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穩的呼吸之間，他又睜開雙眼。

指針停在凌晨的兩點四十七分又二十四秒的位置，失了電力的圓鐘不再有除擺設之外的意義，榊谷彌生嘆了口氣，放棄了柔軟的枕面，坐起身來。

每當失去了沉睡的必要，他就會放任自己的思緒蔓延在月光，在陰影，在白晝，在黑夜，在呼嘯而過的車陣。

他做了一個夢。

以指腹按壓著自己僵硬酸疼的後頸，榊谷彌生藉著尚未丟失的夢的碎片，回憶著曾經也有過的曾經。

－－他有過一個小小的玩伴。

小小的，像隻髒兮兮的鵪鶉，既不會飛也不會叫，又嚨又啞的抓著他的衣袖，卻沒想過眼前的鄰居哥哥，正在腦中反覆模擬觸摸自己細嫩脖頸的模樣。

好像一折就斷，好像一觸就碎，也真的一碰就倒——在他頂著毫無心機的關懷，將被他推倒的那孩子從泥灘拉起的時候。

榊谷彌生還記得那是個雨過的晴天。
夏季的暴雨依然悶熱，看著可憐的小鵪鶉渾身泥水的對他膽怯道謝時，年僅十歲的小男孩感到了一陣令人窒息的甜美暈眩。

他問了那個孩子的姓名，知道了對方比他小上兩歲；陣雨過後的晴光像要蟄瞎人的雙眼，榊谷彌生用自己的零用錢買了一個君剉冰棒，分給對方一人一根，一起坐在雜貨店門口的陰影下，看著那隻可憐又可愛的小倉鼠一口一口嚙咬冰緣、還笑著向他道謝的模樣，混血的男孩便第一次明白地接受了自己的「異常」。

啊……我喜歡這種孩子。

髒亂的、弱小的、無能為力的。

糖漿隨著高溫的融化滴落在那孩子的指尖，小彌生牽起對方的手指，無視卡在指甲縫間的泥垢，吻去了又腥又鹹的汗水。

「哇啊啊！這樣很髒！」

他還記得落巢的小鳥對他驚慌地慘叫，而他從那一刻學會了如何欺騙世界對「正常」的定義。

「那，我們就去把手洗乾淨吧。」

他們曾經手牽著手，讓轟耳的蟬鳴將冷風吹散，直到溫室效應的升騰又將他拽回現實。

當榊谷彌生醒來時，早就已經是多年以後。

他與他的小鳥斷了聯繫，讓他們一個留在荒原，另一個則消失無影，無法再向他傾注那些深不見底的愛欲。

榊谷彌生明白，在當時為了不嚇到他的小玩伴，自己將那些思想掩藏的多麼嚴實，像被填入覆蓋的墓土，要將這份年幼的心動牢牢拍死。

然而榊谷彌生也知道，終究是自己親手將獵物絞斃、囫圇吞噬，然後把肉體留在鼓起的胃袋中，細細用酸蝕將男孩緩緩融化，終於讓彼此的養分能合為一體。

他的男孩在暗啞的哭叫，而榊谷彌生將自己的襯衫塞進他的嘴裡，就像他曾指導男孩該如何才能把生體活埋；理解也不理解那孩子的驚恐，明白也不明白那孩子的受傷，就像最終還是被踩破的薄冰，拖著被海水倒灌淹沒的陽光，一起於幽墮的深淵，伴著壓碎胸腔的愛意，瘋狂起舞。

那是榊谷彌生第一次將完全的自己展露，在十八歲的那年。

知道了自身的違和，理解了自己的異常；明白了自己的恐怖，放手了自己的寶物。

他眼睜睜地望著遍體鱗傷的男孩跛著一腿跌落床下，滿室尚且腥羶未散，而榊谷彌生望著自己混著血與精的掌心，對著已經逃到門口、同樣未著片縷的男孩，如同往日演繹出來的那樣，在炎夏的陰影中，溫柔地笑著，說：

「不可以告訴別人喔。」

然後，藉著搬家之故，任他的寶物遠遠地消失在他的視線。

因為，榊谷彌生想，「正常的人類」在傷害了自己最珍愛的存在時，這麼做才是「正常」的吧。

渾然不覺自己曾多輕易就能再次將他永遠囚禁鳥籠。

所以，回到此刻。

一雙眼瞳冷藍透光，彎著身，他將雙肘靠在曲起的棉被上，月蝕盈虧如霓虹過窗，倒映出榊谷彌生俊秀的容顏；而他望著熱鬧但冰冷的夜，沉默的皮囊尋不著一點真實的倦。

——並且會在天亮後，繼續一個人擬態溫柔的假面。

這有到達該上標的程度嗎(打完的第一個想法

實際上這串紫藤花也只可能出現在這一噗而已，畢竟是好幾年以前的往事了，感謝親友同意讓我一逞獸慾 (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