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噢。

朴道允一時間想不到怎麽形容這荒謬的畫面。
耳邊播放著的是APP週六推薦清單裡節奏輕快的樂曲，搭配玻璃窗上呈現大片噴濺的腥紅，總有種低成本三級片電影片場的既視感。若不是今天恰好正逢愚人節，自己應該會更認真對待這場鬧劇，又或者這是某個線上平台的新影集宣傳手段？畢竟他們愛死殭屍題材了。

直到他肩膀猛地被人用力一推。「嘿！」素未謀面的青年說，「你還在發什麼呆？」

「啊？」轉過頭，那人粗暴地將掛在自己耳朵上的降噪耳機扯開，人們紛亂的腳步聲與尖銳悲鳴這才將朴道允帶回現實——如果說這確實是現實的話。

「來幫把手！」穿著格紋襯衫的棕髮青年把耳機塞回他手中，揮著臂膀大聲吼道：「我們得把門擋上！」

「噢，操，」這是真的。「我是說……好的，當然，這就來。」

也許是昨晚那封突如其來的怪異信件讓他誤以為這仍然是場惡作劇。
最深層的……慾望什麼的？聽起來多像色情廣告。

不知源自何處的怪物孜孜不倦地反覆衝撞著餐廳大門，打工店員將拖把等掃具迅速插進門把之間，群眾正擠往廚房試圖從後門逃脫，有些人因聯繫手段失去訊號而恐慌，有些人則到處搜刮著能夠挪動的桌椅往門口堆疊——可惜那樣的選擇並不多。

朴道允回首，正巧對上窗外一名把精緻妝容哭花的女同學，少女金色圓圈耳環連帶著耳垂被怪物一同扯斷，佈滿淚痕的臉頰黏著幾塊肉類碎末，人性在那渾濁不清的眼裡已蕩然無存。

他嘴裡泛上一股酸味，慶幸著剛才點的是雞絲漢堡跟洋蔥圈而不是紅肉。

「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靜點——」有位中年人站到桌子上頭試圖向混亂人們喊話，「我們必須團結一致。首先要確認出入口是否都封住了，為確保在場各位的安全，我們會盡快釐清狀況的，好嗎？」

正如所有災難片所演繹的內容，即便千篇一律，那些令人恥笑的劇情並非全然是空想，是透過無數人性觀察才得出的結論，不得不承認——人類有時並不如自己想得聰明。

鬧翻天了。
聽著門外愈發沉重響亮的碰撞聲，朴道允從桌上摸走兩柄餐刀（別問為什麼是兩柄，如果一柄掉了不就赤手空拳了嗎？）緩緩向後廚移動。他不認為待在這是安全的——整個學院可能都不安全。他沒來由地想著。

穿過人群走到廚房，眼前所見更令人啞口無言。冰庫門敞開，裡頭有不少食材在騷亂中被搶走，廚具一片凌亂，門邊地板是與黑咖啡相互交融的血泊，棕黑液體順著磁磚縫隙蔓延到跌坐在角落的廚師腳邊，朴道允邁步朝男人身邊走去，蹲下問道：「你還好嗎？」

「還好。」男人說：「但如果你是問對殭屍末日的感想？糟透了。」

「哈哈，所見略同。」他試圖在低迷氣氛中打趣：「先生，就你的專業知識來看，你認為平底鍋跟菜刀哪個對付殭屍會比較好用？」

男人悶聲笑著，「放屁，那都是拿來對付你們這種臭小子的。」似乎扯動到傷處，男人捂著肋骨處位置倒抽一口氣，手臂側面遭利器劃開的傷出血加劇，更讓他平添一絲狼狽，「操，別讓我發笑……實在太他媽痛了。外頭的狀況怎麼樣？學生們都沒事？」

朴道允誠實地搖頭，「我不曉得。他們說會晚點會再告訴我們情況。」前提是他們真的有辦法知道發生了什麼。「你覺得有可能是學院裡有在做人體實驗嗎？」

「收起你的天馬行空，小子。」男人沒好氣的用膝蓋撞了下開始恣意編寫陰謀論的青年，「這時候我們不該互相懷疑，就算要玩抓內鬼遊戲，也是活下來之後的事。」

「好啦、好啦，那只是個玩笑。」他半舉起雙手以示妥協，「我先去找看看有沒有布可以給你做個三角掛，等我一下。」

不敢自信說能做好傷勢判斷，但正因對部分極限運動還算有所認識，他認為自己的應急能力相對慘不忍睹的法學成績而言，應該能勉強踩到及格線。

先前已物色好要拿圍裙來使用，搜索目標明確，可就當朴道允在員工置物櫃找到東西折返後，不過短短幾分鐘，方才還在侃侃而談的男人卻早已失去呼吸。他垂著頭，雪白的廚師袍胸口處插著把水果刀，旁邊站著一名面色蒼白的瘦弱少年。

耳鳴聲未曾間斷，伴隨著鐵鏽味竄進鼻間，那抹濃稠深紅變得愈發刺眼。

少年顫抖著，用無數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裝其殘忍的行為，例如「身上有傷口」、「肯定被殭屍抓傷了」、「我們不能留下任何有感染疑慮的人」諸如此類內容——他突然不是很確定，極端事態下這算不算殘忍——儘管在他看來，對方所謂的殭屍抓痕不過是意外劃傷，男人袖子裂縫下掀開的皮肉色澤鮮亮，沒有灰敗腐爛跡象。

老天，這比殭屍病毒外洩還不好笑。

朴道允收起漫不經心的笑意，惡狠狠地把圍裙砸到鐵桌上，「你說得對，」青年望向面容失去血色的廚師，走到旁邊拾起落在縫隙間的切肉刀，「爛透了。」
如今就算會餓著肚子被殭屍撕碎，他也一秒都不想待在這。

去他媽的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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