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天的這個時候,我去了F縣某市,那是應某個委託人的委託。
當年地震發生時我還是個中學生呢,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還記得地震後不久我家認識的驅魔師、附近的僧侶幾乎全往東北跑,那是一種出自於職業的使命感,或是身為人必要的共情之心吧。
———有必要去那裏做點什麼、就算只是簡單地幫逝者祈禱也好。
我在承接這個委託後,好像稍微能體會當時那些大人們的心情。
時至今日,網路上依然流傳那場災難後的死者徘迴不去的怪談,但我想,那就是我力所不及的事情吧。
F縣某市在看管上很嚴,可能是跟那起事故有關吧?
所以我是不能循著一般正常管道進入的,只能背著背包、帶著睡袋與簡易帳篷和幾天份的糧食,小心避開巡邏警衛的耳目與監視攝影機,加上一份從網路上找到的簡易某市某區地圖,以及最重要的———一個借來的輻射檢測儀。
我徒步進入已經毫無人煙的F縣某市。
我對某市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說的話只會以為這個城鎮的大家是被施了魔法通通睡著了吧。
幾乎所有的商店、活動看板、停在路旁的汽車或交通號誌等,並沒有受到太多破壞,只是靜靜的、安寧的、停在了當年的時空之中。
隨著歲月累積的灰塵與沙土、凝結於當下,逐漸被遺忘。
我閉上眼,不經意的想像:這座小城鎮也曾有繁榮的時刻,放學後,嬉笑玩耍的孩子們奔跑在斑馬線上,那戶破敗的民房也曾點起溫暖的燈光吧。
而所有一切,終結於那場海嘯、那場事故之中。
我並未能親歷當時現場,但不只天災,即使是我也無法觀測的某物,成為了無人之地的新領主。
掛在腰上的輻射檢測儀正發出尖銳的警示音提醒著我:領主並不歡迎外人
於是我簡單的向著空無一人的城鎮雙掌合十敬禮,便朝山上的方向前進。
就算是天生擁有強大靈力的我,在這種輻射濃度極高的地區,最多也只能勉強撐三天。
若不趕快抓緊時間找到那間房子的話,連我的身體也會被輻射影響。
我邊這樣想著,走上了那條山坡上的柏油路。
那條柏油路多年來欠缺修理,早已被植被覆蓋,路上的芒草長到比我這一百七十八公分的大男人還高,而柏油坡面已成顛簸碎石阻礙我的前進。
我只能手持開山刀揮砍,努力劈開雜草開出一條路,再小心翼翼地從碎石間穿梭跳躍。
終於在前方的路段找到那間幾近被藤蔓與樹木埋沒的木造民房。
『汪汪汪汪———!!!』
有隻戴著紅色項圈、骨瘦如柴的混種秋田犬衝出來對著我瘋狂吠叫。
我沒打算理會他的狂吠,從身後背包拿出裝著委託人資料的夾鏈袋,仔細端詳照片比對。
額頭上有個菱形的白色花紋,看來是牠沒錯。
「次郎......?你是次郎對不對?」
我把背包放在附近的石頭上,從背包拿出一個狗罐頭並打開,放在應該不會被次郎咬到的距離。
明明已經是餓到肋骨都清晰可見的程度了......但次郎戒心依然很強,他靠近我的同時仍不停對我吠叫,低下頭對罐頭嗅了一分鐘才小口小口咀嚼肉塊。
牠在享受得來不易的美食的同時,我從附近找了一個還算完整的鋼碗,倒入礦泉水,一樣也是推到不會被牠咬的距離讓牠飲用。
『汪!』
吃飽喝足的次郎看來不若剛才兇猛,牠發出充滿活力的叫聲,蓬鬆而髒亂的尾巴對著我輕輕搖動。
我半蹲著緩緩伸出手,次郎濕潤的鼻頭湊過來輕嗅,張嘴吐舌頭舔了舔。
然後一顆帶著菱形花紋的狗頭直接塞過來討摸,我發揮平時嚕貓嚕狗的實力把牠嚕到對我翻肚伸舌頭,意外是隻沒節操的狗。
......和傳聞的不一樣呢,還是因為我是狼神的神子,所以次郎把我默認成牠的同類了呢?
我心中有些五味雜陳,只好從夾鏈袋中掏出一個有點老舊的黃色橡膠玩具,遞給次郎嗅聞。
「你還記得這個嗎?這是你喜歡的玩具喔。」
『汪汪!』
牠應該是認出玩具了,興奮地跳上跳下,我把玩具往稍遠的地方丟去,牠馬上咬住並跑向我。
我陪著次郎來回玩著幾次傳接球遊戲後,便收回玩具,又從夾鏈袋取出一張身穿高中制服的少年相片拿給牠嗅聞。
「跟我一起走吧,次郎,在這裡看家這麼久,你一定很寂寞吧。」
「你的家人都在東京等你,我是來帶你去東京見他們的。」
這次次郎沒有興奮吠叫或是討摸了,雖然說狗是沒有顏面神經的,但有的話,現在的次郎應該是非常嚴肅的神情吧。
次郎走了過來,狗的指甲在水泥地面刮擦出咖搭咖搭的聲音。
那顆上頭有著菱形花紋的狗頭湊來我的手掌時,並非討摸時的猛頂,而是溫柔又平靜。
我再次閉上雙眼,專心禱念著往生咒。
———次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個髒兮兮有些褪色的紅色項圈。
以及一具殘留部分毛皮、形狀還算完整的犬隻骨骸。
而我先前放置的狗罐頭與鋼碗裡的飲用水仍完好如初。
當時的地震與事故發生得太突然,有許多人不但來不及整理家當逃難,更何況是安置寵物或是飼養的家畜的問題了。
這些動物們被默默留在這裡,牠們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著那些人類來接牠們,或是解放牠們。
次郎也是,從項圈延伸的鏽蝕鐵鍊看來,牠還是如此盡忠職守,守著再也沒人敢回去的家,一直等著家人回來。
次郎一定很寂寞吧,很害怕吧。
但還是要好好看家,等大家回來。
網路留言板上流傳著 :
春天時已經荒廢的F縣某市後會出現一隻頭上有著白色菱形花紋、大得嚇人的混種秋田犬,這隻恐怕是被核輻射汙染的兇猛大狗會追著人吠叫,驅趕所有靠近F縣某市的遊客。
那並不是真相,次郎不過是隻普通的想守護家,等大家回來的狗狗啊。
「我們回家吧,次郎,我帶你回家。」
我對著那具白骨雙掌合十說著,又從背包拿出鐵夾以及一口小小的方木箱。
小心、恭敬地用鐵夾撿起每塊骨頭放進木箱內,最後連項圈也一起放進木箱裡,蓋上木盒。
我把木箱放進背包後簡單收拾,背著背包,帶著次郎離開了牠守護多年的F縣某市某處的廢棄民房。
回到東京後,我把裝著次郎遺骸的木箱以及夾鏈袋交給委託人。
已是成年上班族的委託人打開木箱,當他取出那個紅色項圈時,當著我的面痛哭失聲。
對不起、次郎,對不起.......。
委託人像是要宣洩多年來的後悔不停向木箱道歉,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撫著委託人的背傾聽他的悔恨。
這次案件我最後也只收來回交通費、和部分停留在當地的食宿費作結。
一般來說,應該是不會有人想再回那種地方尋找寵物吧,但三浦先生不是,他是在某個網路留言板上發現疑似與次郎特徵相似的怪談,才委託我調查。
而當我從F縣某市帶回次郎的遺骸與項圈後,那則傳聞以及見到怪異大狗的目擊證言,也逐漸消失在網路上。
或許真正的次郎回到主人身旁也是終得安寧了吧。
———但是,我知道,我也看見了。
有除了人類靈魂以外的魂魄永遠被留在那裡,那些因海嘯事故而成廢墟的城鎮裡。
那些有耐心的動物們,依然在等待著。
今天是311,所以多少參考了以前看的一些報導和紀錄片寫了311特別短篇
故事靈感來自太田康介的《被遺忘的動物們》以及《依然等待的動物們》這兩本著作。
是非常少見以311地震後被留在災區的動物為題材的攝影報導文學作品,比較可惜的是這兩本書已經很難取得了,建議可去附近圖書館借閱或是購買電子書閱讀。
其實還是一直掛念著,次郎也終於等到了他的主人
里見可以幫忙帶他回到主人身邊太好了,委託人能夠找到里見也好幸運。
因為自己家裡也有養狗,想到不論何時他們都會這樣愛著人類就覺得加倍不捨
說起來比起驅魔,里見更像是靈異怪談專門的萬事屋
儼然一個蟲師銀古的概念
然後次郎視角看里見,就是隻看起來超帥超威風的大狗溝
一般驅魔師去找次郎會被次郎用怪談模式的巨大怪犬VER驅趕
然後上面提到《被遺忘的動物們》以及《依然等待的動物們》,這兩本如果是介意看到動物骨骸或屍體的人還請小心閱覽,雖然裡面並沒有特別獵奇的照片,但看到作者一年前和一年後的對比相差甚大會讓人覺得很感傷
印象最深刻就是作者一年前去受災地某個牧場拍攝,裡面的乳牛大部分都是骨瘦嶙峋倒在地上苟延殘喘,有人有放一些糧食和飲水讓牠們勉強還可以存活。
但一年後作者再訪,牧場裡的那些乳牛全部都變白骨了,衝擊超大......
有人接次郎回家了,真好。
聽說真的受到幅射污染,身體裡會有一些器官會衰竭,即使有食物, 大概也…撐不到太久…
天災真的很可怕…
AnguNiki: 到那種狀況通常是短時間內接受過量輻射XD里見靠著他天生的靈力暫時沒問題的,但在當地受到輻射汙染的水與土地,也是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呢
這部電影我狂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