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露營、棺材與髮梢介錯 (上)

* ███=爬山虎的本名
*時間為爬山虎15歲的時候
*弗拉德視角

_ 上午09點00分

_ 地點- 加拿大_溫哥華島 雨林某處

平日要照顧弟弟的友人，一到放長假的日子總是會被自己的兄弟獨自留在出租屋裡，因為每到寒暑假，他的弟弟總是得回到自己生父的家裡，這次的長假自然也不例外，而這也是我的朋友在求學時期最清閒的時光之一。

所以在國中升高中的那年暑假，我希望███能夠盡快從那個不好的經歷走出來，於是我計畫了這次的露營，我想趁著這次外出，好讓我的朋友設身處地的體會一下大自然，至少在野外生活的當下會被目標所占滿，而沒有心思去想別的傷心事了。

雖然我們之前也有去其他類似地方，不過這次的處境大不如前，我們之前去的都是有人看管的森林營地，但這裡可是貨真價實的荒野，需要提防各種猛獸。

這裡很危險，我深知野外的恐怖之處，我想他應該也明白這點才對，因此我犯了一個錯誤，我並沒有盯緊他，我錯估了他那不聽人說話的習慣，以及對大自然的探索欲，仔細想想，就憑███對於書籍帶著多疑這點批判思維的部分，一定會想親自鑑定書中的真偽才對，我早該想到的。

鑒於先前的經驗，我總覺得我那個走失的朋友一定不會乖乖回來找我，所以我開始注意路途周遭的蛛絲馬跡。

果然，我沿著路上發現的記號一路尋找他，因為樹林實在太過茂密了，再加上那些人為的記號，有些是將石子卡在樹枝中間，或是用小石塊在泥土地上刻意擺出指向的圖形，這些多半是就地取材，再加上也許會有動物或不佳的氣候來破壞這些痕跡，所以需要花一些時間來判別，畢竟假如走錯路就會離目標越來越遠，最終在荒野中迷失方向，所以必須謹慎才行。

幸好小時候姨媽在教導我關於這方面知識時，我幾乎沒有像其他鄰居家的小孩一樣分心，以至於我在尋找朋友的一路上勉強還算是順利。

一到晚上，我都會尋找到相鄰的樹木，或是利用地形快速搭建一個勉強能過夜的地方，即使那感覺算不上舒適，但也足夠隱蔽。

夜晚在過夜時仍然有點難捱，因為黑暗、還有黑暗中的怪物、風聲跟黑熊、狼嚎，與任何風吹草動，這些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恐怖。

我很希望快點找到我的朋友，因為他通常不會害怕尋常人害怕的東西，至少他在黑暗的室內聽著外頭可怕的刮風聲，還會自得其樂的編故事(不過通常都是恐怖故事)，所以每當我與他都待在危險或是黑暗的地方時，看著███總是會表現出很自在的模樣，我就開始認為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比起這些恐懼或是胡思亂想，其實我還是更擔心我的朋友多一些，他在不久前剛經歷親人的離世，所以我想他此刻的內心一定也很寂寞。

我本打算在晚上多跟他說說話，好讓他轉移因獨處而冒出的那些負面心思，不過這一切似乎是無法達成了，但是我最近觀察了他好一段時間，他看上去精神一切如常，也許一切都會沒事的吧。

我不斷的沿著水路邊前行，食物幾乎都背在我身上，多虧這些味道不大的乾糧，省去了我尋找食物的精力，讓我沒那麼感到疲憊。

第十天，我的運氣一向不錯，這一路上我並沒有遇到真正危險的事情，最危急的情況也就是為了躲避必經之路上，那些位於樹上的的大黑熊，我差點就沒注意到它們，一抬頭它們就出現在我前方的樹上，還是兩、三隻，我嚇了很大一跳，幸虧熊一般不太會主動襲擊人類，除非靠它們太近。

總之，為了避開那些生物，我特意繞了一大段路，因此又多花費了不少的時間。

第二十天，在接近某個海灣處的地帶時，我發現了樹上掛著用繩子吊著的小包裹，那是人為儲藏食物的手法，這代表著附近一定有人。

我驚喜於這個發現，希望一定要是他啊，一面這麼祈禱著，我一面往前走。

我開始沿著繩子的存在附近搜索，沿途的砍伐痕跡，偶爾會發現一些棄置的陷阱，這更加證實我的判斷，隨著步伐的前行，人為生活的氣息逐漸變多了，直到我看見不遠處木頭與樹葉搭建的一角，我連忙快步跑上前，途中過於匆忙與多日的疲憊導致我差點摔倒。

在我找到他的時候，他躺在一個木頭堆成的盒子裡。

一瞬間，我感到心跳驟停，因為我很擔心他死了，雖然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也不妨礙我往最糟糕的狀況聯想。

我連忙上前去準備探他鼻息時，他的雙眼猛地睜開了。

「弗拉德，你來找我啦。」

他精神奕奕地說道，一面向我保證沒什麼可擔心的，表示著自己的健康。

我懷疑的仔細上下審視打量他，除了面色更加蒼白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糟糕的事發生在他身上，再加上我望進庇護所所看到他那儲藏隱蔽的食物，大多都是保存過後的肉類，在聯繫到附近藏在樹上的食物，想來他大概是不缺溫飽的。

事後我們在河岸邊的空曠處燃起了篝火，我們在上面鋪上稍微潮濕的樹葉、苔癬與蕨類植物等容易冒出煙霧的材料，我們大約點燃了三四次，過程中我們還是挺注意周遭的環境，畢竟野獸可從來不開玩笑。

沒過多久，很快的從河岸對岸遠處駛來一架小型遊艇，仔細一看，駕駛的人果然是哈里特姨媽。

我們搭上了遊艇，一邊在座椅上補充能量，一邊交換了彼此的經歷，我這才知道他夜晚正面遇上了黑熊，而且還是兩次，老天...在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時，我由衷慶著幸他的平安，但當時的我並不知道，他隱瞞了我一些事實。

事後檢查身體的時候，我才知道他身體呈現嚴重的營養不良，並且我發現他體重輕了很多，甚至有點脫水的跡象。

我瞬間想到當初在他的小屋內看到的那些豐沛的儲糧，我感到渾身血液往腦袋直流。

接著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

我很生氣，完全不想跟███說話。

因為我覺得他是個大白癡，超級大白癡!!

事後他在醫院的病床上躺了兩天，而我也生悶氣了兩天，途中我完全不跟他說任何一句話。

而此刻███就像一隻蒼蠅一樣，不斷的問我差不多的問句。

「你生氣了嗎?弗拉德...」

「......」

「你怎麼不說話，所以是真的生氣了嗎?」

「......」

「弗拉德?」

我深吸一口氣。

「聽著。」

我很認真的叫了他的全名，緊接著我問道。

「你知道自己問題出在哪裡嗎?」

他面露遲疑，儘管只有一點，但我清楚的看到了。

他顯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嘗試著開口。

「嗯...我應該吃下那些食物...我應該這麼做的...抱ㄑ」「你這個大笨蛋!!」

我生氣的朝他大喊。

「是誰! 是誰跟我說，自己身體很健康的! 」我質問他。


「你聽好了! 你就是個笨蛋! 超級大白癡── 一點也不聰明! 又老是不聽人說話， 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的自我中心鬼!!」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大聲吼叫，因為我實在太生氣了，這樣突如其來地爆發，外加胡亂宣洩一通的做法實際上在溝通上並不理智。

我有些懊惱，但我是真的很生氣，無法控制的那一種，但我並不是完全氣他，我更氣我自己。

他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我光是一想到，他任由自己不吃東西、不喝水，又在那麼危險的地方，我就無法控制情緒，我應該把他看好的，我明知道他剛經歷了什麼，但他表現的實在太正常了，導致我忽略了其他問題。

我看著我的朋友臉上露出了驚訝、困惑以及些微內疚的神情時，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即使我怒火未消，但一種新的沮喪與混合著無力感油然包裹上我的心頭，使我的心思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我不確定我此刻的表情究竟是哭還是笑，但我想大概是很難看的表情吧，不然███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神色呢?

他此刻微低著頭，頭髮遮住了他的臉，使我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是我瞬間明白了，也許一廂情願的是我才對。

我可能其實，也並不了解他。

「弗拉德......」

我身側傳來了███的聲音。

直到在這種時候，我才由衷的感到後悔。

或許打從一開始我的朋友就不需要任何旅行來排解他的痛苦，或是假如一開始我們就沒走散的話，過夜的時候我就可以一直跟他說話，這樣就不會讓他在獨自一人時在黑暗的寂靜中勾起令他痛苦的回憶了。

是我錯了。

於是我嘗試著露出笑容。

「抱歉，我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我覺得我搞砸了，一切都糟透了。

他現在肯定覺得我莫名其妙了。

「過幾天就開學了，到時候我會去找你的，你現在先回去...好嗎?」

只見他盯著我看了很久，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我，他此刻沒什麼表情，而我也讀不懂他此刻的表情。

時間似乎過了許久，直到我見他關上門，聽著離開的腳步聲，我才靠著門癱軟的坐下來，很久很久。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

_ 上午08點30分

_ 地點- 民生住宅區_步行街

直到開學那天，我照例去找了我的朋友打算跟他一起上學，但是在看到他的之後我又沒忍住的朝他驚呼。

「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啊 !」

他那原本如同市松人偶般的髮型，被一頭狗啃一樣的超短髮給取代，幾乎算的上是平頭了，頭皮還能看見利器劃傷結痂的痕跡，我都懷疑他是被人欺負了，雖然這不太可能，但我很擔心他或許會突然發瘋做出一些傻事，正當我打算詢問他時，他卻突然開口道。

「早年的時候日本武士在切腹之後，介錯人都會將切腹者給斬首，我想了好幾天，我想要展現那樣的誠意，好讓你知道我的心情，我是真心想跟你道歉的。」

「但是我總覺得你好像不會高興我做出一些傷害自己的事，所以我剃了頭髮作為代替。」

「......」

我實在啞口無言，因為我實在沒想到有人竟然為了給朋友道歉而做出這種蠢事，而且他根本沒搞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會導致我這麼生氣，雖然現在已經不氣了。

我在內心嘆了很長一口氣。

我認為我也應該道歉才對，所以我對他說。

「我也是，很抱歉上次那樣大聲吼你，是我錯了......」

我想了想又說。

「但你還是一個自我中心鬼。」

我堅持道。

對此，他莫名的笑了起來。

這真的很奇怪。

─── 叢林露營、棺材與髮梢介錯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