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簡直比我還慘，凱德心想。
剛結束繞行樓層三圈的晨間散步，凱德推著點滴架回到病房，姍姍來遲的瑟札在裡頭等她，焦慮地踱來踱去。凱德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整個人憔悴得像是把自己摔碎了再努力拼湊起來，長髮無精打采地披垂，指間纏了繃帶。摁到碎玻璃，他說，似乎累到懶得編一個更讓人安心的謊。
她感覺他是從很遠的地方回來的。
剛結束繞行樓層三圈的晨間散步，凱德推著點滴架回到病房，姍姍來遲的瑟札在裡頭等她，焦慮地踱來踱去。凱德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整個人憔悴得像是把自己摔碎了再努力拼湊起來，長髮無精打采地披垂，指間纏了繃帶。摁到碎玻璃，他說，似乎累到懶得編一個更讓人安心的謊。
她感覺他是從很遠的地方回來的。
寒暄過後，兩人照慣例似地陷入沉默。凱德在床這邊，瑟札在椅子那邊。她不經意地用手指敲擊床緣，噠、噠、噠。這點風吹草動驚擾了他，他盯著她的手，然後對上她的眼睛。意有所指的槍灰色，陽光熹微之中瞇起片刻銀光。她有意開啟一個話題，但瑟札讀不出來，或者應該說，他丟失了在訊息洪流中過濾雜訊的能力。現在的他沒辦法。
時候尚早，但她不問早餐，不問路況，她問了爆炸前一刻的那通電話。
他愣了愣才回答。語速很快，思路飛馳，表面下的山雨欲來展露跡象。
時候尚早，但她不問早餐，不問路況，她問了爆炸前一刻的那通電話。
他愣了愣才回答。語速很快，思路飛馳，表面下的山雨欲來展露跡象。
「⋯⋯這麼說，我是丟包丟出殺身之禍了？要命，搞不好海薇可以把這破事收錄進菜鳥守則。那該死的渾蛋現在在哪？」
「別問。拜託。」
「那你在追查的事⋯⋯」
「線索差不多斷了。無所謂。雖然可以用來釣更大的魚，但我不確定那條魚會不會把我拖下水。不想冒險。無所謂，他是殺害杜加德和法拉格的幫兇，他對你有威脅，我做了取捨，不算違背承諾。大概吧。你有話想說，我看得出來。」
「別問。拜託。」
「那你在追查的事⋯⋯」
「線索差不多斷了。無所謂。雖然可以用來釣更大的魚，但我不確定那條魚會不會把我拖下水。不想冒險。無所謂，他是殺害杜加德和法拉格的幫兇，他對你有威脅，我做了取捨，不算違背承諾。大概吧。你有話想說，我看得出來。」
凱德本來不打算說的。這下她只好悻悻然開口：「很遺憾你的⋯⋯族人？還是同胞？遇到那種事。他們不該是那樣的下場。只是人都死了，你也用不著把自己逼成這樣。瑟札，說真的，你看起來糟透了，要不是病歷表上是我的名字，我都覺得該把病床讓給你了。」
「⋯⋯凱德，我明天會再來。如果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呃，是不會⋯⋯」
「那麼回頭見。」說罷瑟札起身靠近床沿，在她一邊臉頰輕輕掠過臨別一吻。連串動作太行雲流水，太理所當然，待凱德反應過來，他已經離開了。良久，她驀地想到，他身上絲絲縷縷的香木焚燻、微辛草根和消毒藥水的氣息，正是為了掩蓋他動過手、流過血，為了抹去所有他以一句「別問」帶過的影中事跡。
「⋯⋯凱德，我明天會再來。如果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呃，是不會⋯⋯」
「那麼回頭見。」說罷瑟札起身靠近床沿，在她一邊臉頰輕輕掠過臨別一吻。連串動作太行雲流水，太理所當然，待凱德反應過來，他已經離開了。良久，她驀地想到，他身上絲絲縷縷的香木焚燻、微辛草根和消毒藥水的氣息，正是為了掩蓋他動過手、流過血，為了抹去所有他以一句「別問」帶過的影中事跡。
她沒有機會多問。因為翌日，以及翌日的翌日，跡象愈發顯著。
瑟札每天報到，通常在她結束晨間散步的時候出現。她擺脫了陰魂不散的點滴架，為此心情振奮，但一見到他，就覺得置身風牆之中。他帶給她一支新手機、一小包想必得來不易的天堂莊園咖啡豆、一段彷彿貼身保鑣隨傳隨到的奇異時光。有事就打給我，他說，有事但不便出聲，就撥這個號碼。除此之外，他不太說話。
瑟札每天報到，通常在她結束晨間散步的時候出現。她擺脫了陰魂不散的點滴架，為此心情振奮，但一見到他，就覺得置身風牆之中。他帶給她一支新手機、一小包想必得來不易的天堂莊園咖啡豆、一段彷彿貼身保鑣隨傳隨到的奇異時光。有事就打給我，他說，有事但不便出聲，就撥這個號碼。除此之外，他不太說話。
凱德思忖，那些住在中心城區的富貴人家，出入不乏扈從亦步亦趨，是什麼感覺？滿滿的安全感？或者那是地位的象徵，就像他們腳上那一雙雙擦得晶亮的真皮皮鞋？反正她絲毫沒有尊爵不凡的感受，也不嚮往那種高級待遇。她想明白了，瑟札認為她依然有危險。醫院是容易下手的地方，這裡人來人往。因此，好吧，她接受他默默給予的保護。
然而瑟札的精神狀況江河日下。他變得不好相處，情緒不穩，心神不寧，有時過度反應，有時恍若未聞；有時纖細如冰晶，一碰就解體，有時麻木如凍土，淡漠到骨子裡。他出神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心不在焉的時間愈來愈長，神志似在虛實交界來回漂移。他像一顆劇烈燃燒的星星，不計代價地揮灑所剩不多的熱與光，日漸蒼白闃寂。
然而瑟札的精神狀況江河日下。他變得不好相處，情緒不穩，心神不寧，有時過度反應，有時恍若未聞；有時纖細如冰晶，一碰就解體，有時麻木如凍土，淡漠到骨子裡。他出神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心不在焉的時間愈來愈長，神志似在虛實交界來回漂移。他像一顆劇烈燃燒的星星，不計代價地揮灑所剩不多的熱與光，日漸蒼白闃寂。
「瑟札，你是怎麼了？」終於，她忍不住了。
過了一會，他嘶啞地說：
「我很好。」
「鬼才信。說啊，到底是怎樣？」
過了一會，他嘶啞地說：
「我很好。」
「鬼才信。說啊，到底是怎樣？」
又過了一會，他迷濛的目光好不容易聚焦在她身上，好像他需要一點時間來判斷身在何方，是誰在對他說話。
「⋯⋯抱歉。我是不是⋯⋯是不是讓你覺得有兩個我，在交替變化？」
「對。你有自覺？」
「有，可我無法控制。這幾天我在吃的藥⋯⋯會造成這種效果。」
「⋯⋯抱歉。我是不是⋯⋯是不是讓你覺得有兩個我，在交替變化？」
「對。你有自覺？」
「有，可我無法控制。這幾天我在吃的藥⋯⋯會造成這種效果。」
凱德聽了，來勢洶洶的眼神頓時化去幾分衝勁。為包裹貼上易碎標籤的眼神，他不禁想。
「你生病了？」她輕聲問。
「不。這不是病。別憐憫我！」
驟然爆發的低吼嚇了凱德一跳，瑟札自己也嚇到了，他搖了搖頭。「⋯⋯很抱歉。沒人曉得我的這個⋯⋯狀況是什麼。它是週期性的，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這麼說吧，進入另一種狀態，或變成另一個人。不精確，但你可以這麼理解。」
「你生病了？」她輕聲問。
「不。這不是病。別憐憫我！」
驟然爆發的低吼嚇了凱德一跳，瑟札自己也嚇到了，他搖了搖頭。「⋯⋯很抱歉。沒人曉得我的這個⋯⋯狀況是什麼。它是週期性的，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這麼說吧，進入另一種狀態，或變成另一個人。不精確，但你可以這麼理解。」
在那個冷雨霏霏的早晨，他斷續向她說起他的缺陷，他的疾患，他的月相與潮汐。這個發生在他身上的神秘現象至今沒有可靠的解釋，徒有各式各樣的名稱和想像。戰艦灘的舊識說是遊牧季，他的雇主說是流浪病，莉斯說是狼月，一年之中最冷、最飢渴的月份，狼群嗥叫以呼喚彼此。她覺得是他的潛意識在尋覓失落的同伴，他那失蹤多年的兄長。莉斯，天真爛漫的女孩。事實上，在那種狀態下，他什麼感覺也沒有，什麼都不在乎，唯一驅動他的，就只有一個強烈至極的念頭——他必須動身離開，一而再、再而三地動身離開，同時卻也無感觸，無目的，無想望。
這個「狀況」，他恨過它，氣憤它逼他做出犧牲，他過著被切換開關宰制的人生，不得不一再脫離原有的生活，不斷被剝奪，被誤解，被放棄。學會以更寬容、更實務的眼光看待它是後來的事了。慢慢地，他將它視為一種獨特的調節機制⋯⋯如果她聽說過哪個不幸哨兵看似沒來由地發狂，就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從來沒有原諒它。它在他關心的人最需要他的時刻把他偷走，在他最應該在場的時刻將他放逐。
他從來沒有原諒自己。
他從來沒有原諒自己。
雨下得更大了，窗外一片灰茫。
凱德不由得慶幸雨聲填補了接踵而來的沉默，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那是罕見的精神疾病？是神經系統的異例？這一切太遙遠了，瑟札這個人太遙遠了，偏偏他就坐在病床邊的凳子上，就在黯淡天光中，坐立難安又筋疲力盡，像朵受困的雷雨雲。
「我吃藥是為了抑制發作，」他續說，「能拖多久是多久。藥的成分很複雜，藥效很有限，我一停藥就會一走了之。我不能走。還不能。」
「⋯⋯因為我不安全？」
他沒回答。
「瑟札，看看你自己，你打算硬撐到什麼時候？到我出院？到黑名單上的名字都一一劃過？」
「有必要的話。」
「這太超過了，該死，你不用這麼做！我可以照顧自己。」
「你能嗎？如果連先兆都辨識不出來，你要怎麼防範？」說著他很快補了一句：「抱歉。」
「有必要的話。」
「這太超過了，該死，你不用這麼做！我可以照顧自己。」
「你能嗎？如果連先兆都辨識不出來，你要怎麼防範？」說著他很快補了一句：「抱歉。」
若是之前，凱德會把說這話的人轟出去，但瑟札一點高高在上的姿態也沒有，只有就事論事的真率。她想生氣，又氣不起來。他的話令人惱火，卻也沒錯。她的世界一夕之間鬼影幢幢，她無法想像回去工作，說不定開個車門都會發抖。她額上會留疤，她有別的傷口，看不見、摸不著，隨時可能在惶惶不可終日的偶然間皮開肉綻。宣稱不想要有人照看是太逞強了。她知道若是她要求，這簇疲憊的火燄出於使命感，願意滯留在地平線不走，願意盡可能維繫白晝的蜃樓，但是，不，她不會這樣對他，他也不該這樣對自己。
「即使是那樣，也不是你的責任。」她說。
瑟札厭煩地察覺，內心那股遠走高飛的衝動正在攻城掠地，正逐步創造一片恍惚的荒蕪，在那裡一切無感，在那裡他將得到自由。他在狹縫間掙扎，努力忽視自深處湧現的、對遠方的渴望。該怎麼說服她，他不知所措地想，我做不到。
瑟札厭煩地察覺，內心那股遠走高飛的衝動正在攻城掠地，正逐步創造一片恍惚的荒蕪，在那裡一切無感，在那裡他將得到自由。他在狹縫間掙扎，努力忽視自深處湧現的、對遠方的渴望。該怎麼說服她，他不知所措地想，我做不到。
一抹觸感降落。
並非沒能捕捉凱德的舉動，但他任其發生，本能地知曉那不帶敵意——她伸長手，摸了摸他的頭。起初略顯忸怩，而後稍加力道，不客氣地揉亂了他的髮流。
「你這傢伙，上次不是要我給你五秒鐘嗎？」凱德一笑，「這次輪到你給我五秒鐘了吧。」
瑟札驚訝地看著她，一時之間，逐漸佔據他的木然寡默一哄而散，像魆黑的天幕被煙火照亮。
「好。」別過身前，他輕聲說。
並非沒能捕捉凱德的舉動，但他任其發生，本能地知曉那不帶敵意——她伸長手，摸了摸他的頭。起初略顯忸怩，而後稍加力道，不客氣地揉亂了他的髮流。
「你這傢伙，上次不是要我給你五秒鐘嗎？」凱德一笑，「這次輪到你給我五秒鐘了吧。」
瑟札驚訝地看著她，一時之間，逐漸佔據他的木然寡默一哄而散，像魆黑的天幕被煙火照亮。
「好。」別過身前，他輕聲說。
那夜無星。隔日下起滂湃大雨，窗玻璃上雨水橫流，天色暗得厲害。凱德繞著樓層走了五六圈，覺得受夠了醫院和跑倉鼠輪般的復健。她回到病房，房裡一早就點起了燈，空蕩無人。
為親愛的凱中和凱姐獻上揮舞到模糊的螢光棒
非常感謝各位的點閱和心心和二期的陪伴！！
瑟札這就先流浪去了（？？）期待再會⋯⋯
瑟札這就先流浪去了（？？）期待再會⋯⋯
欸!? 啥??? 阿!!!!(扔出精靈球)
瑟札！
我怎麼覺得他流浪時更令人擔心！看著和凱姐再次相遇時的狀態，能感受到他很糟糕，連打理自己也忘了，又或他忘了要去注意，全身都是弱點。
看著凱姐想開導他，但他拒絕…
怎麼這樣…想慢慢再拉他回來，但瑟札說這是週期性的病…
我…
謝謝凱姐最後有拉他…期待瑟札在三期的活躍。
瑟札！
我怎麼覺得他流浪時更令人擔心！看著和凱姐再次相遇時的狀態，能感受到他很糟糕，連打理自己也忘了，又或他忘了要去注意，全身都是弱點。
看著凱姐想開導他，但他拒絕…
怎麼這樣…想慢慢再拉他回來，但瑟札說這是週期性的病…我…
謝謝凱姐最後有拉他…期待瑟札在三期的活躍。
moonfake: 扔出精靈球 
沒、沒事的
大概一兩個禮拜瑟札就會回來了，流浪期間他的哨兵感官還是能察覺危險，即使無意間飄到不太平靜的地方去應該也還行（？？
暈倒醒來後有渾渾噩噩包紮打理一下才去探病，不然還沒踏進病房就被抬進另一間病房
結果探病的比被探病的還狼狽呢⋯⋯很開心能讓羽山中有那種他狀態真的很差的感覺！
凱姐真的很帥，把瑟札頭髮揉亂那邊是凱中的點子！雖然自己也有安全感危機但還是把瑟札放飛了，因為那對他才是最好的⋯⋯QQ
沒、沒事的
大概一兩個禮拜瑟札就會回來了，流浪期間他的哨兵感官還是能察覺危險，即使無意間飄到不太平靜的地方去應該也還行（？？暈倒醒來後有渾渾噩噩包紮打理一下才去探病，不然還沒踏進病房就被抬進另一間病房
結果探病的比被探病的還狼狽呢⋯⋯很開心能讓羽山中有那種他狀態真的很差的感覺！凱姐真的很帥，把瑟札頭髮揉亂那邊是凱中的點子！雖然自己也有安全感危機但還是把瑟札放飛了，因為那對他才是最好的⋯⋯QQ
有有，有感到，有種約沒人在四周叫他時，他會撞向燈柱的那種差狀態。
凱姊不用怕，壞人已被瑟札打跑，不會有事的！
凱姊不用怕，壞人已被瑟札打跑，不會有事的！
不只撞燈柱啊，大概搭地鐵會不小心搭反方向的車然後兩小時後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在哪之類的吧.............瑟札啊！！ＱＱ
用出走開頭用出走結尾，瑟札，嗚......
whoway: 等等，搭錯地鐵怎麼有點可愛 
迷失在廣大的中心城區什麼的（感覺只有富庶的中心城區才有地鐵⋯？
經您這麼一說我才發現真的耶？一期第一篇和二期這篇都是流浪病發作，好巧！！真的沒有特意安排
然後摸摸凌雲中，沒事的，他會回來的⋯
迷失在廣大的中心城區什麼的（感覺只有富庶的中心城區才有地鐵⋯？經您這麼一說我才發現真的耶？一期第一篇和二期這篇都是流浪病發作，好巧！！
然後摸摸凌雲中，沒事的，他會回來的⋯
emerblue: 其實搭錯地鐵是我本人發生過的事🤣（ㄍ
嗚呼呼我會等他回來的QQ 等他回來煮碗熱熱的雞湯麵給他吃嗚...（什麼阿嬤
嗚呼呼我會等他回來的QQ 等他回來煮碗熱熱的雞湯麵給他吃嗚...（什麼阿嬤
阿嬤的麵攤開在哪，我再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