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談先生調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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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定交流 feat. jinjaandtera
今天依然是陽光溫煦的一天,古田書店佇立於熙攘的街道,在繽紛的招牌中仍不夠起眼,但外表遮不去古色與書香的韻味,彷彿等待有緣人發掘的寶藏庫,偶有零散的伯樂慧眼踏入店內尋寶。

有名怪談混入人群,選擇一個禮拜幾天將書店當作根據地窩藏,彷若一般人打工、排班、下班領著微薄薪水。而這名非人會這麼做,全是因為他正在尋找一名擁有靈力、又與自己有緣的人,能夠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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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司~先生~」

黑髮店員在櫃台聞聲抬起頭,看見面前雅子的慵懶眼神輕輕瞇起,緊緊盯著他手上的手機手插著腰,滿臉「抓到了吧」的得意笑容。

「被我抓到了,龍司先生在上班時間偷懶~」短髮女孩依然緩慢地語氣在此時略顯興奮,「龍司先生在看什麼?」

相比女店員緩慢又朝氣的好奇態度,龍司則是一言不發的迅速按下關閉螢幕顯示,將手機收回褲子口袋,完全無視女同事發出「龍司先生好小氣~」的抱怨,重新將視線移向進貨清單開始核對。

親王塚開始逐漸擴大影響人類社會——非人有些憂慮地淡然回想方才在親王塚討論版上,閱覽幾篇上了社會新聞的案件——這可不妙啊。
而在非人核對片刻之後,就會看見有一本封面寫著神戶加奈良旅行的薄薄小冊子放到桌面上,並往自己的方向推。
萩谷這次並沒有在進門時打招呼。

青年對待書店的態度明顯變得更隨意了些,打擾了的字句或許還是有小小聲地講,然而在一進門之後筆直的朝龍司走過去的態勢更不帶猶豫,萩谷確實做到了把對方當朋友的第一步,稍微閑散、稍微有點輕鬆過頭,仍然有禮但開口時的語氣已經少去剛重逢時的客套了。

他的手尚未從那本冊子的封面上移開,用手指點了點之後他才刻意俏皮地眨了眨眼,「雖然是約會沒錯,但龍司先生的名額還是需要錢的喔?打工的薪水夠多吧?」
萩谷至此才咧開那個一貫熟悉的笑容。

「午安,龍司先生,這是旅遊資訊,這本就給您拿回去翻翻看吧。」
他想得太深,太專注,以至於當眼神移向桌上的冊子,再從帶繭的手指攀升到熟悉的面孔時,龍司臉上牽起宛如陰霾被撥開的弧度,像在抑鬱時享受到一份完美的餐後甜點那般驚喜。

「匡伸,」他溫和地笑,視線也將像蛇腹開始牢牢纏繞在對方身上,「午安。」

黑髮店員若有似無地確認雅子不在店前,便稍稍壓地帽沿,將親王塚的事情暫時擱在內心一角,彷彿青年的來到,與探險家在深林冒險時迎接新的日升等同重要。

「看來你對約會這個詞不會臉紅了?」龍司噙著笑凝視一臉調皮的青年,言下之意調侃上次對方不時因約會一詞感到無措,現在卻能大方地接起約會的玩笑了呢。

他從對方手下輕輕抽走冊子,斂下眼簾隨意翻了幾頁,便闔上笑著回到對視,「剩下我待會看看——別擔心錢的問題,畢竟我不會再錯過跟你的約定……包括之後的每一場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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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無聲地用微笑表達謝意,還刻意擅自為未來的他們說成還有好幾場約會。他將冊子收起,從櫃台下的抽屜拿出一包厚實紙袋,「這是上次你訂的兩本書——檢查看看?」
……還不是因為您每次都在講,看,現在又在講什麼未來每次的約會,要是他不好好習慣一下的話是要每次都臉紅嗎,那也太煩人了——!

萩谷偷偷腹誹,但此處指的煩人當然是說他自己身為一個普通青年臉紅的部分。他到現在仍然無法理解龍司先生覺得這樣哪裡有趣,又彷彿對他反應大的模樣樂此不疲……
所以在萩谷完全不理解的情況下,他只是用面對信眾的營業笑容試圖冷靜看待那個調侃,然後在無視自身耳朵大概又出賣自己的情況下假裝語調平緩的回應。

「好,沒問題,我不會擔心的。」他刻意忽略約會的話題,雖然不會錯過約定聽起來很像在撩人,但萩谷只覺得這一整段要是多做回應彷彿都會增加挖坑風險,所以他就只是在看到對方拿出紙袋時點點頭。
「書況看起來很好耶,謝謝!能夠買二手真的幫大忙了。」萩谷在將手伸進紙袋確認封面以及書籍邊角的受損程度後這麼驚呼,看來這兩本書的主人原本也沒有太常用到這幾本書,他真的撿到便宜了。

青年溫和的勾起微笑,「我下午應該會待在這邊看,麻煩直接幫我結帳吧。」
龍司毫不掩飾地欣賞萩谷泛紅的耳根,分心想著青年即使表面平靜、沒有言語上的反擊,容易泛紅的體質卻出賣了情緒,讓他直接勾起明顯調笑的微笑一邊說出金額結帳,完全不掩飾笑容加深的原因。

「對了,要不要看看你的攝影展示?」黑髮店員稍稍側過身,讓對方能看見櫃台後方牆壁。
記事板上已經有大半面貼滿了萩谷為書店拍攝的照片,四個角落有不少龍司細心剪裁的紙花裝飾,幾張貓兒照片旁還有雅子親手寫的pop字體,介紹古田書店飼養的浪貓公主殿下資訊,而隔壁有一張是古田夫婦的合照。

每個裝飾的細節都襯托著照片畫面的細膩,滿溢古田書店的溫馨氛圍,龍司看了眼照片牆,又回到青年身上,眼神透出柔軟的讚許,「多虧你的功勞,古田夫婦還說也想要去學攝影呢。」

「今天也是喝摩卡?」他從櫃檯走出,示意青年每次到來都能獲得一杯咖啡已是常態。
上一次看見還只是普通的照片牆,這次卻已經加上了龍司先生剪的紙花、連和藹可親的店主與形同店貓的公主殿下資訊都在上頭,萩谷覺得自己光是看著就感受到特屬於古田書店的古樸懷舊,而這使的他忍不住一手成拳擺在雙唇前,愉快輕笑了幾聲並瞇起眼,跟上回的舉動類似,但這次顯然更心花怒放。

「哇——真的變成展覽了!」還是很可愛的那種展覽,萩谷當然非常樂意自己的照片被如此悉心照護,而且怎麼這次也有咖啡可以喝?看來他這次在後背包裡藏了相機是正確的選擇呢。

他靦腆的朝龍司稍微彎身行了個禮。
「嗯……我都喝摩卡、啊,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轉告古田夫婦,要是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幫兩位拍照,我除了風景之外最喜歡拍的就是人了,更何況兩位的笑容看上去很上相呢。麻煩您了,我這次除了看書外也會多拍幾張,下次洗出來再拿過來喔?」
「嗯,我會幫你轉達——你就做你想做的,把這裡當作家裡書房。」青年欣喜的神情讓非人看著對方有禮的頷首也不禁視線柔和許多,「別介意咖啡,畢竟你是古田書店的人氣王,我也要依賴你偶爾多跟公主殿下玩呢。」

他有感萩谷匡伸超齡的成熟和偶爾的稚氣,肯定會讓古田夫婦十分喜愛……龍司淡淡想著,向對方點了點頭後便壓著帽沿踏出書店,到隔壁咖啡店買青年愛喝的摩卡。

咖啡香氣肆意四溢,卻從沒能讓龍司起過想喝的慾望和駐足,他手握著熱騰騰的摩卡紙杯,回到書店走近閱覽區時,看見青年正持著沉甸甸的相機拍攝,甚至看見自己到來也沒停下,鏡頭明顯對準店員按了幾下快門。

高挑的非人店員瞇起眼,勾起淺淺的笑容,「我好像說過,只有約會才能拍我吧?」
他將手上的摩卡放在桌上,移步到萩谷身後刻意彎腰,異國的臉龐緩緩湊近,近到轉頭便能看見彼此眼睫的親暱距離,龍司放大的微笑像是在說「我有慢慢靠近哦」。

接著非人看向相機上的螢幕,低沉的嗓音和氣息落在青年耳上,「我想看你拍了什麼……」
「您也說過如果我常常跟公主殿下玩的話,就能讓我在店裡拍喔?」萩谷笑著挑起眉與龍司相視。
如果是先前幾次的青年,要是被對方這麼調侃的話或許又會被堵到說不出話,內心還偷偷抱怨好幾次,然而在好好習慣了約會這個詞,也幸好他還有想起來先前對話的片段足以反駁,萩谷像是第一次終於沒有被耍的露出些許得意的笑容,並默許對方的接近。

……儘管在靠近到一定程度之後他確實有點彆扭,然而就跟他們尚未認出彼此那時一樣,龍司先生當時讓手臂橫過他的耳邊,而他沒有閃躲,現在他也沒有想要躲的心思,並且甚至乾脆放任這樣過近的吐息拂過肌膚引起輕微的顫慄,接著裝作若無其事的將相機螢幕擺的斜一些,就為了讓人更方便看清畫面。

「嗯……跟之前差不多?」像是書架之間的照片他還是拍了好幾張,萩谷切出好幾張跟先前相同的照片,只不過在那之中多了幾張不太一樣的。
例如有一張是他趁著龍司離開時直接將單眼放在櫃台的桌面上,鏡頭面向店門口,而畫面當中只有一隻拿著筆彷若要將其壓回桌上的手在近景,還有一張是同樣放在桌面上,但鏡頭換成對準書架,畫面邊角是堆在櫃台的書堆。

而掠過這些照片之後,萩谷最想亮給龍司看的當然還是剛才他直接正大光明對準對方按下快門的成品。
雖然臉一樣看不到,然而將光圈調小、畫面擺成直的,讓非人店員處在畫面正中的拍法就像是把人拍成文青電影主角一樣。

其中有一兩張還只拍到半身,上方天花板的留白再加幾行字或許就能變成電影海報了。
「怎麼樣?能拍到臉就完美了吧,電影主角龍司先生?」萩谷偷瞧了對方幾眼,接著略帶遺憾的輕笑幾聲,「我真的好想洗出來啊……偷偷收起來也好,您會想要一兩張嗎?」
龍司瞧著螢幕上的照片,在青年的攝影技巧下的確拍得挺有意思,以充滿書香又溫馨的雅緻書店為背景,他從沒想過自己拿著咖啡走在書道的日常模樣,也能被拍出電影畫面的氛圍。

不過從背後欣賞可不夠過癮,匆匆看過的他還想看得更細,於龍司伸出手,掌心自然地貼著青年按著相機的手背輕握,拇指擦過對方的指頭按著上下張的按鈕,像是在認真欣賞萩谷的作品和挑選一張想要收藏的照片。

而黑髮店員的臉幾乎快要貼在青年的顳骨處,近到彼此的氣息更加鮮明,但他彷彿不在意此刻親暱又曖昧的接觸,又或是刻意為之……但若了解黑髮怪談喜愛捉弄人的心性,那肯定是後者。

「拍得真好。」黑髮店員興致盎然地盯著照片欣賞,喉間發出愉快的輕笑和嘆息,「可惜拍不出臉,不然我真的挺上鏡的?讓你這麼想收藏。」
非人彎著笑眼有些輕快地看了眼萩谷,帶著溫和的誇獎和調侃。他反覆看了幾張,最後畫面停在直式拍攝的店員身上。

「那就這張吧。」龍司頓了頓,想起什麼般語帶好奇的開口,「如果我的照片被其他人看到,你會怎麼解釋?」
但萩谷現在聽不進去那個調侃——因為對他來說更難忍受的肯定是現在這個距離。
他到底為何要容許對方靠近到這種程度……萩谷在內心亂七八糟的想,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掠過一下就沒了,看完就能收相機了,他就能開始坐下看點書了,就不用站在這裡……

站在這裡被迫接觸手背,被強行延長這種距離過近的時間,青年現在只覺得進退兩難,直接退開感覺很失禮,但事實就是他光是要調整呼吸到不想讓鼻息在對方耳邊太過明顯、忍受那沉沉的嗓音彷若透過耳膜在他內心震顫、還有試圖不讓自己被碰觸的手掌乃至整個手臂不要太過僵硬——
光是這些,他就意識過剩到龍司先生說的幾乎一個字都沒有確實的傳達到他的腦子裡。

直到非人店員的話語講到最後一個字,萩谷腦袋嗡嗡作響了一陣子,發現這幾秒的空白是等待他回答時,他才猛然回神,但方才抿起的唇立刻轉換成笑容的模樣有些乾。
「啊、好,這張?」他的耳根泛紅的不是很嚴重但也已經多少能看的出來,然而迅速把手上的相機切到關機、轉身、把相機收回背包裡的快速都在顯示他其實想要逃離方才的情況,而這樣的動作也確實能夠讓他巧妙的躲開龍司的靠近,但又不會像直接抽開那樣太不給人面子……

啊、可不能這樣恍神太久……萩谷在內心試圖讓自己振作,到現在才來咀嚼對方到底說了什麼有點慢了,但好在龍司先生的最後一句話是問句,他可以假裝自己是在思考……而青年也這麼做了。
他把相機好好的塞回背包裡之後便一手點著下頷,一手插腰的偏頭,最後在得出結論時重新勾起笑容。

「比起怎麼解釋,我更想說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呢,畢竟我不會把有您的照片帶出寺院,而我的叔叔不會未經許可動我的東西,所以應該沒有那個機會吧?」
哦,這樣的距離是底線嗎?
龍司說話的片刻沒有錯過對方有些慌張的僵硬感和侷促的尷尬,他卻沒有要停手的意思,雙眼甚至有些微微睜亮,依然噙著微笑看著對方驟然關上相機、亟欲從自己的靠近下脫身,宛如腦袋還沒轉過來般停頓,有些凌亂的模樣全數落在龍司深邃的眼眸。

而非人也配合對方退後一步拉開距離,淡藍輕輕瞇起,那副模樣像是查覺到什麼般有點失落。但其實他的內心卻一點也不感到抱歉——

他為什麼要?龍司在內心玩味地想著,他並沒有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甚至有些好奇和享受對方不同以往的模樣。

此刻不再純良的怪談的確自私認為,方才靠近只是稍稍捉弄,畢竟他怎麼可能真的想傷害萩谷——至少現在沒有。

不過龍司知道自己還是得好好表達歉意,他猜想萩谷匡伸這樣柔軟良善的性格,此時示弱並沒有壞處。
「剛剛靠得太近了?」他被瀏海遮住的眉眼輕垂,勾起的弧度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語氣嘗試輕鬆但仍不免帶著許多歉意,「嗯……或許因為你是我難得的老友,忍不住想像以前那樣抱抱你……抱歉呢,小伸。」

龍司知道最後那句柔聲呼喚有些犯規,彷彿試圖勾起對方回憶來合理化自己越界的行為,此時的探險家看起來像是真的知錯了——至少他覺得自己演得挺好的。

「照片不會被發現就好——要好好保護你的專屬模特兒喔?」高挑的黑髮店員一手插在口袋,勾起跟往常一樣淺淺的微笑,準備離開還給青年的閱讀時刻,「那麼不打擾你讀書了,有任何需要再跟我說。」
……所以龍司先生剛剛是想要抱住自己?
萩谷有些反應不及的讓笑容停頓了幾秒,他其實沒有想要讓對方道歉或解釋,就這樣過去更好,但如此特地用這種抱歉的神情跟他道歉,還順帶用有些曖昧的理由解釋,這讓萩谷有些複雜的害臊感。

然而他表面上的表現還是偏侷促。如若是先前在橋邊那樣說開時確實會讓他感到慌張的突然靠近,龍司先生的道歉他欣然接受,但只是這種介於模糊地帶的舉動反而難以判斷自己是什麼感受,不想讓人道歉的想法也會給自己加上一點罪惡感……儘管在現在家人們的教導之下沒有那麼嚴重了,但他還是會因此感到不曉得如何應對,一隻手也轉而去揉自己的後頸,好像這麼做就能緩解些。

然而要他開口說不會太近——他或許還是更想實話實說的。
所以在安靜了一會之後,他才有些鄭重的點頭,笑容收斂了不少,「確實太近了……不過、嗯,這樣就好。」
這樣到底是哪樣他也說不清,大概算是默認接受道歉了吧,萩谷在對方要走之前還是露出一個普通的笑容,至少他成功清掉大半的尷尬了。
「好,謝謝咖啡,有事會再找您的,模特兒先生。」

不過在古田書店內的時光大概也很難有什麼需要有人幫忙的事件,平靜的午後也許除了可能出現的野貓之外,其餘皆是平淡的日常,萩谷確實在喝著咖啡並且閱讀新買的課用參考書時感到愜意,並完全沒有察覺時間流逝。

直到外頭天光逐漸西斜,街景從白金轉為橙黃,他才查看現下時刻,認為自己該回去吃晚餐了。
萩谷將背包收拾好之後揹回肩上,在走向櫃台時稀鬆平常的朝那個現在已經逐漸變得熟悉的身影揮了揮手,附帶一個微笑。

「下次我會帶那張照片過來,還有書店裡的其他照片也會的。我要回去吃晚餐啦,龍司先生下次見。」
這的確是個平靜的午後——黑髮店員其實想再與萩谷聊一會,畢竟重逢前過了快十年的時光。可惜工作時刻並不適合,於是確認青年有個舒適的閱讀空間後,他便專心做著登打進貨,途中幫幾名零散的客人結帳,將幾疊書本歸位到正確的櫃子。

興許青年待在附近和方才的互動,讓龍司心情挺好,閒情逸致到甚至做出平常不會做的舉動,蹲下來伸手想要撫摸躺在書道正中央的野貓——不意外的,他被狠狠咬了一口手背,皮膚上留下四個開始滲出血絲的紅點。

龍司瞇著眼,趁四周無人靠近時暗自發揮怪談無法受傷的體質,讓手背上有些發麻的咬傷逐漸癒合,甚至刻意笑著展現給公主殿下看。
跟小動物較勁的他難得顯得有些幼稚,最後一人一貓無聲瞪著彼此,整個場面看起來有些滑稽。

傍晚時分,龍司在櫃台做為工作收尾,看了眼窗外快要落幕的日陽,想起最近現世與親王塚的月相有著迥異變化。
平日喜愛隻身探險的他,除了倚靠自身知識與五感,也依賴星空與宇宙讓他不至於迷途的指引。而身為怪談的龍司宛如鬼魂或是靈異的存在,超越維度的身體讓他不免俗的對世間能量感到更加敏銳。

他想起今天是新月——不甚完美、並不圓滿的月相。但比起滿月,龍司更偏愛光芒纖細、不會張狂到掩蓋點點星光的缺月。

而青年準備離去的道別讓他回神,腦中關於月光美景、與稍早想和青年多加相處的念頭交織一起,讓龍司稍微頓了頓,很快出聲喚住對方。
「等等,匡伸。」黑髮店員站起身,從櫃檯緩緩走出來站定在對方身旁,「今晚有空嗎?」

「我剛剛想到,這附近有個不錯的夜景觀賞點,加上今天月相很好——我想帶你去看看。」

「……要跟我約會嗎?」
龍司勾起溫和的淺笑,讓這句曖昧的邀請輕鬆又真誠,「如果不想或沒空,可以拒絕我。」
萩谷沒有想到會被叫住,而在來的及思考龍司先生為什麼叫住自己之前,對方所說的話就讓他的笑容越發綻放——不是單純驚喜,驚喜的部分當然有,然而青年面上的笑容更偏向調侃以及俏皮的部分更多。

哦齁,當初是誰把話說得好像是萩谷匡伸更想跟非人店員約會呢,結果現在您不是也邀請我了——不過比起在內心調侃跟那彷彿扳回一城的快感,萩谷還是對被邀請感到受寵若驚,神情也正表達他根本不會拒絕。
「沒問題,我吃完晚餐都有空,」看來他對約會這個詞真的越來越能順勢接受了呢,習慣真可怕,「月相很好嗎?我會很期待那個風景的,不過……」

萩谷眨了眨眼,抿起笑容時看起來有點賊。
終究還是在確認更詳細的聯絡方式或是集合資訊前忍不住稍微出聲調侃,還偷用對方說過的話回擊,「本來以為是我的邀請會先實現呢,沒想到是您想要的約會先到來,我怎麼能拒絕呢?
青年從同意到頑皮的回擊讓黑髮店員原先抿起的微笑,在對視下逐漸咧開成玩味的笑容,連白皙齒間都露了一排,彎起的笑眼彷彿很喜愛青年偶爾在自己掌控下調皮的活潑模樣,一來一往的調侃讓龍司感到新鮮和友誼間的些許親暱。

「唔,我當然得先邀請,」他稍稍垂下頭發出像是投降的輕笑,回到對視時語氣放緩,輕快又柔軟地回應,「我希望第一次約會沒有別人,沒有攝影社、沒有任何路人,只有我跟你……這是我的私心哦。」

山泉色的雙眼微瞇,笑意溫柔卻又些許透露出龍司有些執著的性格,而這份曖昧的私慾在此時還不危險。

雖然約會一詞原先的出發點只是想要捉弄對方,但在過去的回憶和遺憾說開後,萩谷匡伸仍願意與自己當朋友、包容每次捉弄,讓龍司逐漸在每次相處都混了點私心,就像貪婪地渴望青年的溫柔和純真也不為過。
當然,會想邀請對方看月相或許還有個原因——他一直深知自己是個浪漫的人。

「那麼,待會八點我去接你。」龍司從口袋掏出手機,滑開只有工作使用的通訊錄,「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和住址吧?」
萩谷不是會得寸進尺的人,所以在看見對方彷若投降後,他也將調皮的神色收起,只餘下單純因為他們之間有些默契的對話而感到開心的明顯笑容,接著也在感受到耳朵因為親暱的內容而有些熱騰時分神想著果然龍司先生應該要受歡迎的吧?如果現在對方不是安靜的書店店員的話。

「哈哈、龍司先生好貪心啊。」希望第一次約會不受打擾之類的……雖萩谷然嘴上說的類似抱怨,但光看他近乎被逗開心而瞇起的雙眼就知道這更像是稱讚,這種要是他現在是女孩子肯定會被哄的暈頭轉向的稱讚。

「那麼我的手機號碼跟住址是——」萩谷語速不快,慢慢地唸完內容乃至最後指示的地址泉相寺結束後,他才有些猶疑的停頓了會,笑容沒掉,「……您要來寺院門口接我?」
這樣的反應似乎太後知後覺,都把地址給出去了青年才想到,雖然寺院算是小地方的景點,但要人直接來寺院接他,他還是有些惶恐。
被說貪心,龍司也不做反駁,一臉馴服和無聲微笑承認這個形容,而那句埋怨更像某種鼓勵的撩撥,搔得他心頭有些蘇麻。
尤其現在青年瞇起的笑容愉快又靦腆,看得非人目不轉睛,除了輸入文字和號碼,其餘視線都溫和地落在對方身上,任自己沉浸在溫馨又帶點曖昧的氣氛中。
只要萩谷匡伸還能包容他,那麼龍司就會樂得試探更多,利用青年的溫柔彌足自己的欲望和私心。

「寺院門口不方便?」黑髮店員從明顯的停頓讀出了青年的猶豫,「我可以騎機車載你過去,等看夠了,再送你回家。」

「還是……不能被你叔叔發現,你這麼晚跟一名比你高大的男人約會?」他拿著手機的手臂環在胸前,另一手手指稍稍遮掩抿起的唇,那是有點壞心的笑意。
「啊、不是不方便……」萩谷此時的惶恐絕對是出自於太過貼心的行程,平時行事較為獨立幾乎不願麻煩他人的青年顯然對於自己不用出任何力的情形相當不習慣,不過當然不是不方便,所以他有些靦腆地擺了擺手。

「只是太像宅配送貨到府,配套措施完整到我有點惶恐而已……所以如果不麻煩您的話,謝謝。」萩谷微微的勾起微笑,但接下來的話題他自然是毫不意外的又稍微紅了點耳根,只有一點,畢竟約會這個詞講過好幾回了,現在、現在也只不過是加上個類似幽會的敘述而已……

青年接著的語調稍微揚起,笑容開始朝咬牙切齒靠攏,不是真的想要反駁或是駁斥對方,只是他聽上去確實對這種話題仍然應付不來。
「——還有我上次半夜跑出來就夠嗆了啦!後來也跟他說您的事情了所以跟男人約、」約會什麼的才不會被阻止!
但是後半句講出來有夠奇怪!萩谷最終還是選擇突兀的讓話停下,隨便的用手抹了把臉後才強行把話題切回道別。
「總之……八點見,我會跟他說的,不會爽約。」他又有點不甘心的撇了撇嘴。
啊,怎麼這麼好逗?宅配送貨的形容和青年明顯不甘心的反應很可愛,讓龍司不禁低笑出聲,「為了不讓你叔叔擔心,當然得負責你的安全——畢竟我還想要有下一次。」

非人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地笑著,毫不掩飾還想跟萩谷有更多半夜幽會的機會。不過的確,青年願意與家人解釋在半夜與自己出門的信賴,讓他感到心情極好。

他對萩谷的約定點了點頭,便看著對方踏出店門,回頭時卻見到那隻有著某種靈性的驕縱野貓,蹲伏在櫃檯的書上用黃色大眼斜瞪自己,像是不滿龍司又捉弄人類青年的的所作所為。

非人瞇起笑眼,「我什麼都沒做。」他故作溫順地辯解,接著因為自己與動物對話的行為輕輕嗤笑,而原本就討厭黑髮店員的公主殿下狠狠咧出尖牙嘶了一聲。

龍司大約有一個月沒有騎車,除了偶爾在日本各地旅行,其餘時間他並不需要交通工具,怪談的靈異體質給他帶來超越維度的便利。但再度跨上椅墊,催著油門騎乘在馬路上時,龍司依然能感到乘風的雀躍,就像人類不會飛翔,本能卻渴望自由。
他知道,待會見到的人肯定也是他內心期待的因素之一。

非人來到指定地址,停在寺前大門熄火,帶著全罩安全帽遮掩面孔看不清他的神情,高大的身材在黑夜中看仿若月夜下一處潛伏的黑暗。他並沒有摘下安全帽,而是透過黑色鏡片觀察青年在離開親王塚後的住所。

夜幕下泉相寺的門口亮著兩只燈籠,深色的木材建築讓屋瓦和拱門看起來質樸肅穆,稍稍從門前窺探內裡,裡頭的平房有著不少受到照顧的綠色植栽,氛圍寧靜典雅,又有安定心神的樸實和溫馨感。
這就是萩谷匡伸離開過去的新家,這處靜謐、溫暖又安全的避風港,確實是親王塚——甚至是自己都無法給予的,龍司淡淡地想,而那很好,真的很好。

非人斂下眼簾,掏出手機傳了個訊息給萩谷,告訴對方自己已經到了門口等待,要青年不必帶安全帽,最後還傳了一個。^‿^。的表情。
萩谷收到訊息的時候正跟他的叔叔坐在客廳的榻榻米上一邊吃醬油餅乾一邊看新聞。手機震動的同時他的眼睛還黏在說著天氣預備結尾祝福語的主播身上,嘴上叼著餅乾沒有立刻咬掉,拿起手機滑開螢幕發現是龍司先生時便立刻回了個植物系列的OK貼圖。

末尾的表情符號讓他聯想到隔壁神社兄弟檔也會在傳訊息時加不少顏文字,只不過比起隔壁的爽朗,龍司先生的看起來更不懷好意一點……嗯?他對對方怎麼是這種印象?萩谷有些無奈地勾起嘴角,而他的叔叔——宮岡在幾秒之後轉頭看他,若無其事地咬著煙捲說話。

「到了?」
「嗯,那我出門囉,輝先生。」青年把手機往褲子口袋裡塞,準備起身時順手摸向身邊的側背包掛到身上,宮岡也把電視關掉,跟著站起身。
「好,那我看他一眼再走。」
「……好的。」萩谷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家叔叔跟了上來。
其實稍早前萩谷就知曉宮岡對他夜遊的態度了。
剛到家敘述完他今晚的行程之後,宮岡面色不善沉默吐煙圈的模樣著實有點可怕,儘管知道曾為黑道的叔叔有時就是戾氣太重沒辦法,但萩谷還是不自覺立正站好,手心冒汗。

接著萩谷聽見宮岡嘖了一聲,他緊張的吞了口口水,面臨的卻不是什麼可怕的發言或是訓斥,就只是一個過於粗魯的摸頭舉動,把他的頭髮都揉亂,宮岡神色看上去不爽但也沒有開口阻止,就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長大會學壞了啊,然後要他去換身衣服出來吃飯。

萩谷換上短袖白襯衫後花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就知道叔叔在想什麼了——也許是認為他長大、能夠自己決定許多事情,不想管太多,但以家長的角度會擔心,正在壓抑自己的不滿跟失落吧。
那實在是太溫暖的情感了,所以萩谷用整頓晚餐的時間瘋狂撒嬌,像是輝先生不用擔心,會拍照片喔,下次換他帶輝先生去吧等等等,撒嬌到宮岡受不了笑出來,大聲說好了啦我才沒有不爽!萩谷才嘻嘻哈哈的往自己嘴裡塞一塊玉子燒停下攻勢。

結論,宮岡去看那個臭小子一眼,確保那個要載他心愛的姪子去兜風的小鬼看起來不是哪來的混混飆仔才能放三分之一的心,剩下三分之二要等萩谷平安到家才成功。

所以最終出現在龍司視野裡的,就是從那堆盆栽之間竄出的叔姪二人,萩谷回頭跟宮岡笑嘻嘻地比了YA,宮岡叼著菸打了那隻手一下,青年笑得更大聲,而宮岡只送他到仁王門下,萩谷回頭揮了揮手,說了一句輝先生我出門啦不要焦慮到抽太多菸之後,才小跑步到龍司身邊。

「龍司先生,久等了?」他微笑偏頭,但他身後幾公尺外的宮岡沒有馬上走,還站在門下雙手環胸的盯著他們看。
在兩個人影出來時,龍司很快意識到另一名身高差不多的年長男性便是萩谷的叔叔,他透過黑色鏡片稍稍分心觀察對方,雖然幾公尺的距離無法完全看清男人的神情,非人清楚自己肯定也同樣被觀察著。

姪子被自己從沒看過的男人在夜晚載出門,玩到半夜才回家——只要是關心家人,任誰都會不免有些擔心,對吧?
龍司暗暗揣測男人可能會有的憂慮,內心竄起一股不合時宜的得意,和讓他人揣揣不安而萌生快意的小邪惡。

他當然會好好帶小伸回家,龍司想。

而青年走近時,他馬上將視線落在對方活潑的微笑上。

「晚安,匡伸,你很準時。」非人將遮陽片往上推,讓萩谷能看見他的雙眼和笑意,他下機車拿出坐墊下的安全帽,轉身面對青年時伸手溫柔地撥了一下額上的髮絲,才幫萩谷戴上。
而在扣到頤帶扣子時,非人內心升起一股捉弄的心思。
「別動,我幫你調整。」他語氣認真的湊近萩谷,視線專注落在下顎附近有些鬆垮的頤帶,用雙手手指細心調整,讓帶子逐漸稍稍貼合臉頰下緣。

非人戴著安全帽讓兩人距離看起來不會過分曖昧和越矩,但他仍用青年時常稱讚的端正臉龐靠得有些近,刻意讓叔姪有些心神不寧——當然,不寧的原因可能有些不同——即使那看起來是個注重安全、友善又貼心的舉動。
確實兩個人都心神不寧,萩谷的部分當然是從瀏海被撥往一旁開始,儘管已經無數次與龍司先生靠的頗近,然而這種平時就連與家人相處都鮮少出現的親暱舉動還是讓萩谷有點不習慣,如果是在明亮處或許就能發現他的臉上微紅,不過現在的話看上去就只是青年抓著側背包帶子的手稍微僵硬了些,盯著被安全帽多少降低衝擊力的面龐時的雙眼沒有那麼想要躲開,只有一點小心翼翼而已。

然而不遠處的宮岡在原先正常的觀察之下,硬生生被龍司刻意的舉動轉成不爽。
雙手環胸的手指已經開始一下一下點著手臂,咬著煙捲的力道大了一點,但還沒有到把煙捲咬扁的程度。好吧,就一點點不爽而已,宮岡有些不耐煩地想才沒有哪個男性會對另外一個男性這麼溫柔體貼,而這樣的不爽在他意識到這是屬於他自己的價值觀之後消弭了不少。
哈啊……說不定真的有不少男性可以做到對同性這麼體貼呢。
但宮岡待會還是得要獨自消化一下小孩長大他不能管太多的不悅,這讓他發現煙捲最終還是不小心扁掉了,不過在看著萩谷於安全帽戴好之後轉過來再對他揮了一次手,他的心情確實有好一點。

萩谷等到宮岡揮回來後,便用有些雀躍的語氣開口。
「——準時的話,能欣賞風景的時間就更多了吧?今天晚上的行程麻煩您了,龍司先生。」
青年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樣全數落他的在眼底,像是某種精神福利。幫萩谷調種好頤帶後,龍司看著叔姪兩人溫馨的互動,想著當年不想回家、總是穿著舊衣服的男孩,如今有個溫暖的避風港,被家人保護得好好——
龍司露出淡淡笑意,像是要抹去某種他心底也不理解的心緒,輕快地拍了拍後方椅墊,「上來吧。」

他將遮陽片往下拉,等對方穩穩坐上後座,稍稍調著後視鏡看了看萩谷。接著龍司在門口男性看不到的另一面回頭,語氣溫和帶著笑意,「雖然我的機車沒有重機快,但還是要緊緊抱著我喔?這樣我才會出發。」

非人的嗓音依然愉快,甚至有些戲謔的味道,意思是如果青年抓著機車後架,或是衣擺、外套,都不能算是抱緊,得整個人貼著騎士後背,用手臂牢牢環住腰才行。

龍司將腳架踢起,一副等著身後的人完全抱緊自己,才會將機車發動。
坐上車後,萩谷在龍司這麼說的時候立刻朝仁王門的方向看,似乎就怕宮岡抓到自己被捉弄的現場,然後下一秒就直接把龍司先生轟出去之類的……好在他的叔叔在跟他揮完手後就離開現場,只留下姪子在原地心神不寧。

然而他也說不準這個心神不寧到底是不希望龍司先生被針對,還是龍司先生被針對之後自己就沒辦法去看風景,或者兩者皆有,但為什麼?
都已經坐到對方車後座上了,還提這個要求做什麼?萩谷有些不解龍司為何致力於製造更多的親近,然而下午時分對方給出的理由卻又讓他無比慶幸自己現在戴著安全帽。

如果這些舉動都是因為對方想像以前那樣抱抱自己的話——萩谷深吸一口氣,努力忽略有點熱到呼吸困難的空氣之後,輕巧的滿足對方的願望。
當然是他已經盡最大的努力用雙臂環住腰的程度,胸腹與背部的接觸微妙的處在重壓與分離之間。
但做到是做到了,萩谷還是忍著這樣的害臊感有點抱怨道囁嚅出聲,「我騎重機載人也不需要後座乘客這麼做……龍司先生的機車是有多不穩……」是不是要重考駕照?

他偷偷的小補了一句,但這已經是他無意識下面對對方會不小心說出口的抱怨了,畢竟心有不甘之餘,至今為止的相處不僅是他包容龍司的惡趣味,對方也包容了他偶一為之的抱怨,那麼他未來會越來越自然的表現情緒,似乎也是可預測的了。
龍司察覺青年溫暖的那側輕輕貼著後背,雖然能感覺對方保留接觸沒有完全靠上,卻也能透過衣料感覺到熱度,那處是人類柔軟又脆弱的那側,是最接近心跳的那側。

隔著布料難以察覺對方心臟的躍動,但黑髮非人能從青年含糊地囁嚅中,聽出對方的不甘心和害臊,最後的吐槽也讓高挑的男人低低笑出聲。

「嗯,放心吧,」他的輕笑顯得饜足,像是狡猾的狐狸嚐到了甜頭,「現在不穩的只有我的心跳而已。」

他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完,彷彿安撫對方的埋怨般,輕輕捏了捏對方環在腰上的手臂,才收起雙腿並催動油門,看了眼門口,才發現青年的家人早已進屋。

啊……他原本想確認萩谷坐穩後,離開前揮個手向萩谷的叔叔打招呼,看來自己錯過了道別的時機——
龍司略顯可惜地想,不過他不確定自己感到可惜的原因:究竟是沒和青年家人打過招呼,還是沒讓對方更加看見自己與萩谷互動親近的模樣……

或許都有?龍司沒有細琢自己的惡趣味到什麼程度,讓機車駛離泉相寺。

夜風清涼,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他們在沒什麼人的路上行駛,龍司沒有打開導航,彷彿對目的地的路程早已熟門熟路。穿過街道後,他們上了比叡山,沿著高山的公路經過一些神社、墓地和寺廟,途中不少稀疏的樹林山景,非人穩定地乘著山林的風,來到被稱為「夢見之丘」的展望台。

那是能遠挑琵琶湖和城市風光的景點,黝黑的湖泊乘載城市虛浮但錦簇的燈火,視野中城市景色只占了三分之一,剩下全是天空、山林與湖水,而龍司最想看的,是此時靜謐的夜幕上掛著一彎泛著淡雅光芒的新月。
非人將車子停下,脫下安全帽的同時讓青年先下車,才跨下椅墊,轉身也幫萩谷褪下帽子。
染上夜色的比叡山上空氣清新,卻也顯得更加寒冷,龍司這才意識到身後的青年穿得單薄,自己想要保密而忘記提醒對方至少穿長袖或帶件薄外套,意識到自己疏忽的龍司輕輕簇起眉頭。

「抱歉呢,匡伸,我應該要提醒你穿件薄外套。」
幸好方才上山路程不到15分鐘,但也足夠讓山上的冷風滲人皮膚,異國的眉宇之間帶著一絲歉意和自責,龍司很快將他的皮衣外套褪下,並披在萩谷肩上,雙手輕輕搓揉對方短袖襯衫下的手臂,像是試圖產生點暖意,「感冒就不好了。」
心跳會不穩這句話他打死都不相信好嗎——萩谷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撇了撇嘴,手臂被捏時他又更不甘願的癟嘴,當然對方還是看不見,然而在機車發動之後他的心思就只在這沿途的風景了。

萩谷很確定自己一直都很喜歡自然風景,這大概要歸功於他最近這幾年都住在半山腰上,不怎麼熟悉的神社與寺院對他來說有著靜謐的吸引力,即便晚風真的有點涼,但他一點都不介意,畢竟在他的印象裡,兜風的時刻心情都還不錯。

最終看見那躺在湖面上的新月時,他打從心底慶幸自己有帶相機真是太好了,同時也扼腕自己沒帶腳架真是太糟了,否則他真的可以立刻拍個幾十張起來拿去印成明信片。
如若畫面當中的新月懸掛在正中央,那麼四周零星的燈火也能變作星幕的一部份,而如若湖中的月光被水波攪散成寶石碎光,那麼周圍的城市便能成為窺探隧道珍寶的柴火。
——這裡真的很漂亮,所以萩谷真的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手臂已經泛涼,那對他來說是可忽略的因素,他也真的沒有那麼怕冷,雖然在被叔叔好好養了幾年之後體質有稍微往嬌生慣養的方向跑了一點點,但確實還好,故而在龍司道歉時他幾乎是立刻咧開笑容搖搖頭。

「我沒有那麼怕冷啦,不用道歉……」不過接下來被披上皮衣的舉動他就不得不在意了。
萩谷的笑容瞬間變得靦腆又彆扭,在手臂被搓出點熱量時他腦子裡跑過不少跑馬燈,像是這種舉動是對女孩子的吧?他是男的耶?他應該、應該不需要被這麼細心的呵護?他很好,真的。

然而龍司先生的關心也是真實的,所以在接受好意跟拒絕好意之間,萩谷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只不過他想要更改一下接受方式,否則肩膀披著衣物的沉澱重量大概會讓他一直感到不自在。
「……而且也沒有那麼容易感冒喔,龍司先生不用擔心,不過既然您不是人類,我相信您不會冷,所以這件外套就暫時借我穿了,謝啦。」他用另外一手拍拍正在搓揉自身手臂的龍司手背,示意對方移開之後直接大方的將兩手迅速穿進皮衣的袖子裡,最後還對稱的拉了拉衣襟,挑起眉,表示自己穿的還挺舒服的。
年輕人類露出不用太過擔心的笑容安撫自己,仍然青澀的面容在穿上皮衣後顯得成熟許多。非人似乎此時才意識到,眼前的青年不再是過去脆弱到手無縛雞之力、需要他人保護的男孩,身體已然強壯到不那麼容易擔心寒風受凍。

穿上皮衣的模樣看起來倒是帥氣的,龍司玩味的想。自從與萩谷匡伸重逢,他不停在互動中意識到歲月過得真快,內心感到淡淡的喜悅也是如此真實。

黑髮怪談曾見證人類男孩脆弱和依賴自己的時刻,因為怕冷而依偎自己的模樣,使得當時他在最終產生私心,想保留對方生命將其推開——
那麼即使自己錯過男孩成長的過程,也萬幸時間證明,他的決定的確是好的結果。

那麼……為什麼他又因此感到複雜呢?

龍司露出淺淺笑意,看起來被對方的笑容完全說服。他稍稍打量青年穿著自己外套的模樣,像是覺得有些新奇,短暫沉默的模樣彷彿在細想自己方才的行為。
「我好像一直下意識,把你看做當年的男孩……」黑髮怪談低聲呢喃,伸出雙手幫對方拉直衣領,接著輕輕摸了摸萩谷的頭,但他沒有多做停留便很快收回手。

「以後可不能把你當作小孩了呢。」

他的氣音宛如感嘆,山泉色的雙眼依然溫柔,又多了點若有似無和難以言喻的情感。龍司依然噙著笑,轉身邁開步伐,踩著滿地的落葉窸窣,他稍稍抬頭看著夜空彎月,一邊走向展望台最好的視野角度。

月明如水,龍司雙手倚靠欄杆,越過山林無聲地眺望夜色下依傍湖水的城市夜景。
萩谷認為自己確實在被摸頭時讀到了某些不那麼正向的情緒,若是幾年前的自己肯定會帶著愧疚的想怎麼辦,然而在明確知曉不是自身的錯的情況下,他更想用有些輕鬆的方式解套。
——而且龍司先生先行走到欄杆邊,配著新月與湖邊城市風光的畫面,不拍真的太可惜了!

所以萩谷沒有在對方邁開腳步時跟著一起踏出,而是迅速挖出自己的相機,繩子掛上脖頸,彷彿在跟誰搶時間邊開機、切到曝光較長的模式,努力穩住自己的手,朝那個背影拍下去。
沒有臉的背影看起來就像是下一刻就要跟著融進夜幕裡——真的很像電影主角吧?青年在看到成品時有些偷笑的想。

完成這些舉動後他才迎上前,也跟著一起倚靠欄杆,只不過是將相機預覽畫面對著龍司,上頭就是剛剛拍的照片。
「當然不能當小孩看啊,小孩哪可能認真拍照?」
他有些賊賊的晃了晃手中的相機,對著非人笑時帶點不過分張揚的自信,而青年就在讓相機回穩時,以另外一手點了點畫面,「下午那張跟這張,兩張都要嗎?反正這張我已經確定會洗出來了,就看您要不要也加一?」
龍司偏過頭瞧了瞧萩谷拍的照片,裡頭男人的背影彷彿快要融於夜色中,像隻離群索居的孤狼,在城市燈火上他與彎月一樣形單影隻,卻又同為畫面上的主角令人難以忽視。
而一切都顯得靜謐,帶著朦朧和故事性的詩意,甚至有些孤寂……他很喜歡這種氛圍。

「嗯,這張真美。」非人對這張構圖很是滿意,勾起的弧度難掩對青年的攝影技巧明顯的讚許,「我看起來就像尋常不過的人類……我很喜歡喔。」

龍司瞇著笑眼,毫不吝嗇給予對方打從內心的讚美,他回想起這幾次的構圖比第一次的書店照還令人讚嘆,或許眼前的青年再未來會變成攝影大師也說不定。

「我也想收藏有你的相片。」他笑瞇瞇地一手撐著下頷與萩谷對視,半是親暱、半是請求的語氣開口,「不管是我們合照,或是看你此刻的夜景拍照都好……畢竟這是第一次約會?我想留個念。」
被稱讚時萩谷當然還是有些靦腆,如果是前幾次尚未相認時的稱許,那麼他還能稍微認為對方的客套成分不少,然而在相認過後的現在,這樣會下意識讓人認為更真心的讚賞果然會更讓人難以習慣。

萩谷在聽見很喜歡這個詞句時低笑了幾聲,將頭轉回面對自己的相機螢幕,小小聲說謝謝時就像是在害羞,但不是被逗弄的害羞,而在對方繼續說下去時他也稍微側過頭看向龍司先生那雙色澤冷冽的眼睛——接著因此停頓了數秒。

這不太能算作為難,只是想要有他的照片?這不管怎麼聽都是青年難以想像的要求,所以他先是抿起唇,再垂下眼,手指無意義的按了幾下相機上的按鈕,若是仔細觀察的話或許能看出來他的耳根又泛紅了。

想留個念是個很能夠理解的理由,然而萩谷的思緒楞是在這個要求上卡好一陣子。
因為他現在沒有腳架不知道怎麼拍,就算有腳架他也沒有拍過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擺動作或是有自己在畫面內的話要怎麼取景,腦袋一片空白後這個選項就變得艱難許多……
龍司先生究竟想看到什麼樣的照片呢?他並不認為自己上相,然而在思考片刻之後,他突然靈光一閃——

而萩谷表面上就是停下按按鍵的焦慮舉動,甫開口時就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單眼相機很貴,所以拍照的時候要把連接的鍊子掛在脖子上,這樣比較不用擔心手滑。」然後在龍司有辦法回什麼之前,他便迅速的將相機鍊子從自己的脖子上拿下來,轉頭就將整台單眼塞進對方懷裡,再配上一個彆扭又飄忽的神情。

「您自己拍吧,因為我不知道怎麼拍自己。」這句的潛台詞是更害羞的讓您自己拍想要的他吧——這層想法萩谷根本不敢想到哪怕一個字,所以他只能在稍微帶點動搖的現在盡量放空自己了。
他有聽見青年如蚊吶般小聲道謝,時而瞧著自己、時而垂下頭按按鈕,像是猶豫該怎麼辦的細微動作顯得羞赧靦腆,連耳根都明顯有了熱度。面對這樣情緒難掩的萩谷,龍司勾起的笑容慢慢卸下,用無聲地等待掩飾他看著青年入迷又期待的目光。

直到被塞了相機和知道萩谷為何彆扭的原因,那歛著夜色的異國面孔露出難掩驚喜的微笑。

過去他與當年的男孩相處是憐憫和關懷的情感,不像此時能夠時而像朋友偶爾任性或者曖昧,所以重逢後的非人對萩谷匡伸害羞彆扭的模樣感到新奇,內心甚至有種莫名的愉快和鼓譟,像每朵花盛放前有不同階段的美好,使他不時升起想看到更多不一樣的人類青年……

或許萩谷對他人也是如此,至少此刻是因他而起,他實在無法不感到滿足啊。

握著拍攝的權力,龍司將鍊子掛在脖上,也垂下頭確認單眼的按鈕和畫面,接著很快舉起並對準眼前的青年按下快門。
幾秒後鏡頭移開,相機後是龍司的微笑,他低頭檢查方才拍的畫面,很快露出滿意的神情。

「抱歉,第一張沒先跟你預告。」龍司溫軟地表達歉意,微笑卻顯示他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畫面,「因為我想拍下現在你的表情。」

他回頭看了眼天空上的彎月,思吋該怎麼取景才能拍出腦中想要收藏的美好畫面,龍司轉頭沉吟幾秒開口,「我想拍你跟月亮合照,不管是看鏡頭還是背對著我——都可以。」

他墊了墊沉沉的單眼,往側邊退開一步,他示意青年可以靠著欄杆在鏡頭下自由發揮,準備舉起的相機後方是龍司愉快又暖意的期待笑意,「換你當我的模特兒了,匡伸。」
萩谷有些反應不及——或者說他對這種突發狀況一直以來都容易反應不及,所以在聽到快門聲的當下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還停在困擾的表情就被拍下來讓他覺得有夠羞恥,一邊想著這樣的神情哪裡好啊一邊抬手摀住自己的下半臉,即便對方有道歉了,他還是……

「……我開始覺得您就是想要看我反應不過來是吧?惡趣味。」嘴上是這麼抱怨,但萩谷知道自己就算有再多的腹誹,基於情分,他還是會在抱怨過後繼續包容對方,況且就連他這種已經往糗態邁進的表現都彷彿能得到龍司先生的正面回應,萩谷同時也發現自己在困窘之餘,還會擁有詭異的意識過剩並且因此感到有點開心——

明明他就只是個不起眼的人,到底在龍司先生眼裡自己是什麼模樣,以至於會被如此彷若要貪心的全數收進眼底的凝視呢?
青年在看著那顆自身鮮少面對的相機鏡頭幾秒後強迫自己丟去多餘的想法,換成背靠欄杆的姿態後雙手環胸,低垂著頭凝望地面,開始認真想到底怎麼樣才不會在畫面裡看起來姿勢僵硬,導致照片根本連洗出來都嫌浪費。

而在維持這樣沉思的模樣一陣子之後,他就從側背包裡拿出一條檀香佛珠,拿在手上雙手合十,抬起眼靜靜的望著他們來時的方向無聲的收起笑容,閉上眼,淨空思緒後開始在內心念誦他所屬寺院的本尊佛經。

如果無論想什麼都會干擾思緒影響肢體,那麼就讓他挑他最熟練的佛經幫忙自身排除過多雜亂的念想吧。
龍司再度舉起相機,輕巧拍下背對月光沉思的青年,又轉了個方向從側面稍微拉近,拍下夜風恰好吹起幾根細軟髮絲的風景。

而當萩谷拿出佛珠雙手合十,沉穩地彷彿在內心念著經文時,非人不禁疑惑又好笑的挑眉,露出饒富興致的笑容和低低笑聲,畢竟他從沒看過這個年紀的高中生在被拍照時不是手指比YA,而是選擇心如止水地拿出佛珠閉眼啊。

不過這正是萩谷匡伸的不同之處,在龍司心中,青年本身比夢見之丘的風景更加特別。此刻月光在萩谷的髮絲和皮衣上落下淡淡痕跡,青年溫潤的神色寧靜無暇,龍司抱著想要留下這個瞬間的心情按下快門,不止一張,他恣意地從幾個角度和拉近拉遠來拍攝,他對使用單眼的技巧不甚熟悉,卻也有如何拍得好看的獨門美感。
過去他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去,此刻非人想將青年與夜色合而為一的模樣完全且完美拍下。
可惜親王塚無法拍照,龍司想,不得不說相機真是好發明,如此一來超越人類壽命的怪談,也能在永無止盡的漫長時光裡藉由照片畫面回憶往事。

當龍司放下相機,他注意到維持閉眼的青年興許不會再換姿勢,便走上前笑著低聲開口,「我拍夠了,提醒你一聲。」

他也背靠欄杆,在萩谷身旁稍稍併肩瞧著相機裡的作品,接著乾脆整台遞給對方欣賞。
「可以全部洗出來嗎?我想好好珍藏。」龍司笑咪咪的請求,一臉真誠地像是他真的會這麼做。而單眼裡清楚記錄他至少拍了10張兩種姿勢、不同角度的青年,顯示非人的確拍得很愉快。
他有聽見龍司的聲音,然而他楞是在內心把默唸到一半的經文堅持念完,好像這麼做就能減少張開眼時可能會有的彆扭感……然而在最終真的將藥師經默背到最後一個字,萩谷睜開雙眼收起佛珠,接過那台相機時,他感受到的卻不是彆扭感。

而是——這個人是怎樣?想要全部洗出來這個量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是單純拍起來那他可以體諒平時沒有單眼的人摸到相機會太興奮多拍幾張,但全部洗出來?
萩谷傻眼的微張著嘴,按鈕每發出一次嗶聲就往前翻一張照片,但畫面主角還是他自己,然後在終於翻到他拍的龍司先生之後,他才轉頭盯向對方。

而即使對方看起來真誠,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您認真的嗎?」這幾張不是小數目啊……洗照片的錢不是問題,但到底有誰會想要他的照片而且場景還都長的差不多?
只有叔叔可能做出這種行為了吧,但龍司先生?無法理解……?
收到萩谷疑惑的視線和問題,龍司輕輕歪頭凝視,彷彿因此思考自己的請求很奇怪嗎?

這幾張夜晚風景的合影,城市燈火沒有掩去青年獨特氣質,夜晚下與佛珠相伴萩谷沉穩之下更添清新脫俗,溫柔質樸的眉眼和略顯稚氣的臉龐染上透明月光,像是為溫柔的青年批上一層輕薄面紗。

即使姿勢和背景相像,對非人來說每個角度都有想珍藏和捨不得刪去的點,所幸親王塚能帶照片進去,他的休息處有一整面牆可以貼,又尤其,這可是畫面有小伸的照片——

所以,果然還是全洗出來吧?

他故作沉吟幾秒,才噙著堅定的淺淺弧度點頭,「嗯,我認真的。」

「你放心,我只會私下收藏。」非人在想青年是不是在意他人看見自己的照片,那麼他本就樂得獨自欣賞,「數量很多,我不會白白讓你出錢。」
他轉向面對夜景,雙手環胸倚靠欄杆,臉上若有似無的微笑彷彿還沉浸在方才的拍攝。

「親王塚不能攝影留念,我一直覺得很可惜……那裡無法拍下美景,也無法把人事物留存。」
黑髮怪談像是自言自語般說著,「所以有你的照片,我全都想收藏。」

他發出低低笑聲,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執著到有些誇張,於是龍司看向青年,轉了個有點好奇的話題,「剛剛你拿出佛珠……有什麼原因嗎?閉眼時都在想什麼?」
不是錢的問題跟會不會給其他人看到的問題……
然而他沒有做出過大的反應,而是靜靜的聽對方的解釋,萩谷又開始繼續無意義的按壓相機上頭的按鈕,好像這麼做就能讓自己心情更平靜一些——但他同時又在分心的想,方才默背了這麼多次藥師經怎麼一回頭就失去效用?

而在最終聽到親王塚無法拍照留念的理由時,他才終於覺得這樣的理由好像終於能理解一些了,就跟平時不被允許做某件事,所以能夠碰到時就會想要更多吧?
萩谷擅自將龍司想要他的照片的原因全數歸咎在因為親王塚不能拍照上,或者平時跟龍司先生熟的人屈指可數,他才會是在對方能有機會擁有照片之後可選的少數模特兒之一。

畢竟要是不這麼想,不一直用萩谷匡伸一點都不特別的想法洗腦自己的話,他一不小心又要意識到現在是在約會,或許龍司先生對待自己真的有點特別的方向想了。
他才不想變成一個自大狂!萩谷乾脆把這台他越看思緒就跟著越亂的單眼關機,既然想不出來那就別想了,跟念經時清空腦袋一樣,他應了一聲,洗照片的事情之後再說,然後在龍司先生問起下一個問題時開始專注在這個問句上。

他們在彼此都尚未想起對方時曾經談過信仰相關的話題,現在或許可以再拿出來小提一會了。
「什麼都沒有想。」萩谷並沒有轉身面對那座湖面,而是看著來時路的樹林緩慢組織答案,「對我來說接觸信仰是能讓心靈平靜的媒介,所以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時候,拿出佛珠開始默念經文可以讓我覺得自身有可安放之處。」

就連現在談論到佛祖都能有些許的清淨作用呢。
萩谷勾起微笑,稍微偏頭時仍舊沒有將身子轉過去與其同側的意思,「這樣、有回答到嗎?」
龍司聽著回答,給了一個無聲的笑作為答覆,默默想著青年是不是面對鏡頭會略感到無措,才想要默念經文凝神安穩(總之他記下了)。
他的確同意信仰能讓心靈平靜,那對許多人類有效,只不過身為怪談的自己用不著罷了。

非人想起之前在書店,他們剛好聊過關於信仰的價值觀,當時龍司還未認出青年是當年的男孩,也因怪談從沒聽過神祉之聲,隻身在野外生存也只能奉自己為圭臬,於是他在心底不免有些傲慢地產生對方或許心靈脆弱的猜測。

此時這個猜測似乎情有可原,龍司對十年前在家庭受挫的人類小孩記憶猶新,在被自己推下橋後又發生了什麼?悲傷的過去、累積的酸楚難以消化,總有許多人揹著童年的傷口就揹了終身,而或許正是信仰幫助甚至救贖了對方。
不過他不想直接下定論,龍司想,他想要了解萩谷匡伸,想要了解這十年自己錯過了什麼,在聽青年說出口前,非人刻意打散擅自認定的想像。

他知道自己對在乎的人事物才會如此耐心——其他無關的人類他或許會駐足,卻不會深入內心。

「那麼這幾年,你又過得如何呢?」沉默一會的龍司望著湖面開口,「……我想更了解你,匡伸。」

「能跟我簡單分享嗎?」他嗓音輕柔地詢問,宛如請求,又帶了點小心翼翼,像是壓抑他其實很想要知道這段過往的好奇和渴望。
想更了解的這句對萩谷來說實在是有些煽情過頭,他可以說是逐漸習慣但也不習慣,要是龍司先生是如同今天下午邀約時那樣帶點輕鬆的氛圍說出口,他或許還能笑笑的說又是貪心?然而此時對方的語氣聽上去又摻雜了其他更加真實的情緒……

好吧,認真回答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今天晚上第幾次了!說開之後明顯拉近的距離他得要好好習慣,光是對約會這個詞不起太嚴重的反應根本不夠啊!

萩谷在心底想像用雙手拍拍自身雙頰振作,表面上不動聲色,而是在默默的抬起兩手掰了幾根手指得出默數的年份之後,才開始應對方的問題回答。
「小學四年級的暑假碰到您的話……再過四年,初二的時候被泉相寺的住持收留,接著就一直住到現在了。」而只是這樣的內容似乎有點太少,如果還想要滿足龍司先生更想了解他的願望,他就必須再多說一點。
所以萩谷在停頓幾秒、想了幾秒之後才繼續補充住進寺院的詳細內容。
「我是因為能夠看見一些『不存在的東西』才被那戶的女主人急著送走。當時不小心引了髒東西進家裡,開始有奇怪的靈騷現象,他們覺得我很陰沉,剛好也找到遠房親戚有人在處理類似事務,所以才聯絡那位住持的。」

「其實住持本來只是打算來處理事件順便看一下我的狀況,但似乎是女主人態度太糟糕……他看不下去就直接把我帶回寺院了。所以那位住持就是現在對我很好的叔叔,不過他原本是黑道,我剛開始跟叔叔相處有點害怕啦,哈哈。」

「但、嗯,這幾年因為叔叔的關係,還有寺院隔壁神社的哥哥也教我很多如何不受靈體侵擾的方法,我過得很好喔。」下了最後的結論後,萩谷才將身體也轉向面對湖泊,迎著微風吹起瀏海的感受似乎很適合談談這類愜意的話題,他也因此瞇起眼。
幾段敘述也將龍司拉近青年的回憶裡,想像男孩因為體質而被懼怕未知事物的大人牴觸,在離開親王塚後仍經過四年才有目前的歸屬,非人黯下眼,像是為青年的過去感到心疼、複雜,卻又無可奈何。
時光無法回頭,或許他是男孩人生中重要的過客,是能讓男孩珍惜現在擁有的契機之一,但他與親戚當時在萩谷匡伸的靈魂劃上的好與壞,那些刻痕是難以消失的。

幸好那位住持願意收留遠房姪子,龍司在聽到青年說對方原本是黑道時,還挑起眉勾起笑意,想像當年男孩在對方面前如履薄冰的稚齡模樣。而方才兩人的相處也顯得自然又溫馨許多,現在的萩谷會笑會頑皮,可想而知這座寺院和神社的人事物,帶給對方多美好的正面影響。

萩谷的回憶讓非人的心柔軟許多,方才帶點幼稚的競爭心理也融化不少,他能感覺到青年身處在溫暖的環境,而功不可沒的肯定是帶對方離開原本環境的叔叔。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這麼做,」他輕輕嘆息,語氣溫和又帶了點謝意,「我也很想謝謝你叔叔呢。」

龍司享受迎面而來的涼意,回想方才在寺院門口前叔姪的互動,「你有沒有跟他說過我是怪談的事情?」他略帶好奇的開口,「而且,晚上跟一個怪談出門這件事,他不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嗎?」

說完,非人肩膀輕輕靠上對方的,慢慢湊上青年的耳後,不至於過近但能聽見他渾厚又磁性嗓音,有些曖昧的在彼此之間迴盪,「例如說……他不怕我是個吃人的怪談,會把你全部吃掉之類的……」
萩谷原先想要笑笑的回應,然而接下來對方的舉動再次讓他的腦袋陷入卡殼。
太多次了,真的太多次了,光是從下午看照片開始以來就太多次了,龍司先生說的想要抱抱他的理由已經無法支持他順理成章地接受這些親暱,而片刻的洗腦自己不是特別的也已經不是那麼有用,他的耳根因為受到那低沉的聲線震顫而迅速紅到幾乎快滴血,連帶影響到臉頰,萩谷這次是真的受不了的慌亂抬手遮住自己那一側的耳朵,咬著牙扭頭瞪人並退開。

讓他數數,掌心貼在他的手背上操作相機,幫他戴上安全帽,要他抱著腰才肯發動機車,替他披上皮衣,想要所有有他在內的照片,包括現在刻意在他耳後說話——萩谷現在亟需一個可以解釋這些行為的理由,否則光是不會嚇到他的慢慢靠近根本不夠,想要擁抱的理由也不夠,因為對他來說擁抱只有一次就已經有點過火了!

他根本不習慣跟誰靠這麼近!
「……」青年的喉嚨被哽住,斟酌了幾個字句後他發現自己還是找不到委婉的說法,所以他只能看起來有點生氣但更像耍脾氣的咬了咬牙,才用稍為強硬的語氣開口。

「在我回答您的問題之前……可以先回答我嗎?」他撇了撇嘴,摀著單耳的手沒有要放下的跡象,「我覺得您的舉動讓我很困惑,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您要靠我這麼近嗎?」

「——不要說什麼只是想抱抱我!因為是老朋友的理由我不買單!還有也不能說您都有慢慢靠近沒有嚇到我,但真的太多次了!我要理由!」萩谷在此時正式確定自己的情緒是惱羞成怒,應該隨便一個路人也都能看出來,然而再怎麼生氣,配上臉紅的殺傷力可能還是很低……

他也自知這點,所以他在這麼講完一通之後還是覺得有夠不甘心。
青年突如其來的情緒讓龍司有些措手不及,笑容逐漸轉為輕巧的訝異,不過他很快意識到對方的困惑從何而來,畢竟青年性格溫和單純,在寺院耳濡目染下被淡泊禮節薰陶,略顯親密的互動可能太過刺激和超出理解範圍,又或許從未被他人親近又曖昧地玩鬧和相處也說不定。

非人試圖理解萩谷可能的情緒,也注意到對方用的形容詞是「困惑」,而不是「不舒服」或其他負面感受,加上泛紅的臉頰和耳朵看起來的確不像厭惡……

不管如何,青年反彈的情緒是真,他得好好回應對方迸發的疑惑,龍司來不及欣賞青年特別的神情,而是在腦中飛快想著,為了讓萩谷匡伸能夠理解和逐漸習慣自己往後親暱的互動,他得把握這次機會,給出一個柔軟又無害的理由才行。

黑髮非人輕輕低下頭,本來就遮住雙眼的過長劉海,此時更看不清臉上神情,彷彿正在反省和思索怎麼說,同時也給對方緩和情緒的時間。
片刻,龍司稍稍抬起頭,原本逗弄人的微笑變成複雜和歉意,「抱歉讓你感到困惑,匡伸,我會試著說明白的。」

應對老實人的最好方式,果然是好好道歉了。

「我當然有意識到自己的性格,嗯……討論版上是怎麼說的,喜歡捉弄人?」非人讓身體轉向對方,維持被對方退開的距離,語氣平淡,斂下眼簾像是在陳述自己的缺陷,「或許如此,我幾乎沒什麼年輕的人類朋友,更何況到交心程度,所以……跟你相處我很自在,很安心。」

他頓了頓,略為抬頭凝視眼前的人類,「就像人在舒適環境會放鬆地展現自己,加上久違重逢,我想……我對在乎的人都會是如此……」

這些自白九成五都是真的,他的確喜歡捉弄人、沒什麼朋友、在萩谷匡伸身邊很放鬆,全都所言不假。
而最後一句,老實說他也尚未摸清面對在乎的人事物,自己最後會表現到什麼程度啊。
還有過濾後沒說出口的理由,他覺得萩谷被捉弄時的反應很可愛,當然可不能這時候說。

「我也想問你,匡伸,」龍司嗓音柔軟,異國雙眼在夜色下溫馴的微微透著光,「當我靠近你,你當下有什麼感覺?」
萩谷在等待答案的期間並沒有真的緩過情緒起伏,反而是看著對方低下頭時慢慢的開始產生罪惡感,而這在得到龍司所說的理由後更甚。
道歉的部分還行,畢竟今天下午時刻他並沒有要求對方解釋,現在龍司也是因為他向人要理由才會道歉,所以還行,然而他聽著聽著,姿勢就變成兩隻手彷若無處安放的交疊在自己的後頸處,同時神情也跟著不知所措且糾結。

現在換他覺得抱歉了。
因為對方敘述親王塚怪談如今的性格讓他想起自己明明就說過無論對方現在的個性如何,他都不介意,所以萩谷覺得方才自身的表現就像是在推翻先前的保證一樣,他有點懊惱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方面。

接著交心程度的朋友、自在、安心、在乎等等詞彙交織在一起之後更讓他覺得光是對這些親近的行為抱持困惑,似乎就等同在否認龍司對他的好,他一點都不想變成這樣……
想到這裡,萩谷更用力的捏著後頸,抿起雙唇時面色更添了懊惱跟歉意,然後他也想到,他唯一能做的是不是也就只有習慣了?
因為不想拂去龍司先生真的把他當成朋友的本意,所以、所以他、他是不是真的只能習慣?怎麼辦……要怎麼做……

而龍司緊接而來的問句更讓萩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愣愣的看著那雙帶著冷冽色澤的漂亮眼睛,腦袋空轉。
他自己……是什麼感覺?萩谷沒意識到方才自己的思考都是以成全他人為前提在運作,所以這時候被問感覺怎麼樣,他也根本回答不出來。

害羞嗎?彆扭嗎?慌亂嗎?這些是肯定的,但萩谷總覺得這些形容作為回答又太淺薄,根本沒有深入核心——然而他自己真正的感覺是什麼?他以前根本沒有實質上跟人這麼親暱過,與叔叔那種家人般親暱的互動不一樣,這種他頭一次碰到的……
到底差在哪裡?他能得出來的結論可能也只有不會討厭吧,但要說喜歡嗎?開心嗎?好像又不是這麼簡單直白的情緒,全然陌生的情感光是要他判斷他就可以想個十天半個月,青年只能無助的在原地腦袋燒開水,讓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想法維持他面頰的溫度不退,並乾乾的縮起肩膀。

「我……我不知道……」萩谷的嗓音有點乾癟,顯示他真的對這個問題感到很困擾,「沒有人這樣對我過……所以我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可能、可能……我只知道可能包含……不討厭……嗎……?其他的我就……」

要是困惑能夠具現化,或許萩谷的雙眼已經被蚊香給佔據,只要再輕輕推一下他就會短路卡殼死機,連思考都直接放棄。反正結論就是他要習慣而已嘛,自己的感受就再議啦。
龍司像是捨不得眨眼般,瞇起雙眼默默觀察青年細微的神情變化,包括明顯自責和腦袋當機的模樣,在他眼中可以說是新奇極了。

他在青年說出「不討厭」的感想時輕輕勾起溫柔的笑容,內心卻是升起狡黠愉快的滿足心情,那句話彷彿在說他是第一個讓萩谷匡伸有這般困惑情緒的人,那對龍司來說簡直是最棒的發現。
尤其小伸現在看起來侷促又緊張,宛如不知如何面對卻又不想推開和拒絕,讓龍司也不禁在內心猜想,萩谷紛亂的心緒究竟從何而起。

是啊,那些親密的捉弄明顯超過一般的普通朋友距離,龍司除了想跟對方更加親近,主要原因也是想透過捉弄看到更多不一樣的萩谷,和感受被青年性格溫柔包容的溫暖。
他當然知道這個想法挺幼稚的,但龍司的確在每次萩谷匡伸泛紅的臉頰和耳朵上感受到愉快和饜足,他現在甚至在內心想著,如果萩谷真的感到不舒服,可能更早就表明拒絕和反彈,而不是數次忍耐後又說「不討厭」……這是否代表對青年來說,自己還是有那麼些特別?還是溫柔樸實的對方對任何人都是如此?

「『不討厭』啊……」非人輕柔的微笑,凝視青年的眼神有些玩味和寵溺,「『不討厭』也可以說是『能接受』?這樣的說法就像你其實挺接受我捉弄你哦?」

他柔軟地低聲感嘆,像是拿對方的溫柔和包容沒辦法,「你一直都這麼溫柔,匡伸……這樣我會很擔心,未來誰捉弄你都不討厭呢。」

「既然你不討厭……以後我還能在你面前做自己嗎?」
不討厭就是……能接受?是這樣嗎?但是能接受就代表未來誰捉弄他他都可以接受嗎?應該不是這樣吧?然而萩谷目前也尚未遇過這般捉弄自己的人,不如說如果是外人的話,大部分人看到他恭敬有禮的態度就都會以禮相待吧,哪可能有人不識相的捉弄他……

等等、所以其實龍司先生對他做的這些舉動到底是捉弄還是出自親近?或是兩者皆有?或者其實這兩樣應該要合併在一起談?因為捉弄是本心,所以親近後表現自身的舉動就是捉弄……喔,龍司先生剛剛就有說過在舒適的環境展現自己的話了,是他自己腦袋沒有轉過來。

那、那他、他是要怎麼回答?
先反駁沒有到挺接受的,頂多就是接受而已?但這樣感覺有解釋跟沒解釋一樣,畢竟不管怎樣他就是會接受,而且他方才早就在想要習慣了,那麼還有反駁的必要嗎?
還是反駁不是誰捉弄他都不討厭?然而這話好像就在鞏固龍司在他內心的特殊地位——不對,是特殊的沒錯,當年那個給他一整個愉快暑假的大哥哥,怎麼想怎麼特殊,但是要直接講嗎?講出來的話意思會變得很奇怪吧,所以還是不要講比較好?

最後一個問題……好?
萩谷總覺得自己這個答案直接說出口似乎就是答應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對方會變本加厲嗎?會得寸進尺嗎?但如果只是習慣先前這些靠近的行為……好像也還行?
可是他仍然覺得自己少思考了什麼,然而在現下想要體諒他人的思考模式下,他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畢竟要他拒絕龍司先生繼續做自己這種事情,他光想都會覺得自己很惡劣。
所以萩谷在延續方才的當機一會後,就繼續維持那個茫然又慌張的神色,兩手從脖頸移到自己的髮尾,揪住短短的頭髮,不知道擺什麼表情的偏頭,「大概……可以?」
在青年一臉茫然徬徨地開口同意時,龍司不禁愉快地彎起笑眼,鼻間發出輕笑的氣音,彷彿在笑對方怎麼連賣掉自己都沒有想清楚。

有了萩谷親口答應,或許接下他們的互動能更加自然一些。龍司不意外溫柔的青年面對他人道歉,反而會感到慌張和忘了以自己感受多做考量,過度以他人為優先的性格很容易被他人吃定——

不過非人不討厭這點,反而因佔據更多萩谷的情緒而升起憐愛,他知道自己可以得寸進尺,也想這麼做,不過這一切得在青年可以接受的範圍下進行,宛如溫水煮蛙……他想讓對方逐漸習慣自己的性格。

不過……自己又是什麼時候對青年有些執著了呢?
明明原本只是想保守那份回憶和秘密就好……龍司淡淡地思忖,在青年願意與自己相認,又總是每每包容他的捉弄時,那讓他開始想要了解更多當年男孩的變化,看見更多匡伸不同的神情……
到目前為止,這些捉弄和這份心情,算是友誼能接受的範圍吧?

畢竟萩谷說了可以,即使前面有個「大概」,那依然是個可以。

「……謝謝你,匡伸,只有你對我這麼好。」龍司露出放心地笑,「如果之後需要我調整自己,希望你能跟我說。」
那句獨特性是真的,只不過龍司刻意煽情地表明這點。他也從幾次互動中觀察到,萩谷包容人的性格根本難以向自己提出調整,後面那句或許暫時只是表面的提醒罷了。

「不過,我真想拍下你現在的表情,」非人笑咪咪的說,彷彿想牢牢記在腦海般,視線從對方捉住髮尾的手臂再移到偏頭的呆愣神情,「我可以這麼做嗎?」
只有他……對龍司先生這麼好?真的嗎?
萩谷在內心反問自己,這個問句也只不過是在他日漸隱藏的自卑之下偷偷冒出來的想法,然而要他質疑龍司話語的真實性他也辦不到,所以這點思考花不到一秒就被更飄然的情緒給佔據。

有點彆扭、有點害臊,更多的是開心,啊、原來他的想法確實有包含開心啊,但是這種彷彿沒辦法一口咬定就是正向樂觀的情緒似乎需要更多時間品味,所以他才沒辦法在當下立刻辨明。
萩谷也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種近乎獨佔的命題也該針對他自己。

——只有龍司先生對他這麼熱情,如果這能稱作熱情的話?
萩谷有些面紅且含蓄的點點頭,這是關於需要調整的回應,然而確實如龍司所想,以青年的性子,他往後未來大概也只會選擇無止盡的包容,至少在他目前想像的到的範圍內皆是如此。
只不過在下一個問句出現時,他的思緒立刻又開始瘋轉。
什麼?這是龍司先生做自己的其中一個舉動嗎?就像方才的照片,怎麼連他這種時候的神情都想拍?有哪裡特別嗎?不就是很蠢的呆滯跟茫然而已嗎?除此之外……好像也沒了啊。

萩谷發現現在的自己跟剛才閉眼的照片相比,龍司這時候還想拍照更讓人匪夷所思,哦,這樣想想稍早前的那幾張好像就真的還好了,但他現在要讓人拍嗎?
他抓自己的頭髮抓的更緊,然而在看似多想了好一會的時光流逝,他也只乾乾的憋出一句。

「可是……剛剛那幾張已經可以留念了吧?」為什麼還需要拍呢?已經十幾張了耶?
而且他的表情哪裡會讓人想拍……萩谷困擾的想,實際上也喃喃出聲,現在值得慶幸的大概就只有單眼在他身上這回事了。
龍司維持微笑欣賞萩谷臉紅呆滯的模樣,想著這茫然無措的表情如果錯過肯定很可惜,光是將這份靦腆的緊張映入眼簾也不夠,他得留存起來記念青年親口答應更加包容自己的這刻。

可惜單眼在對方身上,不然拍下還能請對方洗(雖然讓對方洗這種照片肯定更加困擾)。龍司沒有多做解釋,直接從口袋拿出手機,快速地滑開螢幕後打開相機,鏡頭對準眼前的青年按下快門。

萩谷泛紅呆愣的模樣被瞬間拍下,畫質雖然沒單眼好,卻也是十足的將這一刻烙印下了。
確認拍到照片後,龍司愉快的微笑彷彿大功告成,「這張很可愛,我就自己留念了。」他略帶小小邪惡的回應,像是表達這張照片會永遠留在他的手中,想刪還要經過他呢。
而那稱讚的形容詞在某方面也可以說回應了萩谷的疑惑,全都在他做自己的範圍。

非人滿意地將手機收起,笑眼微彎像是已然滿足,「我們回到原本的話題嗎?」
那是萩谷頭一次湧現想要衝上去把人手上的東西搶過來的衝動。
他想都沒想過龍司會在回答他之前就迅速掏出手機拍下去,啊、他剛剛還天真的想單眼在自己身上很安全,但因為對方身為怪談而不太容易記起對方也有手機這回事還是大意了。

他的神色從茫然到驚愕,驚愕轉惱羞,原先抓著頭髮的手也終於放開,然而咬著牙將手掌心牢牢握起還擺在身前的模樣看上去真有點想打人的態勢,但萩谷仍然在瞪著對方那個欠揍的笑容幾秒鐘之後深吸一口氣,最終妥協般的小聲開口。

「……不可愛。」接著用還握著的拳頭不輕不重的捶了一下龍司的肩膀。
這只是個無傷大雅的反擊,顯示萩谷已經幾乎放棄去理會自己那些被捉弄又被得寸進尺時產生的困擾情緒,他甚至自暴自棄的想,好吧,反正用龍司先生的手機拍的照片他又看不到,就當不存在好了,以後都這麼想吧。
至此,萩谷不痛不癢的反擊就告一段落,他接下來開始思索這段話題的前面在談些什麼……啊、對,他有沒有告知叔叔龍司先生是怪談這件事。
青年想,他自己確實是想要告知叔叔親王塚的存在,當初打算拆穿時的想法挺正向的,然而在幾經思量後他還是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而是用點類似說謊的方法包裝當初的故事。

畢竟無論是實話實說自己正跟非人打交道,還是稍微隱瞞,兩者都有做壞事的感覺,而他在兩難之下選擇的做法就只能暫緩,然後……或許要是真的有機會讓叔叔接觸到龍司先生再坦白?
總之這塊就容他再想想、再想想吧……

於是他有些鄭重的對那個回到先前話題的問句點了點頭,「嗯……我沒有跟他說過您是怪談,我覺得直接講確實會讓他擔心,但有稍微包裝一下向他提起您,所以是否會讓他知道您不是人類,可能就再議吧。」
萩谷準備打人的架式讓龍司抿起笑意,不忘裝正經的同時還故作怕痛稍稍縮肩膀,被槌下時那不痛不癢的力道彷彿玩鬧,使他再度無聲咧開笑容,愉快的模樣就像青年想的有夠欠揍。

而聽到對方思量後的回應,非人微笑淡淡斂起,但看得出不是難過或不悅,而是對自己果然會被隱瞞這件事感到不意外和理解。

畢竟自己是怪談,不是人類,也不是多麼良善的外顯性格,而人類對未知事物不夠了解便會起警覺,任誰都會覺得與自己多加相處很危險,何況是在乎萩谷匡伸安危的溫柔家人們——所以他絕對百分之百支持萩谷的作法,也沒有資格與立場說什麼。

只要小伸還願意繼續把他當朋友,看清他的本質,溫暖的接納他,那麼就算跟其他人隱瞞這段關係,龍司也心滿意足了。
現在的他是真心這麼覺得。
「看來我是你的秘密朋友兼約會對象了。」他淡淡微笑為這個話題下了結論,沒有多說什麼便重新轉向高掛的彎月,「不過你叔叔也不用太擔心,你的靈力比我想像得還要厲害……上次定住我的咒語讓我完全無法動彈呢。」

龍司輕輕笑著,青年的靈力純潔又強大,而這樣的能力讓不懂的人類懼怕,卻又讓青年能夠保護自己。
「我也想知道,如果能夠選擇……你還會想要這份特殊的力量嗎?」
他不是沒有察覺到對方小小歛起的笑容,也沒有錯誤地將龍司的情緒解讀成失落,只不過自己這樣的選擇會帶來些許劃分界線的感覺——而非人會將其視為理所當然,這點讓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然而複雜歸複雜,龍司先生願意繼續用親近的說詞為他的做法給了個結論,這也讓萩谷覺得這般親暱並不如以往使人窘迫。

秘密朋友兼約會對象嗎?這樣好像真的不錯,所以他也給了個心無罣礙的笑容,像是此時終於真正接受龍司先生為他們彼此加上的定位,而他也心甘情願的認為這樣很好。
只不過接下來的稱讚以及緊接而來的問題……萩谷卻一時之間無法回答上來。

「嗯、謝謝稱讚……」但如果他能選擇的話,他還希望自己擁有這份靈力嗎?萩谷不得不停下應答,認真的思考過往那些經驗加上現在的安穩之後,他最終的選擇會是什麼……
他想到自己的父母車禍身亡前的黑色影子,許多在他尚未掌控運用靈力的技巧時於他耳邊呢喃的神代之聲,無數個將他扯進逢魔交界的陰摯;接著是被帶進神域後獲得的柔軟,耳側的碎語換成祝禱詞與佛經,還有那彷彿隨時撫著自身胸口的和緩溫熱。

這些全部都是在他擁有靈力的前提之下會獲得的東西,有善有惡,有好有壞,而他身邊的人們或許也能因為他的靈力與否變得與現今不同。是他不斷思念的父母,還是現在的家人,包括面前的大哥哥呢?
萩谷想,或許就是因為自己完全沒辦法得出任何結論,他才需要倚靠佛祖的力量堅定自己的心思不至動搖吧。

他的修行還遠遠不夠呢。
「……其實我很想說,我還是想要,因為我很珍惜現在的生活,但……」萩谷有些自嘲的垂下眼,「實際上卻是我聽到您的問題,仍然會感到動搖,會去思考沒有靈力的我是否沒有缺憾。」
這意味著他現在擁有的缺憾已經是此生無法彌補的了,但這更提醒他如果沒有當初的缺憾,那麼他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
「《楞嚴經》有云,『十方如來,同一道故,出離生死,皆以直心。』雖然我現在還辦不到,但我希望自己未來能夠發自真心的認為現在就很好,不要多想,正如所有佛心遵循的道路只有那一條,我也能夠相信自己始終走在那條路上。」

「這不是我現在的答案,但肯定是未來的答案了,龍司先生。」萩谷最終試著給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現在的微笑比之先前還要再更成熟一些。若是能淡然的更接近佛語,那就好了。
青年坦承動搖和引用佛經的話語,再次顯現超齡的成熟,龍司能感覺出那是經歷遺憾後仍渴望純粹幸福的稚嫩,渴望自己的生命沒有原先的裂痕,是否就會得到更多安寧。

但這實在是太過困難,連嬰兒將世都要為了生存號哭,彷彿人降世純粹為了受苦,只是不同等級而已。於是對龍司來說,經過世間磨練與蛻變,性格和處世依然單純溫柔的萩谷實在珍貴極了。

「雖然我認為無知的確是一種幸福,但我覺得,經過打磨的鑽石最珍貴。」龍司凝視青年的坦然,也回給一個真摯的微笑,「我覺得你現在很耀眼,匡伸……我相信你會到達你想要的。」

非人說完,視線移往遠方湖面,月光倒影明晰,「而且,你是越來越好,不像……」
他頓了頓,欲出的話語卡在喉嚨後吞了回去,還發出自嘲的氣音。
龍司想起,雖然自己完全支持萩谷隱瞞自己的存在,但這不代表他內心沒有一絲想與青年站在陽光下的期盼。而從本質到本性上的不同,性格隨著流言一點點扭曲的他,又如何能要求期盼實現?

新月纖細柔亮的光芒像是輝映他內心投射,朦朧又有點悲傷,那讓非人想起過去人類時期的自己保存的記憶——又或說是網路設定「探險家」身份而有的月相傳聞——

「——有沒有聽說過新月許願?」
龍司抬頭看著微亮的彎月,光線細膩到不時被經過的烏雲遮掩,他溫和地敘述著,「新月不像滿月圓滿,而是帶著缺憾的弧形。雖然那只是代表月球的亮面暗面,對許多人來說新月象徵新的能量、美好的開端,他們會在此時向新月默念和祈求內心願望……我很久以前會這麼做。」

他輕輕偏頭看向萩谷,「要試著許願嗎?」
如果萩谷此時有聽見龍司後半句的話,那麼他便會開始在內心思索那個不像指的是誰,答案只需兩三秒便能清晰,接著——因為他自己那溫和的性格而跟著墜入有些傷感的情緒裡。
所以在現在這個柔美的月色下,萩谷只因前半部分感到靦腆,又因尚未聽清內容而只銜接到後頭的新月,或許是件好事。

因為早在先前對質時,他對龍司先生的轉變就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萩谷在非人開始解說時跟著望向天空,似懂非懂的點頭,畢竟若是與月亮相關的學說他幾乎一個都沒碰過。

美好的開端?聽上去確實是個適合許願的好日子。
「這個說法我沒有聽過呢,但這樣的形容我覺得很棒……好啊,來許願,新月不像流星需要幾秒內迅速念完願望,值得挑戰呢。」萩谷笑嘻嘻的讓兩手靠上欄杆,十指相對時身體也前後微晃,轉頭看向龍司時笑容已經恢復稚氣。

「這樣?接著默念就好?不需要其他儀式?」
龍司看著萩谷許願的模樣,也跟著兩手臂靠著欄杆,「嗯,默念就好。」他抬頭仰望新月,手指合攏交錯,輕輕壓在下唇上,映著冰藍月光的眼睛緩緩蓋下。

新月祈願的儀式有許多種,不過龍司認為面對自然能量不必過多繁瑣手續,帶著虔心誠意之心,不管願望實現與否,也會感到心情平靜。

而閉上眼的龍司這時才想著,身為怪談的他能夠許什麼願望?
他知道自己其實想要很多,也知道不切實際也能成為願望,但非人認為他這樣的存在只要許一個就好——

過了一會,非人率先睜開眼,偏頭看向青年,注意到對方還在默許,便繼續望著夜景等待對方結束。
萩谷的動作與方才拿起佛珠時的模樣相同,而或許他與對方內心的想法異曲同工,至少他在內心思考要許什麼願望時,第一個出現的想法也是自己或許並不比一般世俗人等還要多寡淡。

他想要的也很多,只要想到身邊的人,他也許會想要替每個人都許上兩三個願望,例如希望自家的叔叔身體健康、不要太常抽菸、平安到退休,或者希望隔壁的神主掃去煩惱、情感順遂、常保笑容之類的。

至於他自己——他現在終於意識到自身的願望近乎沒有,除了希冀自己能夠觀人世、不忘初心之外,還有什麼呢?而初心於他而言又是什麼呢?
他似乎給自己太多需要解決的大哉問,包括方才的同一道故也是,所以萩谷在浮現這些紛擾的問題後立刻知道該給自己許什麼願望了。

萩谷張眼時就發現身旁之人已經完成,便轉頭直接開口。當然內容不會是不識相的詢問願望內容啦。
「您很熟悉月亮嗎?」
「雖然沒有天文學家知道的多,但如果在野外探險,月亮是我重要的幫手。」對探險家來說,月亮的重要度不在話下,「讓我想起,以前我還教過你怎麼找北極星呢……那一個月的你也是我的小幫手喔。」

像是想起與當年男孩在星空下談天說地的溫暖回憶,龍司神情柔軟,眼神稍稍明亮般眺望著遠方,而遠方偏闢住宅區的燈光已經黯下一半,讓彎月的光更鮮明、卻又孤單了些。
龍司知道,是該送年輕人類回到舒適家中的時刻。

「雖然很想繼續,但差不多該送你回叔叔身邊了。」他退離欄杆,只剩一手搭在上頭,溫和的眼神有一絲對即將分開的惋惜,「能跟你久違的聊天,我很開心。」
雖然小幫手這話應該會被理解成是客套的,然而萩谷確實在聽見這句話時認為這是由客套包裝而成的親近,但也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鮮少有機會在外頭活動的話,這類記憶就會不小心漸漸逐漸淡忘啊,就如他並不是一直記得龍司先生一樣,而是偶然在某次發現親王塚論壇才突然憶起……

所以分離在即時,萩谷對於龍司所顯露出的少許惋惜感到共鳴,但現在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畏縮男孩的萩谷當然會選擇用一個溫和又不帶任何遺憾的笑容回應對方了。

「我也很開心喔,龍司先生!」嗓音的雀躍是真實的,萩谷在跟著離開欄杆邊後,仍然遵循禮儀的微微傾身道謝。
「謝謝您載我來看風景,回程也麻煩您了,照片我會記得洗,還有……」他隨後直起身子,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其實我已經差不多忘記怎麼辨認星星了,下次約會時再請您教我?」
萩谷揚起嘴角,這個下次想必兩人都知道代表何時了。
聽出匡伸的確感到開心,龍司勾起的微笑就像新月,他很高興對這場約會青年也有相同感受。這是彼此重逢後久違單獨談天的時刻,對非人來說,萬物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之下,卻仍能在青年身上尋到那股懷念的安穩,是多麼珍稀的一件事。

而原先對約會一詞感到害臊的青年,此時自己提到就算了,居然還一臉俏皮的可愛,對龍司來說簡直是提供他小小捉弄的機會——

「看來你已經迫不及待下次約會了?明明一開始還很害羞……這樣我會心跳加速喔?」
龍司若有似無地緩緩湊近對方抿著笑意,刻意略帶著迷的眼神凝視,「我很樂意幫你補習,但之後一場約會可不夠,匡伸。」

說完,他才緩緩退開,沒有多做其他捉弄,像是藉此表明自己不是開玩笑,保持淺淺的笑容往機車方向走去。
回程夜風依舊沁涼,入夜更寒冷了些,馳騁在馬路上不時刺骨,而龍司不太在乎,反而慶幸外套在身後的青年身上。即使對方說自己不容易感冒,在他心中人類的身體與怪談相比實在太過脆弱,他得確保匡伸是無恙的回到家中才行。

當然在機車發動前,龍司再度刻意狡猾地堅持,青年得是跟去程一樣緊緊環抱的坐姿,全是非人私心想要多加親近和捉弄對方。於是在寺院門口停下時,龍司在萩谷下車準備褪去安全帽前,先示意對方靠近,接著再度湊近幫青年的安全帽繫扣解開,好好使用著約會這詞帶來的親暱權利。

「雖然很捨不得,但還是得把你還給你叔叔呢。」龍司溫和地幫對方褪下安全帽,伸手稍稍撫平萩谷頭上被壓歪的髮絲後輕巧地收回手,故作沉吟,「如果不還的話,好像也可以試試看?」
他笑瞇瞇地說了個玩笑,平穩的語氣又像是真的有可能做這樣的事。
稍早前龍司所說的理由確實有效,萩谷在面對這些仿若戲弄的舉動時沒有再興起過多的困惑或者難以忍受的彆扭——好吧,只要再更激進一點或許還是會,但至少看著龍司先生朝自己靠近,神色迷惑人般的摻入甜蜜的情緒時,他的心情也只保持在害臊,而他還能表現出傻傻的笑容,就像被撩到有點開心但又不知道做何反應一樣。

習慣真可怕……萩谷在坐上後座又被要求抱著對方時想,但這種習慣就算留著也無不可,至少萩谷在內心衡量究竟是自己的羞恥比較重要還是對方的願望比較重要之後,他仍舊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而更可怕的是就算他此時決定優先處理自己的害臊,他也不覺得這樣有哪裡不好,高機率跟選後者相同,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龍司那在他眼裡真誠無比的道歉與坦白。

不過再怎麼樣,不把他還給叔叔這件事就太過火啦。
萩谷因為這個聽起來就完全是綁架犯的發言笑出聲,即便對方語氣稀鬆平常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他也認為這只是個玩笑。
畢竟那個會說害怕自己傷害他人的龍司先生,怎麼可能對他做這種事情?

青年在安全帽被脫下後也順手脫下對方借給自己的外套,比他在觀景台上塞相機時還要更溫柔的塞到對方手上。
「不可以喔,不還的話我叔叔會直接把你消滅的,不可以。」這話的潛在含意就是他不希望龍司先生消失了,儘管他沒有意識到另外一層涵義是自己要是暫時被龍司先生抓走,他也不會反抗。

萩谷最後攏平自身側背包的帶子,在轉身離去前再微笑著留下一句正式的道別,「那麼下次見,龍司先生,晚安?」
龍司溢出輕笑的氣音,萩谷的回應讓他有種自己是隻被主人叮囑不能作亂、得乖乖聽話的寵物。
嗯,自己的確很乖,這不是好好地把對方送回家了嗎?

他穿上萩谷遞給他的外套,凝視青年離去的微笑點了點頭,那句晚安在安全帽內有些模糊,但他們彼此都能聽得清楚。非人注視著青年的背影直到被茂盛的植栽遮住,才將眼神和心神收回給自己。

衣料上仍有淡淡的餘溫包覆著背脊,那讓龍司有些新鮮,就像方才萩谷在後座牢牢環抱自己,再次體醒他們即使本質上的不同,卻又能彼此傳達溫度和情緒。
每每與萩谷相處,他總會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存在即使獨特,卻又似乎沒有任何不同。

狐狸也能混入羊群嗎?

隨著輪胎再度在陸地上馳騁,布料上殘存的溫熱逐漸冰冷,非人在停下機車後,抬頭凝視著有著兩個月亮的天空——

他回到了親王塚,此時還是兩個滿月。
黑髮怪談高挑的影子在樹林間被拉得很長,最後變得凌亂,他邁開步伐的時候覺得自己像鬃獅無所不能,卻又感到如雛鳥般迷茫,龍司不想將自己的紊亂思緒歸咎於雙月的能量爆發,也或許此時方才的淡潔的彎月更影響他……

不……龍司想,是萩谷匡伸的友好與溫柔影響了他。

龍司回到了他在親王塚的根據地,那是個廢棄的洋宅,外表被藤蔓和寄生植株攀爬顯得陰森,裡頭內的家具擺設不至於凌亂,卻也鋪上一層厚厚灰塵,看得出來無人使用和在這生活的痕跡。只有一間乾淨的房間是非人的睡房,裡頭只有靠牆放了一張簡單的露營床墊和大型後背包,整個陰暗淡漠的房間最大的家具除了壁爐並無其他。

當他點燃了爐火,房間滲人的寒冷變得溫暖許多,火焰的光稍稍照亮原本落入黑暗的牆面,此時能看見幾張照片被細膩地貼在床邊。
怪談先生調戲中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那幾張萩谷匡伸拍攝的書店相片,幾乎是整個房間最暖心、最有生氣的事物了,甚至比龍司本人還帶有溫度。只要他躺上床,便能伸手輕觸到紙張畫面,回憶那間書店發生的事情,想像那雙樸實溫柔的眉眼透過鏡頭看出去的世界。

怪談不需要睡眠,龍司卻一直規律地讓自己模仿人類在夜晚時間入睡,畢竟身為一名探險家需要有好的體力。閉上眼前,他稍微翻過那本攝影社的旅行冊子,裡頭有些是自己平常不太會去的觀光景點,卻因為將有那名人類陪伴而看起來有趣許多。

最後是那張被他瞬間拍下的照片,上面青年臉色微紅的呆愣模樣,讓龍司想起被對方溫柔包容到連被他捉弄都可以的性格,心情也不禁感到柔軟。

他的確期待,龍司淡淡地想,並壓抑了自己那小小的異樣感,任它被厚實的包覆在心牆之下。
當他走回寺院內平時與叔叔兩人起居的平房時,不太意外這時候客廳還亮著,而宮岡本人還開著電視看文藝台的傳統技藝展演節目,原先叼在嘴上的菸頭又換回晚餐後的醬油餅乾。
萩谷拉開拉門說了聲我回來了,叔叔回頭的模樣看上去無事發生,簡單說了句你回來啦,接著青年便迅速的坐到對方身邊,把側背包放下來,拿起單眼相機,開始分享今天拍到的風景。

而宮岡在看見萩谷的相機裡有不少自家姪子的照片後,終於覺得自己能稍微釋懷了——萩谷平安歸來,那人借走萩谷的相機卻幾乎都是在拍姪子的舉動讓他舒心不只一絲兩點。
算是看到萩谷的朋友確實把他當朋友的感觸嗎?宮岡兀自想著真是太好了呢,當年那個只會孤零零一個人在路上走的男孩又多了一個朋友,還是本來已經無緣再見的朋友。
宮岡徹底放心,萩谷感覺得出來,但那個觀景平台改天還是要由他載叔叔去看看的,青年咧開笑容這麼說,得到一個有點無奈的笑聲,配上好啦趕快去睡覺後發言後便迅速收拾捲走背包與相機逃走。

最終萩谷洗淨身體與洗漱完畢回到他自己的小矮桌前時,他也同樣拿起那本旅遊的小冊子,用色鉛筆在上頭做了幾個記號,而即便心情與非人有些差別,但此時此刻他確實與其默契的一樣對這場由他提起的邀約感到期待。

希望這次出去可以拍到更多照片,希望那幾天的天氣好到讓人惋惜相機的記憶體太少,希望龍司先生玩的開心,還有……希望哪天真的能夠拍到龍司先生的臉。
青年思及此時稍微有些惆悵,這讓他想起龍司先生說到親王塚無法留存人事物,那麼這是否代表連龍司先生自己……
但這個想法對目前的萩谷來說還太深太難以釐清了,所以他最終在放下手冊,關燈準備躺進被窩裡時,趁著今晚還是新月月相的時刻,悄悄許下又一個新的願望。
——希望龍司先生可以一直過的開心,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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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夜景!!拍照!!聊天!!許願!!一篇大滿足!!謝謝攝影中這次也一起跑劇情,能讓他們一起看夜景聊天拍照超級開心彷彿我也在旁邊當欄杆(幹),而且某段劇情我原本跟龍司一樣覺得把有萩谷的照片全洗一份沒什麼咦我跟龍司一樣廚..... (你好可怕)
而且龍司要求越來越多都只想看萩谷臉紅耳朵紅還對宮岡有幼稚競爭心真是超級怪人救命.....謝謝萩谷還願意跟龍司當朋友 (又道歉??)
龍司中每次都道歉真的要變成固定劇情了啦wwwwww(笑到瘋掉)
我很認真的把宮岡支開了喔龍司不用擔心掉好感了唷唷 (幹)

這篇劇情真的好充實耶大滿足我也謝謝龍司中跟我來個浪漫約會!(哈囉你省略太多主詞)如果您是欄杆那麼我要當甚麼我要當龍司的機車.....?(也可怕)
然後照片那段龍司真的好廚耶救命以及我也喜歡龍司馬上認錯道歉那段,哎呀萩谷根本完全沒辦法繼續生氣呀三兩下就被抓到竅門吃死死以後完全沒機會反擊了吧 (幹
萩谷會認真接招龍司未來的更多要求的!雖然萩谷還沒準備好但中之已經準備好了!!(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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