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機緣,Wolfwood就被蟲之宴要角之一的Vash碰面了,Wolfwood說不上來Vash哪裡怪,但眼前這個看似人類的東西,看得見卻完全不怕蟲,甚至對一些不知該如何處理的蟲都知道應對法,但蟲師中又沒這一號人物……
Vash是親人類派的,覺得人類是自然的一部分,應該要納入自然之理,但Knives持相反意見,他認為人類有奇妙的智慧,是沒辦法擔任山主的存在,應該排除於自然之理外。
反正他是居無定所的流浪蟲師,多帶一個人也沒所謂,姑且就問Vash有沒有意願成為蟲師,他可以介紹留在村裡的老師給他米迦勒之眼的師傅擔當,但Vash拒絕了,說Wolfwood看起來很厲害乾脆直接教他。
「蛤?誇我沒好處的。」
「我說的是真的,而且兩個人一起旅行比較開心吧?而且我很擔心你的狀況。」
「擔心我做什麼?擔心你自己比較實際。」
「擔心什麼啊……」
Vash沒有回答他擔心什麼,但Wolfwood除了容易招蟲的體質外,身上明顯還有被什麼蟲附身的痕跡,就連掌管自然之理的Vash都看不透那是什麼。
或許是偏離自然之理,甚至是會帶來世界毀滅的禁種之蟲,遠古時人類的蟲師有封印過類似的存在,但這類的禁種之蟲通常都是被封印在相對的古老家系血脈中,小心翼翼的被傳承的蟲師保護著才對。
如果要將可能發生的損害控制到最低,最好的方法應該是將Wolfwood帶回光之輪內,連同那連自然之理都猜不透的蟲一同斷絕此生性命,讓他的靈魂重新輪迴,如果是Knives的話就會這麼做。
但Vash打算再觀察一陣子。
禁種之蟲只要封印未被解除都是安全的,沒必要因此剝奪一個渴求生存的生命。
Vash就自顧自跟在Wolfwood身邊,而Wolfwood也覺得基於職業道德必須要好好觀察Vash的情況,於是兩人就一起旅行了。
他們並沒有深交,也沒有互探底細,就只是單純的萍水相逢,偶然湊在一起走上同一條路。
他們一同旅行的途中,看到了原山主被人類毒殺,不得已之下,某位蟲師以人工的方式將豬泱泱養在體內作為替代,成為山主。最後那名人類呼喚了山靈蟲將自己吞噬,做了山主的世代交替。
山主本身就會輪替,雖然依靠山生活的村子可能會在下任山主誕生前就先毀滅,人類用人工的方式成為山主,充其量不過是為了保護他們的村子。
Wolfwood淡淡說了句,他很羨慕那個人,他確實保護了自己重要的場所,縱使喪失性命,再也回不去,Vash卻覺得Wolf wood像在說自己。
Vash認為自己終於窺見了Wolfwood不曾吐露過去的冰山一角,趁勢追擊詢問:「那你的故鄉呢?縱然你的體質容易招蟲,幾年才回去一次的話應該也沒關係才對。」
Wolfwood露出有點寂寞的笑容,吸了口菸草,將在他眼前打結的蟲用菸驅散。
「我回去的話他們會被我困住的,所以不行。」
「為什麼?」
Vash再次開口尋問,結果被Wolfwood吐了滿臉菸。
「想打聽我的事至少先把自己身家報出來才符合禮儀,刺刺頭。」
「咦?可是Wolfwood,你不是對我不感興趣嗎?」
「有哪個傻子會讓自己不感興趣的傢伙在身邊轉這麼久,當我吃飽太閒?比起我,你才是那個全身都是謎團的傢伙,我甚至還懷疑你不是人類。」
嗯,抱歉,的確不是。
「嗯……那你想聽我說什麼?」
「什麼都行,放心說吧。都當旅伴這麼久了,但我只知道你的名字還有你超愛吃甜食,這才是最詭異的。」
「……好吧Wolfwood,我跟你坦白,其實我的確不是人類,而是光之輪的一員。蟲師間好像稱我們為蟲之宴。」
「等一下——!刺刺頭你這詭異度有點超出預期了!」
「你剛不是說最詭異的是你只知道我的名字嗎?」
「那是因為我以為聽到最誇張的情況頂多只是你跟我說你是個毀掉一個村的殺人犯而已……」
光之輪,自然之理,身為蟲師絕對熟悉這些稱呼,因為那是基礎中的基礎,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詞。最合理的考量是Vash正在整他,但若他是光之輪,卻又合情合理說明之前那些讓自己感覺不對勁的地方。
「唉……頭好痛,我需要喝一杯。」
「Wolfwood要喝光酒的話我有辦法從光河粹取喔。」
真的是光之輪!
光酒是能治癒所有蟲病的萬靈藥,也是生命之源,而在蟲之宴中,只要接過光之輪給予的光酒一飲而盡,那名人類就會變成蟲。
一般只有遷徙者有辦法在光脈的臍心萃取出光酒,像Vash這種用手捧著空酒壺,裡面就裝滿一壺光酒的情況,相信這世界上經驗最為老道的蟲師都沒見過。
除了光之輪外沒人做得到,Wolfwood不得不相信Vash是貨真價實的。
「來,請用。」Vash微用酒杯盛裝光酒而,面帶微笑將杯子遞給Wolfwood,裡面的液體散發著極為熟悉的綠色光輝。
「……我喝下去不會變成蟲吧?」
「宴會要全員到齊才算數,這只是普通的光酒,為了讓你相信我是光之輪的一員。」
Vash替自己乘上一杯,與Wolfwood手中的杯撞擊後飲下。
「這下能相信我嗎?」
「不得不信啊,都看到你憑空變出整壺光酒了,周圍的蟲都在蠢蠢欲動。」Wolfwood抿了一口光酒,接著仰頭喝下,將酒杯遞還回去,「反正你真的要對我不利的話,應該早就做了,但我也想不透你沒這麼做卻跟著我的原因。」
「這個嘛……因為你體內封著蟲?」
「光之輪會去理會這等細小之事?」
以人體封印蟲的家族就連初出茅廬的蟲師都能指出一兩個,再不濟至少也知道狩房文庫這名稱,但從沒見自然之理表示什麼。
讓春有新綠盎然,夏舞枝芽繁盛,秋舉碩果累累,冬至萬籟俱寂,這種看似無任何作為的自然循環才是光之輪掌管的事項。人類之事對他們來說太過細緻,要插手也充其量只以蟲之宴選定進行管理,就像讓山主承接山林一樣。
剛自曝身份的Vash搔搔臉頰,一臉傻笑迴避了Wolfwood的問題。
但Wolfwood也不是非要知根知底的人,所以也沒有追問,飄泊久了就會明白一切事物並不都需要有個答案,他正好遇上了心血來潮的自然之理,雖然聽起來很扯,但也僅此而已。
他們依舊在一起,但稍微有些不一樣。有時Vash會突然消失,又在他旅途的某時憑空出現在他面前,他跟Wolfwood說自然之理存在於任何地方,時間與距離對他們沒有意義,同時也說,就算看不見,他也沒有離開過Wolfwood身邊。
Vash沒有再提起Wolfwood身上封印著蟲的事,就只是單純的待在他身邊,Wolfwood雖然不知道為什麼Vash要一直跟著他,但感覺很不錯,以為自己到死都只能一直踏在旅途上的孤獨感,漸漸被這看起來有點脫線不牢靠的傢伙趕跑了。
明明他才是每次在等待Vash歸來的人,但卻不禁在想,所謂的有地方可以回去,可能就是這種感覺。
追趕著虹蟲的人,被雨蠱附身的人,被蟲吞噬光陰而被重新生下之人,或是與蟲時間同化,朝生暮死成為活佛之人,路過村莊、山脈、沼澤、平原、雪地,Wolfwood與Vash踏過很多地方,也更了解所謂的自然之理。
「看來自然之理的確不懂人心呢。」
在Vash露出疑惑表情時將煙吐到他臉上看他咳嗽,幾乎已經變成Wolfwood表現親暱的手法。雖然這人看起來外表很和善,對誰都很溫和有禮,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Vash幾乎沒什麼感情。
他是個現象,跟他們旅途中看過的蟲一樣,彷彿是平靜的湖面,僅僅只是在反射他所面對的人的情感,湖面下真正的他波瀾不驚,從未因誰亂了方寸。
可能統御自然者,世界的根基就該如此不受感情波動。
「你問過人類有沒有辦法成為山主吧?我想應該是沒辦法,因為人類沒辦法做到跟你們一樣無情,也無法只是單純活著。」
「這評價還真過分,我哪裡無情了?倒是你在我求救時不幫忙還在旁邊笑翻天,你才是那個無情的傢伙!」他在Wolfwood接委託醫治蟲病的上個村莊幫忙帶小孩,差點被經歷過剩的孩子玩到潰散成蟲狀。
Wolfwood不可置否地聳肩微笑,手指勾住Vash下巴,將自己嘴唇貼上去。蟲菸草的氣味帶著苦澀竄進Vash口中,而Wolfwood則汲取Vash剛吃完點心,尚存在他口中的甜味。
一個吻結束了,Vash只是張大眼睛Wolfwood眨眼,純然不懂剛才行為代表的意義,也不知該如何反應。Wolfwood重新吸了口菸,將白色繚繞的部分再一次吐到他臉上。
「刺刺頭,等你真正為我剛做的事有情緒反應後再來跟我辯駁吧。話說你剛吃的大福味道還挺不錯的,我的份呢?」
「啊,我吃了。」
「很好,看來你不只是個無情的傢伙,還是個混帳。」
Vash不懂,但聽得出來Wolfwood話語間隱約有種抱怨的意味在,就算他窺看其他人類同樣行為,想知道其中意涵,也無法理解人類所謂的「喜歡」究竟是什麼。
不懂人心,無法否認。
他跟Wolfwood間沒什麼改變,也沒再提過這個話題。一天,他們透過繭傳來的消息得知,在某處村莊起了未知的蟲病,希望能派蟲師前往支援。
那是Wolfwood的故鄉,在得知消息後,Vash第一次看到Wolfwood向他低頭,希望他幫助那個村莊,因為他不能進入那裡。
僅僅只是醫治蟲病是無損自然之理的作為,所以Vash答應了,並想起之前Wolfwood說的話,他說過如果他回去的話,村莊的人會被他困住。
他們前進到村子門口前,整個村子被極為濃烈到讓人暈眩的花香包圍,Vash才終於明白Wolfwood的話是什麼意思。
「迴陋……?」
迴陋是種能將捕捉到的獵物時間扭曲成環狀的蟲,但一般應該只針對單一個體,像這樣包圍住整個村子的,已經幾乎能與禁種之蟲並列。
「別擔心,只要我不穿過去,迴陋就不會發動,那隻大到不像話的蟲只針對我。」Wolfwood拍了下Vash的低聲說明,雖然在笑,但眼裡卻皆是對故鄉的思念。
「Wolfwood……」
「別擺那表情啦,會給你謝禮的。我想想……幫我救了他們的話,我就跟你說說我體內封印的蟲的事,如何?」
如果Wolfwood穿過去的話,估計整個村子的人都會從頭開始輪,如果Wolfwood是身體力行察覺到的,那這村子可能已經重複相同的時間幾百次。
Vash背起Wolfwood的藥箱,裝成獨自一人踏進村裡,什麼事也沒發生,未知的蟲在自然之理下輕易就被暴露了名字與醫治辦法。
村子相當簡單的得救了。
基於難得被勾起的好奇心,Vash打聽了關於Wolfwood家人的消息,而後來到一處收容失去父母的孩子的住所,裡面的孩子相當熱情,但他們口中的Wolfwood與Vash見過的年齡差異甚大。
在村子的人眼中,Wolfwood是十二、三歲的男孩,因為有易招蟲的體質而被旅行蟲師收為徒弟帶走去旅行。這是被迴陋吞噬過所造成的時間上錯位。
在聽到Vash跟Wolfwood認識並打算去見他後,他被一群人追問很多事,甚至被塞了很多希望他轉交的東西。
Vash沒有讓Wolfwood等太久,他婉拒了村人留下來過夜的提議走出村莊,沿著蟲聚集的方向走去,看到Wolfwood紮營的地方。
「刺刺頭,其實你可以在裡面睡一晚的。」
「誰叫你有故事要講給我聽呢?還有你嬸嬸給你做了這個。」
Vash遞上木盒,裡面是灑滿黃豆粉的蕨餅。
忘了說這CP是WVW,沒辦法修改真的有夠麻煩www
「……他們還好嗎?」得救了嗎?
聽出話語下隱藏的含義,Vash向Wolfwood點點頭,後者笑了笑,凝望著小時候在有值得慶祝之事下才能品嚐到的甜點,而後插起一塊,直接塞到Vash口中。
「我嬸嬸做的蕨餅超好吃的,送給你當作獎勵。」
「唔……雖然的確是很好吃,但一塊就夠了,這是他特別做給你的。」甜而不膩,在有點黏牙的嚼勁帶著黃豆粉的清香滑入喉嚨後,Vash再度開口,「他們說你修行路上一定很辛苦,如果能路過……要我傳話,讓你偶而也回去看一下他們。」
Wolfwood沒有回話,只是看著火堆露出有些寂寞的微笑,他們都知道他無法回去,就算消除了迴陋,他也不是村中人們印象中的Wolfwood。
「……刺刺頭,要來喝一杯嗎?要談沉重話題的話果然還是稍微喝醉點比較好。」
「光酒喝不醉的,喝村裡釀的可以嗎?」
「當然。」
酒杯內的酒沒有散發充滿生命感的金綠色光芒,但透明的酒液在月光下也透著一層淡淡的溫潤光澤,Wolfwood飲下一杯兩杯,思忖著該如何開口說明。
良久,他才把玩著空杯子,開口敘述起自身的故事。
「這樣說好了,那隻迴陋是我呼喚來,並讓它變成這樣的。」
「……不可能。」
人類的蟲師或許可以使役蟲,但絕對無法完全控制,更別說是對蟲造成異變,那是連山主都做不到的事,這已經觸及自然之理掌管的事項。
「嗯,這似乎跟我體內封印的蟲有關,嬸嬸他們不是說,我因為天生帶有吸引蟲的體質而被蟲師帶走去當他的徒弟嗎?那是騙人的。」
面對Vash否定的話,Wolfwood不可置否,繼續說道。
「那名蟲師似乎是某個已經被歷史遺忘的古老操蟲家族的人,為了把某種蟲放在人體內,不斷在各處尋找看得見蟲且有吸引蟲體質的人當實驗品。」
「不過我也知道,會吸引蟲的體質本來就不能長久待在一個地方,所以也不疑有他就跟著走了。那時想說,只要不給村子帶來災禍,有流浪去哪都沒關係,而且那個蟲師身邊也有兩個跟我一樣看得見又會吸引蟲的孩子。」
Wolfwood點起菸,吸一口又吐出,將慢慢靠近他的一團蟲吹散後,將身體重量壓倒Vash一側肩膀。
「結果我們被帶到一處只有黑暗的地方……現在想想,那裡應該是被稱為荊棘之路的地方吧,沒有光脈,卻有各種蟲湧出。在那裡,他跟其他蟲師就開始那我們做各種實驗……最後只有我活下來。」
「……然後呢?」
「然後我就逃跑啦,那時一心一意只想回故鄉,什麼都沒想,十二、三歲小孩的心思真的很好猜,在我跑回村子時,那些人就在附近埋伏,我又被抓到了。我那時想著,如果能重頭來過該有多好……」
——於是,迴陋順應這份呼喚,實現了他的願望。
「……那是我犯下的第一個錯。」
「但若是迴陋的話,你應該不會保有記憶,頂多對發生的事有既視感。」
「誰知道呢?可能是我體內的使用在作祟吧,我全部都記得,但什麼都改變不了,也許有些許差異,但都是差不多的結果,最後都是一次次鑽進迴陋內。然後我就在想……可能是因為只有我一個人被迴陋抓住,才什麼都無法改變……然後我就犯下第二個錯。」
在Wolfwood希望其他人一起回到過去時,迴陋彷彿聽見了他的願望,擴大、擴大,最後將整個村子包覆其中,只要Wolfwood穿過入口,村子所有一切都會隨著他回歸過去。
但依舊只有他保持著記憶,什麼都沒改變,反而讓其他人都一同成為蟲的餌食。
「聽那些人說,在我體內的蟲似乎能控制蟲,並擴大其他蟲本身既有的力量,只知道村子變成那樣後,我才知道他們說的是怎麼一回事。」
Vash沉默了,就算Wolfwood說了蟲的能力,他身為自然之理依舊沒有頭緒。在自然之理掌管的範圍內能肯定絕對沒有Wolfwood說的那種蟲存在,但若是禁種之蟲,他就不敢斷言。
這力量太過強大,若道理知曉的話,應該早就在事情發生前舉辦蟲之宴選定人去監視了,就像以前他們選定過一名叫五百藏簾子的女性成為蟲,好監督在他遙遠未來能繪出生命的孫子。
Vash身上的重量突然就移到腿上,下巴被Wolfwood的手指來回撫弄搔癢,讓他不得不思考中斷,握住對方在他身上惡作劇的手指。
「幹嘛突然變這麼安靜,真不習慣。難道對我身上的蟲有什麼頭緒嗎?」
「完全沒有,另外你躺我腿也躺太順了。」
話雖這麼說,Vash也沒推開Wolfwood,而是讓他繼續枕著自己的腿。
「蟲的事,我會請Nai……我哥調查看看。」
「……也行吧。」
曾經最渴望回去的地方,如今卻變成永生無法再進入的地方,黑瞳映照著遠處村落逐漸熄滅的火光,翻過身別過眼,改直視著眼前一直陪伴在身邊的自然之理。
火光映照下的綠瞳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讓人想起第二章眼瞼背後看到的風景,在純粹的黑暗中流動的美麗光河。
「……真漂亮。」
「Wolfwood?」
「刺刺頭,如果我說我想吃掉身為自然之理的你,你會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你根本辦不到,這問題要我怎麼回答?」
「想像一下嘛,你被納入由你們控制的自然循環中,你是被我捕食的獵物。我現在很靠近你,我追了你這個獵物很久,現在非常飢餓,要把你吃掉才能活命,你該怎麼辦?」
Wolfwood將重量往Vash壓過去,直到Vash支撐不住往後倒下,才整個人趴到他身上,他將吐息撒落在他頸肩,輕輕用牙齒啃咬底下皮膚,讓情境變得逼真起來。
「你搞什麼啊?可別真的用力咬下去,太粗暴的話這個身體會潰散的。」
把臉埋在他脖子裡的人只回應幾聲悶笑,濕滑的舌頭遊走在泛白的肌膚,感覺實在太過詭異,Vash忍不住伸手把人的臉推開,結果引來Wolfwood惡作劇成功發出的大笑。
這人類是喝醉了吧?Vash半瞇著眼心想,在眼前的人開始啃咬起他的無名指時,他抽回了手,翻身成側臥的姿勢,將Wolfwood甩下身。
「一般來說當然是盡全力逃走,沒辦法逃走只能認栽,然後再一次進入循環之中。」看著Wolfwood不滿的表情,Vash笑了笑,用手指捏扯他有些泛紅的臉頰,「但如果我像現在一樣認識你的話,我想我應該會捨不得讓你死,畢竟跟你在一起挺有趣的,我很喜歡你。」
「……那不就跟我一樣嗎?笨蛋刺刺頭,我也很喜歡你,所以……」
如果真的忍不住要把你吃掉時,記得要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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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sh,你到底在幹嘛?」
在回歸到光脈筋下的世界,身著銀色斗篷的人向Vash發問,在斗篷底下的,是張與Vash極為相似的臉,上面寫滿著不悅。
「Nai!太好了,我正想找你。」
「不是什麼我正想找你吧?Vash,你跟人類走太近了,儘管你是主張親近人類,不該將他們驅逐於大山之外,但身為光之輪的一環,你也不該如此親近一個人類。」
「當人類的旅伴出乎意料的有趣喔,而且我也是以光之輪的身份在觀察。」
Vash不以為意的向Knives笑了笑,這反應更加深Knives臉上的不悅。
「先不說這個,Nai,你有聽過這種蟲嗎?能控制其他蟲,並加強被控制的蟲的力量。這種……跟禁種之蟲無異的存在,現在正封印在我跟著的人類體內。」
「沒有。光河誕生之物中,從未出現過你說的那種蟲,同樣身為光之輪的你應該很清楚。」
「果然是這樣,如果不是從光脈外誕生的禁種之蟲,那就只能是……」
人造蟲。
極為稀有的情況下,人類蟲師會使用光酒,製造出擬似蟲的生命體。
「唔,想不透啊……Nai,能幫我調查一下附在Wolfwood身上這種蟲的來歷嗎?」
「蛤?Vash,你居然還叫那人類的名字!」
「叫個名字而已有什麼關係?你不是也叫過五百藏簾子的名字?」
「那是舉行蟲之宴的時候,完全不一樣!自然之理居然這麼親暱去稱呼人類的名字,你這樣像話嗎?」
怎麼不像話?光之輪中從來沒有一條規定是他們不能稱呼人類的名字,之所以沒前例,充其量只是沒有哪個人類會讓他們如此稱呼而已。
從這方面去看,Wolfwood對他來說確實是個非常特別的存在,雖然最初是被他體內的蟲吸引,但至今在云云眾生中,居然能開始讓身為自然之理的自己分出他與其他人類的相異之處。
能夠捕捉住光之輪的視線,還真是了不起的存在呢。想起Wolfwood的種種,Vash忍不住勾起嘴角。
「拜託啦Nai,你比我更理解這方面的事,幫我調查一下嘛,求你了。」
「你啊……知道了,我會幫你,但你還是給我離那人類遠點!」
Vash笑而不語,他知道他成功盧到Knives幫忙,而且他沒打算答應對方,結束他與那名人類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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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sh依舊跟在Wolfwood身邊,有彼此伴身邊的日子已經長到足以養成了習慣,甚至Wolfwood都要忘記當初一人旅行的孤寂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沒有人再去提Wolfwood體內封印的蟲,彷彿這讓他們有了交流的存在根本不重要一樣,相反地,在聊天中提起個人微不足道的事變多了,在Wolfwood用兒時玩伴的糗事當話題時,也會得知光之輪介入,不為人知的蟲與人的故事。
狩房一族的人大概巴不得將這些事書寫成冊吧,Wolfwood默默將這些記在心裏,並非是當作情報籌碼,僅僅是因為那是Vash告訴他的故事。
他們相安無事,過著如浮萍般飄泊的閒散人生,偶爾找個目的停下腳步休息。直到Knives現身的那一天為止。
「Vash,離開那傢伙,我要把他連同身上的蟲一併帶進輪迴中!」
「嘿……看來還是有比較正常的自然之理嘛。」
「Nai!怎麼回事?」
Knives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將與一直藏在斗篷底下,與手臂連接在一起的刀刃指向Wolfwood,而被他用刀指著的人類卻只是抽著菸,彷彿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來臨。
「我知道這傢伙體內的是什麼東西了,你欺騙了Vash對吧,人類!」
「沒有欺騙他啊,只是沒特別跟他說明罷了,雖然要我跟自然之理說明也很奇怪。」
Wolfwood食指與中指夾著菸呼出氣,淡然看著眼前另一名陌生的自然之理。他的旅程將在今天如消散在空氣中白煙一樣,在此畫上終結。
「騙我……Nai,到底怎麼回事?」
「是山靈蟲。」
山靈蟲,鳴叫如鐘聲,他會吃掉山主,並取代山主的存在。山主是由自然之理選出的,而這種蟲罕有的能顛覆自然之理的決定。
「過去曾有蟲師捕捉山靈蟲,與食核蟲融合改造成新的異種,那個人類體內的就是這種東西。」
Knives的說明讓Vash感到驚愕。會吃掉被選定的自然主人的蟲,會吞噬生物應遵循之道理(靈魂)的蟲,將這些特質融合的人類,究竟是想做什麼?
看著Vash不解的視線在自己與Knives身上遊走,Wolfwood勾起嘴角露出淺笑,再將Vash推向Knives方向的同時,吐出了跟以前同樣的話語。
「看來自然之理的確不懂人心啊。」
既不懂人類的愛恨,也不懂人類的喜怒哀樂,更不懂人類對可能被排除於自然在之外的恐懼心理,以及為此張牙舞爪想將其取代的慾望。
「當年有一群瘋狂的蟲師認為人類總有一天會被拒斥於自然之理外,他們非常煩惱,於是想出了個辦法。山靈蟲可以吞噬山主,取代山主的存在,如果可以將那股力量加以利用,以人類自身意志去吞噬更高階的存在並將其取代之,不就能確保人類能一直活在自然中了嗎?就是這種瘋狂想法喔。」
「刺刺頭,那個向我舉刀的傢伙是對的,別太相信人類啊。」
那些蟲師製造出的這個蟲,是希望能吞噬什麼?取代什麼?這應該很明顯吧?
「我體內的蟲,是那些蟲師向你們發起的戰書,讓他吞噬自然之理,取代自然之理,而後人類就會永遠納入光之輪中,成為其中的一員——也就是說,我吃了你們,我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狂妄、傲慢、對自然毫無敬意,只想著將神明打落在地,別忘記人類也是有這一面的。
「好啦,自然之理,既然都理解了,那現在開始互相殘殺吧。」
Wolfwood露出微笑,身上的氣氛變了,他將抽到一半的菸扔到地上,這動作彷彿是揭開某種束縛,某種令人感到不祥的黑色團塊從他身後冒出。
毫無疑問會帶來世界破滅的災禍在蠕動著,黑色團塊插入地面汲取著光脈,張牙舞爪地變換形狀,宛如妄想將眼前一切全都吞噬殆盡的黑狼。
如果我要將你吃掉的話,記得要逃啊。
Vash想起那一晚Wolfwood藏在玩笑打鬧中的話,如今在看,那似乎就是這名人類向他發出的警告。
「vash,還在那邊幹嘛?快點一起把他帶進輪迴裡!」
宛如柳樹枝條的銀色刀刃竄過他耳邊,Knives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Vash楞在原地看著兩人戰鬥,他看到銀刃貫穿那男人的身體與黑色團塊,看到他身上噴出紅色的鮮血,看到他身後的黑色團塊反將銀刃吞噬……
Vash感到困惑。
Knives是對的,他應該要將Wolfwood帶入輪迴,阻止禁種之蟲顯現於世。
可是腦中播放的卻是各種與這人類相處的回憶。如果帶入輪迴之中,Wolfwood便不會再是他,更別說是記得兩人相處的種種……
Vash第一次產生了「不想讓這個生命死亡」的念頭。在這念頭下,他彷彿想抓住什麼似的,朝傷痕累累但嘴角依舊上揚的Wolfwood伸出左手。
「Vash——!」
他的手被斬落,隱沒進黑色團塊裡。自然之理顯現於世的身體由蟲構成,理應是不滅的,但在手被斬落的瞬間,Vash明顯感覺到那部分遺失了,再也無法恢復原狀。
Wolfwood的笑容也瞬間消失了,黑色團塊隨之做出些許停頓,Knives抓準那瞬間將Vash帶走。
「笨蛋刺刺頭!」
Vash在回到光之輪前,聽到Wolfwood喊出這句話。
群山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響,彷彿知道自然之理與禁種之蟲間發生的事,千千萬萬不同種的蟲發出自身特有的聲音,那些聲音就成為群山不安的低語。
那晚,光之輪集結在一起,Vash沒有在其中。這並不意外,儘管在支微末節的地方會有不同意見,但他們大致上擁有一樣的思維。
必須維持自然,不能讓禁種之蟲顯現於世,不能讓人類為所欲為,必須將那男人打入輪迴之中。他不用參加也知道會是這結論。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要趁討論有個實質做法前先發制人。
手臂沒了,無論再怎麼用蟲形塑身體,那部分就是無法塑造出來。那黑色團塊確確實實將其中蘊含的「理」完全吞噬。
真可怕,只要那男人願意,他們的確有可能被人類取代。
Vash在光河裡彎腰,用僅存的單手摸索著某樣東西。
身為自然之理的他肯定壞掉了,居然對僅僅一個生命產生憐惜,而他還對這變化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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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Wolfwood在山林中前進,腳步踉蹌。他沒有要去任何地方,僅僅只是像隻尋找自己死亡之地的年邁野獸,漫無目的走著。在月光無法穿透的高聳樹林中,他絆倒突出的樹根,連試圖穩住身體都放棄地跌趴到地上。
手撐起上身,一陣噁心的感覺在胃部翻騰,壓抑不住這種感覺,直接嘔吐起來。
先是帶著微弱綠光的蟲,再來是曾經吞進腹中的食物,接著是發酸的胃液……當已經吐到沒有東西,僅僅只能乾嘔時,斗大的淚珠便作為替代,奪眶而出。
「啊,嗚……啊啊……」
迴盪在樹林間的哭號聲盡是絕望。Wolfwood將手指插進自己喉嚨翻攪,想再逼自己吐出些什麼,但除了加劇噁心感,什麼都沒做到。
他沒有想要吃掉Vash的,但他無法控制。
在將自然之理的一部分吞進體內時,他覺得很幸福,那是種注定只能漂泊的人終於得到歸屬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