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堊目準備重返小木屋區時,時間已經接近正中午,這意味著她站在那座小橋上俯視著整個宿舍區整整兩個小時,也是幾乎吹了兩小時(也許不止)的冷風。
寒风凛冽,令人麻木。
而回程路上,堊目將原本捏在手裡並少了大半而變得細薄的紗布捆在手上,只因那掌心處已被手上的鐵釘親吻了口,紮了個洞。她的拇指按在尖銳端處不停細細的磨,將指腹壓出似一針的淺坑,也如稍微使力一點的指甲凹痕。
國王的命令是絕對執行的代名詞,任性的國王不會允許任何拒絕,就如同存於意識海的夢境,即便捉到其給予的小尾巴(提示),但在海面漂泊,乾燥的界線逐漸消蝕的同時,吸了意識水的靈魂,重達千金的沈溺其中分不清南北,找不著回小木屋的路,最後迷失在狂風海嘯之中。
相比之下,國王的懲罰顯然已經是種仁愛慈悲,要知道夢境得經歷死亡墜落才能尋回五感。
人得學會感恩,別得寸進尺;
這溫柔的國王,心軟得不行。
再過沒多久便是十二點。堊目一邊想著一邊收指,將鐵釘從食指間擺去將指與無名指之間,又在小指輕勾之於收回掌內,如此來回重複。她的手銬已經牢牢的鎖在她的腕上,擱著她那還泛著瘀青的腕骨,裸露在外的鎖鏈如先前鐵釘那樣鏗鏘個不停。
另一側落了空的鐵銬搖擺在她腿邊,時不時神秘地藏進柔軟衣料間,窺探著經過的來人,誰是它的命中注定?
然後一秒接著一秒,一晃又是一晃;
行人來來回回的走,瀨戶透生一臉的茫然無措在其中,她又找到了個迷路的人,露著明顯的傷口,寫著不想再繼續受苦。
或許自己在無意間犯下了罪,以致於得被囚禁在這裡,並且遭受懲罰。
壓抑的環境著實地消耗著他的精神,即使因為疲憊而入眠,也會在午夜十二點前醒來,準備接受新的指令。今天亦是如此,沒獲得充足休眠的大腦嗡嗡作響,甚至可以聽見來自回憶中亡靈的嘲笑聲。少年的呼吸與心跳隨著時間流逝而加速,彷彿會隨著十二點的來臨而炸裂,四周有不少人已經並肩成對,他緊捏著自己空蕩的手腕直到發疼。
在一片深墨之中,柔和的灰白走進了他的視野,他顫抖著開口呼喚,不打算放過可能屬於他的希望。
「堊目學姊……能幫幫我嗎?」使盡力氣擠出字句,他在自己的手背留下了爪印。
堊目在瀨戶朝自己踏出步伐時,將他的焦慮都看進眼裡:那如被推入了一汪飼養著萬數水蛆的冰冷池水中的小獸,沾著周圍的一身軟土,於自救上毫無作用之餘,反倒幫著那些柔體軟物順著泥巴貼服上薄皮,然後迫不及待又爭先恐後地想往裡頭攢——似乎是第一隻蛆蟲,撐開那細孔時,堊目透過瀨戶臉孔上的窗,彷彿聽見他發出了無聲尖叫,宛如它已經登上他的腦幹,汲取裹在裡頭的熱液骨髓,暖和自己的命。
這樣的瀨戶,面色慘白,顫抖著眼珠,站在堊目面前,卻還是不敢越舉的碰他開口求助的她。堊目移下視線,撇了眼他那摳出爪痕的手,另一隻始作俑者才剛鬆開,又隨著主人的意思再一次摸上原處,曲著五指撓得更深,似是要摳出血窟窿一樣。
「好。」幫什麼呢?堊目連問都沒有,便伸出那隻掛著銀圈的手,撫在瀨戶的傷處上,「別撓了,會受傷的。」堊目平靜地說,她手往下移,指尖擠開瀨戶的動作,用指腹輕輕的按在已經破損的那塊皮上,抹去了點燥起的皮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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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冷的指尖、沈著的語調、乾脆的應答。
將他從泥濘中拾起,並拍掉緊纏在身上的土。
「請把學姊的時間借給我。」他仍然沒有勇氣伸手,只站直身子、面對那深邃的雙眸。
請學姊把時間借給我。
這是個再清楚不過的意思,換言之便是請與我一起完成指令中的分支二:強制與他人銬在一起,須連續十二小時以上。
瀨戶的那雙依舊蒙著恐懼的漆黑在堊目面前來回打轉,這像不久前在她挪步時左手手腕上擺盪的鐘銬,如鐘擺一樣預示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而大多數的大鐘只會左搖右擺,不會盪上十二點鐘方向。
和現在被時間與懲罰追債的瀨戶相似。
「好,」她依舊是一口應下,然後主動踏向前一步,「瀨戶學弟的非慣用手是哪一隻呢?」她與瀨戶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挨在他的身邊,放軟著語氣,看著這只敢將肩膀打開的瀨戶。
鎖鏈鏗鏘地發出聲響,她將另一頭虛扣著的鎖遞到瀨戶面前。
少年伸出左手,讓那冰冷的金屬圈住自己的手腕,限制了自由,懸著的心也得到了著落。
「……謝謝學姊。」為了避免額外的接觸會讓人感到不適,他握緊了上銬的那隻手,小心翼翼地維持距離。「啊、如果學姊有想去哪裡做甚麼都可以直接去,請不用介意我。」透生擠出了一點笑容,看起來是恢復了精神,也多出了將視線從人臉上移開的餘裕——對他來說,這已經是他的習慣,也更輕鬆。
瀨戶的手溫與堊目想像中差不了多少,一樣的冰冷。於是堊目握了握這即便與她年紀相對年幼,但骨頭卻依舊比她還要粗壯些的手,甚至她的指腹在貼上他的手背上時還輕輕磨蹭,用行為舉止安撫著身旁這位總算露出微笑的男孩。
「不用客氣,這也是幫了我哦。」堊目迎著一陣冷風,她瞇起她那雙配戴深邃的眼睛輕淺地說,「雖然我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但你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瀨戶學弟,早餐有吃嗎?」
由於已經入了冬,即使太陽高掛於正中,卻依舊毫不熱辣,甚至連一絲暖意都會被寒風趕跑,但這樣的日子卻更加需要防曬,以免在缺少皮脂分泌的情況下曬傷。在瀨戶回答之前,堊目抿了抿唇,想著這種時候應該做些什麼來幫助身邊的男孩早些脫離情緒引起的冰冷四肢,瀨戶的手還沒有回暖,而她本身的血也是冷的。
說起來,她的室友們好像都很暖和。堊目回頭看了眼瀨戶,繞在脖子上的格紋圍巾藏了她大半的臉。
如果她們在的話,對瀨戶而言,一定能更加快些的暖和起來吧。
從手背傳來的體溫慢慢融化透生心裡與堊目的隔閡,但還無法使憂慮完全消散,即使如此,那份體貼確實給他不小的支撐,像是細雨澆灌乾涸的土地。
「啊……我忘記了。」這麼一說他似乎感覺到有些飢餓,然而每天被供給的食糧對成長期的孩子來說也並不足夠,更多的是壓抑與沉悶填了滿肚。集中力氣在達成指令的軀體對於其他事物反應遲鈍,透生此時的大腦也空蕩蕩地裝不進任何東西,無法像往常那樣推測那一瞬間的目光之中的思緒。
這就難怪瀨戶的手暖和不起來。
一般來說,處於青春期的孩子在攝取足夠營養的情況下,體溫通常是穩定狀態,因為有充足的能量支撐肉體恆溫。但他們每天只有麵包與水⋯⋯
在瀨戶回答之後,堊目的右手便插進口袋裡,她的手指推開靠過來的金平糖,轉而將一磚型小包裝握入掌心,再攤開至瀨戶面前:「先吃這個吧,雖然不太甜,但能墊墊肚子。」是單塊黑巧克力,墨褐色的包裝外側則用細金字標榜著可可含量百分之八十五。
生存方面,黑巧克力也許沒辦法激起人類的一種稱之為食物的熱動力效應,但其價值也比精緻糖來得要高上許多。而且,堊目這次遞糖的行為,主要還是為了幫瀨戶恢復點氣力。
「現在也差不多是午餐時間,」她說,接著往瀨戶的左手邊一望,一棟用黃紅藍三隻柱子支撐著一邊平板屋頂的建築物映入她的眼簾,「我有帶今天的土司,我們找個地方吃,好不好?」堊目對瀨戶提出主意時放軟了嗓調,聲音差點兒被再度襲來的風兒拐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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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像這樣被照顧使透生有點不好意思,感激之餘仍逃不過深根在他思維中的悲觀,希望自己不會被認為是個麻煩的傢伙。
接過巧克力的手向被銬住的那邊靠攏,動作有些彆扭,但單手打不開包裝,也不想拉扯到對方的手,便只能如此了。放進口中,還沒品嘗到苦味就嚼碎吞下,留下些許的可可香味。印象中吃巧克力能讓人心情變好,或許是真的。
「嗯。」順從地點點頭,這次他主動勾起堊目的手指。
這樣會比較好前進吧,他想。
?┆堊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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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回應,堊目將瀨戶的手攬更緊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