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霧 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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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子最平常的工作,就是巡邏。每當海霧來臨時,她會從最北邊的津口,一路往南方的神社,爬上小小的坡道,繼續往社區中心的地方去,最後,回頭,再來一次。來來回回,反反覆覆。
她鮮少入眠,更多的時候是在處理村子的事、海霧的事,人類的事。
像是最近,村裡的蜘蛛變多了,怎麼趕也趕不完,這是少女最近收到的抱怨。
她也覺得奇怪。
大概,也猜想到了。
是怪異
你,「迷路了嗎?」
海霧掩埋了她的腳步,她忽地出現在你身後。問。
「倒也......不算。」見子收起平時隨興飄忽的態度,畢竟身處他域,見子也沒有心情搞怪。她轉身面對略矮的你,平時瞇著的眼睛略微張開。
『離不開海霧時,會有一位高中生來找你的。』
見子想起上司給他的提示,見子便意識到她已經進入了「那種狀況」。
見子拿出一片不知為何相當新鮮的深綠色葉片,葉片在見子的指尖變換成各種不同的種類,針葉、闊葉、扁葉、蕨科......最後又變回有些皺褶的南瓜葉。
「不曉得你知道......『That Friend』嗎?」
操著隨著時間淡去的英國腔,見子平淡地說出了一個在一些怪談中流傳著的......代號。
在你睜開眼目的那瞬間,少女感覺到了什麼穿透海霧而來;如受一把長刃抵著胸膛,再多一點便要串起血珠項鍊。可儘管如此,伶子依舊是站得挺直,直直望著你那雙蜘蛛眼睛。
「嗯,」她說。「你是他的 一員嗎?」她停頓了會,似乎在想一個最恰當的詞。
「算是......吧。」見子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又把眼睛重新瞇起來。
「很少有人願意承認認識他呢,你人真好。」根據上司平時工作的糟糕印象,見子很平淡的把塔格爾放到爛人的位置:「有點...太好了。」
「據『他』所說,這裡有海霧時會出現一些奇妙的......現象?像是已經不在的人之類的?」挖掘著自己的記憶,回憶起塔格爾跟他說的注意事項。
「他還有說,不小心走進迷霧時要去找一位高中生......看來就是你了吧......呃......」看著眼前的女孩,見子有印象塔格爾有告訴她名字,但卻想不起來了。
「伶子,我是伶子。」
她緩緩地說,在你想不起她的名字時。接著,同樣幽幽地問:
「你呢?我要怎麼稱呼你比較好。」
她向你走近,興許是因為你閉上了眼睛。直至終於走到你的前頭,她伸出手。示意要你搭上來。
[僅有怪談才知道的事,這條情報或許塔格爾曾告訴你/未來將告訴你:曾有不願死的靈魂透過海霧返回世界的另一側,卻逐漸喪失自我,淪為惡靈,無論哪個地方都回不去。]
「我是見子,六目見子。」見子也不疑有他的搭上伶子的手,見子總覺得伶子有一股奇妙的氛圍,飄飄然的,彷彿無須猜測,只有完全的信任。這與見子平時工作的環境相差甚遠,她不禁被這股氛圍所吸引。
「話說回來...這片霧是怎麼回事?」見子環顧四週,用手指了指充斥在空氣中的霧氣:「待在這片霧中不會有事嗎?那個回不去任何地方的...靈魂?」
循著記憶,見子腦中響起塔格爾跟她說過的話。
「不會有事的,」他牽起你的手,「我不會讓你迷路。」
「見子是為什麼來這裡呢?」 是因為那位朋友說了什麼嗎,又或是最近將發生什麼事。
「哎呀,真可靠呢,伶子。」不知為何,被伶子牽起後,一股安心感莫名的油然而生,見子也放下剛進村時的防備,幽幽地笑了笑。
「為甚麼來這裡......其實也只是工作喔?之前是那位朋友負責巡邏這塊區域,不過現在換成我負責了。」見子從掛在皮帶上的側袋中拿出一張證件,上面扭曲的文字不太好辨識,不過在部分怪異中卻是一看就知道的身分證明。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這個時間還是第一次。」平常來的時候伶子應該在學校上課吧。
「這樣子啊,」少女瞥了眼你提出的證件,又隨後將目光放回你身上,似明白了一樣的表情,她微微笑著,繼續說:「正好我的工作也是巡邏,我們一起走。」
她一直等到你答應,才擠在你身旁並行前進。同時,隨口問著:「見子去過很多其他地方嗎?那些地方怎麼樣。」像是,有海嗎?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討厭的事情呢,又是怎麼決定要去哪裡的?
反正還有很長時間,直到太陽出來前都沒關係。
本來見子是不喜歡跟人談論工作上的事情的,但不知為何,伶子好像有一股魔力一般,讓見子忍不住開了口:「去過的地方......還蠻多的喔?有光鮮亮麗的繁華都市,也有充滿汙水與惡人的糟糕碼頭......當然也有像這裡一樣,生活節奏輕鬆又充滿人情味的小鎮。伶子想先聽哪一個呢?」
「嗯……」少女思忖片刻,說:「我想先聽見子最喜歡的地方。」 她抬頭看向你,輕輕一笑。
「最喜歡的嘛......之前沒有呢,但現在的話.....說不定有囉?」見子看著身旁的伶子,露出一個有點調皮的笑容。
過去的見子認為工作就是工作,在巡邏之中不與他人產生關係,也不主動留下任何痕跡,畢竟見子的工作性質,只要與她扯上關係,往往都不會有甚麼好後果,見子也不是沒有經歷過。
不過......這個習慣今天似乎被打破了一點。
沒忍住笑,少女瞇起雙眼成月亮的形狀,「是嗎,那我們最喜歡的地方一樣呢。也許我們之後可以常常見面,像是一起巡邏什麼的。」
「見子都什麼時候來?」
「以前都是早上來的說...應該是你的上課時間吧?」見子用修長的手指抵著下巴,微微歪頭。
「不過,以後這個時間來也是可以的喔?」
「那見子得先和我約好一件事:要是起霧了就在家門口等我。」家門口,伶子是這麼說。等你答應了,她便會告訴你在哪。
「就算沒有起霧,還是可以在你家門口等喔?」見子笑了一下,空著的手頑皮的滑過伶子的下頷骨。
「話說回來,這個霧...究竟是甚麼?你有在這片霧裡遇過甚麼......特別的事情嗎?」
被那份調皮給逗樂,少女笑得瞇起雙眼,卻又在聽見你提起霧的剎那,別開了視線。
她收緊牽著你的手,「特別的事情嗎,」複誦道,「就跟見子你知道的一樣,不肯前往彼岸的靈魂 之類的、迷路的靈魂 什麼的。」
「我的工作就是,指引那些迷路的人回去。」或——退治那些不肯離去的靈魂。她沒有說出口,亦沒有明確解釋這片海霧究竟是什麼,只是輕輕晃了晃你倆繫著的手——再次看向你。
「很辛苦的工作呢...相比之下我的輕鬆多了,只是確認住在日本的『大家』是不是都安安全全、快快樂樂的生活著。」雖然就算不安全不快樂,以見子的職權範圍也沒有處理的能力,只能往上匯報罷了。
注意到伶子別開的視線,轉回來後期中透著微妙的不同,見子也很識相的沒有再過問關於海霧的事情。
「那伶子......最喜歡海霧村的甚麼地方呢?我也想看看呢。」
「這不是很好嗎,」少女又恢復了方才的笑容,說著:「我的夢想就是和大家開心的在一起。」
她拉著你的手,往前走了些,又回身看向你,「這樣說來,就是,見子正在實現我的夢想。」她偏著頭笑了笑。
走在你前頭的一點,似乎是想要帶你去她最喜歡的地方。
「但是我跟那位朋友也希望伶子開開心心的喔?畢竟我們成立的原因就是保護大家嘛。」見子揉揉眼睛,總覺得不知為何,在見子眼中的伶子顯得格外耀眼,一點都不像她以往工作時遇到的那些狡詐、心機、又自以為是的怪異。
見子沒忍住手上的動作,把手從牽著改變成了扣著。甚至連自己也沒發覺,彷彿是伶子帶來的安心感所驅使的動作。
輕輕笑出聲來,少女說著:「我很開心,」她同樣扣緊你的手,或在心想你是個愛撒嬌的孩子。「謝謝你們。」
你們正往神社的地方前進,那裡的霧比原來的地方還薄,你隱隱約約能看到玉輪掛在海的上方,正緩緩落下。
她舉起手來,手直指著月的方向,說:「你看,」伴著霧氣,玉輪緩緩落在大鳥居之央。
見子朝著伶子指引的方向看去,不過,她的視線內比伶子多了一樣東西。
隨著霧氣散去,碩大的鳥居中間掛著一輪明月,此景稀奇且浩瀚。
但是更讓見子留心的反而是眼前的——伶子。
剛才在霧氣中看不清的臉龐,隨著霧氣散去而更加清晰。皎潔的明月絲毫不畏空中的殘雲,狡猾得從伶子身後,宛如數千支光矢一般射來。
伶子臉頰上的月光猶如一絲銀弦,細細的、淡淡的,卻將伶子精緻的臉龐托出。
「是阿、很漂亮。」見子出聲回應,也是為了叫醒自己。明明沒有提問,她卻還是回予肯定。
在那銀盤之前,薄霧之中,少女瞇起雙眼一笑,像是在對你說 是吧 很漂亮吧。「想著要讓你看,都沒發現要天亮了。」調查的時間不多了,她忙著向你介紹,都差點忘記今天還要做的事。她把直指遠方的手放下,不過、當然,還是繼續牽著你。
「最近村裡的大家都說了蜘蛛變多,見子有什麼頭緒嗎?」
她領著你往海上的大鳥居靠近,就像是將前往月之藩地前的儀式。
「哎呀,你是說這個嗎?」見子單手往空中一抓,接著張開雙手,像變魔術一樣,手中出現了一顆長了四條短腿,估溜估溜的到處看的眼睛。
既然是知道上司身分的人,見子也沒必要特意隱藏怪異的身分。
「這個小東西的話,只是方便我巡邏的孩子喔......I can see what they see.」見子笑咪咪的說,蜘蛛眼則是跳上伶子的肩膀,咕嚕咕嚕地爬上伶子的頭頂,最後跳回見子手上,輕輕握拳、再張開,蜘蛛眼已然消失不見。
就像是看了一場魔術秀,少女眨眨眼「原來是保鑣呀,早上沒能向它們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可能還有幾個村民打死了幾隻,希望這不會影響什麼。
少女此時走在你的前頭,以倒退的方式走著、正對著你、淺灘上的鹹水,淹沒了少女的腳丫,她似乎早走慣了這條路,一點也不擔心摔跤。
你聽到鈴鐺的聲音,像女巫揮動鈴柱。
「這是要去...喔...?」見子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不過隨著伶子的腳步越發靠近鳥居,見子馬上意會到,畢竟上司有跟他說過該怎麼離開這片濃霧。
見子的皮靴被水浸濕,不過她一點也沒注意到。碩大的鳥居和皎潔的月光,加上眼前的少女,奇妙的氛圍讓她無法轉移視線。
在即將穿越鳥居之前,見子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少女,她欲言又止。
像早已看穿你的想法,少女只是笑了笑,向你靠前一步,牽著你的手靠在她胸膛之前,她說:「我們約好了,對嗎?」在坂道上的家前門等她。
「嗯...說好的事情,不會忘。」見子點點頭,鬆開原本扣著的手指,然後勾住伶子的小指。
「下次見了......伶子。」維持著約定的手勢,過了半晌,見子終於鬆開手,越過伶子,穿過碩大的鳥居。
然後她回頭看。
她揮揮手,同樣,向你說了聲下次見。
「我會期待你的到來。」她說。
等你再回頭看時,少女已經不在。天亮了,銀盤落入水面,而曙光 自彼端的山丘顯露自身。霧已經散去。
見子這輩子遇過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但這種彷彿身處一個無窮無盡的噩夢,卻又有著耀眼光芒美夢陪伴的經歷,好像是真的,又彷彿是一場幻覺。
見子站在反射著逐漸刺眼的曙光的湖面,任憑幽涼的湖水灌進她的靴子,望著少女原本所站的位置,久久不能自已。
一張用優雅的英文草書寫的電話號碼,喀的一聲落入信箱。
除了電話號碼,紙上還有這麼一串文字:"Call me, or sent me something."
三天後,少女在自己的信箱找到一封信,她乾淨地笑出聲來,像是盯著螢幕傻笑的高中女生。她傳了一封訊息給你
主旨:[我是伶子]
內容:你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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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