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怒息怒 ＠口＠

厭女和一般的女性歧視不太一樣，只是兩者都有大量貶低女性的言行，所以容易混在一起談，不過它們的根源和目標各自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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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歧視一般是父權主義的產物，英國社會學家Sylvia Walby將父權制定義為：「男性支配、壓迫和剝削女性的社會結構和實踐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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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權的起源我不清楚，還沒研究，不過看得出來跟厭女非屬同源。父權的特色在於女性權利與階級的抑制，為此付諸的行動我們也比較熟悉：透過各種貶抑女性的藉口，剝奪或限縮女性的參政權、財產權、受教權、性自主權等等；而其中的關鍵是男性往往作為得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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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父權對女性的壓迫和剝奪，隱隱約約造福了廣大的男性同胞。厭女沒有這樣明顯的一消一長，極端的厭女行為遠遠超出了這些範疇；不僅匪夷所思，也看不出有誰實際得到好處。或許可以說，父權主義是爭權奪利，而厭女則屬於一種難以名狀的、根源性的厭惡，是一種本質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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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lmore開宗明義說，厭女不是資本主義的產物，而是全球範圍裡古往今來存在的現象，不論文明或原始、不論富裕或貧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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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會比較詳細的聊聊原始部族的厭女現象，但厭女不是早期人類的專利。根據法國1300至1500年間的文件記載，Dijon地區約有一半年輕男性參與過集體強姦婦女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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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之下，近代文明社會的厭女行為溫和多了，不變的是普遍性。世界各地的嘉年華慶典、宗教信仰、律法、有文字無文字的神話傳說、文化傳統等等，明顯都有歸咎女性的言論；彷彿女性是天生的罪惡淵藪，是引發男人慾望、瘋狂、迷亂的罪惡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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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文字記載或創作中可以輕易看見厭女的蹤跡，包含福婁拜、左拉、司湯達、喬叟、約翰米爾頓、蒙恬、佛洛伊德等文學哲學史上頗負聲望的名家；喔對，差點漏掉寫出名篇「論女人」的仇女大將軍叔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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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更晚近的影視作品、藝術創作、歷史典籍、民族誌等文本蒐集到的資料，雖然其中難免有虛構、誇大、個人偏見等疑慮，然而因為跨越的時代和領域很廣，數量也不容忽視，以至於我們很難把厭女的惡名全數推卸給這些「特定人士」。男性之間確實存在厭女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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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由於厭女現象的普遍程度跨越了不同社會、種族與時代，所以單單提出結構性、功能性的解釋難以概括論之，畢竟每個社會每個時代的條件不盡相同。Gilmore認為，除了一些在地化的特徵要素，厭女行為應該存在更為深層、更偏向生物本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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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聊聊新幾內亞島上的厭女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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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幾內亞作為世界第二大島，住有世上碩果僅存的新石器時代文化之一。這座島上的男女關係是文化人類學界的重要題目，造成長達數十年的研究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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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我們很難再找到一個地方像新幾內亞那樣，男人對女人抱持著宗教狂熱般的敵視。看看島上高地區域的原住民生活，或許可以帶給我們脫去複雜文明後的本質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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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身體是污染源，這種觀念遍布整個新幾內亞島；女體的分泌物、胎盤、甚至新生兒等對高地男性來說是致命的。與經期中的女性有任何接觸都會生病，所以男性要避開女性、要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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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原住民男性認為女性陰道是世上最危險惡毒的東西，並有無數關於女陰的禁忌。女性陰道的分泌物不僅是世間至毒，經過女巫操作，還可以在一夜之間奪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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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經過陰道的事物都會被污染，都要經過儀式淨化，否則便要丟棄；包含新生兒。一個傳統Hua族的父親不會觸碰自己尚未淨化的孩子，他只會遠遠的用樹枝之類的東西、像逗貓一樣逗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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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道的殺傷力不限於近距離接觸，還能遠程攻擊。在陰道附近的物品、或者被女性跨過的事物一定要淨化，否則只能丟棄。男性如果被女性跨過，也要經過淨化，不然身體就會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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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女性不能爬上屋頂，以免有不知情的男性進出屋子。女性不能跨過男孩剪下的頭髮，不然會帶衰他發育不良。女姓不能跨過男性的弓，不然會帶衰他射不準。Etoro部族的男性會丟掉所有被女性跨過或接近過的食物。這些部族的女性堪稱人間凶器，而女陰，就是最強的詛咒、是無堅不摧的輻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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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女陰這麼可怕？這些原住民男性認為，女性陰道的毒害源自於經血；經血不僅是世上最惡毒的東西，也是作巫殺人、謀害親夫的利器。高地東部Ndumba族男性就認為女性會將經血投入食物中毒殺親人。即便是經期過後的女性，也會因為陰道多少殘留經血，令男性唯恐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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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幾內亞島高地原住民對經血的恐懼與幻想到達什麼地步？Baruya族認為，經血是比巫術更危險的東西，而且由於陰道終究有個開口，所以無法將女體的分泌物完全封住；這導致女陰在任何時刻都可能吸引到邪惡的「地下勢力」，危害整個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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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對於經血的恐懼和想像在新幾內亞島高地部族中不計其數，也無法遏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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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代晚期，研究人員得知當地有一名男性因為妻子在月經期間睡在他的地毯上而提出離婚。事後，該名男性仍為這件事感到威脅和懼怕，便拿斧頭殺了前妻。這名男子自覺他的行為是合理的，而且在他的部族中也沒有遭受任何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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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生產時所流的血液比經血更毒，因為它們積聚了九個月的毒素。當然你一定會問，一個脆弱的嬰兒待在天下至毒的子宮裡十個月為什麼都不會死？但我想，原住民男性們不認為這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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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高地區域的男性住所設有人力戒護，即便是妻子也不能隨意進入丈夫的房子。男性會將食具掛在牆上，並收納於男性專屬的房舍，避免遭到陰道污染。男性從小就被不斷告知別花太多時間和女性相處，否則皮膚會爛掉、工作會出錯、會早死。男性只能吃男性準備的食物。男性崇拜陽具象徵事物，例如喇叭和笛子，女性不得觀看。女性也禁止參與宗教儀式，違者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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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整個社會存在對女性近乎殘暴的懲罰傳統。這些原住民男性深信女陰和經血的毒害，如果有男性因為不明原因生病或死亡，眾人會調查接近過他的女性，控以傷害或謀殺的罪名、予以懲罰甚至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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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可以無故攻擊女性生殖器，違反規矩的女性可能會遭遇各種災難性的懲罰；例如男性可以獵殺女性，也可以輪姦女性，以懲罰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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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這個篇章的時候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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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女性陰道視為世間至毒的男性，為什麼會用輪姦的方式懲罰女性？這難道不是藉故逞慾嗎？有誰會冒著「身中劇毒」的危險去懲罰另一個人？而且還呼朋引伴一起上？會不會這些人根本就知道女陰之毒完全是子虛烏有，只是壓迫、殘害女性的一種託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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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揉雜了對女性的貶抑、恐懼、厭惡、踐踏、甚至仇恨與渴望的社會文化，很難用父權主義解釋過去。就我們的眼光來看，這樣極度扭曲、自相矛盾的認知與行為難以理解；彷彿這些原住民男性終其一生就活在一個作繭自縛、莫名其妙的詛咒裡自尋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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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幾內亞島高地以外的部族對待女性也沒有多好，像是Ilahita Arapesh部族就認為母乳會造成污染；然而我不明白的是，小孩子到底要不要喝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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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新幾內亞男性的自作自受不止於此，他們的厭女思想很快就報應在他們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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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原住民男性可不是什麼斷情禁慾的修行人，他們和普通男子一樣好色；只不過他們在好色之餘還要分心害怕自己被女陰所害。這兩種衝突又複雜的情感攪和在一起，完美詮釋了「既期待又怕受傷害」這句話，而且是是極端扭曲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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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難想像冒著生命危險做愛是什麼感覺；命都要沒了，還有心情男歡女愛？不過也有人說越是禁忌的東西越有吸引力，也許新幾內亞島上的原住民特別懂玩吧，每天都在這種禁忌的性愛裡害怕又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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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男性行房之後必定要經過淨化儀式。如果是在行房當天，即便經過淨化儀式也不能進入田地農作、不能烹煮肉食，否則殘留在男性身上的女性分泌物就會污染莊稼和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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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面稍微不一樣的是Etoro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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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對經血的忌諱不深，但他們相信男性精液中有一種叫做hame的生命力量，縱慾過度會導致男性生命力的枯竭。所以從結果上來說，Etoro族對性交的態度同樣是矛盾而擔憂的；既無法抗拒自己的慾望，也無法消除心中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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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族人也認為性交會消耗男性精力、女人則會增強力量。所以他們認為女性會藉由性交污染男性、淨化自己。事實上新幾內亞原住民多認為女性是藉由性交奪取精液、將男性生命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增進自身的力量與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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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oro族對自己的信念可不是隨便說說；一年之中，有205天到260天禁止任何形式的性交，藉此避免男性因為性衝動而耗損自己。Etoro族也禁止在村內性交，以免污染村子和村民；也就是說通常他們都是打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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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oro族和其他高地部族一樣，把性與神秘的巫術聯想在一起，並且將責任通通推給女性。事實上在新幾內亞島，一個女性如果被發現引誘男性性交，是可以被指控為女巫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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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無論再怎麼恐懼女陰，新幾內亞人還是要繁衍生命的。這裡的男性要怎麼跟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也就是女性，進行親密接觸？沒什麼好方法，就是硬著頭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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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穆畢亞人驍勇善戰，對於自身武藝非常自豪，然而跟女性做愛卻是他們最大的恐懼。撒穆畢亞人認為女性陰道裡的毒物會污染陰莖，然後侵入男性身體、使男人生病、衰弱。對撒穆畢亞人來說，做愛跟作戰都是賭上性命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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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對女陰的恐懼，島上的原住民男性多會盡量延後結婚，或者拒婚，直到被家族逼迫就範。所以他們時常聚集在一起舉行保護自我的儀式，像是Mae Enga，部族青年會週期性舉辦一種叫做sanggai的淨化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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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像撒穆畢亞族，男性會控制行房頻率，比如一個月一次，以減少男女接觸。男性行房前會先在鼻孔裡塞進薄荷葉，避免吸入女性陰道裡的污穢氣息。射精後，男性也要立刻離開女性，避免逗留溫存；對，就是現代女性最埋怨的行房禁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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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還要使用帶刺的蕁麻葉摩擦身體，以去除身上所沾染的女性惡臭。如果懷孕，女性產後夫妻要禁慾四到五年。所以有人類學家主張，這種對性行為的極端恐懼反而有效抑制了新幾內亞的人口數量；儘管這應該不是當初吹起厭女風俗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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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有幾個值得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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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新幾內亞高地男性的雙標之處；同樣都是從生殖器流出來的體液，為什麼經血就是骯髒惡毒的、而精液就飽含生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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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們知道，愉悅的性行為會促使睪固酮、血清素、多巴胺分泌，使人感覺身體狀態良好；然而男性射精後體內會分泌比女性高出許多的催乳素、催產素，前者產生睡意、後者令人放鬆，導致男性的嗜睡感快速上升。對人體缺乏認識以至於尋求超自然解釋是古代人類生活的普遍現象，而男女性交後的生理反應差異，我想應該是造成當地男性衍生扭曲想像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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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雖然新幾內亞原住民的厭女現象可以用對人體的無知與誤解來說明，然而這也點出當代文明社會的厭女行為另有原因，包括美國男性在內；畢竟現代人基本上已經不再如同原住民那樣抱持古老的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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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大的謎題是，女性生殖器會流出經血、男性生殖器會流出精液，男女生活在同一個時空環境、多少擁有相似的生理反應和需求，為什麼無論是任何時代任何社會、都沒有發展出程度和厭女現象相當的厭男行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