𝐋𝐨𝐮𝐭𝐤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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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叩、叩……碰……喀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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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知道了。」

黑暗中伸出的一隻的手拖住了路緹卡的腳步,屆時她才回過神。

她咬牙切齒地扶著彷彿經歷撕裂的前額,撐著牆壁才勉強站起身子,向臺階緩步走去。

離去之際,她撇了眼身後近似虛空的黑暗,微弱的奇異光暈之中,她隱約見識了一枝花影的細微搖曳。



在加入魔術師俱樂部前,問起「路緹卡」的名字,熱衷娛樂活動的市民或許會曉得,她是來自墨丘利(Mercurius)馬戲團的頭牌。
有人說,在灰都掀起馬戲表演風浪的墨丘利團長,曾是服務於貴族的表演者。隨著他們服務的世家在社會的變遷下殞落,生性膽大激進的表演家召集了幾名同樣身懷絕技的小丑、馴獸師,甚至是擁有「神秘」之人,成立了現在的劇團。藉著從前積累的一大筆基金運行,他們走遍灰都的每一處城鎮,在街上的廣場架起帳篷就能演出,開啟了有如傳奇的旅程。
十年前,遠在外郊農村的柯茨沃夫婦帶著么女乘上馬車,向留下的長子女與親族道別。那時他們也不曉得,這一趟路程竟帶走他們親愛的兩個家人。

從柯茨沃先生那兒得知母親的病況危險時,吵著想來灰都的路西爾還在醫院門口,翻著她一個字也看不懂的報章雜誌。回到客棧的一路上路西爾哭啼不休,也就是這時,一個穿著古怪的高大男性留下了他們的腳步,從高禮帽中掏出一束甜美的鮮花。
「請暫且在這裡忘卻煩惱,帶著歡樂繼續面對生活吧!誠摯歡迎你們……」

而那句話,便是路西爾往後十年刑求似的生活開端。



渾身發冷且焦慮地瞪大雙眼,她又夢到了離開墨丘利馬戲團前的最後一次登臺。


「路緹卡」是劇團賦予的名字,墨丘利團長說,路西爾使他回憶起從前在國外觀賞的木偶戲表演,與那個國家的城市色彩。路西爾未曾離開她的母國,關於那些神奇的異國故事,她從來都是在他人口中聽聞。

一個恍神,路緹卡重重摔落在地。
「路緹卡!」
「別著急,佩托拉,她不是一般的……」
「你看到了嗎?那麼高的地方……」

路緹卡暈眩地蜷縮著,已被無數次壓迫得乾癟的地墊根本起不了緩衝作用,她抱著抽痛的腳踝,心臟無法抑止地劇烈鼓動。

佩托拉不顧周圍的團員,跑進悶熱的練習場。她在路緹卡耳邊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路緹卡沒有聽清楚,撐著對方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再度把自己纏進從高處垂下的長絲帶。
「佩托拉,麻煩你幫我調整繩帶了。」路緹卡的語調沒有多少起伏,她知道自己的身軀已經無恙。
日復一日,她因為「特殊的體質」而得以進行份量異於常人的操練。微笑,且不能透露任何一點恐懼;完美,且不容許動作有一絲遲疑與閃失,然後路緹卡站上舞台,勾著單薄的繩索在空中伸展、翻騰,接受眾人的喝采與歡笑。

那樣美麗且技藝高超的女孩,僅僅十五歲的優秀的表演者。
她塗白的臉上搽了艷麗的濃妝,紅唇賣力扯起熱情的微笑,一面朝著觀眾席的四方揮手,直至幕簾終於完全隱藏起她的身姿。

就像是前天摔傷的痛覺遲遲地趕來,路緹卡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四肢癱軟地跪在紅色鵝絨的布幕之後。


從鐵皮屋簷下的長椅滾落,她趴伏在狹窄的路面一角,沿著陰影的末節尋找鎮靜劑。許多從劇團的道具櫃裡偷得的器物使得尋找到過程滿是阻礙,她一邊大口呼吸,手臂彷彿還被小蟲咬了幾個細微的洞,骯髒且紅腫發癢。

掏出了藏匿針具的木盒,她沿襲只比自己大了三或四歲的女孩曾暗示的方法,一個勁地打入大腿的脈管之中。而後,她將沉甸甸的後腦勺靠上了長椅的扶手,等待又一陣暈眩的褪去。
墨丘利馬戲團在追夜者的調查下,因為團長違法的神秘集會與不當管理政策,遭到政府封禁。從此,多數的成員被押解進了囚牢,她也再沒碰見那個在離家以後唯一關心自己的女孩——離開墨丘利前幾年,女孩的身子逐漸虛弱,才換上了天賦異稟的路緹卡登台表演。有關那位親友,只是在偶爾的幻覺裡見到她柔軟的短髮。像這樣的時候,路緹卡也才找得到哭泣的理由。

她愣愣地在長椅上抽泣,注射器還握在濕冷的手上。迷茫之間,一陣規律的腳步從不遠處傳來,她驚恐地瑟縮起身子,而一道黑影就停駐在她面前,久而不去。後來她回想著那晚的事情,似乎曾見過一只綠寶石似的左眼。


敲擊、停頓、拍打、停頓……不過半晌的等待以後,厚重的木門應聲開啟。陡降的階梯被圍繞在一片壅塞的黑暗中,因連日的大雨少有人至,空氣中佈滿濕濁的霉氣。

她會在沒有聚會或交易的日子冒險來到這裡,是為了一則來自過去的傳聞。
「聽我說,路緹卡。在你的下一段旅程,將盛開一朵藍色的花。」一個身形如巨人的男子低喃著,褪去禮帽覆蓋的頭頂只剩幾叢雜亂的碎髮,蕭索的注視越過了他身周的警隊,扎在路緹卡的身上。

「至於你的力量與心智,是否足以碰觸它的秘密……」話語未完,警棍重重毆打在男人的身上,他跪伏在廣場中央,咳血時的嘴角抽起稱不上笑容的難看表情。

只點了一盞煤氣燈的地下室不見人影,房間裡迴響著路緹卡重重的腳步聲,她徘徊在冷清的廳堂裡,繞過會議用的長桌、貼滿雜亂報章與相片的佈告欄、一些有灰塵盤踞其上的掛畫、幾扇鎖上或露出細縫的隔間門,統一配置著做工細緻的金屬門把,象徵組織的眼睛圖騰雕刻在每扇門面上。她看向房間角落的走廊入口,光照不到的地方隱約能見微弱的藍色光暈。就是那裡了,她想著,一邊躡手躡腳地走近……

「……是啊,確實沒錯!」

一陣古怪腔調的話語突兀地闖入路緹卡的聽覺,她驚嚇地退向牆面。

「你聽到的版本是什麼,一朵花?或是……嘿,我真想見見那個頭一開始傳出消息的人啊。」那個詭異的人聲持續從無法確認的方位傳來,他的語調如寂靜中的訕笑,震盪著路緹卡緊繃的精神。

「想見識看看嗎?當然可以。」

急促的呼吸中,她站直身子,怒視向深不見底的黑暗彼端。

不遠處,傳來門鎖鬆開但聲響。路緹卡向著聲音的方向緩慢走去。

「只要你是那個幸運兒的話……」

青色光暈隨她的腳步愈加擴散——就是這裡了。



螢藍的光線照射到面前,路緹卡的頭部忽然一陣絞痛。她在眩目的光芒之前逞強地睜開眼,踱步前進。觸碰它——墨丘利是這麼說的。或許,只要撐過這一遭,她將會得到所想的真實。

要是,她能得到那股力量,她能接受這一切的智識;要是,她能改變,她能挽回——
雙眼一陣刺痛,路緹卡地身軀驟顫,她扶住冷汗直冒的前額,強硬地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那是一朵藍色的花。藍色的花寧靜地佇立在勻稱的花瓶內,柔美得如虛假一般詭異。路緹卡瞪視前方,上齒磨著下唇咬出難堪的磨痕,她抱歉手臂,繼續向前。

「……別著急……看到……了嗎……那麼高的……」凝望久了,那朵花好似有自己的語言一般,在女孩的鬢邊尖銳地耳語,聲音模糊如無意義的叫喊,許是因為痛苦而聽得不清,抑或那已非人的語言。

而在苦痛之下,她從囈語間聽出了熟悉的音節。
「……路……路緹卡……我……」她在幻覺一樣的聲音中頓住了腳步,心臟一沉,險些喘不過氣來。

「昨晚……痛……請……救我……怕……」

斷續的回音如同震盪的鋼索,一點點往緊鎖的記憶裡延伸,隨著慘烈的女聲尖叫,詭異的聲音正式將路緹卡摔落、跌入了沒有盡頭的深淵。

視線逐漸模糊,她卻如同自過去十年的昏天暗地中驚醒。故友的名字、高聳的跳台、止滑墊、長鞭、馬甲、馴獸師、鎮靜劑、墨丘利—— 憤怒之下,她幾乎奔跑著向前。視力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那股力量剝奪,耳邊迴響的聲音愈發雜亂刺耳,路緹卡對魔術師的謎題早已無法管顧,她奮力伸展胳膊,像是著魔似的要砸毀那具花瓶。

將要碰上桌面的同時,似是從深處破裂的劇痛撕裂路緹卡的意識,她扯亂了頭髮,咬破了唇舌滿口是血腥的氣味。在即將觸及之際,她跌坐在地,沉重的壓迫感將那筋疲力竭的雙腿壓輾於地,低聲的嘶喊如同一頭受傷的虛弱的野獸。她終不能——

「路西爾·科茨沃。」

一回神,她正在俱樂部的茶室內。

路西爾從沙發上坐起,眨了眨眼環視四周,腦袋依然殘留著暈眩的感覺。

她茫然地抬頭,還未釐清那是一場夢或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一張她曾見過的臉孔直出現在眼前。


「……你是……」
「是我,路西爾——或是叫你路緹卡?」
「……怎麼樣都好吧。我還在俱樂部?」
「是的。」
「那朵花在哪裡?」
「花?」
「你不知道這事?那是——」
「——噓!別提了,過去你聽到的那些……」
「可是……」
「晚安。」
那人為她披上一件紫灰色的風衣,念叨了幾句叮囑的話便轉身離去。大門再度鎖上,此刻黃色的房子裡是確實只剩下了路西爾一人,與徘徊在腦海裡不去的藍色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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