𝗙𝗘𝗗☲斯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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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件四.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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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原諒你了。」

模糊的視線、滑落的觸感。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無心”的人也會流淚。
latest #20


無心的人偶被裝上了人造的“心”,
就算“心”被破壞,人偶卻記住了“心”的律動。

他們總認為人偶憎恨著破壞“心”的匠人,
卻忘了人偶的“心”本來就是因匠人而跳動。




• ✤ •


「平時那麼吵,突然安靜下來真讓人不習慣。」
吉謝爾語調似在調侃,面色卻平靜且低沉,他坐在床邊,低垂著眸眼神在青年的臉上久久沒有移開。

伊利亞德正靜靜的躺在床上,他緊閉著眼簾,平日的紅潤的臉色此刻卻顯得蒼白憔悴,房間內針落有聲般的寂靜,他來往懷特家已經一週了,這段時間伊利亞德雖然情況有所好轉,卻依舊不見醒來的跡象。

灰都在這短短一週內日漸混亂,商鋪緊縮著門生怕被波及,尚存理智的民眾縮在各自家中躲避暴亂,白之教會依舊無動於衷,估計是主教在內部下達的命令,使教徒都不敢輕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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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不在乎這座城市會變得如何,在他被阿茲利質疑信仰那天開始,他就逐漸不在乎了,他原以為自己是虔誠的教徒,就算不在意城市的存亡,也會在乎教會的新衰,但當他輕而易舉放下的那刻,他不禁開始懷疑自身的一切,似乎他的行為和深信之物只是依照某人灌輸的知識滋長而成,並非出自他本心的自然生長。

他越深思,越感到心情煩悶,一切的線索似乎都指向那消失的16歲,彷彿只要找回記憶,掩蓋著答案的迷霧就會頃刻消散,可腦海深處那個聲音又告訴他『不要想起來』。

那個記憶宛如潘朵拉魔盒一般,誘惑又令人恐懼,但就算在具有吸引力,記憶終究不是物品,不是說找回就能找回。
因此,放下一切的他開始當一位旁觀者,看著這座鬧劇般的城市上演著一幕幕的可笑戲碼,但唯獨一人,是他怎麼也放不下也忽視不了。

細長的手輕撫在褐髮青年的額間,他想像到青年現在如果醒著,耳尖一定止不住到泛起紅,面上還依舊露出那羞澀的笑意,想到這吉謝爾暗沉的目光逐漸柔和,嘴角浮現似有似無的笑意。

他又呆了一段時間,期間一直對著床上的伊利亞德自言自語,一會兒提到最近看的書,又一會兒聊到一些新出的機械小物,時間一長,他開始感覺到房內有些悶熱,於是起身打算給房間透透氣,在靠近窗戶邊時,眼角瞥見一本破舊的筆記本正靜靜的擺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他認得這個東西,是伊利亞德的日記本。
他依稀記得幼年時不小心翻看這本日記時,伊利亞德雖然害羞但並未阻止,後來偶爾他還會主動讓他翻看,不知道從何時起伊利亞德開始不再讓他看日記,當時他以為是對方長大有了自己的秘密,自己也並非喜歡窺探他人隱私的人,也就沒在提過這件事。
而他現在回想起來,伊利亞德禁止他看日記是從三年前開始,三年前他才17歲,這是巧合嗎?

他有種預感,這裡面有他需要的答案。
他遲疑的拿起面前厚重的日記,在內心反覆掙扎過後,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日記本後,直接翻找起四年前的部分開始閱讀:
xxxx紀年xx月xx日
吉謝爾受傷了,他突然昏倒在我家門前讓我嚇了一跳,幸好醫生說傷得不重,只是手上的傷口似乎是舊傷又填新傷,上次去明明還好好的,吉謝爾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xxxx紀年xx月xx日
吉謝爾的精神似乎不太對勁,他好像在恐懼什麼,明明以前是那麼冷靜的一個人……
他很怕黑,也害怕除我和福特先生以外的人接近,就算問他也不說,為了搞清楚真相,我需要派人去調查一下才行。

xxxx紀年xx月xx日
調查結果出來了,是皮爾斯搞的鬼,他自稱白之王的教徒卻搞著和那些不入流的邪教一樣的儀式,他是瘋了嗎?
而且還拿吉謝爾當祭品,吉謝爾可是他的孩子,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我明天就要去白之教會和他要一個說法。
xxxx紀年xx月xx日
皮爾斯死了,他被發現在房間裡自盡了。
我不敢讓吉謝爾知道這件事,他現在的狀況很不好,要是他知道皮爾斯的死訊,我怕他會承受不住。
教會的人說在皮爾斯的屍體旁邊找到一封信,是給吉謝爾的。
如果皮爾斯真的在乎吉謝爾,那又為什麼要傷害他呢?

xxxx紀年xx月xx日
今天吉謝爾第一次使用了他的“神秘”,之前只聽父親說過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吉謝爾也很錯愕,明顯他也不知道自己有神秘的事。
我們發現神秘的觸發條件是他的負面情緒,所以之前才都沒發現嗎?他的神秘破壞力太大,吉謝爾說他會控制好自己,這點讓我很擔心他的狀態。
xxxx紀年xx月xx日
吉謝爾他第一次對我提出了請求。
他拜託我幫他找來可以消除記憶的藥水,他說在曾經在書上看過,這是他唯一能壓制自己負面情緒的辦法。
我無法無視他眼中的懇求,所以我答應了他。
我知道他只是太害怕了,吉謝爾本不該如此,他是值得被愛的人,卻因為第一個學會的情緒是恐懼,而非是愛,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可能忘記對他而言也是好的。
xxxx紀年xx月xx日
我在黑市終於買到了藥水,那個藥劑師和我說,藥水只是能壓制他的記憶,而非真的完全消失,如果不小心接觸到類型的事件或狀態,都有回憶起這段記憶的風險,但這是我唯一能找到在不傷害身體的狀況下,幫助到吉謝爾的藥水。
我把藥水交給吉謝爾的時候,他笑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笑的模樣,卻不是我所希望看見的幸福笑容,他的笑,是解脫的笑。
我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在看到他這樣笑了。

xxxx紀年xx月xx日
吉謝爾他忘了一切,這樣很好,他還是那樣的冷靜單純,我喜歡他這個樣子。
他問我皮爾斯去哪了,我向他撒了謊。
對不起,但我希望你好好的,吉謝爾,如果有一天發現真相,你會原諒我嗎?
翻閱的指尖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在最後一句話上停留許久,他的面色從開始翻看時的嚴峻,到中途緊蹙的眉眼,到最後的平靜無波,從頭到尾他都沒留下任何感言,彷彿眼前的文字都是與他無關之物。
最後他將日記放回原來的位置,就像從來沒有動過它ㄧ般,他走到窗台邊,一個使勁將窗門向外ㄧ推,微風也隨著空隙趁虛而入,它輕撫過他的面頰,隨後撩起一旁的簾子在空中舞動。

他想起來了。
想起那段被他塵封了四年多的記憶。
『咚———』
他想起,昏暗的地下室迴盪著皮爾斯溫柔的嗓音,講述著他不曾與他分享過的往事,那時候的皮爾斯看上去太悲傷,讓他不忍心打斷他。


『咚———』
他想起,皮爾斯握著他的手哭泣,對他一遍又一遍說著「對不起。」,他那時候想告訴男人,「他不喜歡他哭,他笑起來比哭好看多了。」


『咚———』
他想起,皮爾斯告訴他「他很像另一個吉謝爾。」,那時他回了一句「那就好。」,他以為男人會高興,為什麼最後皮爾斯又道歉了?
『咚———』
他想起,在黑暗的地下室,冰冷的刀刃對準著心臟,雙手流淌著溫熱的血液和皮爾斯一瞬間決絕的眼神,他第一次感受到恐懼,他不想死也不喜歡疼痛,那一刻他想起伊利亞德說過的話:「如果無法分辨,就把疼痛當作逃跑的訊號吧。」


『咚———』
他想起,他逃離地下室前回眸的那一眼,對上皮爾斯帶著歉意與悲傷交織的目光,和望著他的背影後露出那熟悉的慈愛,他隱約知道,他可能再也見不到皮爾斯了


『咚———』
他想起,夜晚的街道安靜的出奇,他的奔跑的腳步聲迴盪在空無一人的街,他腦子亂作一團,無盡的恐懼包裹著他,他沒有家了,他能去哪?那一刻他腦海浮現出伊利亞德的身影。
『咚———』
他知道,皮爾斯是故意放他逃走,他後悔了,他想起因恐慌而被他忽略掉的最後一眼,男人可能自己都沒察覺到,那一刻的他眼中隱藏著的愛意,和最後無聲的一句:「出去後,忘了我吧。」


真理之鐘的七下鐘聲,如同暫停鍵一般,人們同時放下了爭鬥和野心,齊齊望向佇立在中央的鐘塔,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了。

回過神時,模糊的視線和臉頰上滑落的觸感讓他稍微一愣,下意識的伸手去觸碰被淚水浸濕的面頰,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無心”的人也會流淚。
「我早就原諒你了。」他脫口而出,像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講給某個人聽。

他從未怪罪過任何人,他不是不恨,是恨不了。
一個是為他勞心勞力的知己,
一個是養育十幾年的父親,
他恨不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他望著天空,久違的輕鬆柔和了他的眉眼,短短的一天,似乎什麼都沒變,又似乎什麼都變了。
「吉謝爾?」熟悉的嗓音從背後傳入耳中,伊利亞德醒來後,腦袋還如漿糊般混亂,昏昏沉沉間他似乎聽到鐘聲和一句輕聲說的話,他聽不清句子的內容卻莫名有一股暖流傳入心口。

他緩慢的側過腦袋,熟悉的白髮青年正站在窗口背對著他,他輕喊對方的名字,青年身形一僵,隨後緩緩轉過身,他以為映入眼簾的依舊會是青年平淡的面容,直到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現在眼前。

他就看了一眼,便直接楞在那裡。



「伊利,早上好,你睡得可比我想像的要久啊。」
白髮的青年嘴角勾著笑,眼裡是他從未見過的明亮。


他想,他終於見到那抹心心念念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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