰記得,明明不是已結合的哨嚮,明明只是一個普通人,但是當聽到摯愛的死訊時,他感覺到心臟上有一塊肉被割下,流淌著血液沾染純白的空間。

自此之後花海不在。

  體溫在他手中消逝的瞬間他依然記得清楚,敬愛之人最後在精神世界與他道別,親眼看著白頭海雕化作一縷白煙,想握緊也握不住,心頭上又被割下了一塊肉。

從那天起藍天不再。
  「我不能……嗎……」愈加握緊嚮導的手腕,但比起在阻止更像是在哀求,「……我不能繼續懷抱著執念活下去嗎?我不能繼續思念他們嗎?」

  「如果這一份執念就是我痛苦的來源,我寧願讓這個世界繼續崩解!」幾乎是嘶吼著、咆哮著,說出他的執著和覺悟。假如治好精神的代價是要捨棄所愛,那治不好也罷了,比起等待天使的救贖他更願意墜入地獄。

  「你能懂嗎……你最愛的人從此離開你的身邊,這種苦痛你能懂嗎?」
施加在手腕上的力度隨著執念明顯增加,疼痛彷彿帶著刺而來,弄破了什麼令腦中的譏笑聲不慎流出,吵雜不斷。但僅一剎那的時間、便又被忿怒給狠狠堵上。

精神觸肢已經直直貫穿了哨兵的腳,或許這是誰也沒想到的,巨大的疼痛瞬間輾過一切。
然而,即便這名哨兵想再移動,精神觸肢卻如同焊死的鐵叉般固定在原處,完全限制著人的行動。

「我不懂。」緩緩道出的聲音不帶有一絲同情,琥珀色的雙眼持續凝視著人。
「不懂又如何?我看過這樣的人,你不是第一個。」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與那所謂最愛的人分開,從來就不是什麼罕見的事,甚至可以說是毫不意外。
所以──重點是甚麼?

「你最愛的人,除了痛苦、就沒留給你別的了?」
  有一瞬間EAGLE亦聽見了譏笑,某些不屬於他、不屬於這個精神世界的外來雜訊。手腕處感覺到被繩索磨擦的痛感,這也不應該是屬於他的記憶,誰他媽在譏笑……

  「呃、咳……!」質問的說話還沒說出口,刺入腳部的劇痛令他站不住腳,當他想要掙扎時徒增無謂的痛楚,就像被鐵枝硬生生釘在地上。如果這不是精神觸肢而是真正的鐵枝,現在大概已經血流如注。

——除了痛苦還有什麼?

回憶。

現在的回憶是——

痛҉苦的҈̢͝。҈̷̨̛

҉這҉種҉答҉案҉說҉不҉出҉口҉!
  哨兵無法回答嚮導的問題,曾經的回憶是美好的、甜蜜的,每次回想起來都會莞爾而笑,然而當他再次意識到戀人已經不在世上的事實,內心又會一陣刺痛,向做夢的人潑一盤冷到刺骨的冰水。

  「……就算只有痛苦又如何?」他依然沒有鬆開手的打算,「……我還是不想忘記。」如果連他都忘記了,在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夠證明他們存在過?

滴答——滴答——

嘩啦——嘩啦——

  灰暗的天空忽然下起傾盆大雨,彷如是壓抑已久的暴雨終於落下,雨滴打在哨兵的臉上,沿著頰邊滑落在下顎處停留片刻然後滴下,滴落至毫無生機的廢墟上。
精神觸肢升至上空替嚮導擋住這突如其來的雨,黃黑分明的外套幾乎沒有吸收到任何的水分,僅是掛著許多包容著灰燼的珠子。形體搖曳不定的精神體也在不知何時受到了相同的保護,使其能不再被雨淋濕。
結果持續被大雨沖刷的、只有一人。

而即便感受到力道的放鬆,腕部卻依舊沒有被放開。雨水從哨兵肌肉分明的手臂流下,最後於嚮導的指尖墜落……

EAGLE

在地上的水窪逐漸成形時,他開口了,同時轉過身來與之面對面,並且靠近。


「我沒有要你忘記。」


被抓住的手腕用力一扯,迫使高大的身軀微彎下腰,縮短了原先的視覺距離與高低差,彷彿他才是抓住人的一方。


「但、我要你說謊了嗎?

「你憑什麼難過?」
「你誣陷了他們,誣陷了你最愛的人,你把他們給你的東西全丟在地上了!」原本只為嚮導撐起的精神觸肢,此時因過近的距離也替哨兵擋下了些許雨水,可並沒有替人緩解那直面迎來的憤怒。

「在我看來,帶給你痛苦的,根本不是他們,是你自己。一個懦夫!連自己不敢接受的事都推卸給死去的人!」 嚮導顯然對哨兵先前的回答很不滿意,甚至不屑人那貌似悲痛的表現,在他的認知中、對方已經喪失了資格。

「現在,放開你的手。」
  哨兵剛想出言反駁但在話語說出口之前又停住,他從來沒有想過誣陷戀人,絕對沒有,一生之中唯二付出過真心的愛人,怎麼可能會有如此低劣的想法。然而他是一個懦夫是事實,不願意面對現實而一直逃避,甚至放任自己的精神世界崩解。

  緊緊抿著嘴說不出半句話,始終無法直視嚮導的雙眼,最後緩緩鬆開了手,已經沒有再阻止對方的打算。「算了,隨便你……要去哪都隨便你。」聲音低沉甚至有些嘶啞,沒了以往的活力,任由雨水落在他的臉上,已經分不清楚那是雨水還是淚水。

  「你說得沒錯,事到如今的局面都是我自找的……」三番兩次拒絕嚮導的梳理,只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堅持,所謂的痛苦都是他鑽牛角尖的後果。如果他早就願意接受梳導,多跟別人合作的話,也許今天就不用這麼狼狽。

  「……都是我自找。」
【EFEXII】派恩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哨兵的手終於放開了,但嚮導揚起的火依舊高高在上,對方既找麻煩又浪費時間的行為非常討厭。

「我本來就沒錯。」僅有一句冷漠的話,他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一直限制哨兵行動的精神觸肢隨之消失,但原先受到保護的精神體卻也再一次暴露於這滂沱大雨中,顯得有些落寞。

嚮導似乎不會再理會這一切了。

「還有,如果你繼續在那淋雨,那我就會當你是個傻子。」
然而那貌似沒什麼情緒起伏的語調卻再次傳入人的耳中,只是抬起頭來看,會發現嚮導實際並沒有停下腳步等待的意思,而是持續的行走。

「既然是自己極力想保護的地方,那別人在處理時你總該看著吧?」而即便兩人的距離已經拉開,甚至在雨聲的包圍下,哨兵也仍可以聽清楚那由低沉音嗓所帶出的每一句話。
  明明這裡是屬於他的世界,理應是他的主場卻屢次被嚮導所壓制,多多少少還是會有少許不甘心,但又能如何?精神防禦薄弱是事實,要怪就怪他自己老是鑽牛角尖。

  EAGLE讓精神體在他的肩上休憩,總不可能勉強一隻鷹在地上走,然後便跟上嚮導的步伐,「……跟我走。」他很清楚自身的精神域到底崩壞到什麼程度,愈是接近中心路便愈難走,連同景色亦愈加破敗。

  跨過地上的坑洞,彎腰穿過倒塌一半的拱門,經過花圃的殘骸與鐘樓的殘骸。在路途上雨勢已經逐漸變弱,當最後走入已經坍塌一半的房屋時,基本上只剩下零星的水珠。

  房屋內的大部分傢俱都已經封塵,女性的雕像已經破損到看不出原形,僅能勉強看到合十的雙手。一塵不染的乾花與打火機和香菸盒反而顯得更突兀,各自被安放在椅子上,彷彿這是曾經屬於誰的位置。
對於走到自己前頭打算帶路的哨兵,他沒有回應,僅是安靜跟上。

一路上,琥珀色的眼便不停探望四周,觀察著一切,所有的殘破不堪。直到人停下腳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們到了。

遮擋雨水的精神觸肢一一消散,嚮導接著從哨兵的身後繞至身旁,凝視起這唯一不受灰的地方。

「只剩這裡是好的。……還好有這裡,你應該慶幸。」隨後他便沒有再去理會那三張椅子,而是看向其他地方。

「你是真的很珍惜他們,但方法很蠢。」平淡的語調,總是最直白的。
以此為中心,嚮導開始向外運用起精神力,不久,原先滿是灰塵的地便湧出了如墨般大小不一的黑,且有如焦油般沾黏著四周不肯放開。
然而嚮導對此沒有過多的反應,僅是皺緊眉頭更加使力得將其扯出,並拉至半空碾碎。

但這一點還不是全部――

哨兵長期刻意累積下來的成果,可說是相當豐厚與壯觀,全部聚集起來要掩沒整個空間甚至不是問題。這使派恩花了相當的時間,才在不直接使用轟炸的情況下將所有的黑汙完整清除。
  當淤泥般的墨水被強行抽出時,錐心的感覺一次又一次重擊心房,彷彿要撕裂他的心臟、他的軀體,一直逃避的情緒、一直壓抑的感情,一下子全都傾巢而出。

  剛開始他以為自己能撐過去,顯然他高估了自身的精神力,沒過多久便痛苦地抱著頭雙膝跪地,喉間發出斷斷續續的悲嗚。

  悲傷、悔恨、慍怒、憎惡……長久積累的負面精神猶如頑固的污垢,緊緊黏著水泥地不願意放手,在最後一刻依舊想把哨兵拖入黑之中,催眠他繼續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然而在更頑強拉扯和抵禦之下節節敗退,被扯出夾縫之後再被碾得粉碎,化作黑煙消失在灰白的世界中。

  「咳、呃……哈……」梳理的過程對哨兵而言一點也不輕鬆,他喘著粗氣緩和剛才精神上的拉扯所帶來的折磨。

  但不得不承認被梳導之後感覺頭腦清晰許多,往日都是拖著昏沈的腦袋與瀕臨腐朽的精神,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表面上的風采都是騙人的。
在一頓檢查過後,他轉移精神細心地將坍塌的一切給排列整齊並擦除剩餘的灰塵。即便沒有變得和新的一樣,但比起原先亂七八糟的樣子,也好上許多了。

外頭累積出來的水坑,此時變得如鏡子般,清晰照映著依舊還沒放晴的天,空氣中蕩漾著被雨水洗滌過的清爽。

三張椅子從頭到尾都不受任何改動得待在原處,可不同是、那已經不算是最為突兀的地方了。

拼湊回去的房屋已經可以看出最原始的樣貌,所有物品被整齊擺放著,雖然龜裂的痕跡並未被完全抹去,但已經是個可以確實遮風擋雨的地方了。

一個屬於對方的避風處。

被修復的雕像面帶慈祥的笑,輕輕漂浮於空氣中的微塵被陰鬱的微光照耀著,彷彿點點星芒若隱若現於四周。
派恩坐到房屋內的其他椅子上,看似有些乏力地向後靠仰,緊皺著眉的雙眸瞄了眼還在喘息中的哨兵,僅是輕描淡寫的說:「痛、是正常的。」

隨後閉上眼,打算稍作休息的樣子。
  梳理過後金雕的身影清晰可見,牠喜歡沒有灰塵的天空,伴隨著一聲鳴叫拍翼展翅,在半空中盤飛自得其樂,最後停在殘壁上伸展羽毛。

  這裡,變得更接近他自幼生活的環境,只是昔日留下的傷痕難以在短時間內被抹除。坦白說,EAGLE沒想過派恩能梳理到這種地步,不久之前才剛剛知曉彼此的名字和身份,就連熟絡也稱不上,實在想不通對方這樣做的理由……

  可能是所謂嚮導的天性,真是可怕。

  哨嚮雙方保持沉默,比起不打擾對方休息,反而更像是不知該如何開口,習慣了當一個壞人而拉不下臉來道歉或是感謝。

  「……謝謝……」最終是含糊其詞地說聲謝謝,連正眼也不敢望。
「……不客氣。」嚮導平淡地回應,卻沒有因此睜開眼來。
「這是我承諾的部分,之後你就可以準備離開了。」

隨後,兩人又是一段沉默,不久,派恩才開始漫不經心的說:「我……有害你忘記他們嗎?」
而這問句,顯然是在對應著對方梳理前百般抗拒的行為,還有不斷在強調的話。

「哼嗯、你還記得他們嗎?記得吧?……別再拿他們當藉口了。」

  「……記得。」

  他依然記得摯愛的名字、摯愛的容貌、他們的聲音、他們的習慣……雖然沒有把握說所有的一切,但關於戀人的大部分記憶他依然沒有失去,沒有因為梳理而被抹除。

  結果,他真的在無意中將所有的錯都歸咎於戀人身上嗎?真是最差勁了。EAGLE沒辦法反駁嚮導所說的一言一語,也已經沒有任何的藉口去狡辯,他承認自己就是一個膽小鬼,連坦白認錯的勇氣都沒有。
  冷靜下來去思考就會覺得很可笑,平常裝作瀟灑又風流的大情聖,結果只是一個捨不得放下過去的情痴。嘴巴上說著不會讓別人給自己戴上項圈,但至今依然掛著狗牌去緬懷。

  「哈……現在真像脫光光擺在台上……」嘆了一口長氣之後隨意地抓弄著頭髮。長期拒絕給嚮導梳理,習慣戴上假面具示人,現在反而覺得很彆扭,「……以後在你面前也很難再說謊了。」

「我討厭說謊的人。」

像是結束了休息,派恩馬上站起身來望向變得有些彆扭的人,一本正經的話語宛如是在給予對方警告。

「還有衣服,是你自己脫的,我沒有叫你脫, 感冒的話是你的問題。」不那懂那類比喻的嚮導,用手指了指哨兵從頭到尾都光裸的上身,一點也不沒有想為此負責的意思。

「而且以後我們不一定會再見。」視線飄向外頭,儘管已經將大致修復完成,但他仍認為可以更好,只要再多花點精神……

但他並不打算在此耗盡所有。

「你自己慢慢待著吧。」隨後抬手一擺,他便自行退出了哨兵的精神域,只剩下微微涼風輕抹過人的肌膚。
  嚮導離開精神域後哨兵沒有急著回去,對上一次看到尚算完整的圖景,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就連外頭殘破不堪的花圃和鍾樓也被整理好。指尖輕輕劃過牆上的裂痕,那是曾經崩解過的證明,今後或許還會有更多,如果他一直固執己見,將任何人都置於千里外的話……

  「……哈、要是被你看見了,一定會好好教訓我一頓吧?」嘴角勾起苦澀的弧度,輕輕揉搓刻印在軍籍牌上的名字。以前總覺得長官囉囉嗦嗦又濫好人,現在卻懷念起被彈額頭訓話的日子。或許他曾經希望過被誰拉一把,戀人、戰友、朋友之類的,他曾經擁有過的美好……然而現在只有孤身一人。

  派恩說得沒錯,這他自找的,還非常愚蠢。一聲自嘲的苦笑後他閉上了湛藍的雙眼。
  意識與現實逐漸接上軌道,在四肢恢復知覺之前,最明顯的是頭部劇痛,「嘶——」在進入精神域之前他被派恩從床上拽下來,估計是那時候撞到頭了,「好痛……你不能稍微溫柔一點嗎……」還有肩膀上的刀傷也是,遲到的痛感正在歡快地敲門說哈囉。

  知覺還沒完全恢復,透過視覺確認手正在支撐著身體盤坐,扶著床邊摸索被他隨手扔下的上衣,剛觸碰到布料時還不太確認,再瞧一眼確認是自己的衣服才穿上去。

  肢體僵硬再伴隨著疼痛,就像睡在硬床板上一整夜,比起窩在睡袋裡更糟糕。「啾……」撇開臉後小聲打了一下噴嚏,貌似真的著涼了。
囉哩八嗦的。

在人回歸現實前,派恩就早已替對方重新建立好屏障了,可卻是僅有輕薄的一層,根本就不足以將疼痛降下多少。

「面對不配合的人,不需要溫柔。這是你自己造成的。」對於EAGLE的抱怨,他也僅是冷淡的回應,絲毫沒有要因此再度幫忙降低人對疼痛的敏感度。
畢竟屏障會建得如此輕薄,都是對方自己曾經的要求,而他也不接受事後反悔。
一腳踩上窗框,派恩打算就此離開,然而隨之而來的噴嚏聲倒令他停頓了一下,視線瞥向仍坐在地上尚未恢復完全的哨兵。
不久,雙眼微微瞇起,充斥著不滿。

「……嘖、我看看。」收回腳後便朝人靠近,一把拉下手套將掌心直接覆蓋在披散著金髮的額頭上。
感受不到過多熱度,看來是沒有發燒……不過也或許只是現在還沒。

「喂,起來。在地上發什麼呆?自己有備藥嗎?」當初暴力的將人拽到地上,現在則粗魯的將人扯回床上,拉起被子就將其包得緊實,簡直像在裹屍一樣。
  「嘶、會痛……」拉扯到傷口而忍不住再抱怨一句。若果以哨兵作為基準,EAGLE自認自己挺會忍痛的,但忍耐疼痛與忍住不要耍嘴皮是兩碼子的事。

  「再怎麼不合作我也是個傷者,稍微對我溫柔點也不過分吧?」垂下眼眸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雖然對嚮導可能無效,但皮一下又不會死的。

  EAGLE頓時覺得自己像是蠶寶寶,差別只是蠶寶寶是自行吐絲成繭,而他是被強行包緊成繭。「好熱。」安分不超過十秒鐘便掙脫開束縛,只讓被子掛在肩上,「……有是有備藥。」雖然是有基本的消淡止痛藥,但他通常不到最後一刻都不會乖乖吃藥。

  「我現在就要吃?可是等等要開車。」嘗試用開車作為藉口,暫時逃過要吞藥片的命運。
「你現在開始安分,我就會當你是傷者。」EAGLE假裝楚楚可憐的模樣在派恩面前貌似無用,他的語氣依舊毫無溫度,但力道確實會因人毫無反抗的表現而變輕不少。

看人掙脫棉被,他也沒有打算再強包回去,反正只要別再受涼就行,接著環視了一遍四周可見的物品。

在聽到對方似乎不打算吃藥的理由時,派恩挑起眉來,顯然是不認為這說法可成立的樣子。
……這是在逃避嗎?

「你的藥,有含安眠的成分嗎?」
  「……阿斯匹靈。」EAGLE終究還是不想吃藥,就算強灌他也不想吃,只有在真的痛得忍無可忍,又或者真的發燒了才會吃藥。至於看醫生?吃藥就會好的事才不想麻煩醫生。

  「我記得消炎止痛藥多少都有點嗜睡性?這樣開車很危險。」危不危險是其次,主要是他真的不想吃藥,吞藥片什麼的最討厭了,不同打針只要忍一下就沒事,那種在口腔化不開的苦味想忘掉也忘不了。

  「運輸部也有宣導吧?請勿藥後駕駛,我有說錯嗎?」微微歪著頭,悠悠地眨動湛藍的雙眼,繼續擺出可憐兮兮的嘴臉博取同情。雖然明知道這招可能對派恩作用不大,甚至是毫無效果,但為了可以不吃藥而使出渾身解數。
「……你並不適合這個表情,可以別做了嗎?」
面對這種幾乎沒人會對他刻意擺出的怪異表情,與其說毫無效果,倒不如說是反效果。派恩此時的神情雖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語氣明顯對人產生了些微的嫌棄與厭惡。

「運輸部宣導的只有請勿酒後與過度疲勞時駕駛,從來沒有說過不可藥後駕駛。阿斯匹靈也不會使人嗜睡,但是有可能腸胃不適,所以、你應該是要再吃顆胃藥才對。」
他咬字清晰的糾正起對方每一個問題,且面帶嚴肅的,不僅沒有讓人不吃藥的意思甚至還認為應該再配合著其他藥品一同吃下。

而話剛說完,似乎是也察覺到了些許怪異,他抬眼開始審視起對方。

「……你是故意拖延不吃的嗎?」言語變得犀利起來。
  EAGLE默默地移開目光,空氣亦沉寂了一秒、兩秒,每一秒過去都彷彿是一年般漫長。「……我不喜歡吃藥。」裝可憐沒效果,辯駁又無效,EAGLE最終承認他就是不想吃藥。

  「但我不完全是在說謊,在我成長的地方有宣導過避免藥後駕駛。」雖然要查證一座鬼城昔日的規條不但費時,亦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但他確實有印象曾經在哪裡聽過,可能是兒時的十字路口處。

  「阿斯匹靈我會吃,胃藥可以不要嗎?」光是一顆藥丸就比毒藥更苦,更不用說是要他嚥下兩顆,不論是一口氣吞下去,還是分兩次吞嚥也不願意。
原本的話都只是圈套。

事後才得知原來人打從一開始就沒想用藥的實情後,派恩的眼神瞬間就冷了一半,即便對方貌似想緩和氛圍的解釋也沒什麼效用。

他傾身靠近,迅速抽出小刀就將圍著人的被子用力釘在跨間的床板上,使其瞬間被禁錮在其中。「不行,腸胃不適也可能影響開車引發危險。」
他開始認為說再多都是廢話。

為什麼要浪費時間?

觸摸過額頭的手此時覆蓋至哨兵的耳上,指腹輕微摩擦所引起的聲音與觸感、非常清晰。

「既然能吃下一顆藥,那兩顆應該也不是問題吧?」滿是冷漠的嗓音,在外人聽來、似乎也很是挑釁。
  耳邊細微的摩擦聲異常清晰到隆隆作響,就算在狀態良好的情況下也被麋鹿所壓制,習慣傲視眾物的金雕自然是不甘心,面對嚮導的挑釁更加是火上加油,那目光簡直就是想殺人。

  「……行,我吃。現在放開你的手。」最終EAGLE選擇投降,收歛起不必要的銳氣。在短時間的相處中,EAGLE清楚知道派恩是多頑固的嚮導,如果不乖乖吃藥,估計到隔天清晨也踏不出旅館。

  況且,就算笑他懦弱也認了,疼痛的感覺並不好受,不論是肩上的皮外傷,還是頭殼撞擊後的陣痛,又或是耳朵深處傳來的刺痛,所有痛感疊加快要超出EAGLE的忍耐範圍。
允諾的聲音響起,反應至此停頓了一會,接著觸碰人的手便向外挪開,一條不知何時已經沾黏於哨兵耳上的精神觸肢也被隨之收回,避免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結果。

派恩一把握住小刀,用足力氣將其拔出,使無辜的床硬生生多出了一個不必要的口。

琥珀色的眼直盯起人,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宛如純粹的監視,等待著對方自行做出該有的行為。
ᴇᴄ⨁ᴇᴀɢʟᴇ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就算有千百個不願意也只好乖乖聽話,誰會想到只是小小任性不吃藥,也有可能會扔了小命?

  確認對方不會下一步的動作後,從急救箱中翻出藥片,白白的小藥丸就躺在掌心中,內心依然無比排斥這無害的小東西。將藥丸拋入口中之後馬上灌一口水,捂緊嘴巴免於自己真會吐出來,試著在溶化之前嚥下阿斯匹靈,然而苦澀的藥味依然殘留些許在舌上。

  「呸……」嚥下胃藥時亦是同樣的狼狽,舌上的苦味沖不掉,擦掉掛在嘴角上的唾液或清水,「行了?我可以離開了?」沒有好心情自然也沒有好語氣,撇了撇嘴望向嚮導。
在藥被食用完畢後,一抹清冽的香便悄然地飄散於房中,圍繞起對方,那是只有哨兵能發覺的味道。

嚮導最後伸手將掌心覆蓋於那一頭淡金色的髮上,像是要給予人撫摸般輕微的滑動了一下,隨後道:「行,這是你應得的。」

精神觸肢在人的視線死角外輕輕觸碰著,派恩的神情回歸了那貌似沒什麼情緒的模樣,對方此時語氣有多差也不是他在意的點。

不久,哨兵便可發現自己的痛覺不知何時被調降了許多,口中所殘留的苦味也變得難以察覺,被重新調整過後的屏障使人不再感到過多的難受。

「你是個勇敢的人。」意想不到的言語被平淡的聲調帶出,比起刻意地稱讚,更像是一種慣性般脫口而出。但此時此刻,他確實認為這是對方該擁有的。
  在嚮導伸手的瞬間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放在角落的記憶悄然地敲門,奢望記憶的主人想起昔日的一瞬間,那個人曾經用寬厚的手掌覆上他的金髮,露出無奈又爽朗的笑容:

——別再惹醫療兵了,很可怕的。

  剎那的回憶後EAGLE撇開了頭,伴隨一聲悶哼聲,「別把我當成是小鬼,我沒猜錯的話,你跟我應該差不多歲數。」愛倔強又不坦承,像孩子的人到底是誰呢?心中早有答案卻不願承認。
  把被子扔下後撿起被隨手掛在一旁的外套,收拾行囊,抹除自己曾經存在過的痕跡。至於床上的刀口?EAGLE相信房務員早已經見怪不怪,一個刀痕能比一具屍體更加令人震撼?

  沒有道別或是驅趕,任由對方決定要去要留,不論如何今後的事也與EAGLE無關,彼此只是偶遇下的過客,不過欠人恩情不是金雕的作風,或許某天再遇立場又會不一樣,畢竟在亂世之中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走了,你要留下來召妓我不阻止你。」臨別之前不忘調侃道,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只是選擇繼續當一個混帳,「希望不會太快再見,派恩。」隨意地揮了揮手便離開了房間,走向車庫的方向。
……我有說他像小鬼嗎?這個人明明怎麼看都不年輕。

對於EAGLE的言語派恩只感到一陣困惑與莫名,也沒多想其他,乾脆地將手收回。

「我不是你。而且要不是你的冒失,我早就走了。」在人起身收拾東西時,他便早已站到窗邊,確認對方沒有其他問題為止。

「……真有再見的一天,就最好別讓我再看見你那麼差的狀態。」如同警告般的道別,儘管對方早已不在視線範圍中,他也知道他聽得見。

最後,敞開的窗吹進一陣風,房裡便不再有任何人。
同場加映迷因一張(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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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圖在此(
https://images.plurk.com/3CnqOdKSWulphmR6UazQsP.png

感謝派恩中交流!!還有畫了美圖!!
梗圖真的笑死wwwwwwwww派恩的臉超嫌棄

中之好快樂喔……EAGLE少有地被嚮導壓制……兇巴巴的派恩真的好棒,請下次見面也繼續兇他
EagleatDawn:
這邊也非常感謝E中一同交流!!還有讓中之嘗試梳理!!雖然過程除了滿滿的意外還是滿滿的意外(?),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派恩比起幫助梳理更像是流氓到來一樣啊啊啊,也非常謝謝E中的不嫌棄

那張梗圖真的令中之現在只要一看到EAGLE 問了類似的話,就會馬上想到(##
我沒看過鐵達尼號……所以我不懂…… ((
Payne0424:
其實中之也沒看過,但看過2077,痛死了
EagleatDawn:
糟糕……這邊連2077都沒看過……是不是該去找來看……
Payne0424:
可以考慮看看……胃藥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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