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月來到店裡也有一段時間了，也從原本瘦削乾癟的浪貓被他們養成有著滑順毛皮跟適中體型的健康黑貓。
雖然還是不親堊跟大部分來店的客人，不過已經對店鋪整體的樣貌很是熟稔了。非常聰明地了解自己亂碰也沒關係的地方，以及哪裡不能亂動。
至於牠最喜歡待的地方，還是重的身邊。尤其是他化成人形以後的大腿上。

一日午後，堊暫時出門一趟，留下史和重兩人看店。穿著簡便和服的重坐在櫃檯前，水無月則躺在他大腿上，正四腳並用地玩著一顆不知道哪裡來的毛線球。
看著牠玩毛線球玩得不亦樂乎的模樣，史想起前陣子做的怪夢。
「重，你認識一隻叫做『長月』的貓嗎？」
聽見史的問句，對方原本掛在臉上的溫和笑靨頓時僵硬，黑青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慌亂。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呃、就，前幾天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看到重的反應，史也跟著被嚇了一跳，於是他從頭講了一遍那天的夢境內容。

*

聽完轉述後，重垂下眼，一臉沉痛地緩緩開口。
「史記得之前發生在法隆寺的分屍命案嗎？」
「記得是記得……」
「那是長月做的。」
「咦！？」
「他恨著當年將八重坂家滅門的那群盜賊，也恨著什麼都沒做的我……所以他每隔幾十年就會把那群人的旁系子孫拖出來虐殺。即便他們早就已經跟當時的事件沒有關係了，他還是繼續這麼做。」
黑青色的雙眼闔上，全身沾滿鮮血、抓著人類屍塊，一臉得意又不屑地炫耀著的貓又身影彷若還在眼前。

重知道放任對方濫殺無辜是不對的，但他始終沒有勇氣和顏面去面對長月，所以才拖到第十次才總算下定決心要親手了斷。
「所以我……親手殺了他。」
儘管後半句幾乎只剩下痛苦的氣聲，史還是聽見了他們之間的結局。
他第一次見到重如此悲痛的樣子，就連店主被重傷的時候，對方仍舊堅強得有如可靠的大山。
夢中的場景在腦海中緩緩浮現。
明明見到的是那樣平和溫暖的記憶，最後卻是以這種方式收尾。
史張了張口，發現自己擠不出什麼像樣的安慰後，選擇閉上了嘴。

「抱歉，提了這麼血淋淋的話題。」
「不……畢竟也是我先開頭的，要道歉也是我該道歉。」
「沒關係的……聊點開心的吧。」
重看著腿上自己把自己和毛線打成結的水無月，忍不住噗哧一笑，接著伸手解救那隻一臉可憐兮兮的黑貓。
「長月很黏我，雖然我實在不理解原因。」
現在回頭想想，也許是因為自己總是默許他毫無顧忌地抓亂身上的飾穗和頭髮，不曾罵過他的關係吧？
又或者說是對武士刀這種看起來就很強的物品懷抱著憧憬的緣故呢？
無論真正的原因是什麼，現在已經不可考了。

「老是喜歡亂抓亂玩，還有次不小心把我從刀架上弄了下來，壓到自己起不來。」
雖然完全是自作自受，但循著哀嚎聲過來的主上看到那個場面也笑了。後來的處罰也不怎樣，只是揍了幾下長月的屁股了事。
「然後，他也很喜歡纏著我講一大堆他在外面流浪遇到的事情……那時候真的很開心。」
史在一旁默默聽對方話當年，看著重帶著懷念和幸福的眼神，他大致察覺當時撿到水無月時為什麼會有那種反應了。

「重，你……會後悔嗎？」
「很後悔啊，總想著當時跟堊一起離開的時候怎麼就沒有在附近多找一下，或者多等一陣子。搞不好就能遇上長月，然後帶他一起走。」
成功從毛線堆裡被解救出來的水無月完全沒有汲取教訓地又再次伸手抓起毛線，而重只無奈地笑笑，放手讓牠繼續玩下去。
轉過頭望向史，說著後悔的重臉上卻很平靜。
「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那麼久了，成天唉聲嘆氣也不能改變什麼吧？」
直到現在他還是後悔得要死，但除了抬起頭繼續往前走以外他沒有其他選項了。

在這種時候他才會慶幸自己是有漫長時間足以平復傷口的附喪妖怪。
「更何況，我現在也有必須守護的存在了。」
史呆愣半晌，然後搔搔腦袋。
「你真的堅強到很可怕的程度欸，重。」
「畢竟是刀子啊。」
重微微瞇起鳳眼，有些自滿地笑了。

END

打結的毛線球 - Privat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