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痛苦的生理反應讓他不停地冒出冷汗，雙手抱胸在夢境跟現實中迂迴，幾次醒來他都誤以為自己隨時會死去，還有難得的恐懼，只是焦慮，但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很快的又被他的憤怒所取代。

薄掌輕柔覆上皺緊的雙眼，一股涼而不冷的氣息順著起伏加劇的而呈不規則狀釋放的氣場撫繞，不強制壓下而是借力使力的引導，讓它慢慢回歸正向的流動進而回到體內調節呼吸頻率，使將要暴走的情緒得以恢復平穩……

不知是第幾次的應急處理，胡華仍接應的恰當，像是隨時預備在側一般。

「宇，還好嗎？這次夢到什麼？」
慢柔的語調低聲詢問，四指併攏抹去男人額上的冷汗。

聽見聲音，他張開乾涸的雙眼，佈滿血絲的眼白乍看之下有些滲人，對上枕邊人的視線，沒多久又再次垂下眼瞼，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胡華的疏導讓他的焦慮跟煩躁好了許多，但失眠的症狀卻只是維持而已，不見轉好，只是張開雙臂想把眼前能讓自己好一些的男人摟進。

「什麼都沒有。」他的夢境就跟他這個人一樣，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睡不好，好累。」他蹭進對方肩窩，粗啞的話語夾雜一絲委屈。

張手一攬，將滿腹委屈的大男孩摟進懷裡。

這不是胡華第一次照顧失眠期的病患，但現下正因為照顧的是陸天宇而有些因禍得福的喜悅，當初以自己能照顧睡眠的理由說服對方換床真是對了，合理揉大貓的機會可不多的呢。

「沒事，你現在有我，不是一個人。」
細細按揉男人頸後緊繃的經絡，趁著人正乖順慢慢地檢查。

「嗯。」他應了聲，將臉埋進對方肩窩，呼吸因身體的不適顯得有些急促，摟著男人的腰，讓對方的氣息包裹自己，這樣就能好些似的。

「被我吵醒了？」他淡淡的問，看窗外的夜色以及氣溫，還要好幾個小時才能見到清晨，本該是熟睡的時間。

「年紀一大，就醒得早。」
笑著撒謊，若陸天宇是病理性失眠，胡華便是心因性的。

長期以來經歷無數次生死早就像毒素累積在他體內，早就成為另一種病症折磨他的夜晚，現下該說習慣不如說正好，才能照看得即時。

掌心透過後背肌膚感受強而有力的心臟正跳著急促的節奏，他以精神觸手傳導自己平穩規律的心跳，將兩邊漸漸調為一致。

也不確定是自己太笨，還是胡華話術太好，陸天宇通常無法第一直覺知道對方話語的真偽，但是到如今這那些都不重要，對方說什麼，他聽便是。

舒緩了情緒，他的身體也沒有一開始這麼不順，只是一時半會也睡不著，「不是說研發出解藥了嗎？你怎麼不試試呢？」興許是睡眠不足迷糊了，問出這話沒多久他就覺得後悔，人還是自私的，雖然希望對方好好活著，但有了胡華的陪伴，他就不願再回到一個人的時候。

真窩囊。

確定陸天宇的狀態穩定，胡華挪了舒服的角度好好摟著對方；他瞇著笑眼注視男人又皺起的眉頭，探指輕輕揉開。

「藥是給有需要的人，所以我不是IRID的客群。」

「還是你反悔要嘗試？憑你待過IUX的經驗，我們能去打劫個幾支回來。」
雖只是能舒緩症狀而非能痊癒的藥，但這趟說沒準還能小賺一筆……雖現下積攢錢財的行為是多餘，但他人生也沒發生過這種刺激的事，和對方經歷一回倒也不錯。

他睜眼看看對方，哼哼兩聲，「依我對你的認識，在打什麼壞主意？」話雖如此，陸天宇也沒有阻止的意思，聽聽看是什麼事，陪著一起瘋也不一定不行。

「等第二階段有的你受，死鴨子嘴硬。」一邊說一邊想像對方的提議，當成活動筋骨說不定真的不錯，很瘋，但也滿有趣。

「嗯……用你的經驗我們埋伏運送藥物的車把藥拿去賣後……手頭寬裕點，再買輛車來趟末日旅行……？」

「啊，不對，這樣一開始就打劫一輛車不是更快？呵呵。」
順著話題做起酩酊大夢，但正如對方吐槽的，待病情嚴重後能不能順利出遊還是個問題呢。

「……你在外頭的時間比我長，有什麼是值得再看一看的嗎？」

男人漫不經心的提議他也只是聽過去，沒有放在心上，閒話家長著一些無所謂的夢話或小事，「那時候心思都在任務上，根本沒注意，現在才覺得沒到處看看有點可惜。」說完哼了一聲。

「反正現在沒事，或許真的能到處走走也不一定。」雖說他倆都病著，卻也不是哪裡都去不了，他對未來已經沒有什麼想法，就算只是跟胡華待在一個地方，無所事事的度過，也無所謂。

「這麼說來你失聯的時間也只顧著把自己藏起來呢……」了然的點著頭。

「怎麼樣？既然咱們給自己放了長假，要不要帶著我來趟孝親之旅？」
就像陸天宇生悶氣就帶著帳篷到處去讓他找一樣，像這樣的旅遊方式也能留下不錯的回憶。

對方的話讓他頓了頓，抬起頭看向對方的眼神一言難盡，似乎在抱怨又像是慚愧，表情轉了又轉，癟著嘴又把臉埋回男人肩窩。

「是沒有不行，只是你想去哪裡？之後發病會很不方便喔。」因為埋著臉的緣故，聲音悶悶的。

看著男人一連串的表情默劇，最後選擇窩回懷裡的模樣真是不知道在逼死誰。

到底剛才他大寶貝的腦袋裡經過什麼暴風掙扎呀？

邊漫不經心地搔撩著人的短髮，邊思考後回答：
「噯……總之跟廢墟、都市相反的地方？」

「可能親近自然也有效舒緩病情……」
既然結局都是死，那選個風景優美的地方死也是浪漫的吧。

「你說是就是吧。」反正是不是真的能緩解病情他也不清楚，或許這麼想真的能好一點。

只是自然風景對他而言有些模糊，在這個充滿廢土的世界，早沒有書裡、紀錄裡的山川壯麗、藍天白雲，有的便是紅土、黃砂、廢墟，或許最雄偉的也只剩那寬廣的大峽谷吧。

「不跟著塗鴉牆一起，就我們倆生活不容易。」即便心動，暴躁的男人還是有千百種實際的藉口，就他們倆？感染者肯定不被待見，要是又讓人知道了哨嚮身份，沒準還有更多麻煩。

「你變膽小了。」
他笑起，手指細細搓揉男人的耳垂。

「但你怕的話我們就這麼待著吧，我保證不笑你。」
或是已經因為對方蜷縮的態度像是躲進沙發底部角落的貓，看著心疼卻也怪可愛而被可愛笑了。

拿他當病貓是吧？

皺起眉頭，精神狀況不好的緣故，他的臉色特別難看，抬起頭抱怨一般的啃咬男人的下巴，「你現在就是在笑我吧？」他可是為他著想欸？

「你想去哪我都行，反正也就這些日子了。」一邊說一邊換咬對方臉頰。

「呼呼，生氣了？」
倒也不閃躲，反而笑得像是被親暱碰觸一般。

「那麼帶我去你想得到的地方吧，……想多一些和你在一起的記憶。」
再次將心意輕喃在人耳畔；若擁有那些，那他接著賴活的日子裡也能不無聊一點。

「沒有生氣。」雖然這麼說，但咬著對方臉頰的口勁卻大了，硬是給咬出了痕跡，看著自己留下一排齒列才滿意的鬆口。

「四處逛逛怎麼樣，反正也沒什麼一定得去的地方，我會想到處看看，只是不能太拋頭露面就是了。」還有人多的地方或許也少去為妙，儘管活不了多久了，他也沒有橫死街頭的想法。

只是他有一點很好奇，面對不顧一切追上自己的胡華，甚至不惜染病也要留在他身邊，現在又想跟自己過，對他這個人到底是什麼心思？

「你就這麼喜歡我啊？」他看著男人的眼睛，儘管開口問了，卻又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現在的他不知如何面對，同時矛盾的期待著肯定的答案，想著想著他的視線不知不覺飄向男人眼角的細紋，隨即上手撫摸。

「這樣我也很難見人呢？」
頰上整齊排列的痕印彷彿佔有慾的體現，因此他說得困擾卻笑得特別開心。

重逢的這些日子胡華也沒少思考兩人之間的事，究竟是單戀亦或兩情相悅？這是很模糊難以界定的，對胡華而言，“伴侶”也不一定是一般人認知的那般，即便他總開玩笑自己是來逼婚的也一樣。

但重要的仍然重要——

所以，面對男人的問題，胡華選擇輕吻人的掌心，隨即將手帶到自己胸前……
「你不如問問我的身體？」

不是很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按照以往胡華的尿性，他多少會往身體力行的方面去想，但現在這個氣氛似乎不太像是如此，他不聰明，總是無法精準解讀對方迂迴話語中的真意。

「別讓我猜——」已經有些頭疼的腦子思考不過來，索性再次埋進對方懷裡。

「呼呼……多想想，腦子動累了便能再睡……」
笑著擁住男人，並以指尖撫觸人不舒適的部位。

實際上他真心為何從他的行為裡也能知曉一二，至於陸天宇心中的答案，他們仍有時間去探尋。

——在悄悄冒芽的紅斑佈滿全身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