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話，靜靜地盯著植物看，大概是很努力的想聽聽看植物是不是有發出聲音回應對方。

這什麼情況、好嚇人！

智也日常單獨照顧花園，澆淋的清水和說著自己的事一同灌入土壤，直到突然出現在身旁的高大男子。

水還灑著，他不說話了。

超尷尬的。

一陣沈默⋯⋯⋯⋯

「⋯⋯為什麼不講話了？」看到水都快灑完，本來在跟植物說話的人卻不再發出聲音，伊古田沒意識到或許是自己打斷了對方與植物的交流。

為什麼不講話了……
「......你剛是在偷聽我說話嗎？」明明自己不會在有其他人的場合和植物說話，那這人是怎麼回事？還是其實在哪見過只是自己又忘了？

偷瞄了眼對方領口別針，是二年級前輩。

這算是偷聽嗎？伊古田搖搖頭，他認為只是不小心聽到，既然不是有意的，那就不算偷聽！

「你們可以繼續聊⋯⋯」雖然他使用的是『你們』，但他其實不確定植物到底有沒有加入聊天，於是他繼續問道：「⋯⋯它的聲音聽起來是怎麼樣的⋯⋯？」植物也會分性別嗎？總覺得有點好奇。

抓到關鍵字了，這人明明的就在偷聽……！
「這有點強人所難……」低聲咕噥著不願意，有些話就是不接受被人聽見。智也不自在的捏了捏葉脈，聽著下一個問句與『它』猶豫該怎麼答覆。

「聲音……前輩真的想知道嗎？」

點點頭，原來植物真的會說話，那自己怎麼聽不到，所謂的超能力就是像這樣嗎？

對於對方認為強人所難這件事倒是沒什麼感覺，畢竟他看起來跟植物很要好的樣子，或許在說些什麼小秘密吧⋯⋯想到這點，他很貼心的像對方補充。
「我剛剛沒有聽到內容⋯⋯只是聽到說話聲。」

「诶——不信，那樣不是覺得我在跟什麼人說話才對嗎。」
「但是前輩剛是在問植物吧？」把澆水壺放到一旁，兩手指向前方草花。

「這裡只有你跟植物。」而且還一邊在澆水，還是對方只是說小樹趕快長高之類的⋯⋯也輕輕捏了捏面前的小草，不知道會長出番茄還是辣椒？
「沒有，我在問你，我聽不到它們說話。」說到底，植物到底會不會說話？！

智也的邏輯能力在打結，似乎不能用普遍人的思維預測這個人。
「耳朵聽不到是正常的……」聽著對方語句有種急迫不曉得是不是錯覺。智也小心留意對方對草苗的動作，不希望有被剝折的意外。
「要……用心……感受……」要說這種話好丟臉！可是一時半刻也想不到其他解釋！

「用心⋯⋯感受⋯⋯」伊古田複誦了一次這句讓對方感到丟臉的台詞，但他不是故意的。

他閉上眼睛，試圖用心感受面前的小花小草。
⋯⋯耳邊只有風吹過樹葉時響起的沙沙聲。

「他們剛剛有說話嗎？」因為根本感覺不到，還是跟對方確認一下，是不是植物根本沒說話。
但也合理，他長大後與植物的接觸就不多了。
「你常常在這裡跟他們培養感情？」

前輩的複誦簡直要他的命。

「嗯，每天。」他環抱蹲姿而曲的腿部，「這裡除了我沒有別人。」

「前輩沒有照顧過植物吧，所以才會感覺困惑。不過也不一定是植物......」藝術品或是書籍，玩具也是。可以是一種萬物接有靈的說法去解釋，不過對智也而言更像單純的喜歡和反射。

「為什麼？」為什麼每天都來照顧植物？是因為喜歡跟植物聊天嗎？但他也認識純照顧植物而不聊天的人⋯⋯
「有照顧過，小時候，但他們沒有跟我說話。」對此，他思考了一下。
「那麼⋯⋯它都跟你聊些什麼？」

「前輩是指什麼為什麼……？」這人一次給的問題太多了，到底在問哪個為什麼？
「而且又為什麼問起內容了，這侵犯到我的隱私了啦。」

「為什麼每天來照顧他們？」伊古田這次完整的說出了自己的問題，非常值得嘉獎！
「侵犯隱私⋯⋯？你不必說你跟它說了什麼，但我好奇它跟你說了什麼。」

「說出來的話也關係到我說了什麼啊，前輩你在故意裝傻套話嗎？」他還是知道有人會這麼玩的，不過眼前的學長也不像是在假裝？
「至於為什麼……」舉起手指伸出一二，「因這裡是園藝社、我是社員、我也喜歡做這些事。」
「這樣？」

「他不會主動跟你分享今天發生了什麼嗎？」伊古田認為交流是有來有回的，當然他自己做不到，不過植物應該做的到吧？
他沉默了一下，眼神像在說你才在裝傻。
「我是問……為什麼喜歡？」

他感覺到一股「你是笨蛋」的視線。（過度解讀）
「剛剛明明不是這樣問……」智也啾起嘴咕噥了句無辜，而且彼此到底是不是初見又浮出心面，不然怎麼問題這麼多？或是不是在偷做什麼調查，然後等著在哪出賣給大家當笑話？

他沉默了下，卻想了很多，眼目停留花草不放走。

「……就是喜歡。」

就是喜歡……伊古田被這個回答堵上嘴，也許這也算是一種命中注定吧！他好像能夠理解對方的感受了。
雖然他還是很好奇跟植物對話這件事，不過顯然這太隱私了……他想，或許可以偶爾來這裡找對方，就像對方與植物慢慢培養感情一樣，到時候說不定對方就能夠回答自己的問題了。
於是伊古田站起身，並動了動蹲的有些發麻的雙腿。
「看起來你把他們照顧的很好。」回想葉片的觸感，伊古田留下了這句話後離去。

不如預判得到更多問題，也不清楚那頭腦袋幾秒沉默的時間內有何思索，只盯著對方起身如同灌木一瞬成長巨樹並依附一句感言，接著讓人目送離去。

「什麼跟什麼啊！」智也還是感覺莫名奇妙，連這人到底是誰也不知道。

這人會再來嗎？會嗎？

……這個人還真的再來了。

伊古田在之後的日子只要想起，便時不時會去花圃看一下，他看過疑似園藝社的社員，卻沒有看過其他人跟植物說話過。
偶爾他會安靜的蹲在智也旁邊，有時候也會嘗試拿澆花器體驗一下照顧植物的感覺，即便他根本不知道這些植物需要多少水分。
於是在一次學弟還沒到場的時候，他開口詢問了面前的植物，「今天的天氣不錯，你喜歡曬太陽嗎？」

……
回應他的只有一陣靜默。

好巧不巧新井智也也在伊古田開口的那時出現周圍，不論提問或沉默花語都聽得一清二楚。

從起始的幾次總會因為這位突現的前被嚇個尷尬與驚慌，到後來的習慣出沒讓心情轉為喜悅。智也不時的任性將部份工作塞給對方，或是反過立場偷偷觀察，最後發現前輩只是過於單純而古怪。

腦筋一轉，他輕聲靠近，讓兩人之間隔了座細江花圃。

「喜歡喔。」

竟然得到回應了！也許是自己這幾天的努力有成，也被植物認可了吧。
他觀察的太過專心，竟沒察覺到悄聲靠近的人。

「我也喜歡。」
伊古田閉上雙眼，像第一次見面時智也說的一樣試著用心感受。
此刻忽然好像能夠理解植物的想法了，雖然看不見陽光，卻能夠感受暖陽帶來的溫度，也許自己也能夠和植物當朋友……嗎？

不過這個方向似乎會遮擋到本該由植物享受的陽光，於是他睜眼往旁邊挪了挪。
「……智也。」對方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雖然有些疑惑，但他也沒有太過在意，「剛剛植物跟我說話了。」

是我啦，前輩，是我跟你說話。（請忽視表符球棒）

智也每一次都能意外前輩的天真爛漫，為此努力不讓自己說出傻字，免得下次換自己犯蠢被笑。

總之，獻上鼓勵吧。

「那你們說了什麼？不可以偷問我的事喔。」

「我問他喜不喜歡曬太陽，他回我喜歡……」不過對方倒是提醒了自己下次可以問有關智也的問題，或許植物會把不跟智也說的小秘密跟自己講吧？或許還需要多培養感情。
「植物的聲音聽起來很友善，可以理解為什麼你喜歡跟他們聊天。」時隔多日，他終於得到第一次跟智也見面時提問的答案。
「你也要跟他們聊聊嗎？」他往旁邊又挪了一步，讓出位置給對方。

沒想過這是給了出賣自己的建議，不過聲音友善是喜歡與之聊事的原因嗎？智也還沒發覺這也是在說自己聲音聽起來友善。

「嗯嗯。」他拒絕了，不想被知道自己說的大多是心事，「你在這就不用。」

眼前人剛退了一步，現在他補進那一步，指著自己，「那我呢？最近我們也有聊天啊，喜歡跟我聊嗎？」

看來智也跟植物聊的是比喜不喜歡曬太陽還隱私的話題，伊古田完全能夠理解，相處久了自然會聊得更深入些，不知道再相處一段時間，植物或是智也會不會告訴自己呢？

「……喜歡？」智也很友善，像小動物一樣，給自己的感覺或許跟植物有點像，都小小的、看上去軟軟的樣子。
「既然植物也能跟我說話了……或許可以三個人一起聊天？」

聽見正面的答案好詭異！（你自己要問的）

「三個人……前輩到底多想套我話啊？有人在的情況我就不會跟它們說話。不過如果只是聽前輩跟植物說話的話好像也行？

「套話？我只是想說……三個人聊聊天，或許會很有趣。」畢竟自己終於可以聽到植物說話了，這對他來說就像之前跟智也一起照顧植物一樣，他想體會看看對方與植物之間的情誼。
「……可以嗎？我們可以三個人聊天嗎？」他低頭詢問這株小草。

沒想到這人是直接轉頭問草葉，一瞬間智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要繼續用哄騙的伎倆不是他的風格，但要戳破眼前這和心思極反的大男人又有些不忍，何況引發誤會的源頭就是自己。

小草沒有沒回應伊古田，智也扯了扯馬尾。

「前......」

「前輩現在跟我聊就好了啦！」

這樣好嗎？伊古田曾經聽說過，不可以在三個人的場合說兩個人的悄悄話，那對剩下的那個人會很失禮的。
不過智也看起來真的不想在自己面前跟小草聊天⋯⋯於是他折衷了一下。
「那⋯⋯今天的天氣不錯，智也喜歡曬太陽嗎？」這樣就是三個人共同的話題了。

「……喜歡。」放開要扯卷的馬尾，有種鬧脾氣被勉強配合的感覺不太好。智也望遠伊古田身後垂掛的爬藤植物，緩刻重拾平心。
「不過只有自己的話還好，還是喜歡和花園一起，這樣的話……下雨天也喜歡。」
「前輩喜歡什麼天氣？季節呢？」

「下雨天的話，會幫小草們撐傘嗎？」伊古田真的很認真在說些三人共通的話題，雖然他還沒問過植物們喜不喜歡下雨。
如果沒有陽光的話，應該還是比較不好吧？

「對我來說⋯⋯都一樣。」畢竟他的世界永遠都是陰天，「不過，晴天或雨天或許好點⋯⋯」晴天有陽光的溫度，雨天有雨水的聲音，「很適合睡午覺。」

「睡午覺啊……」沒有明白伊古田口中所謂的都一樣，不經多想得認定是原因對於喜好沒有特別。不過答覆在濛濛之中又藏些鬱然，是不是錯覺智也不管，又往前踏近了一步。他食指輕觸男子嘴角、向上一托。
「我不會幫小草撐傘，雨水對植物是種灌溉。但是、有些時候——我會和它們一起淋雨。」

被擠壓面部肌肉的他露出了一個僵硬、甚至可以說是滑稽的微笑。
很明顯這個笑容並不屬於這張臉。

伊古田並未對你的舉動提出什麼意見，他甚至維持這副模樣繼續開口詢問。
「你也需要澆水⋯⋯？」他不確定淋雨這件事對智也而言代表什麼，也許是一種享受？或是一種與植物的共鳴？
「如同是這樣，我也可以幫你澆水。」只要澆花時站起來應該就可以了。

他放開了。
不談動作有何意義，眼底收或朦朧的形狀進心底。

「不用啦，我不用澆水。」為什麼是這樣解讀，「之後也不可以好奇就往我頭上澆水，我不會開花喔！」

「我知道你不會開花。」這個人居然還為自己辯解。
「我是說⋯⋯智也喜歡淋雨？」如果是那樣，澆花器出來的水不也差不多嗎？也可以跟植物一起感受，「不過人類淋雨是會感冒的。」伊古田自以為貼心的提醒了對方。

「喜歡淋雨嗎……？好像也不是。」要是下雨天還得出門或跑腿，他才不喜歡，還可能遭受車輛疾駛水漥後濺起的水耳光。他喜歡單純的在花草一旁共浸氛圍不受現實擾心，不論晴雨。
至於氛圍內含什麼他答不出。

「我有撐傘或穿雨衣的，不會直接淋濕。」

伊古田沈默了一下。
「通常那種時候⋯⋯你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想！」在胸前比了顆心。

「有時候只想一個人清靜，什麼也不去想。但真的只有一個人的話，又有點難過。」

喜歡一個人不代表接受寂寞，又不想多牽掛一顆心於己外，也不願毫無生氣……那麼能扎根不走的陪伴很剛好。

⋯⋯ 「是這樣啊。」伊古田對此答案並沒有多表示什麼，又沈默了會。
他只是有些不懂性格活潑的對方，為什麼還需要植物的陪伴？

時間差不多了，他認為自己該還給智也與植物獨處的時間，於是伊古田轉頭向植物們說了再見，接著起身摸了摸智也的頭作為道別，離開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