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現在同人群共處的狀況讓他感到不安，泰倫斯尚未遺忘上週的死鬥規章，他不敢貿然的脫下口罩，只敢看著腕錶上顯示眾多紅點聚集處一邊四處張望著，嘗試尋找自己通訊錄中已杳無音訊的人。
太過奇妙的狀況讓他忘了查看腕錶所更新的內容，只是順著人流行走，一邊看著已然躍躍欲試，手拿不明肉塊的眾多同學或是老師開始烹煮著——現在有這麼多肉嗎？

他還尚未來得及深想，就聽見有人叫住自己的聲音。

沃夫德站在高處觀察著任務提到的大廣場，人群聚集起來的數量並不多但還是跟前幾天原本死寂的街道差距很大，明明昨天還得避免死鬥，今天卻要大搖大擺進行烹飪，想想就覺得好笑。

沒有會威脅到生命的任務確實安心不少，但還是要小心會不會出現把殺人當有趣的人，至少看起來廣場上還沒什麼狀況。

注意到某個四處張望的身影，雖然那人拉起帽子又戴著口罩但眼尖的沃夫德還是認出對方，立刻跳下建築物直接快步走了過去。

「泰倫斯？」輕聲喚了名字，確定是同班同學後忍不住內心的激動，他很高興自己認識的人還活著，「能見到你真的太好了、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剛說完就懊惱著自己問了愚蠢的問題，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怎麼可能不受傷，他自己就好幾處掛彩。

熟悉的聲音讓他忍不住有些許恍惚，他避開人群、再遇見愛譜莉以後，就沒出過門了，突如其來的搭話讓他既驚又喜。

「我也覺得能見到你太好了。」泰倫斯笑了笑，一瞬間想扯下口罩和對方說話，卻又覺得不安全的收了回手「我沒事，還算…挺好的吧。」如果忽視他那黑眼圈的話，那確實是挺好的。
「你才是——有沒有受傷？或是傷好了嗎？」他自己多多少少在襲擊機械狗時有些許的劃傷，但在休息的日子裡面早已結痂。他覺得上週的狀況實在難以避免受傷，但如果傷口遲遲不見好，也難以面對接下來的挑戰，畢竟誰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

「對了，」他有些遲疑著開口，又開始稍微張望四週，才不好意思地開口，為著碰見對方卻詢問別人而感到有些難為情「你有看見萊格特老師嗎？」

對泰倫斯的動作感到疑惑，沃夫德正想開口說這次的任務沒有死鬥不用擔心被拍照，但當他看見對方眼下的黯淡時又吞了回去。

或許是不想讓人看見糟糕的臉色吧……

「嗯，不是什麼大問題。」比較嚴重的傷是在擂台被暗算的那次，但經過幾天的照料也不太會造成影響，為了避免危險他都盡可能選擇威脅性較低的任務。

「萊格特老師嗎？」並沒有發現泰倫斯的心思，沃夫德回想自己最後一次見到老師的時間接著搖了搖頭開口：「離開學校後就沒見到了。」不只是萊格特老師，很多認識的人也沒遇到。

「但我相信老師一定沒事的。」其他人也一樣。

「所以我們要先顧好自己，才能在之後的某一天重逢，說不定明天就遇到了。」露出笑容希望能讓泰倫斯安心，他不確定對方跟老師是什麼時候分開，但找不到人肯定很焦慮。

「是嗎？」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內心的遲疑卻又再被加深——此處的廣場大抵容納了此次所有的倖存者，而他，遲遲沒有看到萊格特老師的身影，不祥的預感讓他的心依舊高高提起，他嘗試讓自己專注在當下。

「我也…我也相信。」乾澀的話語像是勉強從喉頭擠出，他本想和對方說：我有嘗試聯繫老師，卻沒有回音——卻又隱隱覺得自己也並不想要在這樣的問題上得到任何的回答。

所以要顧好自己，才能在之後的某一天重逢……嗎？

對方安慰的笑容並沒有讓他放下多少心，泰倫斯先前也是這樣想的，然而似乎有一項事實擺在他的面前不得不使得他正視。
他沒有回應沃夫德的話，反倒轉移了話頭。

「沃夫德，」他將視線轉向熱火朝天的場面「那邊是在……？」做什麼？

泰倫斯的語氣讓沃夫德感覺事情並沒那麼簡單，自己的安慰也沒起到作用，但對方沒講出來他不好問，只能伸手搭上比他高的肩膀輕拍著。

聽見疑問跟著轉頭看向已經有人開始烹飪的戶外廚房，隨後又把目光回到泰倫斯身上，猜想對方該不會都在找人而沒有注意這次的任務內容。

難道真的出什麼事才這樣不安？畢竟任務可是攸關到生命……

沃夫德抿了抿嘴陷入沈默，但眼前的人不打算接續剛才的話題他只好不去多想，點開懷錶上的文件回答：「這次的任務……」

「要烹飪人肉。」垂下眼緩緩唸出這令人不適的內容，總感覺任務要求一次比一次困難也一次比一次噁心，但如果不去做就會死，就算被玩弄著他也要活下去。

「你要跟我合作嗎？」沃夫德不曉得自己怎麼就邀請了對方，這次的任務不需要共同完成，可他認為不能就這樣和泰倫斯分開。

「啊？」泰倫斯忍不住聲，幸好現在廣場上混亂無比，他突兀的質疑也沒引來人的注目，他稍稍收了聲「……沒開玩笑？」

但他比誰都還清楚，這並不可能是玩笑。只是想要找到人的心情太過急迫，他完全沒有時間去確認這一週的任務。

烹飪人肉……光是想像都反胃，然而這樣的場面就在此刻、此處，在他的面前上演。
而若是他的猜測是真實的——那這裡或許有人正在烹調著他熟識的人的血肉。
泰倫斯有些忍不住自己的不適，這樣的反胃感在過去的一個月內早已無數遍的上演，他想要壓下，卻來得更加洶湧。

他的手心都是汗，聽見沃夫德的提議，他捏緊了自己的手，想要開口卻抑制不住自己的反胃感，撇過頭喘著、吞嚥著自己的不適感，頭昏腦脹的感覺讓他有些窒息。

「……抱歉，」稍稍緩下後他才開口，為著剛才的失態致歉，聲音發顫「合作…什麼？」泰倫斯有聽見這次的任務，有看見眾人的行動，但對方所說的合作，卻讓他茫然無措。

泰倫斯的狀況讓沃夫德慌張地上前用手掌順著對方的背部，希望能替人緩和不適，或許這才是聽見要烹飪人肉該有的反應，如此平靜的自己在對方眼中是冷血的吧，但他不願意被負面情緒嚴重影響而失去應對能力，太危險了。

「不要道歉。」沒有馬上回答問題，沃夫德認為繼續待在這個充斥著人肉的環境不是好選擇，「我們先去旁邊休息一下？」

等泰倫斯同意後帶著對方離開廣場，遠離人群遠離血肉，沃夫德沒有直接詢問好點沒只是默默觀察擔心著，「還好嗎」這三個字用在這時候並不恰當。

「……是我太突然，那種事情本來就很不應該了還說要合作。」避開了人肉的字眼，沃夫德不希望讓對方又感到反胃，可他接下來要說的或許會害人更不舒服。

「但如果不去做就無法活下去，我們的選擇有限，有辦法處理的任務還是得完成。」頓了頓後接著說道：「我希望你活著，所以……」

沃夫德回想起當初自己強迫烏爾老師割下那名奄奄一息女性的耳垂，他想要活下去，也想要老師活下去，必須這麼做。

轉頭看向身旁的人，沃夫德眼中帶有的是份堅定。

「我很自私，所以要抓著你一起烹飪。」

在恍惚的狀況下泰倫斯被對方引著去了一旁，他不明白為什麼不要道歉——讓對方看見如此難堪的一面實在讓他感覺到羞恥。

他想自己為何如此脆弱不堪，本以為好轉的心境卻又在此刻崩盤，堆疊起的壓力及失望還有被強制面對的現實在此刻就像沒有辦法被翻越的山嶺。

在完全離開廣場，離開那已經開始充斥食物香氣，又或該說充斥人性惡意氣息的地方後，泰倫斯才完全緩下，但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為了烹調人肉而感到不適，又或是因著自己的私心才感到反胃，他開始不理解自己。

為了緩解胃中的不適，泰倫斯旋開了自己留藏的水飲了一口後靜靜地聽著對方說話。

在聽見對方說是他太突然的時候，泰倫斯搖了搖頭，並不突然、他本該知道的，但混亂的思緒打亂了他的思考能力，才會讓對方認為自己提出的突然——但實際上只是他自己抗壓度不夠負擔這些罷了。
他傾聽著對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強硬的卻又透著隱約的溫柔。

泰倫斯突然笑了，回望了沃夫德堅定的神情「你不自私的。」
自私的人不會有餘裕去思考別人的事情、自私的人也不會將他引到旁處休息——自私的人，才不會希望別人活著。

「我……」他握緊了手中的水瓶，輕輕地開口「我會活著的。」輕飄飄的口吻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也並不是要對方回應些什麼。
「那我該怎麼做？現在……要做什麼？」泰倫斯此刻才有些茫然的開口問道，他不知道眾人的『食材』是如何取得，又是如何烹調的，他單單想到自己的雙手觸上生冷的肉塊就有些發顫。

「不，我很自私。」又重複一次，「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做得出來。」除了自己殺了人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外，現在還要去割下人肉並烹飪，如果之後還有更脫離道德的任務他也會去完成，只要不會影響到自身安全。

沃夫德沒有說出口的是他甚至會毫不猶豫把擋在面前的人排除掉，就算踩著人也要往上爬，否則受傷的會是自己。

「嗯……我不怎麼會料理，這部分可以請你幫忙嗎？作為交換食材就交給我去弄。」不知道泰倫斯廚藝如何，對方現在的狀況要是去處理人肉感覺會很糟，雖然在烹飪的步驟還是會觸碰到但至少不用直面屍體，也不會有毀損屍體的罪惡感。

如果沒有遇到泰倫斯他還不會在意這些、不好擔心這麼多，但現在已經扯上關係了就沒辦法放著不管。

沃夫德不只自私，還很現實。

但此刻對他而言對方並不自私，反倒讓他覺得自己似乎踏得上虛浮的地面，即使踩踏不穩，卻至少能有一些向前的推力。
「畢竟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對吧？」泰倫斯垂下眼，光是接受這個想法就已經是此刻的極限，他有些不敢在此刻探究，卻嘗試著接受沃夫德話語背後潛藏的台詞——他也不能再欺騙自己。

泰倫斯猶豫了一會，又覺得自己不能這樣的和對方『合作』，這樣的合作實在讓他感到不平等，認為這也是此時被說服要活下去的自己必須共同承擔的。

「我們一起吧，」他試探著拉了下對方的衣角，對於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些動搖，卻又覺得不得不做，況且他的廚藝也真的說不上多好「畢竟是『合作』，不是嗎？」

他或許也該要付出一些什麼，在這已然失去秩序的地方。

「對，死了就什麼也沒辦法談下去，所以可以的話你也自私點，這並不是件壞事。」畢竟自私一點就不會那麼容易被影響，也能放下許多沈重的壓力，只要以自己為主就好。

如此一來泰倫斯是不是就可以舒坦輕鬆些？

聽見要一起的回答讓沃夫德張開口想說些什麼，但因為泰倫斯的表情又閉上了嘴，既然對方都願意向前邁進自己怎麼能阻止，他可不能剝奪屬於對方的自由。

「你說的對。」伸手握住拉著自己衣角的手，沃夫德抬起頭注視那雙灰色眼眸淺淺一笑，「既然是合作就該一起承擔，是我太獨斷了。」還想要保護對方，是不是太自大了呢？

「我們都不適合主動攻擊人，所以獲得食材……獲得肉的方法就剩那些已經失去生命的人。」鬆開手後改為抵在下巴思考，畢竟安全第一，他不可能冒著極大風險把誰殺了變成食材，除非那個人對他們造成威脅。

「昨天我有看到進行死鬥的人，或許可以去那裡看看？」歪著頭向泰倫斯提出意見。

他覺得自己已經很自私了——也許吧，在內心浮現自私的想法的時候他就會忍不住的譴責自己，但那些思想早在夢境、潛意識中無數次的上演，他卻遲遲不敢於現實實施，最後的道德感絆著他的腳步，他還下不了決心。

「嗯，但不獨斷的……謝謝你。」他能理解對方的想法，不如說他覺得是自己看著太過脆弱，在來人的眼中連一點能力也沒有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畢竟遲遲過了一個多月，他才慢慢地熟悉了這個世界。

「那走吧，麻煩你帶路了。」泰倫斯深吸了一口氣，將水瓶收了起來，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將先前蒐集到的牛排刀放入了口袋中，但他的內心還是忐忑不安。
畢竟那不是什麼牲畜的肉品，而是如同他們一般的同學老師那活生生的血肉，卻在此刻被他們當成食材作為收集，就如同一場遊戲一樣，荒唐且可笑。

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就在沃夫德轉進巷子裡看見的是一個背影蹲在屍體旁，他舉起手擋住泰倫斯示意對方停下，被捷足先登也只能等那人離開或是放棄目標，還是該直接表明來意省去時間？

男子站起身的動作打斷沃夫德的思考，就在對上那充滿戲謔眼神的瞬間內心警鈴大作，對方毛骨悚然的笑容絕不是善類，他連忙喊了聲快跑並抓起泰倫斯遠離危險之人，然而另一道身影卻出現在路口擋住去路。

暗自罵了聲該死，被前後包夾導致他們無處可逃，沃夫德想也沒想就拿出螺絲起子緊握在手中，就算他可以跳上窗台脫離險境，但不可能就這樣丟下泰倫斯。

「不想死就只能反抗。」擔心對方沒辦法狠下心對抗眼前的威脅，沃夫德語氣嚴肅繼續說著：「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泰倫斯沒想到意外來得這麼快——即使他早有準備，卻在執起刀柄的時候顫抖。他恐懼於背離道德，卻又覺得對方說得對，在這裡早已沒有什麼規則，他們就像在叢林一般掙扎尋求存活的野獸。

在不懷好意的人衝向前時，他腦中一片空白，只是回想起在學校裡面碰見殭屍時的畫面——他現在是真的不想死，還不能死，不可以死。

他突然覺得當初在校園內的殭屍，就如同現在這些為了活著而不停剝奪他人生存空間的這些人一樣，是一樣的。他有些抽離，下意識的在對方接近時踢擊對方的腰側，再來像是對待殭屍一樣——只是此刻再沒有量杯讓他當作武器，他用刀柄敲擊了對方的後腦，再由下向上的捅入對方的腰間，在刀刃沒入腹肉時他才倏然驚醒。

牛排刀沒入肉的感覺實在讓他覺得詭異、噁心，又讓他惶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刺中了對方的要害、是否已經讓他喪失行動，是否——是否還活著。

泰倫斯陷入了焦慮與不安之中，他不想要殺人、沒有想要殺人，但他想要活下去。他瞳孔有些渙散，直勾勾盯著躺著不知生死的人，因為緊張反倒將刀柄握得更緊，捅得更深，他沒有發現，只自言自語著問著自己怎麼辦，卻也聽不進任何應答。

只要是明確帶著殺意沃夫德就不會有任何猶豫除掉眼前的威脅，男子原本那詭異的笑容在他拋下感情後也覺得沒什麼了，或許現在異常冷靜直接用尖銳物刺向眼睛的他在對方看來才是最恐怖的那個人。

就像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一樣，被躲掉攻擊沃夫德先是拉開距離，迅速確認身後的泰倫斯能應付另一個人後繼續轉回目標逼近攻擊，為了自身安全不能留喘息的空間給人，必須盡快解決避免後患。

男子揮舞的刀子彷彿玩具般絲毫沒有對沃夫德造成恐懼，在一次次的閃避後他趁機把人絆倒，接著毫不留情將螺絲起子刺進頸部。

噴灑出的鮮血濺到身上，沃夫德依舊目光冰冷的看著男子掙扎直到沒了動靜，確認斷氣才抽出武器緩緩起身，他看著自己染紅的手沈默不語，耳邊似乎傳來那熟悉的聲音……

把人踩在腳底下

這樣莫里家就不會被小看了

沃夫德沒察覺綁在身上的線拉著他移動，就這麼一腳踩上男子死亡後猙獰的面孔。

喀。

轉過身，沃夫德的眼神因看向泰倫斯而漸漸恢復溫度，隨後發現對方喃喃自語的情況而擔心起來，他走上前站在對方身後輕聲喚著：

「泰倫斯。」乾淨的掌心輕輕蓋在對方還持續用力的手上。

「可以了，已經沒事了。」

他還沒有鬆手。

就像緊緊抓著最後一根稻草那般握著刀柄，或許此刻在他眼中那就是最後向上的那根繩索。
直到沃夫德出聲，他才僵硬的轉過了視線，但還是沒有聚焦，感受到手背上的溫度的時候，他才倏的收手，避開了沃夫德乾淨的手。

他的手上有血。

比起沃夫德手心的溫度，他手中鮮血的溫度早已趨冷，卻讓泰倫斯感覺燙手。
他想要擦乾淨，卻又想到這並不是單純的污漬，是人的鮮血。

「沒事了？」他的雙手不知道能夠放在哪，黏膩的感覺、失去溫度的液體，一切都讓他覺得噁心、恐懼和反胃。

「怎麼辦？」泰倫斯茫然無措的起身向後退了一些，錯開了眼，明明是自己親手了結的，卻又不願意直視自己所殺的第一個人。
「……他真的、」真的死了嗎？
他吞下了沒有接續完的話，似乎這樣就可以欺騙自己沒有做錯什麼——實際上也沒有做錯什麼，他只是要活下去而已，只是要保護自己而已。

但他還是難以面對這樣的現實。

不論做了多少次的心理準備卻依然在成為現實的那一刻讓他心理崩塌，他想逃跑，不想面對。

見泰倫斯大動作的反應先是愣了一下以為自己嚇到對方才舉起雙手給人空間，，一邊的掌心是奪去性命留下的血，另一邊是從泰倫斯那沾染上的，但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洗一洗就好。

然而注意到泰倫斯似乎對沾滿鮮血的手不知所措時，意識到對方剛才的舉動或許是不想弄髒自己，上一秒還想給人空間的沃夫德想也沒想就握住那雙發顫的手，為了不再次被避開而緊緊牽著。

「沒事了。」語氣堅定的又重複一次，就算沒有對上目光但他依舊直直注視著眼前無助的人，「必須這麼做，如果不殺了對方，現在倒在地上的就會是自己。」

「我不會說這樣的行為沒有錯，但保護自己是正確的，無論用什麼方式。」握著的力道又收緊些，沃夫德想讓對方知道手上的鮮血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再也感受不到這些。

「我們沒有濫殺無辜，跟那些殺人犯不一樣，畢竟是他們先動手，我們就只是要保護自己、要活下去而已。」弱肉強食，只是安分守己也沒辦法避免受到傷害，不能一直順從下去，否則到最後會失去所有，就跟爸爸一樣。

「不過這是我的想法，不會強迫你要接受，覺得我無情也好反感也好。」垂下頭捏了捏泰倫斯的手，接著又看向對方輕聲說道：「但我希望你能保護自己，自私點活下去。」

即使被沃夫德握住了手，但他還是想要抽開，冰冷發顫著的手最後掙脫不出對方的手心，放棄了掙扎卻依然在顫抖著。
他有些耳鳴，但依稀能夠聽明白對方的話語，必須——是必須要這樣做的。

存活所要付出的就是自己的道德感。

他似乎聽見嗡鳴的耳邊有聲音這樣說，他的道德感早已在這樣的時日裡支離破碎，卻不住的在每一個呼吸、每一個瞬間折磨著想要捨棄所有的他，就如同破碎卻又割手的玻璃片。

泰倫斯恍恍惚惚地聽著對方所說的每一句話，他聽得懂、他不會因為這樣的想法而排斥對方，他也覺得他說的對，但卻不住地感到痛苦。
手中黏膩的鮮血和對方手中的混在了一起，鮮紅的血色還是讓他無法適應，不適感又爬了上來，並不突如其來，卻像螞蟻啃咬著他的掌心。

他沈默著消化對方的話語，在對方視線轉向自己時垂下了眼，從乾澀的喉頭勉強又脆弱的擠出問題「……想要活著就得這樣嗎？」

他知道這是廢話，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尋求一個他自己也不可能會喜歡的答案。

如此脆弱、不安且搖擺不定，與自己截然不同，但沃夫德不會因此放棄對方，除非對方明確的將他推開身邊。

這樣溫柔的人才是最應該活下去，但也因為這份溫柔容易遇到危險所以必需狠下心，相當矛盾。

「以目前的環境來說……我的回答是肯定，如果對方要奪去我的性命，那我就會先奪去對方的性命來保護自己。」眼神閃過一絲冰冷卻很快消逝。

然而關於現在所處的環境沃夫德沒有提起他的猜測，不曉得泰倫斯是否有感受到這個世界的不真實，但對方的狀況也不好讓人陷入更複雜的思考中。

「傻傻的不反擊只會被人欺壓，況且你不想知道這一切的背後到底是誰在搞鬼？」挑起眉毛嘴角斜斜勾起說出不知是玩笑還是真心的話：「也要讓對方嚐嚐苦頭呢。」

對他而言，即使是覺得身處的環境，接收到的所有都如同遊戲一般荒誕可笑，但都無可否認沾染上鮮血的溫度以及傷害他人所感受到的觸感。泰倫斯很佩服沃夫德——他所持有的果斷是他難以獲得的，他也想要像對方一樣擁有那樣的魄力，是否就能夠不再被自己的感受所煩擾。

在對方玩味的說出那段話以後，他也稍微的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即使手還在發抖，但他也不再讓方才的事情佔據他的所有心思。
泰倫斯有些無奈地扯出了笑。是啊，他得要為了這些活下去，不能就這樣結束。

「找到搞鬼的人……然後揍一頓嗎？」他嘗試接續著讓氣氛輕鬆一些，當然，揍一頓還是輕的，但他還是不願意把奪去他人性命的事情輕浮的掛在嘴邊。

「嗯，看是要我把人吊起你來揍還是反過來都行。」接續開著玩笑，雖然泰倫斯露出的笑容並不是真的完全放鬆下來，但至少情緒有稍稍緩和了。

畢竟發生了突發狀況，沃夫德原本想叫泰倫斯休息一下自己去處理肉，但想起對方一開始說過的話，他不能又任意判斷，既然是合作就得平等些。

輕輕放下泰倫斯的雙手後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碎布並蓋在對方腳邊那具屍體臉上，對於沃夫德判定為惡的人他通常是不會這麼做，但接下來還要割下屍體的肉還是擋一擋別影響到心情。

撿起另一個傢伙已經使用不到的刀子，沃夫德再次拉起泰倫斯的手把刀放了上去。

「我們一起處理。」

不會有把責任都壓在一個人身上的內疚感，共同承擔也能分散罪惡感，沃夫德既然自私的把泰倫斯拖下水，那麼他會負起責任。

泰倫斯看著對方的行為，默不作聲——他在這時候又開始痛恨自己的無用，還需要他人顧及自身情緒，自己還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呢？

在他愣神、開始有些奢侈的自我厭惡之際，沃夫德將刀放到了他的手心，方才緊握刀柄的感覺還未消逝，在觸上刀柄時他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卻也沒有將其丟下，他總該克服、總該面對的。

「抱歉、似乎……」泰倫斯頓了一下「似乎我的任性讓你為難了。」他忍不住想，如果此時的對方僅有一人，那他是不是能更輕鬆地取得材料，不用再多顧及照料他的想法，不用承擔他的情緒——不用，因為他自己的任性而直接面對危險。

泰倫斯能看出對方應該是能夠輕鬆脫身的，對方身體的敏捷性能在察覺到危險時就當機立斷的做出回應，而他，確實像是個累贅。

「……一起處理吧。」他自顧自的說完，就又握緊了刀，但其實完全不知道從何下手。

「在說什麼。」鼻子忍不住哼笑出聲並用手肘輕輕撞了撞泰倫斯，要不是對方拿著刀子太危險他早就一掌拍下去，明明就是自己強迫人做這些事情沒想到還被道了歉。

「你不當我是朋友？」這句話聽起來有些自來熟又傲慢，甚至帶點情緒勒索，不過沃夫德只是不希望泰倫斯一直認為自己做的這些都是在遷就對方，不需要如此自責。

「況且你只是剛好不擅長面對這方面的事情，之後換我遇到沒辦法應付的事還要拜託你呢，這樣你也會覺得為難嗎？」說出看似有道理卻哪裡微妙的話，沃夫德雖然把自己的安全擺在第一位，但如果是因朋友而陷入危險他不會怪對方，畢竟這是自己的選擇。

把想說的都說完後看著泰倫斯猶豫的手，沃夫德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屍體開口：「感覺比較好處理的是大腿或小腿？」想著不用切到骨頭只要割下肉就好。

「我只看過別人料理，應該隨便弄弄也沒關係吧……」從來沒煮過東西的沃夫德遇上大難題。

他……當然把對方當朋友啊。
但單方面的認定及確信實在顯得他很自大，可在對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心裡也鬆了一些，但將『把對方當朋友』這件事情說出來實在是顯得矯情又讓人不好意思。泰倫斯就沒有開口接話，只是眉眼間的神態能看得出來他是接受這一個說法的。

「當然不會。」在聽到沃夫德所舉出的例子，泰倫斯趕緊地接下，他當然不會認為對方拜託是麻煩或是對此為難——只要那是他力所能及的。但他想自己大抵一輩子都不可能擅長這樣的事情吧。
「如果需要我幫忙都可以說的。」至少讓他覺得自己並不是一無是處。

聽到對方的意見泰倫斯順從的點了點頭，確實，沃夫德舉例的部位都是肉較多的部分，也確實較好切下。

「感覺一部份，或是只要有使用到就可以……」自認自己很會找漏洞鑽的泰倫斯回答道「那可能需要…需要你幫我扶一下了。」畢竟他也害怕自己手抖切上了骨頭，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個屠夫。

「那就說好啦，到時候第一個就找你幫忙。」很高興泰倫斯沒有拒絕自己，每個人都有擅長與不擅長的事情，沃夫德就只是比對方更能快速調適心情，又或者該說不會被殺人的罪惡感所影響。

這算是件好事嗎？只要走錯一步就……

複雜的思緒一閃而過像是從沒出現，沃夫德的握住泰倫子拿著刀子的手點了點頭開口：「好，如果可以只用一小部分的話就輕鬆多了。」

「閉上眼睛也沒關係。」緊握著泰倫斯穩住那發顫的手，他希望對方能堅強起來，不過這種事情不需要特別去面對，不算逃避。

將刀刃抵在小腿上確認好位置後開始施力，被劃開的皮膚滲出血水，為了不拖延太久他果斷帶著泰倫斯滑動刀子將一塊肉切下。

「沒事的。」他對沃夫德善意的提議輕聲回應，他不會也不能閉上眼，他必須記得、必須清楚地看著——銘記這一些時刻，清楚地認知自己做了些什麼，即使他是沒有罪的。

即便做好心理準備卻在刀陷入軟肉時感到不適，幸好一同的對方果斷的、漂亮的將肉塊快速的從人體上分離。
雖然只有一瞬，他的心臟卻不停地狂跳，還是難以停止顫抖，他深吸了一口氣，平緩心緒。

看著被取下的肉塊，他詢問沃夫德：「這些……夠我們兩個人用嗎？」
取用的過程雖然不適，卻也並不是完全無法忍受，他不願自己在這過程中佔盡好處，他得該有些貢獻。

沃夫德覺得泰倫斯比他預想的還要堅強，能迴避的事情選擇去面對，不過是不是也因為原本這樣認真的個性才容易陷入負面情緒、才會躊躇不定？

「嗯……我剛剛看那奇怪的紫色傢伙評論時只吃了一口，所以弄成像法式料理那樣小小的應該沒問題？」切太大塊感覺不好處理，看得也會不舒服。

隨後沃夫德又突然想起來什麼表情顯得糾結，緩緩轉頭看向泰倫斯問道：「如果……如果要完成第四個任務的話，就要多一點了。」

老實說他並不想吃人肉，上次不小心吃到蟑螂已經讓他差點吐了出來，但積分夠不夠呢……

「那你……有要吃嗎？」他有些遲疑，因為此刻的他也並不確定將物品端上長桌後究竟能評得幾分，那個——評審，就姑且用評審來稱呼吧，看著一切都全憑喜好，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可能被評等一個0分，即使他上週還用五積分去購買了一個很可疑的香料……但畢竟能獲得幾分都是未知數。

泰倫斯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沃夫德：「我是想……不管有沒有吃，都、恩，有備無患。」

他先前只是好奇對方是否有這個打算而已，也並不是真的決定要吃下人肉——但日趨緊迫、越提越高的存活積分實在讓他不住的感到焦慮。

「畢竟誰也不知道最後會被評等拿到幾分，是吧？」

表情很明顯就是不想吃，雖然那傢伙評分的標準很奇怪但也不能保證不會拿到最低分，積分不夠還要冒著會受傷的風險去攻擊機械烏鴉，至於主奴遊戲他沒打算去做。

只能先賭一賭分數了。

「可以不吃是最好，不過你說得對，有備無患。」點點頭後握著泰倫斯的手將刀子移動到男子的大腿，抬頭看向對方用眼神示意。

鋒利的刀再次劃開皮肉，但相比第一次的果斷他這次反而就沒那麼順利切下肉，或許是被食用人肉這件事所影響，原本對於割人肉煮人肉還能為了活命而忍受，但一想到要把這些吃進肚子裡就開始感到不適。

泰倫斯此時忍不住的慶幸沃夫德先前提出的合作，實在是很矛盾的想法，不久前才剛為拖累對方而感到抱歉，卻又在局勢有利於自己時感到慶幸——他是如此的卑劣。

如果沒有沃夫德他可能甚至連去取得材料的步驟都做不到。

他感覺到對方並不像先前那般果決，泰倫斯這次反倒是更加主動的那一個，他握緊刀柄用力切下，在順利切下肉塊後，他還是出聲向沃夫德補充說：「畢竟只是備用方案……不一定要吃的。」

「……就賭看看運氣怎麼樣吧。」泰倫斯從自己的包包裡拿出從先前居住民宅內找到的夾鏈袋將肉塊裝入，只要不去想是如何取得的——就能欺騙自己只是單純的肉食了。

沃夫德看著落下的肉塊重新調整好心態，可不能因為自己突然的猶豫害泰倫斯的決心白費。

「是啊，不一定要吃。」甩開食用的想法後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沒想到還要泰倫斯來安慰他，明明難以接受這一切也最不安的人是對方啊。

「你果然很厲害。」唐突的冒出一句稱讚，經過這短短的時間對方已經不像剛開始見面那樣脆弱，有努力做出改變、有繼續往前進，所以才能生存下去。

「走吧，我們回去廣場。」不給人反應就直接抓住了手腕離開，要是還待在屍體旁可能又不小心往那方面去聯想，把畫面從腦中排除，沃夫德不斷催眠自己這些只是普通的肉。

哪裡厲害？泰倫斯困惑地看向沃夫德，他並不理解自己做了什麼能被這樣誇讚的事——不如說對方一系列的果斷才更加值得得到這樣的稱讚吧。

正想要反駁的時候卻被對方握住了手腕拉回了廣場。
算了，反正也不是特別需要反駁的事情……他依然覺得自己並不厲害，反倒是不停地去依靠著他人去明白、去實施些什麼。

再次回到廣場上，聞到那些熟肉的味道後泰倫斯也沒有那麼大的反應——或許只是暫時的感覺到麻木了吧。
他將夾鏈袋放上了桌，拿不定主意的看向沃夫德「要做什麼才好？」

他腦中實在是完全沒有食譜，甚至有一瞬間覺得隨便弄弄就好……但說真的，攸關性命的事，他還是不敢徹頭徹尾的亂搞。

畢竟不會料理，沃夫德一開始也是打算隨便加熱交差，雖然長桌上也有不少看不出是食物的東西但保險起見還是好好處理一下。

就算只要加熱食材就有基本的60積分，不過能拿多一點分數當然更好。

轉頭觀察著還在料理的其他人，比較多的方式是煎跟烤，也有把肉剁碎進行加工，思考了一會兒後才把視線回到泰倫斯身上。

「感覺……安全牌是整塊下去煎，看起來不用特別複雜的技術……就像煎蛋那樣？」拿起桌上的平底鍋說著料理人聽到或許會不開心的話。

沃夫德想的是之前吃過的任何肉類只要煎過再灑上調味料就很好吃了，那麼這種的也……

甩了甩頭，他差點又要因為自己這番想像而反胃，為了轉移注意力拿出一個小罐子向泰倫斯詢問：「說起來這個奇怪的調味料你有買嗎？不覺得跟這次的主題有關聯？」

在聽到沃夫德所說的比喻，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總覺得在模糊的印象之中似乎也有人這樣說過，但一細想又覺得腦海深處一陣的疼，他只好將這樣的想法拋之腦後。

「啊，有。」他先前在想能被怎樣評分的時候也有想起這一個物件——雖然真的覺得比起調味料，它瞧著更像是大麻。
「那時候想說，看起來很奇怪……也不貴，就買了。」

「嗯…如果加上去的話說不定可以得到比較多分數？」泰倫斯盡量把情況猜測的好一些，「雖然他真的很像大麻……但吃了也不會怎樣吧？」他看向台上的評審，一點異狀也沒有之外，同樣從容地應對著部分『參賽者』的攻擊，場面實在詭異又新奇。

視線轉回料理台上，泰倫斯把肉塊取出來，最先切下的部分放上了沃夫德附近的砧板上，後面切下的部分則是放上了自己的面前，雖然比起起初所想像的生冷肉塊不同——但似乎軟嫩的手感殺傷力更大。

沃夫德也是因為這調味料突然上架而好奇買下，加上真的出現了料理任務就覺得泰倫斯的推測很有道理。

而他不敢說出口的是就算來路不明的調味料沒問題，吃下人肉才最容易有問題的。

點頭道謝後盯著眼前的肉塊思考，看不透那個紫髮評審的評分標準，不過他也不想貿然挑戰太複雜的烹飪方式，萬一毀了就功虧一簣。

「那你呢？一樣用煎的嗎？」感覺對方似乎有其他想法，沃夫德把記憶中需要用到的調味料準備在手邊，慶幸自己還算有一點這方面的知識。

「我……」他有些遲疑，對於要做些什麼他也覺得腦袋發疼，下不了決心「派吧？」

他有些不確定，也很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把這東西順利的切碎——至少別讓他瞧出原形來。

「至少……我不想要看到肉的部分端上桌。」雖然烹調的過程可能反倒是最讓人覺得痛苦的煉獄所在。
「先做你的嗎？」泰倫斯看著對方已經下了決定，那就從對方的菜品先下手，依序而來就好，他從一旁拿了個蓋子，把自己的肉塊蓋了上來，烹調前他也沒有想要一直盯著它看。

「派嗎？」聽起來有點複雜，而且要弄成看不出原本人肉的樣子之前還得先剁碎，只能說都有優缺點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嗯，那你能幫我把鍋子加熱倒油進去嗎？」先請泰倫斯當小助手就能方便待會去幫對方的忙也不會讓人不好意思了。

覺得自己真聰明的沃夫德拿起肉塊準備把看了就不舒服的皮膚去除掉，他忍著噁心感下刀將皮肉分離，不斷默念這只是普通的肉普通的料理。

處理完後平底鍋也準備就緒，沃夫德用夾子將肉進去的瞬間滋滋作響，如果是平常這聲音肯定會激起食慾，但現在他把腦袋放空都來不及了。

「不過……這要煎多久？」根本就不曉得要怎麼分辨這塊肉有沒有熟。

「應該剁碎了就可以隨便拿點麵皮鋪進去烤了吧。」雖然一開始想說多用點心，但口吻上還是隨意地對待——他不想要再多琢磨這東西了，想想就覺得頭越發的疼。

順著沃夫德的指揮做完之後，泰倫斯就靠在一旁看著對方的處理，乾淨利落的處理方式讓他在想說不定對方挺有刀工天賦的？從一開始分離人肉那時候，到現在將人皮分離的動作，雖然說不上熟練但總挺快速果斷的，分開的也很……漂亮。
雖然用漂亮來形容實在不合時宜，他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著。

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人肉口感及味道像是豬肉一樣，泰倫斯聽見沃夫德的問題後想了一下回答：「……可能煎的跟煎豬肉時長差不多？」他們都是對烹調人肉的新手——但想想，誰會是這種料理的老手，他們只能用著猜測判斷是否煮好了。

「不然我們每幾分翻一次，煎到他有些焦掉的時候……那總確定是熟了吧？」雖然聽說焦黑的物質可能會致癌……但誰現在又能管得上這些。

泰倫斯的話讓他忍不住又想到自己有可能會吃下這正在料理的肉塊，以防萬一是不是要煎的好看一點好下嚥？

「那就煎到焦焦但不要黑掉？」明明努力不去想這件事卻又控制不住腦袋，沃夫德的內心矛盾掙扎著但手中的鍋鏟已經先動了起來把肉時不時翻面。

在幾分鐘之後肉排的兩面都變得焦黃，而外圍的部分因為擔心不夠熟加熱過久導致有些硬邦邦，但至少沒有整塊煎到黑掉。

和泰倫斯討論要加哪些東西來調味後，沃夫德將商店購買的奇怪粉末灑上去當作結尾，接著把這道料理先蓋了起來轉向友人。

「再來換你的了，我幫你剁肉吧？或是去皮。」擔心會被拒絕而故意裝作很驕傲的樣子又補充一句：「你也見識到我刀功還不錯。」

沃夫德回想之前幫朋友做過一些手工累積不少技巧，但沒想到會用在這種地方上，不過這都是為了生存下去，至少……至少不是割活生生的人。

多虧有沃夫德，他心態調適的很快，聽見對方裝模作樣的樣子還有心情笑了出來。
「那就麻煩你了……幫我剁碎吧。」他也稍微學會了示弱，他自己絕對沒辦法一個人完成，反而還會拖後腿，倒不如把事情交給比較擅長——或是比較能接受的對方吧。

泰倫斯放心的把肉交給了對方，自己就去一旁處理麵皮，廣場上有半現成的，即使初學者如他，也很順利的把麵皮處理好後鋪好在盤上。

雖然想說些什麼調節氣氛，但不管說什麼，都沒辦法改變現在做的事情的本質，都是噁心且讓人不適的。
他拿出了奇怪的調味料，先行撒在沃夫德處理好的肉沫上，忍著噁心套上手套後把碎肉整齊的鋪入了盤內。

他並不熟練反而有些笨拙，但這些都是為了活下去必須要習慣的——就像是奪去他人性命一樣。
泰倫斯將烤箱調到了最高的度數，然後先隨意設定了個時間就扔著不管，轉而看向沃夫德。

「我那個大概還要很久，我們先一起去把你的交上去怎麼樣？」東西冷了也不曉得會不會影響評審食用的心情，越快解決越好。

握著刀柄也能感受到肉塊被剁開的觸感，幾次的動作後沃夫德已經開始漸漸習慣，但習慣處理人肉並不是件好事，只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看不見泰倫斯的表情，不過從緊皺的眉頭就能知道有多麼不舒服，他始終都站在一旁陪伴著，讓對方在感受上覺得有人一起承擔一起面對。

「嗯，走吧。」端起盤子走向長桌，才剛把東西放上去那怪異的評審就像走台步般靠了過來，沃夫德帶著泰倫斯往後拉開一段距離並緊盯著紫髮男已確保安全。

看著評審吃了一口咀嚼時沃夫德莫名感到緊張，下意識吞下唾沫等待對方的反應，隨後他聽到的是一長串語速快到還來不及消化的評語。

呆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分數後才發現自己竟然拿到了高分，此時的沃夫德彷彿變回那平凡日常裡收到驚喜的男孩那樣開心，眼中閃爍的光芒。

「天啊泰倫斯！沒想到分數這麼高！」握起朋友的雙手上下甩動，雖說因人肉獲得殊榮很微妙不應該高興，但這可是維持生命的重要積分啊。

太好了。

在評審下評價前，泰倫斯也替對方捏了一把冷汗，他記得先前取用材料時，自從聽到食用人肉的可能性後沃夫德的狀況就有些起伏不定，這樣就可以避免吃下了吧？
不管是多麽的想要活下去，但討厭的東西還是會討厭，無法忍受卻又無可奈何。

他鬆了一口氣後，看著對方興奮的模樣，沒有打斷他的欣喜，反而順著對方的動作一同慶祝著這攸關性命的幸運分數。

「太好了，恭喜你！」不論如何，這都是值得慶賀的收穫「所以那個調味料可能真的有妙用——對吧？」泰倫斯在友人獲得能放下心的高分後也放鬆了許多，他眨了眨右眼，顯得有些俏皮，像是在配合對方的反應。

「這樣就不用擔心了吧？」沒有特意指稱什麼，泰倫斯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積分又或是食用人肉的任務指令。

「多虧了你的幫忙。」察覺自己太過激動趕緊收斂了情緒並鬆開手感謝著泰倫斯，他認為能有這樣的成果少不了對方的功勞。

「你也加了調味料分數一定會很高的。」對於不用吃下人肉這件事放下心中的大石頭，而沃夫德相信對方花費功夫製作的派也能獲得好成績，一樣不需要那額外的80積分。

「我們快去看看烤好了沒有。」快步回到烤箱前招呼泰倫斯來確認，兩人都能順利完成這項任務的話內心也會踏實許多，應該就不用再去做其他危險的事情了吧。

「我也沒有幫上什麼忙。」泰倫斯笑了笑，他只是簡單的替人打下手而已，主要的功臣還是沃夫德自己。

「希望如此吧。」在事情有結果以前他都不敢太早的下定論，畢竟這陣子以來戲劇性的劇情早已反轉多變了許多次，不是嗎？
就像他在今天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會奪去別人的性命一樣，他握了握拳，忍不住回想到自己緊握刀柄的觸感。

「嗯，來了。」

他們從長桌上回來時正好碰上烤箱時間結束的聲音響起，泰倫斯沒有著急把肉派拿出來，拿過一旁的叉子戳了幾下。
想了想，還是忍著噁心把口罩拉了一些下來聞看看是不是已經有『香味』傳出。

「這樣是好了嗎？」即使聞到了一些味道，但他還是不太確定是否真的好了「還是再烤一下？」他數了數他們來回的時間也並不超過十分鐘，印象之中這種好像耗費時間更長一些。

抱著太大的期待如果落空了會造成嚴重傷害，泰倫斯保持中立的態度確實比較好，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去期望對方拿到好成果。

沃夫德佩服著友人刻意去聞味道的舉動，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忽略這件事，不去思考、不去在意，把吸入鼻子裡的氣味都當作是空氣。

他不想知道人肉的味道是什麼。

麵皮做成的外衣已經烤到接近金黃色，但同樣沒概念的沃夫德也不確定內部是否熟透，要是切開檢查反而影響到評分就不是好選擇。

「應該可以再烤一下，只要注意外皮沒有焦掉就好？」畢竟絞肉和肉排不同，只要不是太誇張的加熱就沒有過熟的問題吧……？

「嗯。」聽了沃夫德的回應後，泰倫斯快速的把烤箱闔上後調了五分鐘，他又拉起了口罩，多深呼吸幾次嘗試把那氣味從腦海中揮去——他怎麼就這麼衝動呢？明明還能有別種確認方式的，但也來不及了。

處理好後他靠在料理台邊上，十指相扣摩挲著，盯著地面看，欲言又止了一會才開口：「那個啊。」他有些害怕對方覺得他噁心。

咬了咬下唇直到嘴上有些疼痛時，才將視線對上朋友的臉「就是……不管分數如何，」他又深呼吸了一口氣，想緩解自己的緊張「我應該都會做『那個』任務吧。」他說得隱晦，也不知道沃夫德是否能夠明白。

畢竟是對方陪他到現在的，雖然並非必要，但他還是想要告訴他，又或者是為了緩解接下來要做這件事的焦躁心態。

「因為、積分嘛。」泰倫斯嘗試著解釋，即使這根本沒有解釋的必要性，有些焦慮地用腳底磨了磨地板，他用力的閉了下眼又張開，才低低的說出了主要的原因「……這些讓我覺得，很害怕。」

就像是窮怕了的人，會想要搜刮眼前的一切錢財；餓慣的人，會想要把一切食物吃進肚裡——他現在也是如此，恐懼著未知的這一切。

低下頭盯著地面，再次直面吃人肉這件事讓沃夫德突然頭皮發麻心臟跳得很快，但一直排斥的事情對方卻已經決定好要去做。

握緊拳頭壓下不適，他並不是覺得泰倫斯噁心只是單純自己過不去，對方這麼做是為了如同生命的積分、為了活著離開這裡，他怎麼可能會否定對方的決心。

沃夫德也感受到對方焦躁的情緒，又毫不掩飾向自己表達出害怕，就好像被信任、被依賴，所以他更不能影響對方。

「你真的很厲害。」再次佩服著泰倫斯，會感到害怕是理所當然，可是對方沒有因此退縮，他抬起頭扯出一抹苦笑：「……我也會害怕，但我卻認為自己可以選擇。」

認為這禮拜的積分足夠就安心，但如果下次的任務更困難更過分、要求的積分更多，自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不願意就不去做，直接就會被淘汰了。

深吸一口氣，沃夫德下定決心後轉身走到長桌把自己做的料理端回來，沒等泰倫斯開口就切下一塊塞進嘴裡，他不曉得該怎麼形容口腔裡的感受，只能摀住嘴努力咀嚼並吞下。

——是可以選擇的啊。

泰倫斯張了張口，想要這樣回答卻梗在喉頭，他也同樣的選擇相較之下比較……或許能說是安全的抉擇。先前襲擊機械狗後檢查時銳減的生命值，和這週的機械烏鴉——他害怕一不小心就超過了閾值，結束了這痛苦的經歷，最重要的是，他沒有任何槍械，也並不打算購買。

槍枝……冰冷槍械耗費的積分會讓他覺得恐慌，而槍所帶來的大多都是傷害而不是防身的感覺。
他想要否認對方覺得自己厲害的話語，卻又覺得無奈的不知道如何反駁。

「你…..！」泰倫斯愣住了，什麼一樣？不用一樣的。他匆匆的抓著沃夫德持著餐具的手，嘗試阻止卻也來不及攔下對方吃下的第一口「不用這樣的，你……你不是不喜歡嗎？真的不用這樣的。」

他一直搖頭，想起先前對方各種的抗拒——那又為什麼要吃？是因為他說的話嗎？真的不用這樣的。他並不是想要散播自己的恐懼給別人，只是希望有人傾聽他的害怕，不需要……不需要和他一樣。

「不……」搖了搖頭強忍著反胃感，「這也是以防萬一，雖然我的分數算高……但誰能知道下禮拜還有沒有不用受傷就拿到積分的任務。」

慢慢解釋著吃下肉的原因，沃夫德不希望自己的舉動讓泰倫斯誤會自責，他確實是因為對方的話被影響，不過最終作出決定的是自己，是經過思考的。

「我原本不打算做其他任務，因為加上上禮拜的積分只要完成料理賭一賭分數就能達到這次的目標。」

「……可是，沒辦法保證之後一定都很順利，這樣的想法說不定會害死我。」握住泰倫斯抓著自己的手淺淺一笑，「是你點醒了我，所以就算不喜歡……」

「反正蟑螂都吃過了這不算什麼。」用玩笑的語氣讓彼此間的氣氛緩和些，隨後收回手拿出水瓶灌了幾口試圖緩解嘴裡說不上來的味道。

「而且……我也不想只有我僥倖逃過的感覺。」這句話說的很小聲，他不想讓泰倫斯一個人面對。

「說好要一起承擔嘛。」

聽了友人的解釋他還是感到歉疚——如果他不提起，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但他又想到如果這樣反倒使得對方積分不足失去性命更是得不償失，泰倫斯皺緊眉頭，還是沒有把制止的手放開，一方面可以理解另一方面卻覺得內疚，矛盾的心情在腦海裡糾結著。

抿抿唇，聽著沃夫德娓娓道來他做下這決定的原因，他垂下眼，不明顯的嘆了口氣，他分辨不出來對方是為了安撫自己，不讓他自責還是真心這樣想——又或是兩者皆有，但不論答案如何，都不改他對此抱有歉意的想法。

泰倫斯小小聲地接下，才慢慢地鬆開了抓住對方的手：「就算不喜歡……也要做，是嗎？」就像他也不想要奪去別人的性命，為了生存，不管怎麼樣……都還是得做。

看著沃夫德又灌了幾口水的動作，他從自己包裡掏了掏，找到自己為防低血糖而常備的糖果沈默的遞了過去，至少能好受一點就好了。

『而且……』

在泰倫斯還沒聽清的時候，烤箱的聲音響起，極大的聲響蓋過了沃夫德說的話。
他只聽見了最後的一句，要一起承擔——但也不是要承擔這個啊，他苦笑。

「……好吧。」反正都來不及了，比起前功盡棄的放棄積分，那還是做到最後吧，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泰倫斯拿起了手套，將烤得恰如其分的派從烤箱端了出來。

「那，輪到我了。走吧？」將料理放上了另一個盤子，他端起後走到沃夫德旁邊「回來再一起吃滿一百克吧，至少有人一起吃。」他並不確定方才對方是否順利吃到了足夠的份量，但腕錶聲音並未響起，他想應當是沒有的。

講了太多話感覺胃又開始不舒服，沃夫德用不明顯的方式持續深呼吸著來緩解不適，他現在出現微笑的次數甚至比一開始還要多。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啦。」如果還有心力他可能就會戳戳泰倫斯的眉心，感覺自己解釋完對方還是相當自責，只能表現出已經沒問題的樣子讓人放心。

就算不喜歡也要做，但他還是希望以不會危害到生命為主，這樣是不是又跟剛才講的產生矛盾呢？

些許混亂的腦袋沒辦法繼續思考，握緊手中的糖果道聲謝，沃夫德沒有馬上拆開吃下，他知道只是一口的量根本不夠，想著等等把肉吃到規定份量後再一次蓋過味道。

他擔心甜味會讓他沒辦法再次接受人肉。

「嗯。」同意泰倫斯坦提議跟著再次來到長桌等待評分，雖然對方說過不管結果如何都會吃下肉，但他還是在心裡祈禱著能得到高分。

積分不嫌少。

流程又再重複了一次，泰倫斯一邊看著紫髮男子踏著奇怪的步伐上前，一邊心裡想著要是他被燙到就好了的惡質想法——為什麼他能這樣奇詭的輕鬆，去替他們的存活打下分數呢？

或許是因為他內心的小小惡意，相較沃夫德，他得到了不上不下的分數，還有簡短的評語——就算他過去看別的同學考了F也沒見過這樣敷衍的評價，泰倫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還行吧。」同評審一樣重複的評語，不經意間就說了出來，他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哼笑出聲。

但輕鬆的氣氛很快就又沉了下來，不管得到多少分數，最後還是要面對吃下的事實。

泰倫斯深吸了一口氣，把派放到桌上後切開一片，又切成小塊，他不想要多吃任何一克——卻又不知道怎麼確切的估量重量，那只好分多次吃下了，切成小塊還有一個好處……當成藥丸吞吧。

「來吧，」他坐了下來，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對方可以坐下「你的要切小塊一點嗎？至少不用嚼，當成藥吞。」如果對方先前不那樣莽撞的吃下，或許就不用忍受太多肉的味道，可現在說這些也是馬後砲了。

看見泰倫斯少見的反應沃夫德也一起笑了出來，沒有像對方那樣思考評審的事情，畢竟他已經對現在所處的世界產生懷疑，這些像是設定好的東西想太多只是讓腦袋越疼。

沃夫德不喜歡被控制，但也只能接受事實為了活命聽從指示行動，只希望自己所做的這些都不會白費，總有一天能結束並獲得真的的自由。

一屁股坐到友人身旁，當他聽見對方的建議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太衝動也太笨了，居然就直接用一般的方式吃下人肉。

「我怎麼沒想到，還好有你提醒。」懊惱的抓了抓頭無奈的笑著，完全沒有怪罪對方的想法，拿起刀叉開始把肉排切分成小小一塊。

「呼……」深呼吸重新做好心理準備，他把水跟糖果都先拿出來做好準備，和泰倫斯對視後點了點頭便捏著肉塊一口口吞下。

吞了幾口再配些水避免食物卡在喉嚨，這種方式確實減少肉味在口腔裡散開，不過還是避免不了腦袋浮現出人肉這兩個字。

「唔、咳咳——」不小心被嗆到，摀著嘴難受的咳了好幾聲，他轉過身背對泰倫斯就怕會影響到對方，終於緩和下來後才擦了擦嘴轉回來表示沒事。

我也沒想到你吃的這麼快——要他說，對方完全在他沒準備的狀況下就直接做好決定並且雷厲風行的實施，除非他可以預知吧，不然根本也攔不下來。

泰倫斯這時候就不吝嗇喝下水了，就像先前吃下蟑螂那樣，只要有些許猶豫，受苦的就會是自己。

一口、兩口、三口，像是麻木一樣的往嘴裡塞，舌根發麻的麻痺感，做好準備把肉墊在舌下後他配水吞嚥下去。
比吃藥還要痛苦，他皺緊眉一邊吞一邊想著，恍惚之間覺得要是有什麼能將這一百克裝進去，根本不用嚐到味道那就好了，但那也只能是妄想。

泰倫斯分不清楚這是第幾口，在聽見沃夫德的咳嗽聲後他放下了餐具，有些擔心的看向對方，除了關心以外也是給自己一些喘息的時間。

他拍了拍對方的後背，提議道：「還是你先吃一顆糖？你應該也快吃到份額了。」想起了什麼，他又往包包裡面掏了掏拿出了好幾顆牛奶糖「不用擔心，我這邊還有，不用怕不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沒等對方再說話，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繼續奮鬥了，方才約莫已經吃下了七、八十克，泰倫斯又吞了幾口腕錶就響起了提示聲。

他迫不及待的扔下餐具，把料理推到了遠處，隨便扔了個蓋子蓋上。

真想吐。
即使已經把嚐到肉味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但只要一想到是吃下了什麼他還是覺得好想吐——讓人覺得可憎的心理作用，他嘆了口氣。

搖著頭，並不是這個原因才將糖果留到最後，沃夫德的隨身包裡也放著一些，只是擔心嚐過甜食之後自己就沒有勇氣再去吃令他噁心的東西。

看著泰倫斯繼續努力吞肉後也不多做回應去打斷對方，喝了幾口水調整好呼吸跟上，或許是他內心依舊還在抗拒，早先一步食用卻比身旁的人還要慢才完成任務。

腕錶收到通知後沃夫德趕緊把剩下的水全部飲盡並拆開糖果含住，一個不夠，他又拿出其他口味的糖一個接一個塞進嘴裡，閉上眼睛回想著過去曾經吃過的美食甜點好讓自己忘記剛才吞下肚的東西。

口中的甜膩沒辦法好好緩和不適，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沃夫德覺得胃開始絞痛了起來，撇了眼泰倫斯的臉色同樣很差，知道並不是只有自己難受，他不想增加負擔。

由於嘴巴含著太多顆糖不方便開口，沃夫德拉了拉友人的袖子指向遠處，他想表達的是先離開這裡到其他地方去。

如此難受的狀況下或許泰倫斯會想要一個人休息，但沃夫德有點擔心……擔心剩下自己後所有壓抑到現在的噁心感會一次湧上而被淹沒。

他可以任性的、自私的拉著對方分擔嗎？

在等著沃夫德吃完的途中他也扔了幾顆硬糖到口中，用牙齒把糖果咬碎，再咬碎，像是這樣的反覆咀嚼可以舒緩壓力，減緩不適，他努力讓自己的味覺注意糖果的味道——就算不怎麼好甜的他現在大概也吃得下百八顆甜膩的糖吧。

他愣愣的看著遠處自在品嚐參賽者們料理的評審——真心希望對方能分一些抗性給他、或是他的友人就好了。

神遊著的想法被自己袖子上輕微的動靜扯回，他把視線放回到自己的旁邊。

「還好嗎？」泰倫斯看得出來對方沒辦法回覆，但他還是擔憂地問了出口「我扶你吧？」他皺了皺眉，在對方同意後扶上對方的上手臂，他這樣的狀況同自己先前的狀況相似卻又更加嚴重——他覺得攙扶一下比較好。

一邊注意對方的狀況一邊緩慢地移動，當沃夫德一表現不舒服的樣子他就馬上停步等對方緩下，就那樣走走停停的耗費了許久時間才離開廣場。

找了個地方扶對方坐下之後，泰倫斯蹲下身子由下而上的望著人，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要不然、要不要吐掉？」

雖然吃下已是沒有轉圜餘地的事實，但如果不將肉消化下去，那是不是也能好受一些？

原本想拒絕但最後還是點頭答應，現在確實需要個依靠，為了不單方面麻煩對方沃夫德也伸出手扶上友人的後背給予支撐，身體間的接觸沒有造成反感倒是讓他安心下來。

沃夫德沒想到自己會如此脆弱，誤食蟑螂那次他同樣也經歷了反胃與內心掙扎的痛苦卻沒有這次嚴重，多少有因為份量上的差異，不過最影響他的是整個過程導致心理上的傷害更深。

但這都是他自願的。

不得不說泰倫斯很會照顧人，沃夫德從對方的關心中感受到溫暖，身心上的不適也終於緩解許多，他把嘴裡已經融化的糖果咬碎吞下後再次搖了搖頭。

「沒事，沒關係……催吐很傷喉嚨。」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不想要那些東西又一次經過他的喉嚨，也不想看見從胃裡吐出來的樣子，既然無法避免想起食用人肉這件事，能做的也只有等時間沖淡一切。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看著蹲在面前的泰倫斯難為情開口，休息過後他的狀況恢復不少，剛才有很多話想回答對方但現在卻忘了要說什麼。

「別蹲著了，坐吧。」握著對方的手腕想把人拉起身，擔心會壓迫到胃而不舒服。

「雖然這樣講有點那什麼……但有人一起承擔……心裡的確會好受些。」轉頭看向泰倫斯苦笑著：

「就說我很自私了。」

說的也是。
泰倫斯也沒有要強制對方，去忽視他的意願，在拒絕後他就馬上放下了這樣的想法，但還是擔憂的瞧著人——還是他用積分買些東西去蓋過？但又看對方的面色，大抵是吃不下什麼東西而又放棄。

似曾相似的話，這不就是先前自己同沃夫德說過的話嗎？只不過他當時說的是讓對方為難。

他搖頭表示沒有，眨了眨眼開口道「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現在不就是你不能應付的狀況嗎？看，我這下幫上忙了對吧？」泰倫斯攤了攤手，希望沃夫德不要把這個放在心上，來來回回的，他們都相互麻煩了對方，扯平了吧？況且——他們是朋友啊。

看在友人不舒服的份上，泰倫斯並沒有反抗對方拉起自己的動作，反而暗自施力不讓人承受太多自己的重量，他好歹可是也有60公斤呢，起了身後坐到了對方的旁邊，就聽到沃夫德的話。

「哪有。」他還是堅持著自己一開始的看法，他不覺得對方自私「真要說，也是我拉著你承擔的。」如果一開始他表現的不那樣的不安且慌亂，對方應當也不會問自己合作的事情、更不會吃下從一開始就抗拒的料理。

「你才不自私呢。」泰倫斯撐著臉，歪頭看著人，嘆了口氣「……人是不能離群索居的，有些事情，也是不能一個人獨自承受的。」所以，讓人一起承擔，使得自己好受一些，並不是什麼自私的事，也不是什麼壞事。

「沒想到這麼快就讓你幫忙了。」再次笑出聲，雖然當時他講的並不是客套話，不過主要目的是希望泰倫斯別太在意，而這情況現在倒是回到了自己身上。

這就是被自己的魔法攻擊的感覺嗎？

情緒平復下來以後沃夫德還能在心中自我打趣著，既然對方的想法跟他一樣那麼自己也不能一直感到抱歉了，不然就等於打臉自己。

「但硬要說的話，那也是我自願的。」身體往前傾轉頭看著泰倫斯故意裝作不服氣的表情，隨後又笑嘻嘻的開口：「我們這樣講來講去沒完沒了嘛。」

隱約感覺出泰倫斯的愧疚，沃夫德表現的毫不在意整個人放鬆的向後靠在椅背上，對方這番帶有哲學的話他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我怎麼覺得我們都在做一樣的事情。」回想著和泰倫斯相遇到現在，他先是邀請合作又帶著對方面對殺人這件事，對方則是讓他考慮到未來而決定吃下肉。

兩人同樣都是找了彼此一起承擔，沒有誰對誰錯，都是在互相幫助，一同向前。

「那我不會再講我自私了，這時候應該要說……」

「幸好有你在。」

聽見沃夫德的話泰倫斯也笑了，卻又覺得這樣『都在做一樣的事情』這句話似乎可以不單指他和他——周而復始的輪迴，每一周的他們，不也都一樣嗎？

學著沃夫德的樣子他也直起了身向後靠，往著友人的方向看了過去「不用客氣。」他眨眨眼比了個耶。
些許受到依賴的感覺讓泰倫斯也稍微好過了一些，畢竟歸根究底還是他麻煩人的多。

「不過，這句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指『幸好有你在』這件事，但說實話的這樣說出口還是覺得有些彆扭，他換了一種方式。
「……謝謝你，辛苦了。」看著對方已經緩下許多了，泰倫斯才大著膽子地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他伸了個懶腰後問，先不論其他的任務，至少現在解決掉了兩個——暫且是不用愁了，今天也僅僅只是這週的第一天。

「你也辛苦了。」同樣回給泰倫斯一個慰勞的拍背，沃夫德認為到目前經歷的事情都讓彼此受不少苦，還好一起撐了過去。

抬頭望著天空思考，他今天已經不想在去做什麼破任務了，才第一天就耗掉不少體力跟心力，至於那些不適感也好不容易排解掉，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好好放鬆一下。

「我想找個高處吹吹風。」雖然已經不會因為獨自一人陷入難受的情緒當中可以回到暫時落腳的地方休息，但他又不想就這麼悶在房間裡。

換做是以前，沃夫德直接就會去跑酷來舒壓放鬆，享受一下自由自在的時光什麼也不用去思考，不過現在實在沒什麼力氣跑跑跳跳，只能用簡單的方式達到類似的效果。

「你呢？還有要做什麼嗎？」都結束任務了還耽誤泰倫斯這麼久的時間，不曉得有沒有影響對方接下來安排。

「……沒什麼想做的。」他想了想回答道，現在這樣的境地也沒有什麼娛樂可言「我本來今天就沒有什麼安排。」泰倫斯從起初就連任務都沒有確認，更別說有什麼其餘行程了，他本來就一直是獨來獨往的一個人。

「等等我們分開後我可能去補個眠吧……啊。」雖然說能不能睡著還是未知數——又或者會頻繁地被噩夢驚醒，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叫了一聲。
「我們好像還沒有換聯絡方式？」泰倫斯晃了晃左手上的腕錶，遇見的突然再加上接踵而來的事情，他完全忘記他們這次碰見是自學院出逃，得到腕錶後以來的第一次——他還停留在留有對方手機號碼的印象，但現在那樣的聯絡早已失效。

疑惑看著突然叫出聲的人，以為對方是想起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在聽見接下來的話後沃夫德也跟著啊了一聲。

「你不說我都忘記了。」伸出手讓彼此的腕錶觸碰在一起，還好泰倫斯有提醒，不然他可能分開後也沒想到，如果之後要聯絡對方才發現沒有交換就來不及了。

「差點就又要靠運氣找你了。」就像今天能巧遇泰倫斯一樣，真希望自己的運氣能一直好下去，當然也希望對方同樣都能順利。

「有什麼事情就聯絡我吧。」想了想又補充一句：「當然沒事也可以聯絡啦。」擔心之後遇到了狀況導致泰倫斯陷入焦慮時他還能跟對方聊聊緩和一下。

「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也幸好他想了起來，不然之後不論是他自己又或是對方，有需求要幫忙的時候卻聯絡不上那可就糟了。

聽到沃夫德的話泰倫斯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你也可以聯絡我的.....」他默了一下「只要不是出事了我都會回的。」有些不太吉利的話脫口而出，他又想起了自己通訊錄中杳無音信的人。

「那就這樣了？下......」泰倫斯頓住，有些僵硬的改口，那一個詞彙看來會被他納成禁語——至少他們還在這場無止境的『遊戲』之中時，他是不願意再用它作為道別「祝你接下來好運，就像遇見我一樣？」他故作輕鬆的眨眨眼。

「那我可要每天照三餐聯絡你，不能不回我。」故意擺出強迫的態度開著玩笑來打破這不吉利的話語，就算對方只是隨口說說但他還是不希望出現這樣的想法。

注意到泰倫斯的停頓還有那僵硬狀態，沃夫德沒有發出疑問而是配合著對方輕鬆笑了笑：「也祝你好運。」這幾天和人分開時最常說的就是「好好活著」，但他總覺得當下最需要的是另外一句。

「那麼……」站起身子面向泰倫斯，沃夫德伸出手似乎要和對方握手道別。

「保持聯絡。」

「嗯，保持聯絡。」他伸手握住了沃夫德的手，應了對方的話。

鬆開手緩步離去時還不忘向人最後的揮手道別，今天發生的實在太多了，泰倫斯想。

在同人分開，獨自一人的時候，整日積累起的疲倦感也一湧而上。

——要趕緊找地方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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