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平日傍晚，艾許下午早早的就沒了課，今天他並沒有選擇像平時一樣在校園亂逛，而是驅車前往了一趟枯枝城，或許是因為昨天看了料理節目又或者只是偶爾的心血來潮，他打算自己動手來解決今天的晚餐。

前面都還算簡單，開瓦斯將一鍋水放到上方，蓋上鍋蓋等水滾，接下來還得備料，蔬菜被放上砧板，艾許拿起菜刀的手卻有些舉棋不定。

他習慣拿更小巧鋒利的刀刃，對於相較之下偏大的菜刀總是拿捏不好刀刃的距離，缺乏做菜經驗的他當然沒把左手握成拳，指尖總是放在刀刃前。

大門打開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向一旁探頭，不意外的看見了剛回來的室友。

「里歐。」

愉快的跟對方打了個招呼，手中的菜刀也落下切下了一塊......紅蘿蔔，艾許抬起手確認了一下是不是真的只有紅蘿蔔。

夕陽的餘暉透過宿舍廊道的窗灑了進來，一派和諧溫暖的色調下，是多麼適合親自下個廚，為這個黃金色的日子劃下一個圓滿的圈。

但里爾在打開門那一個瞬間，卻看到了另一幕怵目驚心的景，先不論艾許獨自站在小廚房前，那個手起刀落的小刀讓他的心差點漏跳一拍。

「艾德！」里爾把鑰匙與垮在手上的外套隨手一丟，一個箭步走到艾許面前「刀子。」

還好砧板上沒有出現不應該出現的肉類，確認完畢之後，里爾才重新拾起呼吸。

「刀子不是這樣拿的。」他嘆了口氣，冷靜下來覺得意外也不意外，就是永遠無法習慣「貓手，有聽過嗎？」里爾接過刀子，憂心地看著艾許。

「想下廚，你其實可以跟我說聲。」里爾淡淡地說道，心理想著的是如果他在，剛剛艾許至少不會用如此不安全的姿勢使用刀子。

「貓手？要伸出爪子嗎？」他疑惑著問，對於貓的印象好像跟其他人有一些差異，不太確定為什麼在做菜時要伸出爪子。

「里歐要幫我嗎？」看著已經被對方握到自己手上的刀子，思考或許應該先跟對方學學該怎麼使用菜到才對。

「里歐很會做菜吧，可以教我嗎？」至少這樣可以減少他之後心血來潮時不小心少塊肉的風險。

貓手並不是伸出爪子，更嚴格來說會是與之相反「不是。」對於艾許的提問，里爾哭笑不得「然後後面兩個答案是可以。」

與其用言語形容貓手是什麼，根據里爾對艾許的了解，身體力行會是更有效率的選項，他繞到艾許身後探出一顆頭「菜刀跟貓手是這樣的。」

里爾拉上艾許的右手一起握著菜刀，另一手包住對方的左手放在剩餘的紅蘿蔔上，即便這個姿勢會有點擋住視線，但里爾足夠熟練所以其實沒有看到也沒關係。

「眼睛看手，手握刀子前面一點的地方比較好控制方向跟力道，注意刀鋒。」里爾柔和地繼續說道「另一隻手是貓手，要像平常收爪子的貓，指尖往內縮，刀面最多只會接觸到指背。」

里爾帶著艾許熟稔地將紅蘿蔔切塊，逐漸加快頻率「補充說明，貓爪的手腕不要懸空，記得找個支點。」

一項一項，很快就完成了一開始的備料動作。

艾許隨著里爾的話看回手中剩餘的紅蘿蔔，菜刀在里爾手裡時就是與自己不同，精準又快速的刀工，想必是時常做菜才有辦法這樣熟練。

「謝謝你，里歐。」

在里爾的幫助下，被切好的材料們整整齊齊，艾許的手指也還很完整，做菜時最危險的部分總算是結束了？

「恩...接下來，好像需要先炒熟？」

他邊說邊打開另一爐的火，順著記憶中的模糊不清的片段來執行，將剛備的料都丟進鍋子中，要開多大的火才好？能煮熟的話就好了吧，大火應該比較快？

里爾看了一眼料理膳臺，在備料的過程之中沒有特別注意，琳琅滿目的食材他很下意識地一次全部就處理完畢，算是一次失誤。

唯獨沒有看見肉類。

「艾德，你想做什麼？」里爾靠著流理臺問道「剛剛好像份量沒有抓好。」他苦笑。

「你想要先炒什麼？」他看著劈劈啪啪地火源，瞇起眼睛，覺得火的大小還是有待商榷。

因為火是溫暖的、也是危險的。

里爾把手清潔乾淨，也繼續問道「肉，醃漬好了嗎？」他把手擦乾腳。

「奶油濃湯，里歐知道要怎麼做嗎？」這時才想起來自己其實可以詢問旁邊可靠的室友，他在採買的過程中也只照著模糊的記憶來把東西丟進購物車，到是記得好像也有買肉類。

「不可以全部一起嗎？」他疑惑，只是單存的覺得這樣好像比較快，料理節目上教的大概全部都忘得差不多了。

年幼還在加拿大時他也看過父親做過幾次，但總是被以廚房很危險的名義邊被說煩邊被綁在椅子上等菜好。

比起煮菜的過程，艾許對於如何偷偷解開繩子溜進廚房的過程或許更熟悉。

「知道，但是是奶油濃湯的話就用培根就好。」里爾看到桌子的一隅有這項食材，然後衝著艾許笑了笑「但是當然不能全部都同時炒。」室友對於事情總是如此如此直觀，如此純粹。

這樣很好。

應有盡有，在檢查食材一切就序之後，里爾拿出一個鑄鐵鍋「晚點找齊一起吃吧？」熱鍋之後放入適量的奶油融化。

先加入香菇跟蘑菇一起拌炒，在奶油跟菇類完全融合之後散發出一股香氣「艾德，你聞聞看。」他搧搧手「濃湯要香，基底很重要。」然後放入洋蔥與切的極薄的薑片，微微炒軟加入熱水滾熟放涼。

「接下來就是把目前完成的部分放入調理機絞碎成湯，再放回鍋內加熱。」里爾指了指鍋子，在走到擺放調理機的位置安裝刀葉「等等艾德可以憑著感覺調味，最後放入幾片菇類，灑上起司粉，就好了。」他一邊說道。

「好啊，大家一起吃吧。」聽見里爾所說的，艾許將盯著鍋子看的視線抬起，開心的笑了一下，他喜歡跟朋友們一起吃飯的感覺。

他好奇的在旁邊看著里爾料理的過程，某些步驟甚至能與他記憶中模糊的動作重合，被里爾更清晰的重現出來，可以待在旁邊看完全程的感覺很不一樣，倒是滿足了艾許突如期來想下廚的好奇心。

「憑感覺？」對於並不精準的量詞感到有些疑惑，或許該看目前的份量來加？他想更清楚看見目前鍋中的料理，並沒多想太多，手就往鍋邊放了上去。

「艾德！」里爾在聽聞到艾許的疑惑的時候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他猛然回頭，就看到艾許的手碰到鑄鐵鍋絕對還很燙的鍋緣「放手！」

大喊的同時，里爾也鬆開自己安裝刀片的手，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掌也不慎被刀鋒劃破，只是馬上回到艾許身旁，他抓住艾許的手去洗手台沖水「那個很燙！」里爾皺著眉頭看著對方，自責自己就不該這麼放心。

看著流在洗手檯內清水有著淡淡的血色，還有飄在空中的鐵鏽味，里爾換了隻手帶艾許的手進行沖水的動作，對於從自己的傷口傳來的刺痛感倒是還可以忍。

「鐵會導熱，這是自然科很基本的常識吧？」里爾面露慍色，他不明白這個人是如何當上生物學者教授的。

很燙嗎？艾許看著里爾有些焦慮的臉，他倒是有感到熱熱的，火會燙傷人，鐵會導熱，這些常識有存在在他腦中，但他當下並沒有將其與眼前的鍋子連結起來。

鮮少進廚房的緣故，他對於這裡存在的危險恐怕比實驗室裡的還更不熟悉，但比起正在沖泡冷水的自己的手，他對那一絲存在的血色更在意一點。

「里歐，你受傷了？」他看著對方換了一隻手抓住自己的手，被刀片割傷的傷口離水後血很快就染紅了對方的手。

「還在流血，先包紮吧？」是我害的嗎？他還記得里爾並不喜歡受傷，拉了一下對方抓著自己的手，反正自己也不會痛，不沖水也沒關係。

受傷會痛是真的，但如果後續沒有處理好引發更麻煩的情況，這才是里爾最不想看到的情況。

「顧左右而言他。」原本想敲敲艾許的額頭，但最終還是化成一聲嘆息「下次記得，所有跟加熱有關的器具，在使用後是會燙的。」

里爾明白艾許感受不到疼痛，聽到問句也大致上猜得到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麼「沒進行充分的降溫，燙傷是會進入皮膚更深層部位的。」沒有理會自己手上的傷口，他稍稍把艾許燙傷的手抬高，觀察著皮膚的表層。

看起來未來應該會起一些水泡。

「我知道我受傷了。」里爾看了眼自己還在滲血的掌心，除了痛，其餘不是那麼在乎「但我這個比較不急，艾德先好好沖水，等等泡一下的時候我再去找醫藥箱。」

「我記得有燙傷用藥。」里爾回想著，記得宿舍內的藥箱可以是應有盡有。

「我知道了。」里爾是想要自己好好沖水吧？如果自己乖乖沖水里爾就可以去包紮了？艾許將對方的話分析後解讀，他向來都只懂得別人大概一半的意思。

「我會好好沖泡水的，里歐先去拿醫療箱吧？」

他還是希望對方可以先去把傷處包紮起來，自己的傷再嚴重也就只是傷，不會痛所以艾許也常常忘記他們存在，對他而言只有護理事麻煩事而已。

「等等要泡冷水對吧？」像事要證實自己會聽話，他重複確認了一次接下來的處理步驟。

里爾看了眼艾許，再看看自己的掌心「不行。」他微笑著拒絕對方，免得事情總是可以在預料之內或者之外出錯。

反正他已經開始對於手心傳來的痛感感到麻痺，或許這個時候他才能更能同理艾許的日常。

「我帶你做完，再包紮。」這是一個肯定句，再認真不過。

當里爾看著艾許的眼眸，他總覺得他們共享著一片綠蔭，但終究是不同的。

過了一陣子，直到稍微偏低的常溫水帶走自己的體溫，里爾才移開手，把艾許燙傷的那隻手塞到先前準備好的冷水之中「等我。」

這個時候里爾才去翻找醫療箱「有燙傷藥。」聲音從不是很遠的地方傳到艾許耳裡「過來吧。」他對艾許招招手。

手被移到冷卻的冰水裡，直到里爾對他招了招手，艾許才乖乖的將手從冰涼的水裡拿出來，他走向里爾所在的小客廳，在對方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將手掌攤開交給對方。

除去他並不常燙傷這點外這幾乎是他們宿舍每天都會出現的日常景色，有時候也會是基斯坐在那個位置，艾許很習慣就這樣讓對方幫自己進行包紮。

艾許看著里爾幫自己抹藥包紮的手，血沒有在流了，但傷口依舊存在，或許自己也該幫里爾包紮？

「里歐，你手上的傷口我幫你處理吧？」他詢問還在認真處理他手上燙傷的室友，割傷是他最熟悉不過的，艾許有把握可以幫對方好好處理傷處，就像對方現在這樣。

艾許皮膚之下的紅似乎一時半刻退不了，應該慶幸沒有燙掉一層皮，但後續起顆大水泡是逃不了了。

里爾想到這裡，微微地蹙起眉頭，但艾許傳來關心的話語「好。」嘴角反而勾起溫和的笑容「給你表現的機會，艾德。」

敷藥、紗布、固定繃帶，里爾的動作一氣呵成，不敢有任何耽擱「不過下次，讓我再好好重新帶你做一次，奶油濃湯。」他悠悠然地說道，覺得這個插曲總讓人感到有些遺憾。

「還有。」抬起艾許包紮完畢的手細細再檢查一次有沒有什麼容易移位鬆脫的地方，發現沒有問題之後，重新抬眼，一隻食指抵在艾許心臟胸口的位置「記住，長水泡之後不要自己亂戳，讓我幫你用。」

「好阿。」聽見里爾的提議艾許應了聲，他腦中對奶油濃湯的印象部分已被替換成了里爾清晰的影像，但還不完整，艾許也想要完整這個部分的印象。

對對方的囑咐他也應了聲，勉強的記住了不可以亂碰這個傷口的叮囑，他接過對方受傷的手，銳利的刀片在里爾纖細的手指上留下了不小的傷痕。

比起幫別人艾許更常幫自己包紮，此時坐在對立面對他而言有些新鮮，消毒、上藥，包紮的步驟他還記得很清楚，就是有點不知輕重，手的力道沒有因為是傷口而減輕，艾許的動作並不溫柔，比起包紮動作或許比較像是在做實驗。

里爾是個相對擅長忍耐的人，也不是沒有受過更嚴重的傷過，所以即便艾許的手並不溫柔，他也沒有表現出吃痛的樣子，蹙著眉頭還可以與對方談笑風生「謝謝。」里爾伸手摸了摸艾許的頭，像是把對方當成家人，或著是弟弟的樣子。

即便艾許的年紀比里爾大上一些。

「艾德，為什麼會突然想要下廚？」里爾看了一眼自己被妥善處理的手掌，有點好奇的提問「想學煮飯？」他反而更認真地端詳艾許臉上的神情，不想錯過一絲一毫。

「如果不介意也想學的話，你跟我說一聲。」里爾巴的醫療箱收拾好，放回原位「那天我們或許可以一起下廚。」他對著艾許，瞇著眼笑著。

艾許並沒有抬頭看見那個蹙緊的眉頭，只是邊與對方對話邊處理著傷處，對方的話在忍耐之下並沒有顯出任何的不對勁，所以艾許也並沒有發覺。

直到感受到頭頂的重量時他才有些疑惑的抬起頭，剛好也將對方手上的傷處包紮了妥善，他只接收到了里爾帶著微笑的道謝，微笑代表開心吧？艾許也以平時的微笑回應並應了聲。

「嗯…好像突然就想煮了。」對於里爾的問題艾許沒什麼遲疑，或許只是有些想念了奶油濃湯的味道了，他本就是個過於行動派的人，對於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沒什麼抵抗力。

「可以嗎？」艾許對於對方的提議很感興趣，雖然他今日總把里爾的身影與記憶中在廚房忙活的身形重疊起來，但與孩童時代不同，這次的意外並沒有讓他被趕出廚房而是被邀請一同下廚。

「謝謝你，里歐。」他向對方的幫助道了謝，里爾一直都是個溫柔的人，或許自己該與對方多學習，從下廚開始也可以。

「當然可以，而且不用一直說謝謝。」里爾擺擺手，衝著對艾許微微一笑「因為我們是好朋友，你開心我也就開心。」他拉著艾許回歸廚房，鍋內的備品已經放涼，只剩下重新清理與安裝調理機的刀刃。

「不過，如果你亂來，或者做我說過的那些危險事情。」里爾加深自己臉上到笑意「我會生氣的。」

接著，里爾讓艾許在一旁看著，偶爾出聲提示下一步應該如何，並由衷地希望對方有記在心裡，並且會注意安全。

最後再加熱，或許是四到五人份的濃湯就完成了。

「嚐嚐？」里爾舀了一湯匙，然後吹涼遞給艾許，但對對方的了解，覺得並不會得到什麼特別的回饋。

說謝謝是艾許的習慣，因為大家聽到感謝的話總是會比較開心，但他聽見里爾所說的，思考了一下，朋友原來是不用說謝謝的嗎？不過里爾開心他也就開心，或許之後他可以減少道謝的頻率。

「好，我會聽話的。」他不確定對方所說的危險事情包含什麼事，但至少不會再把手往鍋子上放，他聽著對方的叮囑，看著里爾行雲流水的將剩餘的步驟結束，沒了艾許的干擾明顯快上了許多。

艾許並不怕燙，看到遞來的湯匙張口就含住，木舌的人吃什麼其實都差不多，里爾的料理理所當然是好吃的，雖然跟記憶中味道的不太同，但是屬於里爾的味道，他覺得也很不錯。

「好吃。」他給出一如既往對料理的說詞，或許自己煮的話也會有不一樣的味道。

「我們一起吃吧，也給齊留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