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隱約聽見門外傳來人交談的聲音，早已穿戴好背包，深吸口氣，他看轉頭看向路易斯。

「門開了。」

「……嗯。」

吞下唾液，不得不承認他其實有些緊張，抓緊了背包的背帶。

「希望外頭是恢復正常的世界。」

將手握上門把，西恩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回頭一笑。
「對了，那張紙。」他們互相寫了話再交換了的，「先借放在你那吧。」

像怕路易斯拒絕，他推開門踏出待了一週的房間。

「咦？但是——」

本來還想收回自己那張的，卻來不及阻止，只能跟著踏出房門。

懷著忐忑與期待踏出房門，門外的景色卻不在他們的預想範圍內。

煙火、字幕、貌似熟悉的學校以及無法忽視的主持人聲音伴隨著尖叫歡呼聲傳入耳中。

……倖存的參賽者？

「什麼意思？」西恩愣看著眼花撩亂無法順利吸收進大腦，茫然地說著不會有人回答的提問。

一切都像是玩笑話般的景象。
有其他人穿過他和西恩之間，在一片混亂中，他沒有注意到距離。

在煙火聲中如同魔術般，瞬間換上了灰色的西裝，原本有些雜亂的頭髮也梳起了半邊，整整齊齊。

「……嘖。」
他用力握拳，彷彿要將手套和指甲一同嵌進掌心裡。

「我去前面看看！」

雖然對著西恩的方向拋下了這句話，卻沒有回頭，而是大步走向會場。
黑色的披肩隨步伐飄著，但路易斯無心在意那些，只是踏著合腳的皮鞋前進。

「路易，等、」撈了空，不知何時路易斯已經離他有一段距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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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收緊沒有抓到任何人的那手，他才發覺換上的裝扮，手套的掌心是鮮紅色的，就像宣示著他曾經做過的事。感覺一陣噁心，西恩咬牙吞下連忙快步跟在路易斯身後。

沒事，路易只是看看其他認識的人而已。

焦躁不安的感覺從心臟蔓延至全身，路易斯快步穿梭在人群中，偶爾像失去方向般停下。和他人交談的過程中並沒有減去他的茫然，反倒越加無法理解現況。

怎麼回事？
我們一直以來都是他人的娛樂嗎？

煙火在空中炸開，像是他曾透過螢幕看見的畫面。
而空中正如跑馬燈般出現了他的名字。
路易斯無法分辨也無法想像在另一端的人是保持著什麼心情輸入他名字的。

他望向掌心，半掌手套的中心部分是如同血液般的紅色。
「……哈哈、」
一切都荒唐得令人發笑。


「我究竟在這裡做什麼啊……」

倖存者的人群熙熙攘攘，路易斯穿梭在其中，不遠不近地西恩緊跟其後，視線不安地定在路易斯身上。

你要去哪？

他看見路易斯像是一片雲霧似乎就要飄散在擁擠的人群中，太遠他就看不見了。別走，他在心中吶喊著，不住伸手抓住了路易斯。

「……路易，」驚魂未定，「跟我一起，好嗎？」
.

.

在那股久違了的絕望感壓垮自己前，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西恩……」
他帶著慌亂的表情轉身，在確認來者時才安心下來，眼裡的水氣卻沒有因此散去。
一切都變得不確定了，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誰。

那一刻似乎背景的煙火文字跟誰是誰都不再重要，西恩一拉將人攬進懷中，似安撫輕拍又似對著自己低聲說著：沒事，沒事了。

他牽起路易斯就往回走，腦中對於往哪去卻沒絲毫想法，只想離開這些螢幕外的視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西恩的懷抱總是能讓他安心下來。

任由對方拉著自己前進，他盯著眼前的背影，在一片煙火與霧、與文字之中卻特別清晰的映照在眼裡。
路易斯也牽緊了西恩的手，像是害怕失去一切似的。

「我想回宿舍。」
在陣陣煙火聲中，路易斯無心的脫口而出。

收緊掌心回應了路易斯隔著手套傳來的溫度，西恩應聲轉朝向宿舍邁步。

已有不少人早一步來到男宿休息......或者說逃避，畢竟西恩還未看見什麼文字在這跑動，爬上記憶中的樓層，西恩停步於兩人的宿舍房門外。

經過宿舍大廳，他回想起了第一天曾在這裡看見艾蜜莉的事。
僅僅一瞬間而已。

回神時，兩人已站在熟悉的門外。
說不定這只是個很長的噩夢，只要回到這裡就能結束了。他心想。伸手開了門。

眼前的房間和記憶中一模一樣，明亮整齊。
「終於回、」

不對。
明明該要有的血汚一點也不剩。

這裡也不是真實的。
好不容易撐起的笑容退去，路易斯最終還是蹲在門外，抱著膝蓋發出了微弱的啜泣聲。

什麼也沒有，沒有喝空的瓶罐、也沒有血漬，他們曾經在這遭遇的一切證據都被抹滅。現在的是真，還是上個月的記憶是假的呢？
完美乾淨的室內像隻手掐住呼吸使西恩感覺窒息，他萌生了想逃開的念頭，卻在聽見路易斯的啜泣聲時打斷一切思考。

路易斯還在。
沒事，只要你還在就好。

他蹲下環抱，希望溫暖能傳遞到路易斯身上。
「......先進去？」聲音比自己想像的還沙啞。

隨意用手臂抹掉眼裡不斷冒出的水珠，路易斯點點頭，起身後卻沒有移動，而是低著臉，同時朝西恩伸出了右手。

只是走的累了。

毫不猶豫地伸手牽上，西恩拉著路易斯進入室內，在走廊上確認無其他可疑的東西（例如無人機或監視器），才關門上鎖。

拖著路易斯來到床邊，雙手一壓讓他坐在床上休息。
「這裡...沒有外面那些東西。休息一下吧？」

怔怔地環顧四周，房間看起來像是在那天前的樣子。路易斯脫了鞋，側身往床鋪倒下。
難以理解的事實在太多了。

「我已經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是其實已經死了。」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煙霧那樣的飄忽不定。

安靜地聽著，西恩在路易斯床沿邊坐下，他感覺自己狀態比路易斯好得多，卻又像抽離了一切一樣太過平靜得心慌。
他不曉得現在該說什麼又該做什麼才是對的。

回過神來，才發覺一切都無能為力，是不是真的又如何呢？我們什麼也做不到。西恩不敢跟路易斯說，只垂著視線，脫下紅得刺眼的手套...隨後抓起路易斯的手貼上自己胸口，隔著西裝襯衫仍能清楚地感受到心臟跳動。
.

.
「活著......還活著。路易也是。」

至少這件事，是可以自己決定的吧？

帶著困惑與茫然的表情撐起身，路易斯閉上眼，仔細的想理清腦內混亂的思緒。

隔著皮革仍能清楚感受到在布料與皮膚之下的心臟鼓動，像是活著的證明在大聲宣告著存在，溫度也一併透過指尖傳遞到路易斯內心。即便一切都是如此虛幻不實，眼前的人以及正在感受著這股熱度的自己卻是真實的。

他將額頭靠上對方的肩膀，即使外頭的煙火聲震耳欲聾，西恩的心跳卻依舊清晰的傳達到他耳中。

淡淡地，一絲洗髮香在路易斯靠上後竄入鼻腔，他知道是關在那套房內配置的，自己也有使用，腦袋仍無法控制地回想起早上的事，心跳加速。

「……要睡一下嗎？現在是半夜一點多…」雖然窗外是一片風光明媚。
得趕快離開掩蓋過快的心跳，但他沒有移動。

「再等等吧。」
路易斯搖搖頭，金色的髮絲隨之晃動，蹭在西恩肩上的動作像是小動物在討人歡心似的（即使他本人並沒有這麼想）。
原先蓋在對方胸口的手不知何時移動到西恩面前，掌心向上。「那張紙還我。」

「...好。」雖然有些好奇路易斯寫了什麼，以西恩的個性是不太會拒絕要求的，從口袋拿出乖乖上繳。

髮絲掃動連帶著心跳，西恩有種想逃離的感覺。

稍稍側頭看了一眼掌心上的卡片，路易斯忍不住笑了幾聲將手收回。

「你想看嗎？」

沒想到路易斯會問，西恩老實回答：「有一點...」

柔軟的金髮底下再次傳來輕笑聲，他伸手又將卡片遞給對方。

應該不會被察覺吧，隨著你輕笑些微染上紅的臉頰。

「可以看嗎？」沒有立刻收起手掌，為的方便路易斯隨時反悔。

「可以啊。」

像這樣平凡的、隨意的，甚至是沒有多少意義的一來一往對話，在路易斯心中卻持續累積著，沖散了那些不安。

在路易斯的應許下，西恩騰出另一隻手將折起的紙攤開，裡面除了原先難以啟齒的集點內容外，再無其他東西。

「？」疑惑地側頭，西恩重新在口袋中摸摸有無其他張。「沒有東西欸？」

原先靠在西恩肩上的路易斯身軀因憋笑而輕輕震了幾下，隨後又忍不住抬起臉大笑出聲。

「因為我沒寫啊。」

「為什麼不寫？」
西恩不明白，甚至感覺想抗議點什麼的皺起臉。

「...不是你說要寫的嗎...」

對西恩的抗議感到有趣，不知不覺眼角落下淚來，路易斯不太確定這是笑過頭了，還是因為內心有什麼正在改變。
「因為我覺得自己會活下來，所以什麼都沒寫。」
即便聽起來很荒唐，又有些自大。

「而且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我覺得我還是想親口告訴你。」

親口說，需要很大的勇氣阿。

「我是真的以為我會死掉欸......」嘆口氣，「雖然你說的也有道理。」

伸手奪回自己那張空白卡片，路易斯迅速扔進垃圾桶。

「……啊，那我也要看你寫的。」
從口袋摸出當時西恩所寫的集點卡，並沒有馬上打開，而是盯著看了一陣子。

「你、你要現在看？」瞬間坐立難安起來，他確實有寫下東西，但西恩不曉得現在是否是個適合的時機。「...我不在的時候再看啦。」
還是作出最後的掙扎。

看著西恩不自然的動作，路易斯看了看卡片再看看西恩再看看卡片，最後爽快的又放進口袋。
「好吧！不看了。」

一秒、兩秒、三秒。

「乾脆你直接說吧？」

「我、」

窗外的煙火釋放了最後一發，在空中綻開，他們沒有開燈室內一瞬間多了幾條彩色的光，猶如曇花一現。
.

.
「我寫......」
他覺得燥熱爬上臉頰，吞了口水張嘴想將上面的內容說出。

「啊、等一下。」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路易斯伸出五指阻止對方把話說完。
「當時說了『離開前不能看』吧？那麼……」
他將視線移向窗外，煙火還在施放著。

「我們還沒真正『離開』這裡。」

「等到那個時候，你再告訴我吧！」

「好。」

像鬆了口氣，內心卻感覺一陣可惜。
「到時候，會跟你說的。」

路易斯笑了笑，內心那股沉重感已放下了不少。
他捏了捏對方的手指，像是再次確認彼此的存在。即使對現況感到迷茫，但西恩也在，不要緊的。

「我會撐下去的。」

聞言西恩終於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那就好。」

意識到自己仍坐在路易斯床上會影響他休息，西恩站起身，又不想顯得很突兀似地補充道：「那我去換下這身衣服……領帶勒得好緊。」

伸手鬆了鬆領口，也順手撥亂不是自己弄的頭髮，零碎的髮絲垂在臉上，西恩呼出一口氣這才感覺放鬆許多。

「晚安路易。」進入浴室前向路易斯道了晚安。

「晚安，你也早點睡吧。」
目送對方進浴室後才鬆了口氣般的躺下，盯著白色的天花板伸手解開了領帶。

現在的話能打開嗎？卡片。路易斯摸了摸口袋，但最後還是搖搖頭默默收回了手。

——說好了要一起離開的。

他閉上眼，不論腦中是否依舊混亂，都隨著逐漸睡著的意識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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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 3：00

西恩在黑暗中睜眼，熟悉的空間理應讓人感覺放鬆，但他卻遲遲無法睡去。

並不是外頭持續不斷的話語聲影響（畢竟宿舍隔音不是特別好），也非因隨意變換的日夜導致時間錯亂。他在腦中回放著這幾日，於套房內與路易斯相處的對話。運轉思考以致睡眠障礙。

他有疑問。

那幾日的互動，當下迫於氣體只得加速帶過，不敢多想，然就在放鬆下來的此刻，才全數回流進大腦。

他與路易斯，
不像是“好朋友”該有的肢體接觸。

第一次，為什麼主動親了我？後來情不自禁親上的……路易也沒大力推開，是因為氣體嗎？

並且路易斯不是說了嗎？如果是你的話，沒關係。

思想至此，他感覺一陣燥熱爬上臉頰，只得坐起身讓血液向下回流。

昨天……也沒有推開。
為什麼呢？

路易斯穩定的呼吸聲隱約，隔著房間張望，西恩收攏手指又再放開，翻身下床在路易斯床邊坐下。路易斯是睡了，呼吸穩定，這時候輕輕握住你的手也沒關係吧？

在指尖傳來溫度的瞬間便醒了過來，只是沒有睜開眼，繼續裝作熟睡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多少也猜到了個八九成，從房間裡的行動早已看出來西恩對他並不是當作普通朋友看待。

那麼自己呢？

收緊手指，他將西恩的手扣住。

西恩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想抽回手，怕路易斯是醒了或沒睡，輕輕使力抽拉卻沒能收回自己的手。
「......路易？」醒了嗎？
雖然他不曉得路易斯就算是醒著又為何抓著不放。
像害怕做壞事被發現的小孩，西恩略感焦急地嘗試了幾次，最後垂下手臂放棄。
他若是想的話，分明用盡全力抽是能抽走的。
「...」

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捏路易斯指尖，過很久直到路易斯都快睡回去，他才喃喃道：「你也是嗎？路易…你…」
後頭的話語聲融在了空中，室外的明媚透著窗簾光點飄散在空中，好似這一刻一切都停擺下來。

喜歡我嗎？

布料摩擦聲響直到西恩在地上窩了個舒適的姿勢才靜下，維持著牽手便趴著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也無心再抬手查看時間，他才轉醒輕輕將被路易斯抱在懷中的整隻手臂抽回，悄然窩回自己床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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