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22:30 pm

一個半小時之後將是國王發佈最後的命令此刻，可令人激動萬分不是嗎？一反往常躺在床上等待通知音響起，清牙坐在木屋角落的單人沙發，直勾勾的盯著緊閉的大門，等待著門外任何一點聲響，『就跟以前一樣』。


清牙相信這次門外不會再有任何的失望，開起那扇門扉不會是他等不到的人，即便如此等待開門的過程，彷彿有好幾只看不到的手試圖把他拖入深淵，沈悶無力的焦慮熟悉的令他不舒服。

「不要再有任何的失望了，拜託你了。」

與室友道晚安，拿起筆依舊在公用筆記本上寫下外出時間，春見告訴自己就算過了一個半小時後也別害怕，腦中容不下對國王的信任，只在乎赴摯友夜間的約。

今晚的風凜冽吹著窗戶呼呼作響，平常覺得可怕的聲響反而不影響心情，還聽見小動物在草叢穿梭，保持好心情打著節奏沿道路直直地走下去，就能抵達四十三號小木屋，踏上台階後春見禮貌地敲響門。

「清牙君，是我唷。」

這次沒有失望，門外的有那他聽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聲音，與令人安心的問候相反，清牙的手有些顫抖那是他最後的拉扯，接著顫抖停止他準備去打開那扇門。


黑暗中的步伐異常的沈重，他放輕腳步好不打擾同房的室友又或是門外等待的春見，清牙走向門口，打算用著平常的語氣回應春見的話，本要開門的手懸空在門把上，他又把話吞了回去，本該應聲的清牙緊閉著嘴巴不透露任何聲音。

「 」

因木屋縫隙鑽出的螞蟻分神，牠繞了好多圈像找不到回家的路停頓半刻，隨後又向前爬，直至再度鑽入門板春見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得到回應，他急忙確認起時間，屏幕的光亮讓他瞇起眼，確實是與白日相約同樣的時間地點，想起這幾天又重下來的黑眼圈，唯一可能是因疲勞而不小心睡著。

『說不定坐著睡覺了』得確定有沒有蓋上被子，玩笑般的想法驅使他主動轉動門把，震驚於沒有上鎖的同時想好該如何捕捉紀錄下清牙的睡顏，春見直接慢慢推開房門，卻沒有見到他的好同學。

「打 擾 了……、。」
踏入木屋深怕吵醒同寢人，藉著手機的微光試探性小聲呼喊。

門被慢慢地推開，裏頭只有黑暗的深淵，
被推開的門映入唯一的光影，透入的光只映照出小木屋的擺設，

清牙不 在(再) 那道光裡。

在春見的背後；清牙悄無聲息從門後中的黑暗探頭，慢慢地接近著春見直到距離縮短到，只有春見為了在房內找尋清牙的手機微光，才能勉強將光映在清牙的臉龐。


下一刻；清牙快速地摀住春見的嘴巴，力道足以使人窒息，而他卻沒這麼做。

啪滋─啪滋─啪滋滋滋─
他從未想過將電擊棒抵在最信任之人的腰部，內心是如此沉痛。

失重的恐懼隨手機落下和黑暗鋪張籠罩，從脖頸侵入再纏繞蔓延全身。

春見本應往後反抗，卻在向下窺見深色指甲後反應不及而滯停動作。

為　什　麼　？

一瞬遲疑令他僵硬麻木，與思緒被無可避免的強力電流阻斷。

請　告　訴　我　，

自腹部瞬間迸發刺痛，僅能斜望電光爬竄至全身神經。

有　什　麼　能　幫　忙　，

難受的困惑在抽搐震顫下道不出口，連同意識消逝於暗下的螢幕。

我　們　不　是 朋　友 嗎　？

『　我　們　不　是　朋　友　嗎　？　』

『善良與昏厥的友人一同倒下』


清牙攬住春見的腰，不讓她的身體因為重力而撞擊至地面，他攙扶著昏厥的友人。此刻清牙感覺到那些曾經做過的約定離開了他的身體，取而代之肩膀承受著莫大的罪惡感。


他將春見一步步的拖向浴室，狹小的潔白空間好比童年時一樣，令人感到虛無。

將昏倒的朋友平穩的安置在浴廁的磁磚地板上，清牙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他熟悉不過的朋友，『如果有什麼問題就來找我吧』；幾天前友好的打氣諷刺地在腦海中播放。

打開水龍頭放任水在浴缸發出嘩啦的水聲，而清牙只是坐在浴缸的邊上看著這一切，只有兩人在狹小的空間裡，水聲在浴室裡成為時間的度量衡，但卻無比的漫長。

快要滿盈的浴缸，清牙用梳洗杯舀起一滿杯的水，潑向那毫無反應的朋友

不知道意識被浸泡多久後被強迫拉起，些許冷水倒灌鼻腔引得尚未完全清醒的他大口呼吸間咳嗽不止，眼角捕捉到項圈藍光的春見忍不住倒退，可退路只有更加貼齊冰冷平滑的磁磚牆壁。

他不及起身，一時之間不曉得是因在冬夜淋濕，還是現在共處空間那反常的友人讓他更顯椎心刺骨，三年同窗的歲月就像是笑話般，那張面貌變得好陌生，他甚至對清牙產生不該存在的情緒。

懼怕與受威脅，春見希望這一切仍然是友人平常的惡作劇玩笑。

「清牙君、發生什麼事情了？」

越是故作鎮定，語調就越爲發顫，連同想過去觸碰的指尖都飄渺無力。

他沒有回答問題，清牙給於的答案僅僅是沈默的拳頭，他的拳頭重重的落在春見的腹部，當良知拋棄了他，眼前剩自私矇住他的理性，自私的目標必須讓捨棄他一切。

黑色的瞳孔裡沒有光亮，他即將被自己心底的恐懼所壓倒，揮動的拳頭落在春見的臉龐，拳頭的痛處告訴自己正在摧毀他最安心的避風港，以前與春見的那些談笑如同跑馬燈，漸漸的抽離了清牙的身體，最後他拽起春見的衣領，貼在她的耳邊用顫抖的氣音低語。

「 動手（殺れ） 」

腹部的悶響要春見面對現實，沒有等到期待的笑顏，只不過一再證明他的想法是天真虛妄，內心那一絲求饒並無法阻擋重擊，只能跟著痛苦的嗚噎聲吐出口沫，眼淚和髮尖匯集的水珠一起滑落臉頰，已經分不清楚因疼痛還是難過而起，驚悚單詞更是挑撥起怒氣與更多的不理解。

遲疑的萬般情緒此刻不再猶豫，生存慾使肢體先行比精神更快接受反擊，咬緊牙關抑止難過用額頭迎面而撞，暫時拉開距離的春見抹開鮮血，磁磚因此落下幾滴艷紅，儘管喘氣吸吐每秒都帶著血腥味，仍舊緊皺眉頭死盯異常的摯友，憤恨帶著哭腔勸誡。

「 給 我 冷 靜 點 」

下顎被那顆他揉過不下數次的頭重擊，疼痛衝上了腦門而鼻腔更是流下一股鮮紅的暖流，鐵鏽味彌漫在鼻腔周圍令人暈眩。平衡不穩之際清牙往後倒在洗手臺上，不穩地靠在洗手台好讓自己撐起身子。

嗡嗡作響的腦袋，在腦袋中那些罪惡的低語越發嚴重，像是幾百只白蟻啃蝕著的細小聲，『停止吧』『真是可悲』『不要再吵了』，失序的一切行為，紊亂的腦內思緒，清牙逼著往腦內目標前進。

「 是你說過有困難可以找你的吧？」

別傷害她 救救我
真是太自私了，為了成就自己想殺她 救救我
夠了別說了 ！！ 救救我
只要春見恨我，我就能得到××
只有她能幫我了 你持續走在錯誤上

清牙拿起剛剛造成春見昏迷的電擊棒，高舉在自己的視線旁而他的視線看進對方的眼裡，眼神透露出一絲的不安和瘋狂的罪惡，即便這樣他也必須做。

「看到這電擊棒了吧，我不想用這個但是 …」

「現在就殺了我
不然我就會殺了你」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求求你住口』一陣酸澀哽住喉頭，春見任由清牙字字句句撕扯理智與情誼，直至眼前荒唐的一切佈滿血絲。頂光太過刺眼，思緒同浴缸洶湧的水流不斷流瀉持續衝擊認知，分崩離析的神識經手勢被引導望向那只電擊槍，卻也看見昔日摯友瞳孔宛若泥沼誰也映照不進去的深沉。

在潮濕的空間人體無疑是最好的導電棒，直白的要脅嚇出他一身毛骨悚然，卻也猜測不出對方終究遇上了哪種劫難。情緒無處宣洩使他握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尚未癒合的傷口，『如果是＿＿＿的話一定可以應付所有狀況的』那聲聲溫柔鼓勵迴響在耳邊，敲碎最後防線。

聽我的，照我說的做，必須一起活著出去，在那之前誰也不准離開。

春見想要緊緊把握住的不光自己的性命，連同失控張狂的清牙也得要一直存在，他的日常才能夠完整保留恢復如初。

「……我有我的方式。」解決你的，以及我的困難。

齒頰艱難吐出咬字盡是悲痛的沙啞，不會也不允許死亡，可能是硬生生打暈、甚至於……。

春見扛著狼狽姿態迎向面帶惡寒的混亂，藉著牆壁向前一瞪率先擒住威脅性高拿著電擊槍的前臂，交叉阻擋抓握另一隻手後，毫不保留的肘擊清牙側臉。

肘擊帶來瞬間的耳鳴，讓清牙好不容易站起的身子又再度不穩，他這次選擇順著不穩往前頃向春見，雙手緊勒著春見纖細的脖子，指間沒有任何的心軟但掌心流出著恐懼。

『只有她能救我』『拜託妳停下我腦袋的聲音』他每做一個動作都有著反對自己的聲音，使他的恐懼與理性拉扯，『我不想殺你』『你只是想要為自己開脫，卻徒勞無功不是嗎？』，那旁人無法聽見的聲音是清牙的噩夢，也是他現在行動的理由。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拜託你停止這一切，
拜託了…殺了我吧 （救救我）」

在他向春見坦露自己的懦弱，在那句話結束時清牙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那是他最後的理性，隨後黑色的深淵再度地抹滅了那脆弱的光。

連叫喊的聲音都使不上，擠壓出空氣也剝奪呼吸的權利，春見未想過被環上比項圈還要強硬的束縛，滯留在昏厥與清醒之間仍死死盯著友人，亮白模糊視線下甚至產生清牙一分為二的晃眼畫面，腦內的轟鳴聲並沒有妨礙他留意到最後那句信號，抵禦的雙手因此停下。

『你在那』意識到這點的矛盾感讓春見不能忽視那段懇求，抓著一瞬的突破點，猛地用力掙脫向前反扼壓住清牙的頸口，全身的重量往前推進一瞬間水花濺起栽倒。

「我們要回去了。」 一切都會沒事。

強壓著摯友浸泡直至淹沒口鼻，他忍住不去看水面漂浮的藍色髮絲，春見藉由越發施力掩飾著顫抖，既然被選中就非得要負責到底，罪惡感道德淪喪刺痛背脊也不鬆手。

生命正在被水無情的抽走，清牙用那靠近浴缸外側的左手不斷搜尋著反擊的機會，當指尖觸摸到那塑料的材質時，眼前的畫面讓他停下。

被浸在冰冷的水中，水的折射讓那熟悉的臉映上了一層波瀾，日光燈讓水底的折射有著黯淡的藍，僅存的空氣順著口鼻吐出許多細小的白沫，彷彿曾經在那5坪的房間，透著窗戶所嚮往的天空，模糊的意識讓他看不清楚現實，也是因為現實讓他看不清楚自己，腦袋的聲音慢慢的在消失。

『你是否證明了自己的存在？』『你不是真的』也許那腦海中懷疑自己的每個行動的聲音，只是自己可悲的渴望還有理想，那聲音無比的真實，「那就是我啊」在水裡這句話無法傳給任何人。

所剩無幾的空氣，逐漸平靜的水面，本被黑暗吞噬的雙眼，再度被點亮了光。他再次看見那最安心的臉龐，清牙看見不適合那人的所有表情，悲傷、恐懼集合成心痛的樣貌。如今清牙最喜歡的手正在一點點剝奪自己的生命。

『『不能再讓你走在錯誤的路了』』

被淹沒在罪惡的水底，清牙顫抖的把手扶上那最安心的位置─春見的右邊臂膀，他緊緊抓著濕淋淋的衣衫，剎時那曾經生活的5坪房間，學校裡和春見的談笑，透過水傳遞在兩人之間，清牙臉上浮出了微笑。


幾乎是同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用腳往上蹬，而左手往上拋出了他剛剛所找到的東西。帶著巨大的水花清牙將春見推離自己，好推離出這滿水的浴缸，

清牙用最後的力氣所往上丟的東西便是一切開端的電擊棒。



潔白滿著水的浴缸是他贖罪的歸宿，強力電流成為結束這荒唐一切的句點，當重力加速度的催促，電擊棒無情筆直地落在清牙的胸口上。

『終於安靜下來了』

他所懷抱得罪惡、和一切的錯誤、甚至那長久以來否定的聲音與生命一起停下。

還是那個習慣的位置，更為難受的震顫跟著爬竄上來侵襲腦門，像是捉弄又好像是佩服他的覺悟，在泡沫間穿透水面瞧見那張熟悉的溫柔笑容，回來了、交感思緒衝撞在一塊急得春見咬破下唇。


一時慶幸與力道放輕成了弱點，水流切斷兩人交界的聯繫，最終被留在磁磚上的春見只能任由眼前生命隨著電光逐步流逝。

直至水面靜止不再飄動，這裡寧靜得撕心裂肺。

第六天：23:00 pm 安息日將至 。

「你會不會還是坦率的笑著 我的荒唐」

「無處混亂 也無處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