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著警裝，但制服卻皺巴巴的，最上面的兩三顆扣子全解開了，領帶也只是隨便地披在肩上，絲毫沒有點對自己職業的重視。
⠀⠀⠀「啊，狗屎東西！」他罵道，不耐煩地重重用腳踩了下地上的資料。

⠀⠀⠀在掉得滿地的資料中，你可以看見一張照片夾在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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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照片上的女性看起來更為嚴肅，不似你記憶中那般溫婉柔軟，但無庸置疑地——那是安．萊格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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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有些破爛，被人隨意地用迴紋針夾在某張紙上，壓出了無法復原的明顯折痕，可顯然這位警察並不在乎這件事，只是煩躁地蹲下身將紙張一一拾起，動作之粗魯甚至差點要將資料給扯破。
⠀⠀⠀看得出來，他並不享受這份工作。

泰倫斯剛從病床上清醒不久，還沒梳理好自己腦中的記憶——他此刻，究竟是17歲又或是22歲？年齡的倒錯感讓他頭暈目眩。

交錯混亂的記憶參雜著脫離遊戲後心理的疲憊感，他不適的又再把自己正裝領口扯得更開，用力的閉上眼又睜開，想要緩解那份眩暈所帶來的缺氧感。

——碰。

肩上的撞擊感一瞬間讓泰倫斯感覺慌亂，聽見對方粗俗的咒罵聲也駭了一跳，瞧見因為兩人相撞而散落一地的資料，他趕緊蹲下身替人撿起一邊開口。

「對不……」話音未落，他就看見了資料之中的照片，鬼使神差的他先伸出手撿過了那一張紙——同印象中不同的萊格特，照片上正經又嚴肅的面容卻又同遊戲之中對方的面孔相合。

「這是……」他看得有些出神，似乎忘了這資料是面前男子的東西。

⠀⠀⠀「噢，你當然該對不起了！」
⠀⠀⠀男子不客氣地回應，接著一把將泰倫斯手裡的照片搶了過去——他的動作實在太粗暴了，本就已經十分脆弱的照片可經不起他這麼撕扯。
⠀⠀⠀泰倫斯手上還握著照片的一角，它被撕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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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顯然讓男人更不高興了，他不悅地咋舌，但還是將缺了一角的照片隨便夾進資料堆裡面，「不過是個死人罷了。」他回應。「多虧這女人，還讓我多跑一趟，真他媽的多事……唉！」

「等、」對方粗魯的把東西搶了過去，只在他的指尖留有一片碎片。

「能給我看看嗎？」他將撕下碎片的手背到了身後，握緊了僅有的碎塊，向人伸出了另一隻手。

同方才的茫然與慌亂截然不同的，泰倫斯此刻的神情看著像是能唬人的正經，即使此刻他對於對方粗俗的說話方式感到不耐的皺了下眉頭，但他還是努力的忽視那段話對他帶來的不快。

——不過是個死人罷了。

——多事。

他扣緊了身後的手。

⠀⠀⠀「你想看什……」男子停頓下來，上下打量了泰倫斯一會兒，隨即嘲弄地笑了一聲，「讓我猜猜……你該不會在裡頭見過這個妞兒吧？」
⠀⠀⠀「唉！可真是個走運的女人，出個任務還能釣上這麼個……」他短暫停下了翻找資料的動作，抬臉瞥了眼泰倫斯，「……公子哥兒？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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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笑著調侃，絲毫不在乎泰倫斯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事實上，你能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他十分享受踐踏這位有錢少爺情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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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資料堆中找到了那張殘破的照片，用食指和中指夾著它，在泰倫斯面前晃了幾下，「你想要這個？」

他耐心的沒有收回手，就連對方讓他不適的打量都沒有讓他收手，泰倫斯只是眼神更冷的看著男人，聽到對方無禮的代稱方式他抿起了唇，可以明顯的從表情上瞧出他生氣了——而且氣得不輕。

泰倫斯深呼吸了一口氣，按下自己心中的不悅與氣惱，他們之間不是這樣的關係，萊格特不該被這樣輕浮的提起，即使裡面同外面存在不同，但人的本質並不會改變。

在他的眼裡萊格特是個認真、努力卻又柔軟溫和的人，她不該被這樣品頭論足——更何況，這人根本不懂，他們在裡面經歷了什麼。

「我們並不是你說的那樣，」泰倫斯重重的吐了口氣，他有些煩了，能從他的回應裡感覺到他的煩躁，相較於自己被輕浮的稱作公子哥，他反倒覺得萊格特被那樣的稱呼讓他覺得冒犯「麻煩你注意自己的用詞。」

或許連同在裡面憋悶的情緒、令人氣憤的經歷，以及疲憊，他有些難以維持基本的耐性——又或者，這人就是想要激怒他。

「我只是想要看看。」他加重了咬字，依舊嘗試著好好的、不起衝突的同對方溝通……但很明顯的，對方的模樣並不願意讓對談和平結束。

⠀⠀⠀這位員警的身高比泰倫斯要矮了一些，因此泰倫斯不快的眼神在他眼中更顯壓迫——而顯然地，這讓讓男人十分不爽。⠀⠀⠀
⠀⠀⠀「小少爺，我膽子很小的啊！你這麼看著我，我一緊張的話……」他說著，並沒有直接將照片遞給泰倫斯，而是刻意將照片向泰倫斯湊近晃了幾下，像在挑釁，隨即忽然鬆開了夾著它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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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落地，接著又被男人一腳踩上，「看吧，我一緊張就會失誤，這得怪你。」
⠀⠀⠀他將那張被弄得破破爛爛的照片往泰倫斯的方向踢了過去。

他才懶得管對方膽子大還是小，重點是那張照片，又或是那一份資料，在對方將照片拿近後他嘗試抓住，卻被人給抽了回去——然後鬆手。

他就那樣看著照片如同枯葉一樣落地，而男人不敬的動作也讓他不悅。
泰倫斯實在忍不住的冷笑出聲，他撩起自己的袖子，卻在對方不注意時出腳，把人踹倒。

「怪我？」他哼笑出聲，能從眼底瞧出怒火「那你還要再失誤一次嗎？這樣……你還緊張嗎？」泰倫斯由上而下的看著對方，輕輕踩上了對方的腹部，他並沒有用力，只是踏著「我說過了，注意你的用詞。」他頓了一下「還有行為，你父母沒有教過你嗎？」他垂下眼，看著被踹倒跌坐在地上的人。

他克制著只是將人踹倒——雖然說，對於他而言這已經是足夠出格的事情。

從面孔上能看得出那人的年紀比自己大，但毫無教養的模樣實在讓人懷疑對方是否受過教育——況且，這人可還是警察呢。

⠀⠀⠀「哈，父母！」
⠀⠀⠀挨了一腳的男人居然沒有生氣，只是大笑出聲，彷彿泰倫斯說了什麼荒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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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有教養！你肯定無法想像我們過著的是怎樣的生活……」
⠀⠀⠀他並沒有立刻做出反抗，只是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亂的頭髮，扯著笑容道：「在你享受你的大好人生時，我們這種底層居民每天只想著要怎麼該死的活到明天！而你居然在這裡，要求我要有教養？哈！都是你們有錢人那套……」

⠀⠀⠀男人一把抓住了泰倫斯的腳，強硬地將他推了開來。
⠀⠀⠀他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告訴你，像我們這種人，生來就是該死的賤！我敢說，沒有人會在乎你他媽剛剛踢了我一腳。」
⠀⠀⠀
⠀⠀⠀接著，他又指向了那張照片所在的方向，「就像沒有人會在乎那個天殺的女人死在裡面，好嗎！」
⠀⠀⠀「真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不食人間煙火……哈！養尊處優的傢伙……」

⠀⠀⠀男子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方才被踩過的地方。
⠀⠀⠀「聽好了，小少爺。」他這回稱呼泰倫斯小少爺時刻意加重了聲音，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瞇著的雙眼中更滿是不屑，「不是每個人的命都同等地值錢。」
⠀⠀⠀他冷笑，「你都進去玩過一輪了，還不懂嗎？」

泰倫斯就那樣睨著對方，看著有些高高在上的模樣，然而他沒有自覺，就那樣看著對方嘲諷的說著話。



他還沒有辦法整理好自己的記憶，分不清楚對方口中的享受人生是怎麼樣的，但他深刻的知道，確實，自己的生活並不差，即使是在虛構記憶之中的自己，生活的也不是破敗不堪的環境，就連現在身著的正裝無一不昭示著他的成長環境或許能夠被稱得上奢侈，他沈默地聽著男人憤世嫉俗的話，沒有反駁。

——這是事實。

在男人推開他的腳時，泰倫斯有些踉蹌的晃了晃，他能用著僅存的一隻眼睛清晰的看見自己鞋上的灰、也能瞧見光潔的鞋上的指紋，若是放在從前他大抵忍受不住——可現在，誰又有餘力去想這些旁枝末節？

他抿抿唇，握緊了拳頭看向對方：「沒有誰生來就是下賤的，」他想起萊格特或許也如同對方一般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然而萊格特給他的感覺卻是努力向陽的枝蔓……不是像男人那樣的，自暴自棄又或是污糟不堪「給自己打上下賤標籤的只會是你自己，是你自己也認同自己是下賤的。」

他有些嘲諷的笑，同樣也覺得自己似乎站著說話不腰疼，在這裡爭論這些也什麼都沒辦法得到。

——我在乎。

他垂下眼瞼，小聲的在內心反駁，不論是站在17歲的泰倫斯的立場，又或是此刻、22歲的泰倫斯，他都沒辦法去忘記那個同他相似卻又極度不同的人。

但他沒有說出口，誰知道說了之後會被這人又扭曲成多骯髒噁心的關係。

在聽見男人咬牙切齒的稱呼自己時他沒有反應，在聽見命不同等的值錢時他也沒有波瀾——但最後一句的嘲弄態度似乎剪斷了他最後緊繃著的神經線。

「你把那稱作玩？」他用力的扯上了對方的領口「你把那裡面的那些事情稱作玩？」他突然覺得好笑，他懂不懂他們在裡面經歷的那一切？

「聽好了，不是同等的值錢，但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那為什麽不是你進去玩，而是她呢？」他學著他的句子，揪緊了對方的領口，瞇著眼瞪視回去。

⠀⠀⠀「為什麼是她？」
⠀⠀⠀男人早已對拳腳相向習以為常，又怎麼可能害怕眼前這位……在他眼中嬌生慣養的小男孩。

⠀⠀⠀即便是泰倫斯這麼瞪著他，他也只是笑了笑，「因為她處理起來方便啊……」
⠀⠀⠀男子輕飄飄道。

⠀⠀⠀沒有父母，姊姊又遠嫁異鄉，還偏偏是個愛管事的熱心腸，在龍蛇混雜的底層，要隨便找個理由處理掉這樣一個年輕女孩可再簡單不過了。
⠀⠀⠀你能看見男人眼底一閃而過的悲傷，與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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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泰倫斯能夠做出回應之前，一個文件夾擋在了他們倆中間，將兩人強制隔開。

⠀⠀⠀「道格拉斯先生。」
⠀⠀⠀面前的是泰倫斯剛清醒時照料過他的其中一位醫師，他們見過的。
⠀⠀⠀醫師禮貌地向泰倫斯點頭，空著的手壓在泰倫斯肩上，希望藉此令患者冷靜下來。他提醒道：「你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接著他又轉頭看向員警，「我就拿個資料，你非得來找我的病患麻煩嗎？」
⠀⠀⠀沒有給男子一點反駁的時間跟機會（他當然曉得動手的是泰倫斯，但這並不是個探討誰對誰錯的好時機。）醫師用資料拍了拍員警先生的背，示意他配合自己。

⠀⠀⠀「不好意思，道格拉斯先生，讓你受到刺激了。」醫師對泰倫斯微笑，「總之……」
⠀⠀⠀他看起來想要擠出點安慰的話，最後卻只是搖了搖頭，「……你快回病房休息吧，待會兒還有其他人要替你做檢查。」
⠀⠀⠀他拍拍泰倫斯的肩，隨後便領著員警慢步離開。

⠀⠀⠀「你說得確實太過了。」
⠀⠀⠀「你以為我想嗎？我只是……呃！我早就警告過那個天殺的小姑娘了！」
⠀⠀⠀「是啊，但也許……這對萊格特警官也不是壞事吧，畢竟——」
⠀⠀⠀「……」
⠀⠀⠀「是我過度揣測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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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談論的聲音漸遠，直至消失在不遠的轉角處。

泰倫斯來不及插入話題，只能看著兩人一搭一唱的擋了他的話，在他們的身影逐漸遠去後，他反而像是洩了氣的氣球。

還酸疼的肩被他靠上了牆，方才還有力的腿似乎失了力氣，他就那樣靠著牆滑落蹲下「……好處理。」
他無力的笑，笑著笑著覺得想哭、眼眶卻乾澀無比。

他不是沒有瞧見男人眼底的情緒，但那也不是他能這樣輕飄飄評斷他人、將性命說的一文不值——毫無意義的理由，泰倫斯抓緊了自己的上臂，指甲扣入肉裡，又重複了一次。

門口吹來些許微弱的風，吹起了地上被踩得破爛的照片，吹到了他的跟前。
泰倫斯伸手將它壓平，就像是小孩子在復原自己被揉爛的作品一樣認真——又可笑。

他小心的把照片收進了口袋，就如同當初拿到OK繃時那樣的小心、那樣的珍惜。

可是被踩皺的紙張不會被復原，被踩出的痕跡也無法被抹去。

——死去的人也並不會被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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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rue End　安．萊格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