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不只一次見過那個身影;頹長、神秘,看不清面容。昏黃燈光下,又是個耐不住菸癮而非要在小巷裡吞雲吐霧的男人。
菸草燃燒同時伴隨著某種香味,他其實是聞不到的,但微風給了冬天機會。沒有停留太久,酒吧還在等著工讀生回去完成工作,收回落在灰色西裝上的視線,他轉身消失在門後。
過沒幾天,冬天剛送走娃娃機店最後一個客人就覺得不妙——變成只有三歲的他,決定趕在被夜間巡邏的警察發現前回家。
熟悉的灰色西裝進入眼簾,冬天立刻撞了上去:「叔叔,抱。」仰起的小臉上滿是期待。
男子站在街燈下,依舊是那身灰衣和菸香,昏黃暖色漆在他單調灰暗的身上增添了一份人味,閤上的眼睛隱沒在灰色髮絲下,獨自享受著有緣人的到來。
稚嫩的童音響起,金眸瞬間睜開,他處身的空間常人難以察覺,無形的結界向來阻隔一切,他轉身,一絲氣息捲著非人的味道向他吹拂過來,矮小的身軀闖進圓弧的街燈範圍,照得那頭鵝黃暖色的頭髮更加鮮艷燦爛。
金眸隱沒在眼前白霧之中,小男孩活脫跟一般人類無疑,只差出現的時間實在太過詭異。
他迎上那身味道,熟悉又陌生,偶爾經過時遇過不只一次。
「你自己一個?」對方身上沒有半點血腥味,低沉嗓音不自覺放柔。
「叔叔也是一個人嗎?小冬陪你。」放下高舉的雙手,改為輕拉男人褲管;沒有使什麼力,不如說是將手搭在布料上而已。身高差距使得對方臉龐依舊朦朧,然而更加吸引冬天注意的,卻是那有別於白日裡彷彿武裝般的衣著。
那件灰色襯衫像阻擋月色的雲靄,又像令人捉摸不清的霧,還伴著絲絲香味,若有似無。
他猜想也許是種罕見菸草,吸食為風雅而非沉癮。
今夜的冬天不急著返家,這樣可以探索未知、弭平疑問的機會難得,可要好好把握了。
那句理所當然的童音牽引出低沉嗓音的一聲笑,帶著菸香的沉音輕輕隨著白煙飄至空中。
「好啊。」腳下的溫度纏繞而上,他沒有思索直接給予回應,灰衣男子蹲下與男孩平視,垂落的髮絲擋在眼睛前方隨著菸霧飄渺不定,閃現忽隱忽現的金色亮光。
「我正好閒著。」昏黃燈光在兩人身上染上同一色調,影子疊在一起彷彿兩人同屬一類。
剛好他們都一個人。
「需要幫忙嗎?」輕嗓沉穩,這個問題對非人來說可能有點可笑,但對方的意圖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可能純粹和他一樣閒著無聊。
「要。」彎身牽起男人的手,小小的腦袋正尋思著哪裡合適;適合兩人藉由夜色推心置腹或者閒話家常。
男孩的手最多只能拉著對方食指與中指,緊握住輕輕扯動,像是起跑前的預備姿勢;是即將開啟、迎風而去的小旅程。
「叔叔,我想去公園坐坐。」對方乍現的燦金令冬天感到好奇,可他莫名地察覺還不是時候,也許待晚風更盛,月影搖曳。
這時間公園有絕對的清淨,天是涼了點,但冬天穿得夠暖。
沒有排斥突然的接觸,反而因那份溫度溢出了一聲輕柔笑調。
回握那細小的小掌,眼前年齡尚小的同類可能存在時間實際比他更久,雖然不知道眼前小男孩有什麼意圖,但好奇心驅使他繼續附和對方的要求。
他一向對人類充滿太多幻想,對同類亦是,如果能收獲更多故事也不錯。
「你帶路。」話剛說完,灰色身影輕易把那小身軀籠罩在自己的影子之下,兩手伸出抱在懷裡隨後站了起來。
原先還想靠自己走段路的冬天也不掙扎,單手攬著男子後頸,與對方狀似熟稔地指路:「叔叔,前面左轉就可以看到公園了。」並非頭次讓人抱在懷裡,陌生的溫暖已經不會令他感到難為情,只是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知曉的情報;關於這個神秘男子的一切,冬天又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拜。
果不其然,有著鞦韆、沙坑、搖搖馬和其他遊具的大公園,自夜色中迎來了一大一小兩位客人。
「那邊,那邊可以坐。」冬天指的是上頭有片枯葉,正對著水景及小塊攀爬牆的長椅,語氣裡滿是迫不及待。
夜深人靜,皮鞋穿過幽靜的公園響起的腳步聲混進夜風中顯得格外違和,灰子男子抱著身上與他有著相反色彩的男孩,在夜色中表情似乎清晰了些。
月下兩個影子重疊,在公園裡交織成一個莫名怪異的畫面,換了在白天時分應該看起來非常溫馨。
男子沒有立刻坐下,他慢條斯理地空出一手,從衣袋裡摸索一片手帕,輕輕搧掉長椅上的葉片。
任由對方勾著自己頸項,一身灰色坐在長椅上,掃視空無一人的公園。
「滿意?」灰色瀏海隨著仰起的臉龐飄揚,有意無意間露出的金亮迎上自始至終好奇的眼眸,似乎等待小男孩提出要求。
冬天沒有回答,只是不甚俐落地撩開男子瀏海,衝著對方笑,淺色瞳眸帶著光亮:「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受過不少幫助,他們一律被統稱為哥哥姊姊叔叔阿姨,沒有名字。就像方才被輕易掃落的枯葉,失去自己的顏色,自然也被淡忘得快。
收回手,小男孩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側坐在男子腿上,安靜了十餘秒。冬天心想按理說他們今晚是「初次」見面,那麼之前衍生的疑問都不太合適,於是拉起眼前的大手問:「叔叔可以給小冬說故事嗎?」倚在對方胸口,規律的起伏使冬天有股錯覺;乘上了即將渡往彼世之船,悄悄陷入期待——關於神秘的擺渡人以及他的見聞。
眼前突然清晰的視野讓金眸閃過一抹螢亮,像菸火裡的點點星舌。
「我的名字很多。」嘆息似的低沉嗓音輕聲吹進捲起的風聲中。「人類稱呼我做Smoker ,但我有給自己起了個人類名字。」尾句傳來一絲笑聲,聽起來輕盈暢快。
「你想聽什麼?我有很多人類的故事。」灰色眉毛挑起,他感受過的故事可多了,人類情感的豐富複雜得難以理解。
靠進懷裡的小身體放鬆愜意,大手伸過梳過那燦亮的髮色,動作自然。
人類?說的好像他不是人。冬天沒有為這個假設感到害怕,直白地問:「叔叔給自己起了什麼名字?原本有的名字又是什麼?」也就是說,有某些女性在家和外出的那種狀態區別對吧?分為面向人類用的,和……自己用的?小男孩漸漸滿頭問號,但這都只是在聽故事前的小插曲,他完全不介意。
「嗯……」該聽什麼好呢?冬天腦袋飛快地運轉著,和大掌相較之下顯小的指頭,慢慢沿著上頭紋路移動,這個抱著自己、始終籠罩著神秘的人,像本不輕易現世的書,裡頭記載了許多,卻要由讀者來決定內容。
「叔叔,小冬想聽你自己的故事。」冬天不懂得迂迴,對方的邂逅與經歷也令他好奇,但都比不上關乎男子自身的任何資訊。
很久沒有被誰這樣摸頭了,小男孩這下完全將重量加在Smoker身上,幾乎是側臥著等待。
「我的故事?」梳落在那頭金髮的手稍停下,低嘿聲飄在耳邊棉長輕柔,尾音震動出一絲笑的頻率。
片刻的沉寂捲進空氣中,菸絲從沒有含煙的唇間飄出,遮擋了那張臉的表情。
「撒羅,斯莫克,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放任懷中那身重量落到身上,原本還摸著頭的手垂下到小男孩腰間抱得更牢固些。
「我從有意識以來就出現在人類的燈火之下,總是有一個寂寞的人類迎接我想要我的陪伴,也可能剛好相反。」呼氣聲吹散了煙霧,得以瞥見金色眼眸流淌的星星亮火。
「我身上會散發出他們渴望的味道,但他們渴望的從來不是因為我。」低沉嗓音又吹來一縷煙香,晃了晃頭。
「我沒有名字。」金色偶爾穿透菸霧閃爍眨動,隱約間追逐那根描畫著掌紋的小手指上。「你要給我起一個嗎?」
掌心的灼熱惹得他發癢,他忍不住鬆開手,伸進褲袋掏出了鐵製菸盒,姆指輕彈推開蓋子露出不同牌子的香菸。
「小冬的全名是什麼?」他晃著煙盒湊近小男孩,示意幫他挑一根。
「撒羅,斯莫克。」稚嫩的嗓音複誦,也只是表面上的。對方取名的動機,冬天原先想問,但又突然獲得替男子取名的機會,可能那個名字背後沒有太多故事,他猜,意義可以現在才賦予,這種事永遠不晚。
傳進冬天耳裡的來歷,有種憑空出現的奇異感,是不是出了社會、在五光十色中打滾得越久,這種類似防備的說明就或多或少地無可避免?
還未開口,便聽見了寂寞。小男孩猛地抓住男人手指又放開,無聲地表達不滿——萍水相逢也能繼續以不同的形式延長,現在冬天的渴望確實是針對撒羅.斯莫克的。
然而礙於變小的關係,這些話語無法被順利組織、傳達,思考新名字,相對地簡單多了。
「我叫冬天,叔叔喜歡冬天嗎?」食指對著菸盒游移,抽菸又要邊說話有嗆到的危險,那可能會像老鼠屎一樣壞了這次的聚會。趁自己說話的時候,慢動作蓋上菸盒,只發出相當細小的摩擦聲,雙手輕搭其上,狀似安撫。
「如果喜歡就叫秋天,不喜歡就叫夏天吧?」小男孩為自己的想法露出得意的笑容,抬頭看了對方一眼,順勢就往男人胸前蹭還吸了口氣:「叔叔你身上沒味道。」那些殘留的餘香,不是冬天求知欲的來源。
童音覆述著他的名字,聽起來溫潤柔軟,指間那突然抓緊的溫度在金色眼眸中盪起一絲亮色,言語無法表達的話通過孩童直接的動作反應而來。
「那小冬喜歡什麼味道?」金眸微睜,他自知自己對人類的影響力,但同類能影響到多少則不得而知了,他從沒想過他身上能乾淨得不沾一絲氣味。
沒有再說太多深入自己的話題,撒羅歪過頭垂望,煙霧在一絲沉嗓笑聲中散去,爍金流竄著花火彷彿能感受到如菸火的灼熱。
「好,我叫秋天。」落葉跟菸滅的灰也很相似,隨風飄散到地上每個痕跡,什麼也沒留下。
男嗓順著小男孩那抹笑容輕吐笑語,童稚嗓音透著直白的天真純粹,作為同類這小傢伙看起來跟人類小孩一樣毫無機心,撒羅輕唔一聲呼了口長息,手指梳理男孩被風吹亂的金髮。
「我有一條很適合冬天的圍巾。」似是而非的話含著笑娓娓道來,不知是指眼前的人還是單純字面的意思,他的手中突如其來冒出一條米白色的長圍巾,直接往小冬頸上圈了幾圈。
「喜歡嗎?」撒羅看著小男孩蓋住自己的菸盒,嘴角勾起淺淺笑意。「小冬是在冬天誕生?換你說說你的故事。」
冬天把下半臉埋進圍巾中,鼻間也只有織物特有的味道, 他還滿喜歡的;就像曬得澎鬆柔軟的棉被會更受歡迎那樣,比起人工調和的香水,或者刻意營造之氣味,不論天然與否,清新的會更得他青睞。
「我喜歡洗潔精的味道,或是這個。」小男孩彎著眼睛回答,聲音有些模糊,他重新露出臉後拉起圍巾垂落的部分解釋:「這個味道。」接著才反問:「叔叔你呢?喜歡什麼味道。」什麼樣的能夠令對方印象深刻,在腦海裡勾勒回憶,直到面對這樣的問題,不必思考就能脫口而出?
「對,小冬是射手座。」沒顧慮到撒羅.斯莫克對此是否有研究,比起單純承認,這樣也能讓人更了解自己一些。鄰近魔羯的射手,讓冬天在某些事物上有著堅持;幾乎固執那種。
冬天自認是普通人,就算有故事也不代表可以用這個模樣說出來,想到童言無忌、童言童語,決定把沒對外說過的詛咒告訴對方。
「秋天叔叔,小冬我其實是個大人哦。」反正也不會被採信吧?抱著這種想法的小男孩,開始滔滔不絕說著自己變小後,受到的各種幫助。
說到覺得有些口渴了才停下來補充,時機可能有點晚了,但冬天認為很重要:「秋天之後就是冬天,代表叔叔往前走就會看到小冬。」他是那種臨時找人吃飯、出遊,一定能找到的類型,因此甚少感到寂寞。
「這個能有什麼味道……」灰色眉毛因男孩的話挑起,事實上他從來沒有察覺到自己身上散發的氣味,他融進人類社會太久了,流連在各種味道之間,久得連自己也記不起來曾經讓他心動的氣味,自然不解小冬口中說的代表什麼。
「我喜歡乾淨的味道。」他喜歡人類未被沾染時的味道,也喜歡他們腐爛發黑的味道,無論哪一種,他都喜歡,看著被現實輾壓掙扎努力生活的人類,怎可能不喜歡呢?
金眸在那天真純淨的臉上眨動起一抹亮色,大手撥過男孩再次被吹亂的瀏海。
「那我是什麼座?」撒羅忍不住溢出一聲低笑,他不只一次聽聞過大學生談論過星座,但他沒有深入研究,戀愛運程對他這個非人來說似乎沒有半點關係。
聽著稚氣嗓音說著小小的自己遭遇什麼好人好事,他輕輕拖起圍巾的尾巴示意。
「射手座今天的運程是……會獲得一份陌生人的禮物。」
撒羅晃晃頭嘴角仍是那抹笑,不僅是因為那新鮮的名字,眼前的小男孩說話清晰條理分明,雖是非人但說是大人?真是有趣得不得了。
「唔,小冬是大人。」他點頭順著男孩的話附和道,視線落在那雙仰視著他的眼睛,單純透亮倒映著他異於常人的金色雙眸。
「你別走得太快,我怕我跟不上你。」磁性低嗓含著笑,呼起一絲菸香拂過男孩的臉。
什麼星座都可以啊。」小男孩理所當然地回應,若因為這種參考性質的情報而決定是否來往,那也顯得太愚蠢了。至少冬天在每次出聲搭話、和他人有交流前,並不是會以此為基準的類型。
說到禮物,冬天笑瞇瞇地開口:「但我們變成朋友了。」接著還點了下頭,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說法,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對,趕緊澄清:「我可不是為了禮物才跟你當朋友。」伸手搭上對方的,連著圍巾抓住撒羅•斯莫克手指,之前都沒認真比較過,現在看起來,小孩跟大人的手差真多。
年齡、背景、價值觀,這些可能影響雙方往來互動的因素,有其重要性,但卻非必要。冬天打了個哈欠,這樣的談話環境格外舒適,以前怎麽沒有多嘗試?但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只因還沒有碰見秋天。
那股隱隱含著菸香的氣息究竟是個人特色或是其他的什麼?他暫時還有沒答案。
抬眼與撒羅.斯莫克對視,目光沒有半分猶疑,語氣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我會牽著你一起走。」屬於孩子的那種倦意襲來,趕在自己睡得不醒人事前道:「如果想找我,可以到離這裡不遠的夾娃娃機店。」說完又打個哈欠後,就倚在對方胸前,努力讓眼皮別打架。
沒有直說自己在那裡打工,只要對方去就會知道——那裡只有冬天一個店員,而店長是個隨便打聽都能知道是誰的人。
「那要看你牽得有多緊。」
被抓牢的手隔著圍巾彷彿仍感受到對方傳來的溫度,金眸瞇起迎上那雙真摯純粹的眼眸,斂下的視線不自覺放柔。
他從未想過掌握著另一種不屬於自己體溫觸感會是什麼感覺,他一直以來探究人類情感的秘密,當體驗的時候只覺得比想像中灼燙難耐。
「唔我們是朋友了。」撒羅不排斥跟同類相處,過往遇過不同的怪談,他會好奇但若然無意間冒犯到對方的話後果可以不堪設想,眼前的小小同類看起來友善無害,甚至乎討人喜歡。
倦意淹沒那雙稚嫩的童顏,伸手輕拍著靠在懷裡的小身體,聽著捲進耳邊的童音說著一句又一句,呼息慢慢變得沉穩。
撒羅有印像那一間夾娃娃機,只是不層停駐過,思緒間他抱起小冬緩緩站了起來,腳步放慢輕柔,深怕驚擾昏昏欲睡的規律呼吸聲。
「之後換你送我一份禮物吧.....小朋友。」語帶相關的低嗓輕柔含笑道,往公園外走去。
灰色身影走了幾步停下,他還未知道這小傢伙的家在哪裡,任何怪談也有自己的容身之處,邀請陌生同類到訪自己的家並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要跟我回家嗎?」他們已經成為朋友,不是陌生人,金色垂眸看向懷中已閤眼的小男孩,用著一貫蠱惑人類的有禮語氣詢問。
聽見對方承認兩人的友情,冬天閉著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揚;拓展新的交友圈總是令人感到開心,他感覺秋天有某些部分是相當獨特的。
「好啊,你想到要什麼就告訴我。」模糊的童聲傳出,冬天只是睏得眼皮張不開了,意識尚未完全沉進黑暗,此時的回應更像夢囈。
本想就此攀在溫暖的懷抱中舒服地睡上一覺,這對變小的他很是難得。去借宿一晚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想起突然復原可能會嚇跑這位新朋友,加上枕頭還是自家的香,又撐著精神指路:「我住在……」沉默充斥在薄涼夜色之中,又顯得更加漫長些。
好半晌後,像是失去訊號的收音機又再度響起沙沙聲那般,小男孩繼續道:「社區門口……有、警衛……」其實冬天想說社區門口有兩顆漂亮的樹,不論一年四季總是維持著差不多的樣貌,原先他還以為是假樹,但看到警衛會按時澆水後,就不做此猜想。變成小孩也不是只有幾回的事,安全起見冬天也稍微提起過這個「遠房親戚的表弟」,因此只要到社區附近,不論遇到居民或者警衛就能夠帶小男孩回家。
斷續童音最終化成均勻的呼吸聲,捕捉到的關鍵詞不多,但也足夠能得出線索。
「好,我送你回去。」大手梳過那頭金髮,腦海搜尋著符合男孩話裡的區域,大概知道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可以去碰碰運氣。
撒羅抱著小冬走在冷咧的夜路上,飄散的菸香味逐漸變得沉穩,混著淡淡的、如暖陽日曬下揮灑的洗潔精味道,讓人更加昏昏欲睡。
懷中溫暖意外地信任他,視線停留在那張睡臉上片刻,撒羅才繼續邁開腳步,步伐緩慢深怕驚擾睡夢中的男孩。
灰色身影如常在夜晚溜走在人類社區之間,只是這次並不是他一個人,絲毫不覺嘴角邊緣上揚的淺淺笑意,撒羅輕拍著男孩的背,黏附在他身上屬於小小身體的舒適味道隨著時間推移逐漸烙印在他身上。
風吹來幾片落葉,灰色身影駐立在兩棵大樹前方,他沒來得欣賞就被社區的警衞招呼。
他點頭示意,伸手整理好男孩脖頸上那條米白色的圍巾,臨走前把一根菸收到小男孩的手中,算是這個晚上初識的一個小小紀念。
離開了令人安心的溫暖,冬天很快就醒了過來,警衛才正要替他蓋上小毯子。見狀也不覺得奇怪,只是拿起手電筒和鑰匙,說要送冬天回去。一般情況下,小孩子這麼晚還沒回家,都會想要幫忙聯絡家人,不過冬天的事情社區裡的大夥兒都差不多已經習慣了,因此當下也不挽留。
「謝謝叔叔。」小男孩準備要下沙發時才發現手裡的菸,他當作寶貝似地看了會兒,又將臉埋進圍巾偷吸口氣,才小心翼翼地捧著這額外的禮物回家。
到家後睡意去了大半,找出絨布盒將菸裝進去同時,身體也復原了。冬天躺在床上,忽然覺得他可以從今天開始寫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