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維修飛船中心每一艘飛船都已經駛離,接下來會是晚班的工程師接手晚上的維修訂單,兩人從笑容和握手中回過神,克萊門特是先鬆手的那個,她似乎有一點點不好意思,一閃而過,她拉起自己沉重的工作包速度爬了起來。
「你要來我家吃晚餐嗎?順便參觀我蒐集的證據。」克萊門特很自然地說出邀約,她沒想到單身女性邀請男性有什麼意思,很快地她又補充道:「如果沃克先生不允許也沒關係,我相信作為他的學生,你的課業應該很繁忙。」
「你開車來嗎?或是我需要送你回沃克先生那裡?」看得出她眼裡是很希望阿爾加爾來自己家裡一趟的,她有一種感覺,如果世界上只有他懂她,那她想分享所有的一切給他,讓他看看那些證據!
私心地是,她知道自己彷彿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有不錯的好感,這是不對的事,她盡量克制自己的心不要太過浮動,維持著一個大家看到的克萊門特那樣的野性女人樣。
「你說呢?阿爾加爾。」
當克萊門特率先收回手並快速起身,阿爾加爾臉上仍掛著淺淺地笑意,他張握了兩下手,爾後才跟著站起身子。
「今天嗎?」聽著克萊門特的邀約,阿爾加爾倒有些意外竟然這麼快就能去看對方所收集到證據,這會是出自於信任,還是行動力?但不論是哪個,他都對此感到相當欣喜,他的確等不及看看那些關於傳說的資料了。
不過克萊門特的話同時提醒了他一件事——可頌還在家裡等他!
「沒事,課業什麼的行程可以往後延,反正我有自信可以短時間內追上進度。」除此之外就是可能這幾天都要看老頭擺臉色了,但這也不是第一次,早已習慣。「我是騎車來的,只不過我的確得先回住所一趟,我的家人還在等我回去餵飯……」
阿爾加爾話說到一半就拖著音沒講完,似是在猶豫著些什麼,片刻後臉上便露出莞爾地笑容,「吶,克萊門特,妳對動物過敏嗎?討厭狗嗎?」
「哦,原來你和家人一起住。」克萊門特腦內浮現是一家四口溫馨的等待阿爾加爾回家享用晚餐,她閃過一瞬間的失落,想著這個約大概是泡湯了,不過倒也沒關係,他們是同事,幾乎每天都能見得到,特別是接下來的維修檔期。
聽見問句,克萊門特愣了一下,保持臉上淺淺的微笑,不懂這個跟動物過敏有什麼關係,他們一家四口養著一條狗嗎?聽起來真不錯。
「不會,貓狗我都喜歡,我的過敏原似乎很少,這歸功於我從小四處打滾產生的抵抗力。」克萊門特重新背好包,「怎麼了?」
「太棒了!我能帶我的家人一起去嗎?我怕她獨自在家太久會很無聊……噢,她叫可頌,是一隻三十多公斤的狗。」說著,阿爾加爾兩手張開比了個可頌的大約高度和體型,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說法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雖然她的體型不小,但她性格比較平穩,而且年紀也大了,所以不會吵鬧的。」一提起自家的狗兒,身為主人的阿爾加爾不意外地揚起那只要是毛孩父母都會有的笑容。
「先說不要勉強喔,我知道很多人不太能接受犬類進屋。」
最後阿爾加爾又補充了一句,雖然很多時侯他根本不管別人的意見和態度,但克萊門特?好吧,說實在的,他的確有些在意對方的觀感如何。
「……我以為你是指一家四口,加上狗狗。」克萊門特一手環起胸,另一手支撐著,用手撐著臉頰,她笑了笑,「有什麼差別嗎?我們每天和火藥和煤油混在一起,也不是每一位工程師的家中都很乾淨,雖然我除外──但我不介意狗狗進屋。」
克萊門特接下來用自己的通訊器點出家中定位,通訊器與灰都人們使用的都不同,前面的紅燈掃描了阿爾加爾的全身,植入資料後她點出發送,把地址送進阿爾加爾的手機。
「OK,那麼就這樣訂了,你回去接狗狗,我先回家整理一下餐桌,你想吃什麼?」克萊門特往回走,這時夕陽幾乎要沉下地平線了,她舉高手揮了揮,「我決定好了,到時候見,白日夢先生。」說完,兩人隔著金色雕花又華美的欄杆相望,克萊門特給予一個微笑,她搭乘來時的電梯上樓。
「嗯?……喔,我就一個人住而已,再加上可頌。」阿爾加爾聳聳肩回道,若要說關係最好的人,大概也只有老沃克了,但他們並不住一起。「我就在等妳這句話,這樣我可就放心了。」
阿爾加爾彈了個響指,以表示對於克萊門特的回答感到快樂。
等克萊門特用通訊器傳送了住家位置,阿爾加爾這才推開左臂的夾克袖口,露出底下約四英吋寬的金屬腕套。他不喜歡身上攜帶太多除了工具以外的東西,因此這種對他而言不是完全必要性的通訊裝置就選擇不使用掌上機型,而是轉換成另類的部件形式裝備在自身。
他看著面板上呈現出的地點圖標,腦內自行勾勒出一條最便捷的道路。「晚餐就讓妳決定吧,晚點見。」阿爾加爾同樣舉起一手朝對方擺了幾下,這種感覺真是微妙,說起來他這才發覺自己似乎也是首次答應要去女性的家中,畢竟以往只要是他覺得無聊且沒有必要性的邀請,都一概拒絕,他可沒閒情逸致參與派對或影視會。
看著克萊門特的身影消失在下降的電梯,阿爾加爾朝往一側的大鐘望去,評估自己所需的時間,先將工廠剩下的東西收拾完後就去接可頌前往那圖標的地點。
那是什麼?克萊門特想問,不過有許多時間聊聊,她決定到家吃飯時再問。
克萊門特穿著一身灰塵的衣服走過協會大廳,接待員從遠處就哀嚎地毯和電梯,有些逗留的貴族看到因此皺眉,看見克萊門特的眼神後又不敢吭聲,那是狼的眼神,克萊門特並不是柔軟的小兔子。
她在櫃台簽名,交上今天的單子並且協商了之後的行程,和櫃台熟人打了招呼背著包離開。
克萊門特騎車來的,原型像一台舊式重機,但改足了馬力和握把,添加許多功能性,比如可以放龐大的工作包,她把它鎖在後座。
黃銅色的管子很長,克萊門特握緊油門,身子壓低,飛也似留下一陣巨大噪音離開了,以往她不會這樣,今天心情好,她甩過街頭留下來不及轉綠的號誌燈。
要煮什麼呢?家鄉菜吧,還好她的櫃子裡還有一些儲備糧食,回去時她順路繞去外地商人那購買一些流動性高的辛香料與少見的食材,又買了新的三瓶酒,一路回到她位於偏僻處的工廠,這裡也是她的家,就在改裝的二樓後面。
按下通訊器,克萊門特確認過身份,鐵門緩緩拉起,她騎進去後留下了一個成年男人彎腰可以過的高度,給門衛設定好阿爾加爾的面容與數據,她讓人來後就關上鐵門,今天不接客。
到家,克萊門特先把工具包丟到工作台上,上方堆滿了改到一半的機器,有些人稱為破銅爛鐵,工廠內停放車子、機器人、家用烘焙機、大型重機、甚至還有機甲,都在灰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
克萊門特把自己的裝備丟入裝備箱,脫下衣服先速度洗了一個澡,她換上簡單的白襯衫開至胸之間,兩條細繩並沒有被繫上,再穿上較寬鬆的黑色長褲,踩著皮革涼鞋準備烹飪。
克萊門特的母親早期不方便屯放食物,因此她把肉、蔬菜、果子燉煮成一鍋燉肉,隨著個人喜好,比如多加了馬鈴薯與水果,保有飽足感和水果甜味不讓口感膩味。
她還簡單用火炒了幾個青菜,烹飪時她才想起已經很久沒下廚做一頓飯,因為她太忙了,和朋友聚會的時候都是餐館和酒吧。
阿爾加爾來的時候,克萊門特還沒好,但她開了一瓶自己的紅酒倒在白色瓷杯,靠在爐子觀察燉肉狀況。
未吹乾的白色及腰長髮在這樣下也乾的差不多了,為了防止瀏海礙事,克萊門特一開始就將瀏海梳到一邊,她深呼吸歎一口氣,這奇怪啊,世界上還有和她一樣做白日夢的人,還是阿爾加爾的本意不是如此?
不可能,眼睛和父親一樣,講到理想就燃燒的人,不太像是騙子,更何況,她總有點偏見,就是壞人不會養狗,更不會擔心他們挨餓沒有陪伴。
啊,還得準備可頌的晚餐呢。
回到住所的阿爾加爾一眼就看到可頌正趴在他在門廊所搭建的垂吊涼椅上,當看見他回來將車停妥時,才起身躍下涼椅朝他走去。
「妳怎麼沒有在裡面吹冷氣,還是今天還不會熱?」阿爾加爾伸手搓搓可頌的頭,隨後走到一側的倉庫將液化壓縮裝置關閉,沉重的轟窿與震動聲響平息下來,回歸寧靜。雖然他有在機身周圍覆蓋一層隔音材料,但體積不小的壓縮機仍然會製造一定程度的噪音。
接著阿爾加爾從倉庫拖出一臺邊車,將其安裝上自己的重檔車,這是他專門為可頌打造的邊車。
為了不拖太多時間,阿爾加爾在安裝完邊車後,就立刻進入屋內,室內仍留有液化壓縮機所產生的涼爽空氣。他匆匆換下滿身髒污的工作套裝,沖洗一場簡單快速的熱水澡,再隨意抓件簡單的襯衫與長褲套上,再次出門。
胡亂吹乾的頭髮沒有經過多少整理,阿爾加爾僅僅只是隨性地往後抓幾把,也不管仍落在額前的碎髮了,反正現在可不是在執勤中,用不著特意花時間去打理。
見阿爾加爾再次穿上外出的夾克,可頌很自然地就跳上她的邊車座位,等待阿爾加爾為她繫上胸背與安全扣環。
等一切就緒,阿爾加爾跨上重檔車,將檔位切至空檔後拉起離合器並稍微補油門,引擎發出陣陣低吟聲,「這次要去新朋友家,我好像還沒帶妳去過別人家。」阿爾加爾對著可頌說,爾後勾起檔桿駛向稍早克萊門特所傳送的地點位置。
雖說灰都足夠繁榮,但事實上會在入夜後還在街道上閒晃的人也不多,畢竟這裡的路燈仍然是煤氣燈,所能提供的光線並不充足。隨著西下的光照,城鎮迎來那寧靜的黑暗,點燈人一一為街燈添上光明。
很快地,阿爾加爾就抵達了那圖標的地點,將車子熄火後他抬頭望向亮著燈火的住宿。這裡和他所想像的不太一樣,原本他以為會是常見的獨立房屋或公寓,沒想到倒是一棟看起來就是工廠的場所。不過這似乎也不奇怪,克萊門特的確不是他認知裡的一般女人。
「走。」觀察完畢,阿爾加爾放開可頌身上的安全扣,一人一狗同時下車朝往裡頭走去。「哈囉。」在過了鐵門後,阿爾加爾便出聲對著裡頭大聲招呼。
工廠門口冒出了兩盞燈,照在可頌和阿爾加爾身上,仔細一看那是改良過的服務型機器人,只是被克萊門特改造成門衛,那兩盞燈正是機器人的雙眼,兩個在鐵殼子裡面的圓圈掃描完一人一狗後說道:「請往這裡走,休息的地方在這裡,此處有許多危險東西,請小心行走與使用。」說完機器人還擺了一個請的手勢,彎腰指的方向是工廠後方,此時阿爾加爾身後的鐵門下降,正式關上了門。
「先生,還需要將您的載具遷入工廠嗎?」門衛問道。
很顯然克萊門特根本沒注意這裡,她太遠了聽不到,她一手拿著紅酒杯一手用湯勺試味道,加了一點鹽巴攪拌又嘗試一下,這才是她記憶中熟悉的那個味道。
她把紅酒杯放下,拿防火手套要把鍋子端到桌上,用腳踹掉爐子開關,腰上的通訊器響了兩聲,代表她的門衛做事了,克萊門特加緊餐桌上的擺設,一鍋燉肉和幾道青菜,簡單的鐵餐盤和餐具,沒有浪漫的蠟燭,只有一個她自己做燈具放在餐桌中央,比起其他的東西,這組桌燈相對的優雅一些。
「你進來了嗎?阿爾加爾?」克萊門特大聲喊道,一邊朝著工廠門口的方向小跑去,「你要把車停進來嗎?這邊空間很多。」說著她按下腰上的通訊器,將工廠門口一小部分燈打開,也讓阿爾加爾看清楚那些破銅爛鐵,這裡堆放成山的半成品與新品,有一些還貼著紙條,寫著待處理。
注意力被這些經過改造後的機械人吸引走,阿爾加爾認真地打量這台門衛,與市面上看過的機械人都不太一樣。
隨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緊接而來的是女子呼喊,阿爾加爾這才收回觀察機械人的目光,轉而望向那正朝自己小跑而來的克萊門特。散放下的銀白髮絲隨著她的每一步在身後輕輕飄晃;卸下工作束裝的輕便日常服,多添一分慵懶愜意地氛圍。
「嘿。」打招呼的同時,阿爾加爾也因工廠內其餘地方的燈光亮起而往一旁瞥去,看見裡頭擺放滿了琳瑯滿目的器械製品,是一時之間無法好好觀察完畢的數量與製品,從這裡也可以看得出克萊門特對於製造發明有多麼熱衷。「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去把車牽進來。」阿爾加爾豎起拇指比了比自己停放車子的方向。
克萊門特站到自己的門衛面前,雙手叉腰彎著身子看機器人的眼睛,這是讓他面部掃描,克萊門特問門衛:「阿加發,你可以去幫阿爾加爾停車進來嗎?你會使用這個軟件嗎?」
叫阿加發的門衛彎腰表示願意效勞,克萊門特對阿爾加爾說道:「很多人覺得破銅爛鐵只能發動或是轉動,但其實有沒有人想過為什麼有些機器人會有防衛意識?雖然這很常見了 ,但我在讓他試著像個人類,目前看起來都很正常,他只是幫我關門開門、顧家、偶爾紀錄我的行事曆,但他真的很棒,有他的感覺就像......你有可頌陪伴那樣吧。」
她揮揮手讓男人把鑰匙給阿加發,臉上有些興奮:「我還沒讓他開車過,要不要試試?車撞壞了我會幫你修理的!」
這根本沒頭緒,什麼叫撞壞車也沒關係,克萊門特沒想到這點。
「啊、我懂,能夠靈活運用記憶數據的個體總能發展出獨樹一格的運行方式,我相信這類機械人有機會自己在失敗中理解問題進而學以自用……等等,蛤?!」說著說著,阿爾加爾終於意識到克萊門特提出了什麼樣的提議,這才慢半拍地回頭朝女子投出驚愕眼神,臉上完全寫滿了『妳他媽在跟我開玩笑嗎』的表情。
車壞了的確再修理就好,但再怎麼說那車也是他的心頭肉,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撞爛的東西!
可在看到克萊門特臉上充滿了對於新鮮事物所抱有的期待與興奮,阿爾加爾不禁思考這女人是不是沒想過自己剛剛到底說了什麼鬼東西。
「妳……唉,算了算了。」最後一個嘆息,阿爾加爾從口袋掏出鑰匙拋到阿加發手中,金屬環碰撞發出清脆響聲,隨後轉過身背對一切。要說他其實也好奇那個機械人是否能駕駛嗎?或許是吧,但他可不願自己親眼目睹可能發生的慘案。
阿加發收到了鑰匙,像一般看到的貴族區域那樣總有幾位接待員專門處理客戶的載具,他拿到鑰匙開始行動,走出那片較暗的區域後,高大的機器人身穿和克萊門特一樣的皮革外套,像個只是套在機械裡的活人。
他走路順暢,外型甚至被改造的有些接近人類的外貌,只差貼上柔軟高級的肌膚,阿加發按下鐵門讓他拉高,跨出一腿彎下腰出去了,克萊門特叉腰站在那看結果,鐵門慢慢拉上去後她看見阿加發跨在阿爾加爾的車上,有模有樣。
「看起來不錯啊?」克萊門特笑了,站在阿爾加爾身邊繼續道:「我之前沒讓他試乘任何載具是因為我來不及修好任何一台。」
接著,阿加發偏頭似乎是在載入他被教育的,滑順的將這台車騎入工廠的一處空地,那邊還有燈,他下車,把車鑰匙拔出,然後將乾淨的布有一半蓋在車後半處,這大概是學克萊門特的,她習慣把東西蓋上以免落塵。
「很好!」克萊門特握拳表示太棒了,這是她確定阿加發有載具功能了,「但其他的載具他可以開多少台還需要實驗,現在知道一般的轎車、機車型他應該都可以解決,這樣能幫我跑不少地方,天殺的我簡直需要分身──」
克萊門特興奮地嘮叨起來,她跑向阿加發繞好幾圈,掰起他的手,打開小臂的隱藏面板,接著又蓋好他的手,「阿爾加爾!你看!他可以做到!」克萊門特招手,「下次我要讓他嘗試開飛行貨運機!」
「是嗎……」所以今天他的愛車碰巧成為了實驗品?阿爾加爾艱難地偏頭朝那正期待地盯著阿加發的克萊門特投出哀怨的一望,隨後才又往阿加發的方向稍稍瞥去。
引擎聲的響起,光用聽的就可以知道阿加發的確了解如何踩勾檔桿,直到克萊門特道出歡呼,懸著的心才終於得以放下。阿爾加爾看著克萊門特此時就彷彿有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開心地向他展示完成一項試驗的阿加發。
「太好了,他確實做到了。」阿爾加爾莞爾地回應道,他是真的為此感到高興,不只是自己的車平安無事,也包括了對於克萊門特的工藝是值得欽佩。「看來他的記憶學習能力相當不賴,比外面那些多數看起來就像花瓶的造物好太多了。」
阿爾加爾幾乎快覺得自己能夠在克萊門特眼裡看到正閃閃發亮的光點,這或許就是發明家對於自己的造物、自己的孩子所擁有的熱愛之心吧。
「改天你可以認識他的兄弟,他們是一起被丟棄拆解的,我在垃圾推找到他們,他的兄弟比較能打,在冒險裡面救我不少次。」克萊門特要阿加發將對方車鑰匙掛在家裡的木板上,這是指住宅的意思,而不是外面的工廠區域。
「來吧,希望你們都餓了。」克萊門特還在笑,她很高興自己的實驗成功了,同時她歡迎朋友來到她小小的家,就在工廠深處,被黑色布幕與鐵板組成的隔離間,她住的粗糙,裝飾來到這裡居多是木頭與圖騰,還有運作的灶台,讓空氣溫暖很多。
中間是餐桌,大部分這裡是維修用,有客人才整理出來,延伸拼的走道過去,有臥室和書房,還有許多空間。
「脫鞋吧,會比較舒服。」她擺好自己的鞋子在地毯外,轉身看著可頌問道:「你喜歡吃什麼呢,希望我的家鄉菜合你的胃口。」
「聽起來很不錯,我會拭目以待的。」阿爾加爾跟上克萊門特的腳步進入工廠深處,而可頌也緊隨在他倆一旁。隨著越是接近住家的區域,阿爾加爾似乎隱約聞得到濃郁地肉香與微微甜味,也是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確實餓了。
「沒錯,我的確餓了。」阿爾加爾完全沒有遲疑地就做出回答,在穿越隔間後晚餐的香氣更是濃厚,連可頌都忍不住對著空氣嗅聞幾下。
入內前,阿爾加爾從夾克內袋裡抽出一條布,抓過正對著克萊門特輕輕搖晃尾巴的可頌,擦拭她的狗掌確認乾淨後才放狗踩上地毯進入室內。
「她幾乎什麼也不挑,只是年紀到了,不太適合吃脂肪含量高的東西,然後這陣子她蠻愛喝湯湯水水的東西。」阿爾加爾很自然地代替可頌回答克萊門特的提問,一邊脫去皮靴整齊擺放好,爾後起身簡單觀察了會兒這個居住空間。即便沒有過多裝飾性的東西與家具,這裡也充滿了生活的溫度。
克萊門特注意阿爾加爾的小動作,她從沒養過貓狗,也只是看過有人這麼做,她沒有多想,「湯湯水水……我聽過有些人會讓他們的貓狗吃濕食,是那個嗎?我可能有材料但不會做。」
是把專用肉弄濕再加水嗎?這樣怎麼吃下去?有味道嗎?
克萊門特走到自己的食物儲藏櫃,這裡也經過改良,內部有好幾個暗格放著極凍的寒冰,加上這座城市擁有巨大的發電廠,在這方面上,克萊門特裡面放了很多酒瓶,食物看起來也是新買放進去的狀況。
「我們先幫可頌做點吃的再吃飯吧,你可能要餓一下囉。」克萊門特翻出退冰的雞肉,她又在翻找雞蛋,到底濕食是什麼?
桌上的菜餚還熱燙著,散發著濃郁香氣,克萊門特是餓了,她工作一天,放棄了午餐時間和下午茶時間,就只是為了加快作業進度,所以,她真的滿餓的,胃都痛了,使得她做飯的時候偷吃好幾塊肉和水果。
這間簡單搭建的隔離區域被她稱為家,但通常克萊門特睡在二樓,那裡放有很多她私人的物品和書籍,但沒關係──先吃飽再帶人參觀吧。
「幫個忙好嗎,親愛的阿爾加爾?」她陷入窘境了,就是,湯湯水水的到底該怎麼煮比較好,她慣用對年下者的調侃詞,手上卻做著比對方還不擅長的事。
看出克萊門特對於準備可頌的晚餐這方面似乎遇上瓶頸了,令阿爾加爾勾起嘴角笑了笑,邁出步伐走向灶檯,在清洗完雙手後來到克萊門特身側。
他很自然而然地就站到砧板前,並用手肘輕輕推了下克萊門特。「先去吃飯,辛苦煮的一桌菜冷掉可就不好了……妳的生食刀是哪把?」他隨便抽起一把刀翻看,雖然是來別人家作客,但再怎麼說他都是可頌的照顧者,這種事總不能也麻煩到別人。況且阿爾加爾自認自己對下廚也頗為拿手。
「我得跟妳借些食材,下次還妳。」阿爾加爾用手將垂落至額前的頭髮往後抓以防會阻礙自己的視野動作,然後再接過克萊門特拿出來的退冰雞肉放上砧板。
「......剛好在你手上,沒關係我等你,不然做飯就沒意義了。」克萊門特關上冰櫃,接著借水洗手擦乾淨,然後靠在桌檯看人料理,她這時才發現對方頭髮放下來了,年紀又小了許多,於是她問:「你幾歲?阿爾加爾,我記得你說醒來這個詞,你發生過什麼嗎?」
也許是她多想,克萊門特一手撐在桌邊,偏頭盯著比他高的男人,現在他們的身高沒辦法幾乎持平了。
「噢,好吧,沒關係這不會太花時間。」一聽到克萊門特要等他,阿爾加爾便不多廢話地直接開始著手準備可頌的晚餐。他熟練地將雞肉切成合宜入口的大小並去除多餘的脂肪,再拿鍋裡去悶燙,接著從蔬果中挑選一顆較小的番茄和胡蘿蔔,去莖與籽後同樣切成小塊。
在等待可以將蔬果倒入鍋內的期間,阿爾加爾有一下沒一下地撈掉漂浮於水面的泡沫,原本還相當專注於料理的他,被克萊門特突然提出的問題給愣神了片刻。
阿爾加爾挑起眉,偏頭往身旁的克萊門特瞧去,他的表情裡是真正充滿了困惑。「……我有嗎?」他認真地思忖起和對方有過的對話細節,心裡猜測是不是自己又無自覺脫口說了什麼。
最後一次撈掉泡沫,阿爾加爾端起切好的蔬果倒入鍋中,隨後繼續用湯勺攪拌邊繼續為克萊門特所提出的問題做出回應:「老實說我不記得了,可能以前受傷傷到腦子了吧,導致我覺得我的記憶總是支離破碎的,一直和做過的夢相互混淆。喏,就是這個傷。」說話的同時,阿爾加爾用空著的手拉起襯衫下擺,露出右腹部直至左胸口的大型傷疤,但似乎是經過多年淡了許多。而胸前的傷跟腦子出問題有什麼關聯?他可能只是隨便講講的,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
「然後我二三,年齡的部份。」最後他又補充一句。
男人每一個動作都被克萊門特收在眼裡,她意識到自己似乎沒這麼近距離的,安靜的看一個異性這麼做,以前就算在冒險中也沒人意識到這些,畢竟危險總是伴隨而來。
這種感覺使她感到平靜而和諧,就這麼心也沉靜了下來,看著人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漸漸地讓她思緒也跟著放空,直到阿爾加爾說話,克萊門特才慢半拍的回道:「也許真有什麼意外讓你變成這樣,如果能知道答案的話該有多好,就像我的右眼也有些視力不佳。」
克萊門特用完好的眼睛眨了眨眼,看向那道巨大的傷疤,看過各種斷肢的她還是下意識皺起了眉,很快地她知道阿爾加爾沒事,問題只是在記憶這件事。
「如果你醒來只記得這些,說不定你和那座城市有所關連,」她幻想道:「可能你本來就是那裡的居民,還是在尋找路上的探險家……」
「而且我得承認,你放下頭髮的時候才像二十三歲。」她笑了笑,「比我年輕太多了,你還有比我久的生命可以去尋找答案。」
「哇歐……」一聽到克萊門特的猜測,阿爾加爾不自覺地感受到身上的汗毛如同顫慄般豎起,不是因為自己有沒有可能與那天之上的城市有關聯而興奮或是想起什麼,就只是突然地產生這種奇怪的感覺,彷彿肉體正違背心靈地抗拒著。這真的很奇怪,前往天城是他此生的理想,也可能是所有謎團的解答,但身體為何會產生那種抗拒的感覺?
阿爾加爾微微蹙起眉頭,垂首盯著鍋內逐漸燉透的雞肉蔬果,等到滾沸的差不多時他才將爐火關掉。「我也希望都能夠找到解答,而不是最終只能得到原來我就只是個創傷後開始神智不清、成天幻想的傢伙。」
「不過妳的右眼是受傷後留下後遺症嗎?例如敏感度下降、視野距離縮小、夜間視力受影響……」如往常自然而然的笑容回歸臉上,阿爾加爾抓住了幾個問題反問回去:「妳老是年輕人年輕人的叫我,難不成妳不但年紀比我大還不只二十五歲?唉,我可是很努力在維持我成熟的形象,這種時候妳不會常常看到的。」
阿爾加爾指了指自己散亂的頭髮,眼底還帶著些許笑意。他將問題重心丟回克萊門特身上,畢竟自己本身所能討論的事情仍然無法好好說清。或許哪天有機會再跟克萊門特分享他所謂的夢境,當然,不僅僅只是美好的天空之上,其中也包含了那些總是令他難以好好入眠的夢境。
「你放心......如果你只是創傷,我還是不介意,你就想像是新的人生?」克萊門特不介意,她想自己都被嘲笑做夢過來,自己在別人眼裡何嘗不是一個成天幻想的人呢?
提起眼睛的事,克萊門特有些黯然,從回到工廠這個自己的舒適區域,她防備卸下不少,在協會的驕傲和難以親近感都淡了許多,也許這是她唯一的落腳處的關係。
「這個是教訓,是挑戰古代遺跡留下來的傷。」她抬眼看著阿爾加爾說道:「那年我只有二十歲左右,跟著一支考古隊伍去探險,我是器械顧問與技工的身份入組,遺跡裡面可怕的並不是奇怪的生物,而是古代人留下來的智慧,很顯然我們的科學家和考古學家都不比他們更甚,我帶人一直逃跑,但最後逃出來的只有我一個人,其他人都死了。」
「基本上我沒有單鏡,我的右眼視力很低,雖然鍊金術士認為煉金藥也能醫治人,像我這種被鍊金術傷害的後果,應該能被鍊金術治好,但我不這麼覺得。」克萊門特坦然地說她就是一眼的弱視,甚至上面還有魔法留存,她不知道,只是偶爾會疼的她想起那段旅行的結果,聽起來她參加無數次考古隊,結果都是一樣的。
「我在尋找它的路上丟了眼睛,有些人連命都沒有了,看起來我運氣還行吧?」她訕笑,眼裡是僥倖也是放鬆,終於能跟人說起這些壓在心裡的事,「但我還會繼續,因為我還有想做的事,不只那座城市。」說完她拿起爐子旁的紅酒給兩人倒上一點,遞出其中一個玻璃杯過去,「我今年二十七歲,十多歲時就參予隊伍,你想為什麼我會叫你年輕人?因為生命很短暫,至少十年了,我的進度只有這樣,我真希望自己能夠活上好幾百歲。」
克萊門特述說起那段冒險的過往,阿爾加爾便沉默下來靜靜聆聽,就算他聽的專注,手邊的動作也沒有因此停頓下來,他將雞肉燉蕃茄盛起,裝入鐵碗中等待放涼就可以給可頌享用了。
「有時候某些傷痛留存總能時時刻刻提醒你過往的教訓或不能遺忘的事情,不論能否醫治,那都造就了現在的妳,人生既然無法回頭,那不然乾脆向前走就好。」阿爾加爾雙手撐在爐檯邊緣,朝克萊門特看去,「所以我總是在想,身體缺失又如何,只要還能夠移動,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是不可能放棄那些理想。」
「古人的智慧難以被解釋,這也是為什麼即使危機四伏也總是令眾多冒險中爭相前往,無法抗拒神祕的魅力。」
接過紅酒,阿爾加爾撇起唇瓣笑了,他稍微舉起酒杯。「敬那些為夢想而犧牲,將生命獻給了自己的信仰者;敬我們繼承了他們的夢想,將留下的火炬傳承下去,永不熄滅,直到我們完成了他們未竟之事。」
「敬我們短暫而輝煌的生命。」
這些話勾起了克萊門特的回憶,她陷入沉默,臉上也少了笑容,似乎正在一一回想她旅途中的那些逝世之人,小聲地說了一句:「我一個都沒有救活,所以……我會救活他們的,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這句話小到被鍋爐的聲音蓋過,她抿了抿唇,舉起杯與阿爾加爾碰杯。
「敬我們短暫而輝煌的生命,敬旅途之中你永遠幸運。」
說完,克萊門特盯著阿爾加爾的眼睛敬酒,接著一口飲下直到杯子空了,這瓶酒有些甜了,他們這種匠人喝的酒與貴族所喝的細膩不同,紅酒在她口中甜至偏酸,入喉之後強烈的酒感與水果香味才從喉嚨上來,使她皺了皺眉,吐出一大口氣,腦海裡那些人的模樣出現了又消失,酒感把克萊門特帶回了現實,她還活在這兒呢。
「走,吃飯,今天我煮的是家鄉菜。」她用人類的手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希望你吃的習慣,我們以前很少有自己固定的糧食,除了在途中與商團交易,大部分的食物都會選擇可以長期保存的手法,或者是一鍋煮,不像在這,不用擔心這些。」
克萊門特將玻璃杯放到桌上,她的左手在休息狀態時仍然戴著皮革手套,大部分藏在白色襯衫袖子下,只有手腕與手背露出了她的裝備,露指手套則是換棉質的,指尖輕敲玻璃杯,等一下再繼續喝,現在她想好好感受母親遺傳的手藝。
「甚至有人商人說,你們怎麼活下來的?在這種移動城市中生活?那時候真是一點都沒聽懂商人在說什麼。」克萊門特替人拉了椅子,微笑道:「快坐!這是我母親的拿手菜,我好不容易學會的。」
注意到克萊門特的唇張合,卻聽不清是否有話語道出,但緊隨而來的碰杯使阿爾加爾放棄追問的打算。
大口暢飲紅酒,他自認自己不是個經常飲酒且懂品酒的人,但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享受酒水入喉與後勁所帶來的暢快感。「喔?那妳可要做好心裡準備了,我對飲食可是很挑剔的。」
阿爾加爾半開玩笑地說道,在入座前端起鐵碗放到可頌面前,接著坐正後就拿起餐具,一眼掃視桌上的菜色。「我也不敢相信自己以前是怎麼流浪過來的,整天只能吃那些硬到不行又沒味道的食物我怎麼有辦法不自盡。就像妳說的,還好在這裡不用擔心伙食問題。」
「妳說這是家鄉菜?有名字嗎?看起來挺不錯的。」阿爾加爾微微傾身往燉肉的鍋內瞧去,一臉寫滿了好奇。
「流浪?你是認真的嗎?我以為你是沃克先生帶大的孩子。」據她記憶,雖然協會對於沃克先生的脾氣一概不予置評,但和阿爾加爾關係也沒那麼糟糕,難免讓人聯想他們是不是有什麼額外的關係,好比沃克先生的養子,畢竟阿爾加爾沒有提起過家人,這也是其他接待員在閒聊時克萊門特聽到的八卦,就像她也被議論是孤身一人,整天與她的機器人為伍,也是個很怪的人。
她坐到男人對面,用木碗和木杓替人慢慢盛滿,回道:「我母親取了一個很醜的名字,叫作能量鍋,因為吃完這一大鍋飯菜又有精力可以回到工作桌前。」克萊門特翻了個白眼笑了笑,「她和我父親都是工程師,以前我們家經常會有城市裡的人來詢問是否可以幫助城市維修,移動城市每天都在耗能,有的是煤,有的是木柴,有的是我不知道的能量,因為我總在一個個城市中來來去去,但奧瑪用的能量至今我也不清楚,我們只知道是一顆很巨大的水晶。」
克萊門特將木碗放到阿爾加爾面前,繼續道:「我父親覺得就是簡單的燉肉雜燴,這是為了食物腐敗最快速的方式,雖然看起來賣相不是很好看,但確實很好吃,長大後我為了偷懶,節省時間吃飯時間都會煮這個,不然我的訂單都要滿出工廠。」
「那樣說也沒錯,到目前為止一半的人生確實能說是老沃克帶大的,我頂多也只是在外面流浪四、五年就到灰都啦,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十四歲來著。」阿爾加爾搔搔臉頰思考,帶大嗎,好像也不太對,因為沃克基本上對他根本是放養。雖然很多人都說那老傢伙很縱容他,但他自己所認知裡的老頭總是這個樣子,無法比較其中的特別對待之處。
看著盛滿燉肉的木碗被擺到面前,阿爾加爾不禁感覺到空空的肚子開始躁動了,「能量鍋,我覺得挺不錯的啊,簡單明瞭!比起華麗的菜名更讓我對味道感到非常有興趣,既然會流傳下來,肯定就是有他們的魅力之處是吧。」
「那妳不會想回去研究妳家鄉的那個能量源頭嗎?能夠支撐起那樣龐大的城市,動力能源該有多強大。」
阿爾加爾邊說邊拿起湯匙往木碗裡攪拌,濃郁地湯汁飄散出食材與調味料的香氣,他撈起一塊肉送入口中,綿綿的肉塊燉透而浸滿湯汁,香氣十足很是開胃。「老天,這的確很好吃,我給予極高的評價。」
克萊門特微笑著把另外兩盤炒青菜推到阿爾加爾方便夾取的距離,「我知道,但我父親覺得不能收錄成家族菜譜嗎?居然是這個名字,雖然我們也沒機會做出家族菜譜了,我很高興你喜歡,我放了些果類可以攝取更多營養,肉汁不會太油膩。」
看對方動筷後,克萊門特才裝自已的碗,回應道:「我想過回去,也好奇為什麼他的能量是這個,所以我帶了一些自己的研究出來看能不能尋找蛛絲馬跡,另一部分,」克萊門特咬了咬筷子,她正在思考,「我想水晶來自於煉金術與魔法,上面用了很複雜的術式,我四處旅行,最後聽見灰都是最新科技,我想這裡可能有解答才來這裡,目前沒有消息,連天空之城的進度都很慢。」
她多少有點無奈,中間甚至動了想離開灰都的行程,但是有個聲音告訴她別放棄的太早,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再等等。
於是克萊門特繼續等,等到了阿爾加爾。
「我為此在以前就開始學習鍊金術,希望能夠看懂水晶上的術式,效果不佳,不如我父母他們懂得多,也不像其他人會一些特殊的能力......」克萊門特知道這樣的人存在非常少,她也試圖尋找對方幫忙,有的曾經交談過,有的則以為她是異教徒,避之唯恐不及,她說出了自己的見解:「老實說,我沒有很喜歡教會,我認為他們困在過去,但又像是在隱藏什麼巨大的秘密。」
克萊門特儘管討厭也需要從中提取資料,她低低的發出一聲冷哼,看似想起了與教會接觸的不美好回憶,忽然她想到,問男人開玩笑的道:「請告訴我你不是這裡的信徒,畢竟,你比我早到這裡很多年,我甚至稱不上居民,比較像是旅行者。」
肚子餓極了的阿爾加爾嘴裡不停咀嚼食物,在咽下去前他只能以簡短的音階哼聲邊點頭作為回應。不過隨著話語中的某幾個關鍵詞,阿爾加爾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克萊門特的父母都擁有性質差不多的專業領域,為什麼她沒有和父母共同研究?而沒機會又是蘊含著什麼樣的含義?
她的家人去哪了?而他的家人又去哪了?
阿爾加爾將目光從眼前的料理移到一旁的可頌身上,或許他比起試圖回憶那些近乎不存在的人,更傾向於只認可頌就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特殊能力,妳是指那些總是陰陽怪氣的人口中的神秘?」阿爾加爾選擇不將先前的疑惑問出,而是專注於探討他們之間的共同問題,畢竟家人與過去的話題十之八九是敏感的。「嗯……神秘我沒想過要去研究,但對於鍊金術的本質,我覺得和化學原理很相似,只不過是不同的意識概念,那似乎挺有意思的。」鍊金術在他的印象中那些術式就好比科學家所編寫的公式,只不過被賦予了更多精神與超脫自然的意義。
不過在談起教會時,克萊門特的反應出現細微變化,阿爾加爾微微瞇了瞇眼,隨即勾起嘴角哼笑幾聲。「抱歉,那群人在我眼中跟傻子沒兩樣。尤其是某些老愛仗著神的名義行動,或盲目聽從而無法自行思考的傢伙。」阿爾加爾口無遮攔地直言自己的想法,其中或許參雜了許多偏頗,就算信徒有正常人存在,他也不在乎,除非——
「除非他們握有我需要的資訊或者是會阻礙我的前進,不然我一點也不想跟那幫傢伙有任何瓜葛。」
「我來這兒,是希望我能找到能夠控制魔力的人,一些線索,那些教會所說的神祕。」克萊門特見阿爾加爾反應如此,便直接坦白道:「教會認為有些這樣的人是異教徒,這是在給我添麻煩,他們躲得更隱密了,煉金術和魔法結合在一起,你有想過嗎──魔科學,他可能比煉金術更強大,我曾經懷疑奧瑪的水晶就是用這個驅動。」
克萊門特挖了一大口肉塞到嘴裡,思考的時候一邊咀嚼著,臉頰鼓起一邊像隻松鼠般,吞下去後她又繼續道:「兩邊教會的聖經我已經拿到手,只是還沒研讀,真希望我能認識一個懂這些的人,也許比去遺跡送命有用百倍。」
他媽的,克萊門特心想,教會神神秘秘,甚至有獵捕這些神秘的風聲,指的是什麼?沒人知道,也許風聲一開始也是假的。
如果能找到專業人士,就算是煉金術士也好,又或者她在聖經尋找蛛絲馬跡,忽然她發現一件事──
「教會是否認為,煉金術與他們相悖?」克萊門特尋求意見道。
瞧著克萊門特邊認真思考邊進食的模樣,阿爾加爾不禁莞爾一笑。他起身去拿起紅酒瓶,為兩人的空杯倒入那溢著香氣地紫紅色澤液體。
「是否相悖,這就要看教會所追求的究竟是什麼,鍊金術若是物質與靈性的結合,那麼所謂的信仰不也是靈性的一環?只不過鍊金術流傳著不少超脫生命形式的研究,這可能會讓信仰者認為這是在褻瀆神靈。」阿爾加爾聳肩,要他一個不關心宗教的人來討論這種事,這場面還真有說不上來的彆扭。不過克萊門特的推斷也不無道理,即使他對教會充滿偏見,還是會好好認真與對方討論。
「我的確好奇過,為什麼他們總是稱神為王或主,他們的神到底是什麼,所謂的神又與那些暗潮湧動的神秘有沒有關聯。」抿了抿唇,阿爾加爾蹙起眉頭思忖了會兒,接著繼續道:「我去過城市裡的幾個角落,或多或少曾聽過有人討論著神秘學,人們對於神秘的解釋與定義都有所不同,概括上鍊金術也的確屬於神秘學的一部份,只不過是更偏向於物質,而非魔法。」
「所以關於妳所說的魔科學,我相信那是可行的。」對於神秘缺乏研究的他,僅能從曾經耳聞的資訊與自身的推理去判斷事情。
那就是她想完成的東西,魔科學。
克萊門特沒有說出口,她咀嚼著嘴裡的馬鈴薯高速思考,從小接觸物質主意居多的她認為物質才是一切,直到父母親讓她明白,這個除了鐵與熱氣的世界還存在別的。
鍊金術、魔力、機關、時辰......有太多太多,包含信仰,克萊門特不信任何教派,但矛盾地她相信眾神的存在,也許傳說是神跡,奧瑪也是,眼見為憑的她不得不相信,甚至深沉著迷。
「你相信賢者之石嗎?」她看著自己的碗,「鍊金術士說的那個傳說。」
「賢者之石?」既熟悉又陌生的詞彙,阿爾加爾抬起眉頭試圖在腦海中搜索關於這項物品的任何一點資訊。「我記得……那東西似乎與不朽息息相關。怎麼,妳想尋找賢者之石?」
輕啜一口紅酒,關於賢者之石的傳說,在他的印象中總是和生命與永恆有所關聯,而為此所追求的人們想從中得到什麼?想必也脫離不了那層關係。
「我會相信嗎?一半一半吧,我或許是對鍊化轉換物質的部分更感興趣。」
克萊門特搖頭,她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跟你一樣,我更在意的是鍊化的結果,但要是有書籍紀錄的話就好了。」
看來阿爾加爾不了解鍊金術這一塊,她心中鬆了口氣卻又有些落寞,但她不想將自己責任壓在任何人身上了,現在此時此刻,有一個懂她在說什麼的人已經很好了。
她像給自己賭氣一樣,把碗裡的肉和蔬菜塞到嘴裡,補充一天的體力,還有夾取青菜,一口都沒剩。
「我將我所有的筆記和研究都放在書房,如果晚點你想看的話,我很樂意帶你去看看。」克萊門特低頭看向可頌,對方吃的比他們還香呢,又看向男人,笑道:「你看,有時候當貓狗都比當人類來的舒服。」
見克萊門特陸續將食物往嘴裡塞,阿爾加爾在吃完碗裡剩下的食物後,將盛有料理的盤子往對方的方向推回去些許。
「那是肯定的,我很好奇妳做了多少研究。」他不會說自己能夠做到閱讀學習那些文學知識,甚至以往連正規學校都未曾去過,但關乎於專科和歷史文獻,倒很有耐心去慢慢品嚐那些文字與紀錄。
阿爾加爾一手托著下巴,同樣偏頭朝可頌望去。「是吧?可以無憂無慮的享受生活多好,而且多數時侯牠們對人類而言也是個無法被取代的心靈依靠。我就很慶幸自己遇到了可頌。」他喃喃地說道,此時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不少。
這種溫暖踏實的感覺是源自於什麼?以前和老沃克同桌用餐時也是吵吵鬧鬧的,但這還是他頭一次如此放鬆地與他人單獨共餐,算是種新鮮的體驗。
「我沒養過任何有生命的個體,阿加發和他兄弟阿奇是我從回收場撿回來的器械,比起像我的佣人,更像是我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兄弟,我每次拿到新技術都會幫他們更新,其他的......我嘗試做過機械馬、機械鳥,替我送信跑腿,以前我四處跑,萬一哪天我回不了家,至少他們還能自主生存,我都替他們做了這樣的設置。」克萊門特看到推過來的菜也從善如流地吃了,她的能吃是從小留下來的小毛病,以前有頓飯就很好,還談上一桌,這使她胃偶爾不舒服,得服用藥水去壓抑那種胃撐飽的感覺,醫生說她暴飲暴食,還開玩笑道還好她工作量大,否則早就成了一顆氣球。
她戳了戳碗,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好奇地問:「你是什麼時候遇到可頌的?還是其實是他撿到你?」說完她笑了笑,就像她覺得自己也是在回收場被阿奇撿到,不然不會有現在。
「這樣說來,是否為生命個體都不是最重要的事了,而是他們被賦予的意義,有能夠關心的存在,亦或是被其所關照,這就是所謂的陪伴吧。」阿爾加爾就這樣手撐頭重新看向克萊門特用餐,有些意外對方就這麼持續解決了不少菜色,看不出她食量如此大。
聽到克萊門特的問話,阿爾加爾感到有趣地笑了幾聲。「或許是我們撿到彼此吧。」他轉動眼珠思忖片刻,「大概……我十一還十二歲的時侯遇到的。那時候只是個小孩子的可頌還守在她前主人的墓旁,整隻狗瘦巴巴的,所以我就拿了墓前可能要當作供奉的麵包給她吃,結果她就開始跟著我走了。」
阿爾加爾說得很簡略,只不過他沒說出口的是當時是他亂拿人家主人的供品吃,還一直強迫可頌也吃就是了。
「哦,那你比我還大的時候才遇到夥伴。」克萊門特忽然覺得眼前的可頌有溫度,大概是對阿爾加爾如此之重要的存在,她心裡多少有點愛屋及烏,不過有生命的陪伴都有時間限制,她很不想去想像可頌不在之後的日子,這樣的自己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呢,她不知道。
如果是那個術式的話......
克萊門特心中一閃而過一個念頭,但她只是低頭夾了一口菜沒說出來。
「那之後你是怎麼學習到像這樣的技術?這可不可能是天生神力的故事,親愛的,我很好奇你在沃克先生那裡學習多久,還是這是醒來之前的事?」她看向阿爾加爾,忽然驚覺自己也很久沒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了,或是好好和人說話。
「呃、這個嘛……」克萊門特的提問令阿爾加爾苦惱地揚起眉頭,轉動眼珠游移視線思考起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知到蒸氣技術的?阿爾加爾一直認為可能是自己善於理解與邏輯清晰的緣故,但他的確對於某些事有著莫名的熟悉感,可卻忘了許多細節。
阿爾加爾手中的湯匙輕敲著木碗,經過好一番思忖後才對問題做出回應:「真要說被納為徒弟已經有六至七年了,在此之前我都只是自學摸索罷了。或許我可以算是半個天才?」話落,阿爾加爾露出稱不上正經地笑容,自我吹噓總是沒什麼好害臊的。
不過玩笑歸玩笑,等笑容歛下後,阿爾加爾又低聲沉吟了會兒。「我的確不曉得自己以前是什麼樣的人,但我對於這個自己其實一直感到很陌生,這是我、又不是我——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老沃克總是叫我不要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浪費生命浪費時間。」他擺了擺手,不曉得是不是氣氛引導著他,讓他開始談起這些關於自身莫名其妙的想法。
「聽聽就好,一個記憶有過空白的人都會這樣吧,我猜。」
「所以我想,你應該發生了什麼然後失憶了?」克萊門特挑起眉,回道:「我沒有任何意思,但很有趣。」
「科學上能證明有些人確實因為腦部受損而失憶,有些則是後天性的病症,他們吃藥能緩解,偶爾能清醒對答,時間久了會什麼都記不起來,包含自己是誰,但按你所說的,你遭遇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這是我的猜測,可能——」克萊門特思考著,看著阿爾加爾說出了她的推測:「也有可能是記憶被封印,有些神秘做得到,鍊金術也是,你留在身邊的東西有沒有能夠證明過往的物品呢?」
聽一個失憶的人說話很無聊嗎,不,相反地他添加很多神秘色彩在這個男人身上,她的好奇心又該死的犯了。
「恕我失禮,我並不覺得沃克先生叫你別想這些是礙於你尋找記憶的困擾,確實你得吃飯生活,他也許也擔憂找回記憶的你可能承受不住,我不知道,但你有權知道過去的一切,太不公平了。」克萊門特自己把酒杯倒滿,幫阿爾加爾補了一些酒進去,她夾起一塊蔬果咀嚼,一手撐著臉頰看著男人。
「那你想過沒有,有一天都找回來了,自己會做什麼?會想什麼呢?」這看似嚴肅的話題,克萊門特舉了一個尷尬的例子,「比如你結婚了,記憶卻告訴你,你就是一家之主,也有妻兒,這樣你該如何是好?」她笑了笑,想看對方如何處理感情問題的窘迫。
「但是、哇嗚。」阿爾加爾皺起眉頭瞧著克萊門特,「克萊門特,妳真是可怕的女人,怎麼能問出這種難題呢。我還能怎麼辦?既然有妻兒了,也只能認命去照顧他們了吧。」
——可以了話,當然還是不要有這種事發生。
「算了,我們先把這個找回記憶的內容討論放在一旁。」總覺得自己會被那奇怪的例子帶歪思考,阿爾加爾邊說邊兩手比劃了個方盒放到一側的動作,爾後才繼續回歸話題:「我身上完全一無所有,沒有任何一項能夠作為證明的物品。不過妳的確說到一個重點,這有沒有可能跟神秘或鍊金術有關?曾經我還真的遇過有人一直嚷嚷著想剖開我的胸口和腦子看看,那人根本神經病,把我當白老鼠了是不是。」
「我之所以會對天之城如此憧憬,有一部份也是因為這件事,打從我醒來後腦子裡就只有這個資訊,所以我才會覺得找到那個地方,距離真相肯定也近了。」阿爾加爾拿起重新盛酒的玻璃杯,大喝一口後爽快地嘆息,「嗯……但我可以跟妳說,在我醒來前我的夢境裡是我被人斬斷頭顱的畫面,然後就是一望無際的天空。」
「只是醒來後我是胸口被劈開一條傷口的,不過已經癒合的差不多了,而當下其實我身邊也倒臥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我猜那是我的父母,我不曉得,因為我對他們沒有任何熟悉的感覺,而且人都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阿爾加爾又一次笑了,「或許就像妳說的,有人刻意想讓我忘記什麼?雖然這樣講可能很無情,但一直以來我從未想過要去探究那時候死在我身旁男女身份,一心一意只想尋找天空之城。」
她哼哼的笑,女人果然都還是對感情話題有一些興趣,她想自己應該是出自於一些莫名的情愫才這麼打趣對方。
「這樣你要照顧兩對吧?萬一她們要你二選一,我看你會怎麼做呢──」
克萊門特笑出聲,喝了幾口久又笑,說道:「基於我對煉金術的研究,記憶封印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她雙手摸著自己的玻璃杯,拇指在杯面上摩娑,繼續道:「你知道魔法的原理嗎?他們用世界所有自然的元素形成,而我們偶爾看到的礦石就是大自然的產物,更別提像是煤、木頭、炭,都是自然的一環,我曾見過會使用這一塊的煉金術士與魔法師將魔力注入在水晶之中,可能是風屬性、水屬性,我那時只是去了解原理,後來我自行又在其他地方蒐集文獻,跑入一些學院旁聽,我才知道連人的情感、記憶都是可能被抽取出來放入水晶之中,而這麼做的理由,不為什麼,有時人是自願,也有非自願的,比如禁忌術式,就需要一些實驗體,但擁有記憶很麻煩對吧?於是就會需要有人抽取記憶留下空殼。」
她瞇起眼,那雙淺棕色的眼睛在溫暖的光照映下特別明亮,「我可以說你非常幸運,你活了下來,可能是有人故意讓你活下來,反過來想,也許天空之城和那兩位男女的身份都可以去查查,我是你的話我會找出這兩個人的身份,因為他們就與我有關。」
「那麼,又衍生了另一個問題,為什麼你這麼執念這個地方,可能你只記得這裡所以你很希望找到答案,還是有人指引你,在你的記憶裡驅使你這麼做呢?很有趣……真的很有趣。」克萊門特說著自己低聲說了幾句嘀咕,她腦海速度想著無限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阿爾加爾說不定就是把鑰匙。
我得帶他去遺跡嗎?不,他會死的吧,為了一己私慾而害死人,這才不是我的本意。
「老天,為什麼妳們就這麼喜歡問這種二擇一難題,當然只能選擇當下羈絆最為深刻的那個對象了吧,還是我看我就狠心點當個不要臉的負心漢,自己獨自離家闖蕩算了。」被逼急的狗會跳牆,那他大概就是那個馬上翻牆落跑的傢伙了。面對這種自己從未思考過的感情問題,阿爾加爾很是不自在地又去撈幾口燉肉往嘴裡塞,他終於了解到和女人聊天的其中可怕之處了。「不對啊,我現在根本連對象也沒有,太難揣摩了吧!」
阿爾加爾搖搖頭,克萊門特有多開心他就有多頭痛,那種問題似乎不管怎麼回答都很危險,但他又是在意什麼?沒對象的他有需要為這種問題煩惱嗎?
他悶悶咀嚼嘴中的肉,一字不漏地將克萊門特所說的魔法與鍊金技術通通聽入腦海,每當她提起記憶話題,阿爾加爾就會感覺到胸膛隱隱悶疼起來,甚至是出現片刻呼吸困難的狀況。他不曉得自己究竟在擔憂什麼,身體要比本身的意識來得反應過度似的。
「那我可真希望與實驗本身毫無關聯,如果我是被實驗的對象,這種任人擺佈的感覺可真是糟糕。」轉動湯匙,阿爾加爾抿唇思考這個問題,對於克萊門特這般異想天開的猜測他是沒有思考過的,畢竟在與他人討論之前,阿爾加爾都還是不想相信自己本身的存在究竟是什麼。
他只是個追求理想的人,渴望得到真相,卻又不想面對真實的矛盾心理;他很幸運活了下來,但活下來是否存在著代價?他醒來時也不過是不到十歲的孩子,能存在什麼價值?
阿爾加爾的回應令克萊門特呵呵笑,她回道:「一個對象都沒交過?沒有女性青睞你嗎?明明你是名優秀的工程師,真可惜。」
「我想如果是我,大概會陷入混亂吧,因為我難以選擇,左右為難。」話語間透露了克萊門特在感情上的矛盾與糾結,她確實是個貪心的人,更別提在感情上,她當然是不想放走愛人的啊。
說一說有些離題,克萊門特抿了一口酒,在餐桌上找到了髮圈,隨手將自己的頭髮紮成鬆散的低馬尾,聽著阿爾加爾說話。
「我們不知道,所以我想可以從這裡著手,當年的那對男女的身分是什麼?你為什麼活下來了?」克萊門特思考了下,「等你吃飽,我想帶你去書房看看,我想給你看為什麼我會這麼認為的文獻。」
她用筷子又夾了一大塊肉塞到嘴裡補充胃裡的空間,這鍋菜可以讓她吃好幾天了。
「妳知道嗎,我實在沒有閒情逸致去應付那些女人,世上最麻煩的生物就是女——」阿爾加爾的話語突然停頓住,因為原本說上頭的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面前正是一名女性,有些話似乎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就脫口而出吧……?「呃嗯——總之,我只是沒心思去照顧他人的感受而已。」
「抉擇的難題多半無法預先下定結論,如果真的面臨那種情況,那也可能會因為不同環境因素出現改變,所以難題就留給到時候再煩惱吧。」相較於克萊門特,對於無法回頭的選擇阿爾加爾總是保持著走一步算一步的態度,思考直線性的他不太為一件事猶豫不決。
吃下最後一口燉肉,阿爾加爾放下餐具,拿紙巾擦拭完嘴巴後繼續坐好好地等待克萊門特。「吃飽了!我很期待看到那些文獻,但妳慢慢吃就好,我們還有很多時間。」阿爾加爾手撐著下巴,微微偏頭看看克萊門特,再瞧瞧早已吃完正趴著休息的可頌,趁著這段空檔他開始將稍早的話題重新思考。
他不是沒被別人問過過去,但人們好奇的總是以前發生了什麼事,而非深究到為什麼會遇到那些事,就連他自己也沒去探討自己的過去,明明如此迷霧重重。自己的過去是什麼?阿爾加爾知道在遇見克萊門特後,這將是不得不去面對的問題了。
克萊門特挑眉,一邊笑著準備看阿爾加爾吐出那句話,以往在她面前這麼跟她說話的男人,克萊門特會用機械臂給人一拳,再用她的靴子狠狠踢在男人的蛋上,那些嘲笑她只是個女人做不了大事的人,都成了她的靴下渾球,沒踢個兩腳是不行的。
然而阿爾加爾沒有繼續說下去,克萊門特哈哈笑,她根本不在意阿爾加爾說出這些話,從她認為他們的相遇就是一場不可思議的奇蹟之後,這個男人說什麼都像帶著什麼她喜歡的東西。
卸下妝後的克萊門特笑起來多了幾分清純感,說起有趣的事情,甚至是笑的時候都有好幾分的純粹,因為她實在太少擁有快樂了,甚至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緊張的情緒中度過,工程師本身就是個粗活,整天打扮漂亮站在圖紙前的研究家不是她的生活。
「哦,沒關係,我已經差不多飽了,這個就讓我帶過去吧。」克萊門特直接舉起她的紅酒瓶,她起身把腰上的通訊器拿下來點了幾下,示意人跟上,「走吧,我帶你去二樓。」
改裝的工廠有許多機關,更別提這裡不是到處都有燈光,克萊門特按完通訊器後遠處的牆上有幾盞小燈亮了,從二樓的踏層伸出了折疊的階梯,一路往下延伸到一樓,克萊門特大概套上自己的涼鞋,一手通訊器一手酒瓶的走過去。
「我不知道灰都的治安如何,但是到哪裡我都會將這些東西上鎖,以免有些人從我這裡偷盜走我需要的東西。」克萊門特走在前頭,偶爾回頭看一眼阿爾加爾,確保人有跟上,她走上階梯,面前是層層鐵門,上面用了很複雜的機械設計,若沒有這一台通訊器,幾乎得徒手解謎才能開啟。
克萊門特說道:「你想解謎嗎?這是我在其中一個移動城市學到的技術,他們將齒輪與螺絲藏在鐵門後,裸露出來的齒輪只是一部分,門栓就藏在門後,只要你將門上的齒輪全部轉到完美的角度,讓每一個可以發電的電路都連起來,就能開啟這道門。」說起來很簡單,但這需要費時,何況,克萊門特也不只下了一道鎖,她帶著一個剛認識的人來到自己的秘密書房,克萊門特沒有堤防,她只是想看對方有沒有耐心,有多想知道這些事情。
「這裡是個明顯有著上城與下城區域的區別,我也不清楚治安到底算不算好或壞,至少距離下城區越近,龍蛇混雜的程度越是鮮明。」阿爾加爾聳肩,只不過就他目前看過的情況,也只有在城南才容易遇到某些各懷鬼胎的人了。
隨著克萊門特的腳步往前,阿爾加爾一步步地觀察眼下這些充滿巧思的小機關,除了提供隱蔽性與安保外,也具有收納與空間的妥善運用,很是不錯。
隨著腳步聲漸漸緩下,直至停止,阿爾加爾這才轉頭朝前方的鐵門瞧去。門上有著克萊門特所說的齒輪機關,它們各個不規則排列、但又同時存在著某種規律。這考驗一個人對於輪軸與齒輪序列的邏輯概念是否足夠清晰,肯定是充滿了挑戰。
「要是我太快解開,妳可就要重新想一個更加牢固的謎題鎖了。」阿爾加爾自滿地揚起唇角,挑著眉朝克萊門特瞥去一眼,一副不曉得哪得來的自信。不過相反的,要是他花了一整晚的時間都解不開這道門的鎖,豈不是丟了面子?
但人都到這兒了,嘗試一下有何不可呢,探討謎題的挑戰總是充滿驚喜與成就。阿爾加爾站到鐵門前,渾身透露出對於這項解謎插曲充滿興致的興奮情緒。
「哈哈——」克萊門特很不給面子的假笑,雙手到臂站在一旁看著阿爾加爾興致勃勃,「你真的要和我討論男人很快這件事?還是?」說完她自己又笑,對方能懂這種笑話嗎。
她等待的時間不長也不短,甚至她還放空了一下,回憶自己在遺跡冒險拿到文獻時的感動,她看男人解開第一道門鎖後,鐵門從兩旁滑動,再來是用鐵片做的六角形拼圖,上面的圖案是湖中之女神,只是被打散規律,這是個轉盤,只要轉出女神完整的模樣就能夠再打開,接下來的就沒有了,克萊門特已經打開最裡面的鎖,她認為前者都能通過的話,後面可以省去,除非對方想玩。
「哈、哈——真是能舉一反三。」被女人那麼調侃,這次換阿爾加爾棒讀式的回應這個笑。不論克萊門特話語中包含了什麼樣的意思,身而男人的他怎麼可能不為這種話題敏感呢。「好歹我已經不是十來歲的小鬼頭了,才不會這樣就被釣到勒,我可是很專心在搞這個解謎的。」
阿爾加爾嘴裡咕噥著幾句,雖然嘴巴上是這麼說的,但光是碎念這幾句就足夠表示出他其實還是有些在意調侃『快』的問題上,縱使那是個時常聽見的玩笑話,但身為男人多少還是會自尊心受到影響的。
解鎖的過程肯定是無法稱上容易,阿爾加爾專注地將思考放在這一道道鎖與謎題當中,耳邊聆聽內部齒輪轉動與碰撞的聲響。
每當推敲出一道鎖的謎底,阿爾加爾就會睜亮雙眼朝克萊門特望去,全然一副充滿驚喜的樣子,完全享受著這偶然遇到的小插曲。
年齡上克萊門特還是比阿爾加爾多活了幾年,見過的冒險故事就多那麼一些,所以男人的所有細節與情緒都收進她眼裡,克萊門特笑了笑,若他們早些相遇,她還是會拿這個話題捉弄對方。
她沉默不語,甚至微微皺眉專心看著阿爾加爾的所有動作,門鎖的配置是她自己親自製造,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重新設定一次,而且是自動的,克萊門特設定了六至十組的機械設置,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的組合是什麼,當然了她無法告訴對方十組設置,若是連這個都解不開,克萊門特不敢將人帶進考古地,生怕一個機關就將人的性命奪走。
阿爾加爾偶爾的眼神傳遞,克萊門特會回以一個淺笑,她心裡想的有些遠,又換了個姿勢,抱著手臂靠在二樓的欄杆上看人繼續解題。
「以前我去遺跡,也有遇過類似的題目。」克萊門特道:「但當時我們忘了警惕,門鎖解開之後噴出了大量的鹽酸融化了我們的數學專家。」
她說的沒什麼表情,以自己考古學家身分入隊的模樣繼續回憶道:「事實上,文明遺跡會有陷阱設置這是我早就明白的事情,我以為告訴大家,他們會等到日出再執行,結果那天半夜我就聽見了慘叫聲,雖然損失一位專家,我們還是繼續前進,那次的收穫是空的,我們只找到了一些石板、版畫、油彩……我將他們都畫下來,走之前替我所有的隊員立墓碑。」
結果是他們終究在得到祕密後,無人能走出那裡,只有她一個人爬了出來。
看著機械大門拉開,克萊門特看著湖中女神像的轉盤,輕鬆道:「放心,我的門沒有鹽酸,都只是正常的門鎖,如果你很擅長轉盤遊戲,很快我們就能進去了。」克萊門特刻意在很快這件事情上加重語調,讓男人承認快也不是、承認不快也不是。
所有隊員?所以是全軍覆沒了?
這個疑惑阿爾加爾沒有問出口,他只是靜默地看著克萊門特述說過往經歷,越有規模的遺跡越是危機四伏,稍有不慎就可能命喪於此。但對於真相與祕密的探尋,總是令學者與冒險家們一步步深入其中,那是如此地誘人。
克萊門特豐富的經歷,阿爾加爾總是聽得很有興致,雖然自己也嚮往著探索世界,可總是有許多事情絆住腳步,不單單只是老沃克刻意制止他,其中也包含了他自己。彷彿身體裡居住了兩個人,一個嚮往探索,而另一個則是不曉得在抗拒什麼事,這種複雜的感受也正是他此時仍然待在灰都的其中一項原因。
但現在他找到同伴了,一位有著相同理想的人,他相信接下來會有所進展。
隨著下一道題出現在視野,克萊門特的話使阿爾加爾再次笑了笑,「如果妳在家裡的門安裝鹽酸陷阱,那就已經超越謹慎,是偏執了!」他莞爾地搖搖頭,伸手撥動轉盤,了解其中的規律再進而去銜接畫面。
「我的動作確實不慢,但快不快就見仁見智了——」阿爾加爾努起嘴朝克萊門特投出一望後,重新回到眼前的機關上。對於轉盤圖像的理解,他很快地就注意到某些規律,一個個順暢地拼湊起圖面。
「不好說,如果我想防小偷的話。」克萊門特聳了聳肩開玩笑道:「但我的手已經足夠有用了。」
克萊門特沒有回應,她看著阿爾加爾的動作,慢慢轉動牆中間的圓盤,整道門的材質除了圓盤是石頭雕刻以外,上面還用了油彩繪製一幅畫,邊角切出六邊形拼湊在一起,但又可以讓他們鑲嵌在圓孔上。
這對阿爾加爾並不太難,克萊門特發現對方加速了轉的方向,她心中也這麼想,對,就是那樣,你抓到了它是順著什麼方向而設置。
因此,第二道鐵門拉開後,阿爾加爾才能看見,門的厚度遠不止兩道門,克萊門特設置六到十個門鎖,因此竟有十道門的厚度,得往前走幾步才能踏入書房。
那裡漆黑一片沒有開燈,看不出個端倪,只能遠處看到書房幾個很遠的高處閃著微微的微弱光芒,克萊門特走到阿爾加爾身旁,說道:「歡迎光臨我的書房,也是我的藏寶庫,給你的獎勵是──克萊門特這位考古學家收集的文獻,用生命。」她瞇起眼睛看著阿爾加爾,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