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a.m

你求告我，我就應允你，

並將你所不知道、又大又難的事指示你。




──耶 利 米 書 33:3

他其實並沒有聽見指示。

他聽見的只是水底下的空茫。



啵啵啵響起的細小水泡拂過他的耳梢，爭先恐後地湧向了水面，而他只是想起了那段文字，他只是想起了那段文字，在水草纏上他的雙腳之時，他想起了那段文字。（或許那便是指引）

他所閱讀的，總是記在他的心中，人生偶爾就會像書頁一樣，假如有所需要時，那一頁文字便會隨著翻閱出現在眼前，就像那個時刻，所以他想起了，所以他離開了水中，所以他走向了安全屋。

以為他死去的鐵鳥不再盤旋在天空，早已振翅忙碌的去尋找追擊著其他的倖存者，而他們所在的這片西側天空暫且安寧，得以回歸深夜的寧靜。


響起在深夜裡的──只是他潮濕的腳步聲。

或許當他一頭栽入水中時，他在水裡遺失了些什麼。

或許當他在當年栽入海浪中時，他也在海裡遺失了些什麼。


所以他才會被送到那寧靜的小病房裡，但他確信著自己未曾想過那件禁事，他只是......他只是需要些什麼來沒過自己，如此而已，讓寬廣巨大的什麼沒過了自己，用以忘卻什麼。



「你知道正常人就會稱之為不正常嗎？」

「亞摩斯，你知道你其實可以委婉。」

「我親愛的歐里，我想我已經足夠委婉。」

「還需要更委婉點，我親愛的朋友。」

他記得自己笑了，那答案的確就像喝醉的人不會承認自己喝醉，譫妄的人不會認知道自己譫妄，解離症狀之下的人無法記起自己為何出現在此地，記憶的空白，神識的消失，片刻的恍惚，他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


如此簡單。

如此單純。

所以才需要醫生和藥物的治療，還有一間寧靜小病院安養。


只是這裡並非安逸之地。

歐里注視著飛過天空的無人機，輕輕地闔上公寓的大門，他得提起精神，或者從今天開始他就必須要服用那備用藥物，他還得去尋找精神科診所以便獲得更多，那些醫療處方藥物可不會出現在藥局，而正常人也不會對此有所需求。

在事情變得更壞之前，他需要控制，他曾經治療過一次，再次復發的更嚴重之前，只要好好服藥便可以控制，毆里對著自己這麼說著，踏上階梯。

3：48 a.m

「威廉？」

屋內有火光，他記得他離開房間（好吧，他並無法記起這段記憶）時，威廉並不在客廳，但現在那孩子在客廳了，並且還將柴火燒起，在自己打開房門時迎了上去，朦朧的光線裡他還能夠看見那雙金色眼睛裡的擔心。

「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氣。」

在乾爽的大毛巾披蓋到自己身上時，歐里輕柔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沒想到它們會出現的這麼及時，我被機械烏鴉追趕，手上也沒有什麼武器，最終不小心被追得跌入了池塘裡了。」

略為低沉的嗓音輕柔溫順地說著那番糗事，他人也被拉著來到了火堆旁邊烤火，在威廉給自己帶來一套乾爽的衣服時還在唸著自己：「歐里神父，你真不該再跌倒了。」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歐里柔和地笑起了，述說糗事似乎也讓威廉不再那麼擔心了，「還好我是跌在水裡，不是嗎？」

他或許聽見威廉嘟嚷著些什麼，但或許只是錯覺，乾爽的衣物包裹著自己，鬆軟的毛巾披在自己的身上，還有火光的溫暖，歐里微微歛著眸，讓威廉替他處裡臉上的抓痕與啄痕，他剛脫下的那件上衣也被機械烏鴉撕裂出好幾道口子。

等到衣服乾時，他得記得給衣服補一補。

深深的夜晚，黎明亮起前的深夜，不管是自己或是他或許都暫時無法入睡，上一周指令結束的換日，他們總是會被新的一輪惡意覆沒。


一周比一周惡質，一周也比一周還要荒謬。


將人類的理智與文明拉入了更加野蠻的時代，食人與料理，述說著殘忍與無情，主與奴的指令更是褻玩著人類自尊，要將苦苦求生的倖存者變為動物、畜牲。

而卻什麼都沒有告知，繼續讓他們困守其間卻找不出任何的意義，這麼做的索求為何？

真相為何？意義與目標為何？


他想知道真相，他必須知道真相。



為此他也只能盡全力的活下去，只能如此，也必須如此，他只能夠這麼做......他只能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著自己......在意識又要再度遠去之前，那些彷彿毫無意義的文字流淌出了一段有用的情報。

「看來，我們需要一把槍。」

只有擁有槍枝，擊殺機械烏鴉才能夠算上積分，在即將被扣損兩百分的前提之下，強硬的迫使他們付出積分來換取積分，即便面對如此不公的情形，他們依舊必須要遵守規則，必須付出才能獲得結果，沒有開始就不會結束。

當人在擁有了一個確切的目標之後......


他的某一部分會開始硬冷。




歐里捧著那剛被送來的手槍，冰涼且硬冷。

槍與子彈，沉甸甸的壓在掌心。


他原本以為當他將手槍拿在手中時，他的內心會泛起波濤，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這子彈的方向只會瞄準機械烏鴉才能夠如此平靜，它們沒有靈魂沒有生命，更不會擁有死亡。

手槍，只是破壞它們的媒介。



「威廉，如果你會開槍的話，可以教我嗎？」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

──NPC。亞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