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被選上的是個少女，柔弱又嬌小，帶著強烈氣味的手帕一覆上便失了力，癱軟在他懷裡。他眨眨眼，確定了對方毫無知覺，他拿起刀從皮膚上劃下，輕輕地，血向下滴落。不太熟練地劃了幾下組織才被徹底斷開，落在地上，伴隨著完成賓果的通知。他花了一番力氣才讓手指和原位分離，眼看少女有醒來的趨勢，他又再次地壓上麻醉。他把對方的手用外套綁上，安置在空教室裡，他在樓下看著，看著燈號轉換，看著賓果連成一線。

第二個被選上的是個畏縮的男同學，他在等知辰的時候引誘對方用彈額頭這樣輕鬆的方式度過難關，而在對方閉上眼迎接痛覺時又故技重施，用相同的手帕蓋上了對方，拖著對方有點重量的身軀到天臺邊，腳輕輕地一踹，無聲無息的，只有點數入帳的聲音。

第三個被選上的可憐孩子是還沒來得及戴上口罩的傢伙，他沒說什麼，只是一直用熾熱地目光看著移動的白點，四處晃動，最後在夜深了的時候停在了原地，他一樣地讓對方吸入藥劑，不同的是他用上了上樓時撿來的消防斧，斧頭很沉、很重，敲下去時擊碎頸骨的聲音很輕巧，但刺耳。

他討厭吵，討厭淒厲地慘叫，討厭刀具刺入肉體的聲音，討厭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尤其討厭扭斷脖子和刺入咽喉的聲音，討厭周遭的慘叫，討厭墜落時頭骨叩地的清脆響亮。
他討厭討厭的人死亡。他討厭喜歡的人死亡。

他討厭越過他的嬉笑聲，所以他成為了派對的主持人。
他討厭做夢，所以學會了飲酒，酒量不好卻總往宿舍冰箱裡塞酒，為了不要再見到夢裡綻開的血花。

他笑著遞出糖果，只是不會再有人從他手中奪過然後摸摸他的頭說謝啦，也不再有人衝上來給他大大的擁抱。

所以他總喜歡偷摸一把別人的頭，把對方整理好的髮型揉亂，迎來一聲怒罵或是制止。沒有人再主動蹭到他手下了。

他從不跟人約下午，他喜歡約清晨、傍晚或深夜，在安靜的咖啡館，或是喧鬧的酒吧。如果真的有下午必須出門的時候，他也絕對選擇叫車，或是租一台車自己開著。他親愛的小學弟問他明明缺錢，為什麼總是不坐地鐵呢？他忘記他是怎麼答的了，只記得他依然拒絕在陽光下走進那個昏暗的入口。

他沒找到水源，用力甩了兩下，只把頭髮上的血轉移到了衣服上，味道半點沒散，他拿衛生紙在斧頭上用力摩擦，卻只讓血液更深入地釘在金屬的紋路間。

比起槍枝，他更害怕的是刀具。那些安安靜靜藏在衣袖間，現身時沒有預兆、沒有警鈴、沒有硝煙，注意到時已經深入血肉，模糊了衣裳，模糊了生死。他總叫他們等等他，別跑得那麼快。

他總羨慕那兩人關係總是那麼好，手牽著手大步向前，走了好久才會想起來對他大聲呼喊，招招手，等他過去。但那次他們走得太快，他聽不見他們的笑語了。

弗里曼快步穿越了黑暗逼仄的樓梯間，走得越快越好，離開這裡，越快越好。等到他終於站在約定好的走廊上，他才驚覺自己有多狼狽、多不堪、多嚇人。更糟糕的是，他的手已經對房門造成了巨響。

－

他討厭吵。討厭淒厲地哀嚎。討厭平和的日常被打破。
但從最一開始，他第一次對誰動了殺心時，他就已經成為他最害怕的對象，手上拿著他最害怕的武器，做著他午夜夢迴會想起的事。

你總會成為自己最討厭的大人，贖罪的時間到了。弗里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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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