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我不確定這樣的人事流動在其他公司算不算常見，儘管大家嘴上說單位太操，但我總覺得聽聽就好，辛不辛苦這件事永遠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而且每每仔細回想，還是可以察覺到每個人的來去都有一些個人層面的考量；操不操的說詞，八成是場面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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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感到最遺憾的，還是目前這主管不想做了。

現任主管是我最喜歡的一任，脾氣非常好；我從沒見他發過脾氣，偶爾聽他自己說在哪場會議上大動肝火拍桌子，講得口沫橫飛，總有一種老實人學人家耍狠的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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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管沒脾氣、沒架子，有的是三十年的經驗和知識；可以的話，我實在很想跟在他身邊再學兩年。可惜他辭意甚堅，也上報了，一切已是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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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問他為什麼要這麼早退？明明還不到六十歲？他就講一些沒正經的東西搪塞，唯一聽起比較像樣的原因是身體有問題。但這方面他也是草草帶過不願多談，而且這兩年相處下來，我實在也看不出哪裡有問題。剩下的，只能我自己瞎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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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在一個地方待了三十年總是會厭倦的，儘管中間換過許多單位和職位，但能提供的刺激還是有限；換作是我，早就意興闌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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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就是我主管的主管是個嘴哥，全身上下最厲害的技能就是嘴。從我知道這個人開始我就對他非常好奇，因為我看不出他的實力，於是找到他的實質貢獻就成為我給自己設下的挑戰。只要有心，我相信每一條河裡都能淘出黃金；要是找不到，那一定是我的觀察力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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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哥喜歡抓基層主管過去檢討，不是我在說，嘴哥真的很會念。最近一個我比較有印象的例子，就是另一單位的主管在今年早春退休了，換上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小菜雞。這位菜雞主管剛上任三天之內，就被叫過去罰站三次，之所以沒有連續四天、五天被叫過去，是因為遇到週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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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主管上任後，去嘴哥辦公室報到是家常便飯，常常一去就是一、兩個小時，也不曉得問題究竟有沒有解決；可以確定的是，去完回來心情都不好，有好幾次主管都忍不住跟我抱怨嘴哥真的好煩。那時我才知道，一個人脾氣好歸好，不代表他是沒感覺沒自尊的木頭人；現在主管要走了，我想，大概每個人的耐性都有極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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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主管預計做到年中，但這段待退時光大家沒想讓他過得太輕鬆，很快又有兩個人提出離職，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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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工程師資歷也不短了，大概比我多一年，是可用之材，身上也背了不少工作。然而他想走這件事，不太能夠用一句「工作太累」簡單帶過去；主要原因是他兼職帶領一個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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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兼差不是他自己爭取的，而是前一任組長離職後，前任主管請他先頂著應急的。我這位同事完全不喜歡這個組長的職務，做得非常痛苦，過去兩三年他無數次表示希望把這個管理工作移交給別人。可是我們單位缺人，一時也沒有人比他更具經驗，加上一些不明所以的緣由，我們主管始終沒有積極招聘，導致這件事一拖就是兩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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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今年，我同事的忍耐終於到達臨界點；當他下了決心要離職，恰好得知其他部門招人，就是上面那位菜雞主管升職後空出來的職缺。這菜雞主管跟我同事是老朋友，倆人一通電話就把調職的事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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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基於倫理，菜雞主管還是要來問一下我們主管的態度，結果發現我們主管完全不知情。我們主管接到電話的時候才知道我同事要走了，也算保密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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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問題瀕臨爆炸邊緣；我同事走了之後組長一職就空缺了，那個組是24小時輪班的、完全不能有空窗，所以組長的工作很重要、不能放著慢慢招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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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把我同事叫過去詳談，發現他態度堅決、而且後路都鋪好了，只能請我同事說說在什麼條件下願意續留。我這同事從頭到尾只在意一點，就是不當組長，並且撂下最後期限：三月底前沒有結果，就提離職。

又過了一兩個禮拜，事情沒有任何進展。回想起來我們單位主管對於人事問題一直都是消極處理、以拖待變，不曉得他是沒能力處理呢、還是不想處理。三月底轉眼就到了，我同事按照既定計畫進入離職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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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禮拜五大概是要放假了，我們主管也犯懶、不想工作了，就把我同事叫進去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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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著邊際的漫談中，我主管突然冒出一個點子，電話拿起來就打給那個菜雞主管，用一種很理所當然、但其實無比荒唐的口吻說：「我們家小朋友過去你那邊，頭一個月你不准派工作給他，他還要做我這邊的事，我還要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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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這一段的時候先是整個愣住、然後放聲大笑，只覺得實在太機八了吧！我設想過千萬種情節，卻完全沒想過還有這種操作！一個部門招來的人竟然來不能用？還要讓給前單位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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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善良限制了我的想像，這種完完全全把人欺負到底的賤招是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的。菜雞主管剛升上來不到一個月，而我主管是三十年資歷的老屁股，菜雞當然只有吞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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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現在我對我主管是感到又崇拜又嫌棄，心裡只覺得：「什麼東西嘛！明明很會啊！有這麼高端的操作早點使出來不是很好嗎？何必拖到一切都無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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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兩年我主管一定都在那邊給我裝瘋賣傻，天天找我練幹話原來是早就安排好退休；連假過後一定要去找他好好學幾招陰的，不然半甲子的功力就此失傳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