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挑戰的目的地是上一回與大俱利伽羅兩人做事前偵查時不慎敗退的青野原,那時的傷雖經過手入已經徹底看不出痕跡,但那刻劃在記憶之中的痛楚與經歷還是免不了感到驚顫與不悅。深吸口氣確認了身上衣飾與裝備而後握緊了刀,想扳回一城的念頭隨著緩慢步至此次部隊的集結處逐漸加深。
「久等了,都準備好了嗎?」
蜜金單眸望著眼前蓄勢待發的同伴,總是溫和的笑也在不知不覺間染上些許戰意。上前依循著方才收到的資訊一一鍵入任務的目標年代與地點,在啟動之際轉過身將方才由主那兒聽見的話語轉述給其他人知曉。
「這次目的地是青野原,敵人強度彼此過往還要來的兇悍。上次跟小伽羅兩人事前探查的情況有些慘烈呢,所以主說了,要我們別勉強,以能夠全員歸陣為主呢。還請各位注意自身安全了喔,臨行前檢查一下自身的護符以及歸陣鈴鐺有沒有帶齊,別忘了才好。」
如實轉述方才聽了不短時間的叮囑,稍稍等了一會兒確認其他人的情況沒任何問題後才按下連接時空通道的啟動鍵。
「那麼、難得盛大的舞台,就帥氣的出發吧!」
慶長五年,舊曆九月八日,關原之戰前一周。
踏出通道的那一刻,率先入目的並不是高掛在天際的豔陽。
相仿的季節、相仿的地點、相仿的時刻,幾乎要淹沒整片蒼穹的灰暗雨雲剝奪了視野,凝重的水氣混雜在人類軀體賴以維生的氧氣中,阻塞呼吸的不適感在緩過失重感的一瞬便接踵而來。
本應是秋楓翩翩的季節,隱居於山林中的破敗荒社卻僅僅剩下有如寒冬過境的枯枝,溫度低迷的風捲起落葉與塵土,在殘垣旁堆積成丘,半倒塌的本殿儼然成了野生動物遮風避雨的絕妙場所,囤積的露水與濕氣所致、攀附於木與石上的青苔,無不顯現此處早已荒廢多時。失去進犯的人煙而逐漸被森林重新吞沒的這處,雖成了依存山林生物的絕妙住所,卻遍尋不得遷入的野生居民。
反覆受到雨水與日照侵蝕的紊亂足跡模糊得難以辨識,但仍能看出其中混雜著並不屬於原生動物的印子,顯然這處曾經出現過什麼,讓敏感的獸類短期內難以再進駐此處。
……從那時的偵查以來,溯行軍干涉的影響又蔓延得更加廣泛,以致氣候與植被產生季節性的錯位、嗎?
回憶著當時的敗陣,隱隱在心中如此猜測,卻沒將憂慮吐露出口,僅是率先以行動取代過剩的話語,信任光忠能指引初次到達此處的刀刃們,整了整帶著些許戰損痕跡的裝甲,提起龍紋打刀向著山中霧氣最為濃烈的方向踏出腳步。
「我去去就回。」
有兩隻漆黑幼細的手臂從胸前那塊刻有刀紋模樣的金屬後面伸岀,那不安分地蠕動的模樣彷彿正在尋找什麼東西。
「別亂動。」為了讓身體不至於因為失去一部份靈力而崩解,無奈之下只能讓披布妖怪從那塊布料上轉移到自身衣裝。可自從到達這個時代,那隻從披布上的妖怪便一直表現得十分不安份,所以只好往小小的手臂拍打以讓它收回去。
這只妖怪是由溯行軍的靈力,以及一部分「山姥切國廣」的靈力組成。這個時代到底有什麼東西能夠讓妖怪如此不安、如此騷動?它到底又感覺到什麼了?
抬頭看向大俱利伽羅離去的方向,那團濃霧之中散發著讓人覺得不安的氣息,那就如同一整坨經過濃縮後的瘴氣,每一次的呼吸都讓人反胃,每一口呼出的氣息都讓人噁心。
「這裡的氣氛好像不太妥當。」繼續拍打著妖怪伸出來的手臂,轉頭向旁邊的太刀搭話。「你怎麼看,髭切。」
身為多次與非人物種打過交道的斬鬼刀,對於妖異的氣息自然瞭若指掌。然而自降臨目的地一段時間後就沾染身軀並攀上頸部皮膚細細遊走的這些無形力量,在認知中顯然與那些妖力擁有本質上的區別,更不用說縈繞著的那令人嗤之以鼻的扭曲執念所形成的氣味,無論藏得多深都無法掩飾。
既然能盤據如此長時間以致累積了足以被生態排斥的力量,就表示敵人是連檢非違使都暫時奈何不了的實力,再瞧那些如陰雲般的黑色靈壓,先不論歷史本身有無遭到變動,光是其存在就足夠稱之為棘手。雖然是初次來到這個時空,但從未放鬆過的思維卻飛快閃過了一絲有別於警覺的異樣感,來自深處的本能提示著隱藏在時間線裡的暗潮。
視線掃過漆黑無比卻隱隱有什麼在流竄的山口,以及率先朝深處開進的大俱利伽羅,眨眨眼後沒什麼猶豫的說,「比想像中還多,像是團在一起的蟻群呢。總而言之還是得看看狀況,先以偵查為主吧。」
目光一轉,注意力落在山姥切國廣身上騷動不已的妖怪,然而僅僅瞥了一眼過後便再無動作,黑色手套摸了摸懸在腰間的刀柄,笑著望向了燭台切光忠,口中的話頭卻是丟給了在場的另一振打刀:「不過還是得讓隊長做決定啦,要是再在森林裡迷路讓誰生氣就不好了,對不對呀,奧州?」
「如果你想再被我戳一次臉頰的話,可以自行離隊去散步唷。」
太刀的話勾起了那次出陣時對方獨自一人跑進森林深處的回憶,笑吟吟地對上了同樣露出笑容的平安太刀,像是覺得此處詭譎的氣氛稍嫌不足似的,一來一往為氣氛增添了些許怪異。
不過一同出陣的夥伴們大概也都已經熟悉他們之間的互動,視線掃過了大俱利伽羅先行步入的深處,再看向山姥切國廣身上那依附著妖怪、此刻還伸出小小手臂的金屬,正與主人進行著伸手與打手的攻防戰。
要說怪異,他們這群刀外加一隻妖怪,大概也稱得上詭異吧。
「感覺都聞到奇怪的臭味了。」嫌惡地用手搧了搧,試圖揮去那分明不存在的噁心氣味,也像是驅趕那逐漸往這兒飄來的不妙霧氣。然而盤踞於此處的瘴氣像是濃縮了幾百隻溯行軍似的,多待一秒不移動都覺得不妙得頭快疼了起來。
視線瞥向方才大俱利伽羅進入的方向,該處依然被一坨混濁瘴氣佔領著,早已看不見那先行進入的打刀身影。憑藉著修行歸來後更加敏銳的偵查力,至少能掌握到深處一定有著一堆同樣凝視著他們的敵軍,「隊長沒意見的話我也往那邊喔?」
「咦!要分散開來嗎?」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感受到瘴氣,搭在刀柄上警戒的手在來到青野原之後就沒有放下來過。裸露在外的皮膚被空氣燒灼、看不見的壓力卻重重的壓在肩上的感受真的不能說得上好,潛伏在林中的混沌視線如針刺,不懷好意的掃視著來到此地的刀劍男士們,於自己來說惡意有如實質。
「大俱利先生也加州也⋯⋯」將不安的視線投向了隊伍的領頭者,「總覺得這裡很不妙啊,跟以前的戰場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哈啾!」
別過頭、拉上脖子上的圍巾,將聲音掩至最低,揉了揉發癢的鼻子。混濁空氣搔刮內臟、掃過鼻腔,忍了又忍,還是沒能戰勝身體的反應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自己對這個戰場的反應大得超出預期,再看看周遭一派輕鬆的其他隊友,總感覺有些丟人⋯⋯搖搖頭反省了一下,詢問的聲音還帶著點鼻音,「主人有說過這邊的溯行軍數量這麼驚人嗎?燭台切先生?」
拍撫著馬兒側頸嘗試著讓那躁動不安的坐騎冷靜下來,但這比起上次還要來的更加嚴重的肅殺與置悶感不僅僅影響馬匹,也影響著眾人的神經。
嘆了聲,在沉思了一會兒後將蜜色單眸轉向那等待著自己指示的加州清光點了點頭,應允著對方前往大俱利伽羅率先一步離去的方向,交代的話語一併將那些問語搭上前次先行偵查時所攜回的資訊一一告知。
「麻煩加州君在找到小伽羅後『務必』要把他拖回來喔,上一回他才被桶個了大洞讓我花了好一番力氣扛回去呢。」
短暫的停頓似是在腦中整理此地的各項資訊,移轉的目光望向此刻灰茫茫一片的世界,過度的寂靜反而讓人越發不安。
「這裡的敵軍數量與強度無法用過往遭遇過的那些來比擬了,光是對上一兩刀就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強度的落差。雖然剛剛才調侃過小伽羅,但其實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呢,差點右半身就要留在這裡,歸陣的時候嚇了主很大一跳喔。」
苦笑夾雜著幾許自嘲的語調,盡可能想緩和些許過於緊繃的氛圍但顯然起上的作用卻是小之又小。才剛想繼續交代什麼,那隱隱約約傳來的逼迫感卻是讓話語聲剎那間收止,凝起神色轉瞬間染上戰意,手緊握上柄視線緊緊鎖於前方此刻仍舊一片空曠的地方。
「加州君就麻煩你了,快去吧。這裡敵軍的力度、速度千萬不能小看喔,還請千萬小心。而且看來,有客人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