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原本因傷已經散開的思緒給硬是拽了回來,血污了眼,沾染的本就昏暗的世界更是刺目不堪,張了嘴,卻是有著遲疑。
「應該……還活著……吧?」
也不知是問著誰就是了。
「是嗎。」
從喉中發出的聲音虛弱、無力,彷彿下一秒刀身就會裂開兩邊,然後肉身跟隨著一起灰飛煙滅。
眼前蔚藍天空看起來是如此地廣闊,晴朗的好天氣使得方才那一片混戰就如同幻覺一般,可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勢與痛楚卻是時時刻刻提醒著這一切都是事實。
艱辛地以雙手撐起了上半身,檢查戰後身體的狀況。手還在、身體沒有嚴重的劃傷,可腹部被槍刺破了一個洞,腳……沒了一隻。
從傷口流出的液體染紅了身上衣裝,失去過多的血液也讓身體疲憊乏力。就算是以比人類要強壯的軀體來說,也已經算得上是十分嚴重的傷害。
僅以肩膀揩蹭了把,面上血污似乎怎麼也拭不淨,徒勞幾回,最後還是放棄了。
將將勉強還算是完好的手,有點抖,將狼狽黏膩的髮絲往後攏,忍著逐漸麻木習慣的疼痛,隻身坐起。
「點懸,應該是廢了。」這麼說著,殘破的袖口衣絲還在滴答落著血珠子,沒了慣常壓筆舔墨的部位,現在只剩下空落落的在那,礙眼的很。
該慶幸嗎?至少回去還能重新整回來。
——當然,如果能活著回去的話。
不無悲觀,瞥了彼此之間,好像一個傷的比一個還重,而歸家的路途漫漫,可遭不住再來一波,不,等天色再黑點到時候隨便來兩隻短刀應該都能放倒他們。
思及此,好像也容不得他們苟延殘喘繼續耽擱了。
單手笨拙的解著腰帶,試圖將之扯開,總之得先想辦法堵住那不斷淌著血的口子才行。
「是嗎。」
本來只為了事前偵查而來,可真沒想到會遇上時間溯行軍,進而發展成以單薄戰力迎戰的局面。就算是修行回歸後經過了不短的時間,要帶領一隊只有兩名刀劍男士的隊伍——而且其中一個是沒有經過修行、實戰經驗也說不上多的成員——從大軍之間殺出一條生路,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該說,沒有折斷已經是萬幸了嗎?
上半身的衣裝幾乎是所剩無幾,只能扯下腰間那彷彿燕尾的布料將腿部切面包紮起來。比起出血量可說是杯水車薪的行為,但總是比沒有的好。
「站得起來嗎,歌仙。我大概需要你的輔助。」伸出手指向自身那失去一大截的腿,看起來要獨自站立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銀牙緊扯著腰帶,盡力死命拉緊布料,這才勉強將斷口的血流從涓湧改為遲一些的細碎滴答,頃刻間一把虛汗滿額,以至於他也只能哼了聲,充當作回應了。
明明只是少了以總體來算極少的部分,卻像是少了砝碼的天秤,連普通的一個站起都能歪斜幾分,盡可能去忽視掉肉體缺失的虛無不適,他拉過手,本以為可以成功的將人帶起的,沒成想,在同樣有了缺失的情況下,簡單的動作立馬加大了難度。
只聽悶哼,塵土揚起。
畫面下是兩個人跌坐一團。
顯然,輕鬆一句「輔助」讓人掉以輕心。
看來單憑兩人的力量是無法回到本丸去了,跌坐地上看著那廣闊蔚藍的晴空,疲憊的腦袋尋找著仍可行的辦法。在發現異常時已經讓狐之助聯絡本丸,不難想像會有援兵到來,可在那之前要是再受到襲擊的話就完了。
「剛才過來的樹林有個洞穴。」
轉過頭與打刀對上了眼,瞬間就如同意識相通一樣了解到該做的事情。
用走的、用爬的,兩人碰碰跌跌好不容易才來到了目的地,可本就被大量消耗的體力也因此而所餘無幾,再加上血液流失而使得這幅軀體逐漸不聽使喚,只能靠著牆壁坐在地上、依著身旁打刀勉強維持著意識。
「……歌仙、兼定……」眼前事物逐漸模糊,視界的周邊就如同蓋上一層黑霧一樣,周遭逐漸暗淡下來。
明確地感受到軀體的極限,從喉中發出的聲音也明顯變得虛弱。
「我們要……回去本丸。」
是啊,得回去。
失去的血液帶走了溫度,隨之而來的無力陰冷控制不住,理智徒勞的叫囂著別闔眼,卻又自我哄騙著,僅僅只是眨個眼罷。
便是理所當然的上下一齊給沾住了,再也掀不起一絲光亮。
對了,上次答應給誰做點心來著?
朦朧中得了乖盛著滿足的笑,往日嫌煩吵鬧的雜音突然染著親切,之中透出無數的眷戀,絲絲縷縷,將意識高高的拋起,纏捲著,拖進了軟和虛幻的黃梁堆裡。
所以他忘卻了疼痛驚懼,嘴角勾著的弧,美夢一場。
「......山姥切?」
闔眼前他喚著,只聽呼息漸弱,無光無彩的眼等不到回應,似乎打刀們的日暮盡頭悄然而至。
就算是聽見那聲呼喚,也已經沒有力氣去回應。
朦朧意識中緩緩地伸出了手,撫上那被綁在大腿的、猶如護身符的皮革物,確認到裡面那把西洋武器仍在身邊。
安心下來那瞬間也鬆開了繃緊的神經,拋開意識之前感受到的、那個人的靈力就如同走馬燈一樣溫暖、平靜。腦袋中閃現出作為審神者的他在面紗下的臉容,以最後的、僅餘的一點力氣讓嘴角掛上了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