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川昨天沒睡好，感謝這該死的國王遊戲。他的口腔因過度與牙刷相互磨損而脫皮，但至少那令人不適的胃酸味總算不再存於呼吸之中。

被噩夢叨擾的 昨夜 。

早晨，鶴川睡眼惺忪、在浴廁洗漱過後，他走回房間內，尚未戴上隱形眼鏡，那雙瞳孔是清淡的褐色。他的思緒還有些浮沉，視線同樣也是如此。

就像是被扯進了光怪陸離的世界，規則至上，違逆者必須付出代價，那麼為了順應規則，又需要捨棄什麼呢？成瀨在床上翻了個身，將自己陷在棉被堆裡好一會兒才坐起。

水聲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紅髮青年倚在浴廁的門框上，在和仍有些迷離的褐色相交時扯了下嘴角，開口道：「早安？」

是他漂亮的室友，深紅色總張狂地抓住群眾的注意力，從來無關乎他人意願。對上眼後，鶴川那渙散的視綫此刻才總算匯集成一個點。

「早上好。」剛起床，他的嗓音還有些低沈沙啞。猜想是自己佔用浴廁太長一段時間了，雖然昨夜早已將胃酸味洗地一乾二淨，有潔癖的他在今早仍來回刷了三次牙。

「成瀨同學，你要用廁所嗎？」停下腳步，腦袋的齒輪似乎還沒有順利上油，他恍惚地開口。

沒有髮禁的校園中能瞧見各種色彩，鶴川知良在校內時似乎不是一個特別高調的人——至少和他另外一個室友相比——但那頭粉色的髮卻也足夠留下記憶。

溫順、柔軟，卻又引人注目，顯得不是那麼地安分。
就如同對方一件指令都沒做，成瀨並不認為鶴川是做不到或者是仍抱持著鴕鳥心態，更像是一種叛逆與抗爭。

多麼有趣啊。
成瀨凉總是對這一切感到十足地興趣，想要去撫摸那些獨特的地方，將柔軟的內裡一層層的剝開。

「我不用。」邁開步伐，他像個小尾巴似的在有限的空間裡跟在鶴川身後。

那你為什麼要站在那裡呢？鶴川心想。這是他們處於同一個屋簷下的第四天，他也大概明白——成瀨 凉，似乎是個無法用常理去理解、有些躁動但同時又迷人的傢伙。短暫相處之際，偶有令鶴川產生了食用LSD的強烈錯覺。

想著想著，他的腦袋清醒許多。鶴川準備從浴廁走回自己的床鋪上，卻發現親愛的好室友一路跟在他身後。他轉頭，露出禮貌友好但同時又克制的微笑。

「怎麼了嗎？」然若對方是想關心他的身體狀況，那麽他絕對會翻白眼。

就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柴郡貓，偶爾出現在樑上、偶爾輕巧地跟隨在背後、偶爾在耳畔低語吐息，像是在作弄人，讓人一刻也不要忘記他仍在身邊，亦步亦趨的跟隨著。

「知良。」他向前跨了一步，成瀨每一次都破壞著應有的社交距離，兩人總是在彼此的攻擊範圍內，甚至輕抬手就能相擁。

怎麼了嗎？那倒沒有。

「要接吻嗎？」

就只是突如其來的想那麼做、那麼問。

那張精緻臉蛋佔據鶴川的視野，是純粹可視之美。這雙藍眼睛令他聯想到深沉海洋，而他一向鍾情於那片湛藍。鶴川不禁想，若是在潛入些，等著他的是否會是亞特蘭提斯的遺跡？又或是滿佈險惡的礁岩？

「我是男的噢。」他笑瞇眼，提醒對方，「成瀨同學⋯怎麼不去找可愛的女孩子呢？」語畢，鶴川退後一大步，拉開二人過近的距離。他拾起放在床緣的《禁色》，示意成瀨他要讀書了。

成瀨和書籍的緣分僅止於教科書和參考書，從童話書到散文、小說都是他沒有接觸的範圍。書面上就印著偌大的禁色二字，單從字義上也許可以說是被禁止的顏色、禁止進行和色慾相關的事情，但三島由紀夫似乎不是能單靠書名摸透的作家。

就像鶴川知良。
比起舉世皆知的大文豪，他更想弄懂室友都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不能找漂亮的男孩子呢？」成瀨用和鶴川相仿的語氣說著，濃密的睫毛扇了扇，「知良同學？」

老實說，鶴川他才不在乎親吻的對象是男是女，只是喜歡所有美麗的東西而已。而眼前青年出眾的外貌恰巧也符合他的審美——然實際而言，他並沒有嘗過同性嘴唇的滋味。

對於成瀨的模仿，只是一笑置之。鶴川坐到床邊，修長的手指輕撫過書本內頁，他很慶幸足夠的書籍能填滿空閒時光。

「成瀨同學，親過很多漂亮的男孩子嗎？」過了半晌他抬頭，眼神充滿笑意。

輕壓著床面，感受裡頭的彈簧給予反饋，與人體的重量一刻不停的進行著拉鋸戰，在承受過多力量時便發出吱呀的聲音求饒。他正在做類似的嘗試。

「親過很多人。」但不全是漂亮的，不局限於性別，有時候是幾乎刺激和娛樂，更多時候只是作一盞實現願望的神燈精靈，用紙鈔便能呼喚出他做任何事。

成瀨分腿跨跪在鶴川的面前，他們之間的距離就隔著那本《禁色》，他有著無盡的好奇心，一步步的探索著。

「知良，你很受歡迎吧？很常接吻嗎？」

這段由數個疑問所構成的對話，令鶴川啞然失笑，他從書本內頁望向對方。

「他對幸福的想法帶有自暴自棄的調子。他壓根不相信永續的幸福，甚至似乎暗自害怕。看到可能長久的東西他就感到恐懼。」

和眼前景緻是如此違和，而違和總帶給他歡快的體驗，他沈默半晌。

「我喜歡女孩子的嘴唇，玲瓏又小巧⋯⋯似乎不論何時嚐來都水潤而甜蜜。」他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反倒有些拐彎抹角地評價道。

「成瀨同學，我還喜歡水、潮濕、魚兒⋯⋯喜歡關於大海的一切。」看進那雙藍色眼眸，他似乎能夠感受到海風濕濡吹拂。

沈默就像是按下了暫停鍵的播放器，成了某種真空的時間帶，略為窒息的感受反而帶來真實感，直到鶴川知良打破了凝結的氣氛。

「如果不再甜蜜，你還會喜歡嗎？」他的指尖觸碰了自己唇瓣，順著下頜滑過，最終遮擋在項圈前，那正是他喉結的位置。

「海水遠比你想的鹹苦。」

湛藍的眼明暗交錯，就像是汪洋的海。
會讓人窒息、吞沒祈禱聲，將那些承載著珍寶的船隻捲入海底，成為他的養分。


那麼，要嚐嚐看嗎？

他放下書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成瀨每個動作。那是關於部關於偏執老作家與美如藝術品青年的故事。但那些都不重要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覺或許自己對眼前這人一無所知。

「事實上，比起嘴唇，我又更鍾情於親吻她們的眼淚。」他安靜地開口。當淚水滑落臉龐時，將立刻化為不死的水晶，也因此，對待眼淚應像對待寶藏那般好好珍惜；而苦痛同樣也是相同道理。

彷彿被塞任所吸引，那些總棲身於暗礁上的危險生物——用動人歌聲使得海上航行的水手們遭遇船難，此刻他得非常謹慎，以免一不小心就被捲入深海中。鶴川俯身，他以行動取代言語，小心翼翼並溫柔地親吻著青年的嘴唇，模樣神似虔誠信徒。他的嘴唇滾燙不已，心卻如同早春所落下第一大場雨那般清新。

淚水就像是情感的結晶，也是一種面對高壓的信號，在人體內輾轉孕育，最終落地成珠。它能代表喜悅、壓抑、難耐、苦痛、委屈⋯鶴川知良鍾情於眼淚本身，還是讓其落下的瞬間呢？

他沒有更多思考的空間。

順勢環上白皙的頸部，隔著衣物緊緊相依，接近溫順的接受著柔軟，薄荷味仍留在鶴川的唇瓣，偶爾淺淺的張開唇瓣吮著那瓣清香，將緊貼的部位變的嫣紅。

他們的氣息交纏著，紅舌濕潤著唇瓣，勾引著、輕敲著門磚，想要竊取更多。

青年的嘴唇不比女人所擁有的來得要為柔軟，然而亦別有一番風味，他肆意地細細品嚐。成瀨凉接吻時的神情、嘴唇的顏色、味道、觸感⋯⋯皆赤裸地呈現在那雙清冷的褐色眼眸前。

冬日早晨，窗外浮現著泛白的風景。鶴川那透明纖細的睫毛因歡愉輕微地顫抖，沈醉於這樣美好的官能體驗。乍然之間，他想起與另一名室友的對話，不禁感到有些可笑——痛苦確實是最佳的催情劑。

鶴川知良是個溫柔的少年，從來不弄痛他人。

夢遊似地在對方唇齒間摸索探尋，他紊亂地加重這個吻，舌尖輕搔過牙齦與上顎，而那生來注定寫作的修長手指輕撫暗過紅色髮梢，最後停留在耳後，玩弄似地觸摸著那塊柔軟凹陷。

涼薄的唇角抿過了玫瑰與胭脂花，半斂著眼享受繾綣的侵略，上顎帶來了搔癢與麻意，鼻間不經意的輕哼著，成瀨凉善用聲音表達自己的愉悅，側過頭好讓指尖更大程度地停留。

「知良、⋯還要⋯」

低語著，像是要不夠糖吃的孩子，微涼的珠子在一片溫熱中挑逗，在鶴川的舌上起舞，溫柔的愛撫勾引著他更進一步，變得糾纏，相銜的部分濕潤又炙熱，帶出了嘖嘖地水聲。

當唇仍為絳紅之際，他貪婪地擷取青年口中的溫暖、苦澀與甜蜜。輕啃那片紅潤，他如水蛇般靈活的舌尖，纏繞那帶來強烈快感的人造物打轉。知曉上顎的侵略能夠給對方帶來歡愉，在接下來，鶴川也從來沒有打算放過這片敏感之地。

手機中的指示音是何時響起的？他壓根兒不在乎。談論至親密行為，鶴川認為自己一向沈穩且自制，俊美青年的輕哼與低語在此時卻成為最佳的催情劑，他的呼吸逐漸急促。察覺理智面臨崩潰邊緣，仍舊無法克制地眷戀於濕潤之海當中。

揉捏愛撫耳擴，他的手指往下竄，溫暖掌心滑過冰冷肌膚，想像這精緻皮囊下那好似花與藤蔓般遍佈的臟器與血管——這是鮮活的生、真實的生。性的本能便在這般華美淫穢的感官體驗中被激起。輕撫過皮製項圈，那纖細的手指輕輕掐住青年臉龐。

這人的內在是否同如外在美麗？

埃克羅厄斯的血液中誕生的妖精，幻作天真無邪的少女，貌美而柔軟，她的嗓音惑人，傳入耳中的歌曲是引人墮落的愛語，圓珠似是被爭奪的寶物，在紅緞之中翻弄打磨。

就像是漂浮於海面上，被浸濕的身子透過摩擦引起燥熱，綿長而炙熱的交換著呼息。那對藍寶石般的眼帶著饜足和水霧，絲毫沒有隱藏被觸碰性感帶的快感，酥麻且愉悅。長指勾挑著櫻粉色，一觸即離的滑過後頸，最終探入領子摩挲著骨突出搔弄。

臉頰兩側的力道並不重，甚至可以說是溫柔，就一如鶴川知良一般的溫潤。他半張著唇，能瞧見裡頭嫣紅的蛇信，臨摹著鶴川的唇瓣。

也許那樣的柔情也會因為性而變得焦灼。

好想知道啊，知良。

原來男人也可以如此色情嗎？

成瀨凉因快感而靡麗的模樣被他盡收眼底，每個喘息、每個呻吟、每個眼皮顫抖、每個表情⋯⋯就好似塞壬之歌般縈繞於腦海裡，那無辜的斷翼妖精。若他是航行大洋的水手，這雙迷離的藍寶石雙眼便是他渴望獲得的獎賞。在一次又一次氣息與唾液交換裡，他逐漸迷失自己——是否會成為海下白骨其中一員？

性的慾望好似黏糊糖漿，包裹著大腦與所有感官，下身亦染上溫度。外頭陽光明媚，腦袋中所想卻盡是些骯髒污穢念頭。他依依不捨地從那溫潤口腔中褪出，兩人舌尖拉出一條曖昧淫靡的銀絲。主動拉開二人這近乎無縫隙的距離，過了半晌，鶴川宛如突然被剝奪光明之人，無所適從地再度撫上青年的臉頰，順著指尖描繪那精緻五官，眉間、眼窩、高挺鼻樑、最後回到嘴唇。

清透的褐色變的混濁，滿佈水光，有些迷離，卻忍不住追逐渴望。舌尖上的銀絲連結著，捲起柔軟舔舐發紅的唇，隱約間能瞧見項圈後隱約的滑動，交纏的證據被他吞嚥入腹，他們是竊取清晨熱度的共犯。

鶴川知良就像是畫家，他的筆尖如羽毛般落下，唇瓣上的重量像是在闡述留戀。掌心殘留了濕潤，緊接著是每一個指節、指腹，指尖落入了其中，被柔軟的唇瓣包裹著，方才品嚐過的軟舌正舔弄著。

貼合的部分變的緊繃，擺動著腰桿，像是在跳著舞，不緊不慢的維持著熱度與逐漸讓空氣變的濃稠。

「知良⋯忍耐的表情也好漂亮。」他低喃著，唇瓣在親吻指尖時微微嘟起，發出水聲。

「再忍耐一下吧⋯？」

我們生活在伊甸園，你可以選擇食下禁果，即使這會使你墮入凡間。一蓬灰塵浮動的空氣裡，潮濕的情慾流動於此，他悶不吭聲地凝視著眼前青年的表演，來回地舔舐與擺腰、一字一句好似情話般地呢喃，帶給他如交媾般的錯覺與快感，在此般刺激下身愈發腫脹。沈淪其中，隨之而來分泌過量多巴胺，暈眩亢奮同時亦使他上癮。不再任由青年掌握主導權，好似鑿子般強行插入雙殼綱軟體動物，他的指腹不安份地刮弄著嫩肉，這是你渴求的慾望，如海潮般的白噪音充斥著他的耳朵。

鶴川著了魔似地用兩根手指抵住對方嘴角往上拉。

「你笑起來很好看。」他說，拉扯著那脆弱肌肉。

「⋯⋯成瀨。」沙啞地呼喚著對方，空氣好潮濕，他幾乎能看到自己眼中的霧氣，他將手指從濕潤抽出。

死亡是美麗的、生則是醜陋的。
那性慾望肯定也是醜陋的。
無伴隨著著痛苦的慾望，純粹的慾望，是醜陋的。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大腦是嬌弱並且慣於享樂的，隨著情緒分泌出不同的物質刺激神經，遇到苦痛與喜悅時的反應相異又雷同，那是如服用毒品般的效果，早在接觸違禁品前，大腦便反覆練習過如何上癮。

柔軟被逗弄著，嘴角被向上提起，潔白的牙齒也顯露，在聽見少年這麼說時配合地露出笑容，鼻間哼出了氣音，像是在覆議鶴川知良。

就像是在冬日落水的人，情不自禁地被溫暖的潮水擁抱，在不經意間被帶走體溫，連時間都變的緩慢，耳邊只剩沈溺的波波聲和心跳。

「有什麼是不能做的呢？」

塞壬嘆息著，低唱著，無不在蠱惑。

是啊，有什麼是不能做的呢？被囚困於這樣的地方，不管最後結局是什麼，對那纖細尚未成熟的靈魂造成不可逆轉傷害已成事實。他輕咬嘴唇，雙眼因沾染慾望而濕潤，燥熱難耐、呼吸聲亦隨之加重。

慾與本能就這樣因一個濕漉漉的吻而被挑弄起，傷悲拖著冗長步伐，再度臨門拜訪。他感覺自己幾乎要溺斃於那雙吟詠出魔咒的冰涼嘴唇、那片汪洋中。

「這樣不會很空虛嗎？」鶴川問。哪樣？連他自己也不知曉到底指的是什麼。求歡？在清晨對一名男性勃起？與不是愛人的對象接吻？還是指在這場遊戲中以不同形式努力生存的模樣？話語落下之際，他失神地向前挪移身子，安靜擁抱著成瀨凉，像極滅頂之人緊握最後一根稻草。

我好痛苦，請救救我。

在本能的面前，褪去衣物、理性，去索求並填滿自己未被滿足的想望，就像是赤裸的嬰孩，無法自行獲得食物、變換姿勢，他只能透過哭嚎展示自己，但卻是人的一生中最誠實面對慾望的階段。

你又在渴求什麼呢？

成長後他們穿上了衣物，學會了行走、進食，向著金字塔頂端攀爬滿足需求，知曉了情感，懂得羞恥，也增加了煩憂。

指尖纏繞著櫻粉色，一遍一遍的糾纏又鬆開，最終順著圓弧梳順所有糾結，伸出手擁抱緊了變的脆弱不安的少年。偶爾成瀨凉感覺自己的腦袋就要超載，紛亂又雜碎的細語著，又有那樣的時候感覺什麼也不想，只單純的享樂，他捧起了鶴川的臉，在他顫抖的眼瞼上落下輕吻。

「因為過於期待產生的失落感、漫無目的的前行而迷茫——知良，你為什麼感到空虛呢？不論過程結果，所有的意義明明都是我們自己賦予的？」

只要你這麼想了⋯
那麼空虛與否都由你自己決定。

「我能感受到心跳，你的體溫。」

「那對我而言並不空虛，我覺得那樣的慾望很美麗，我是那樣解釋的。」

鶴川知良的性慾與悲傷就好似烏比諾斯環，另一面就是這一面。這也是為何他痛苦之際，原始本能就被激起；而在歡愉的當下，又陷入無止盡的羞愧以及悲痛中。壓抑與醜陋化的性，他是那種會在晨間一邊手淫一邊流淚的高中生，把清爽拂曉弄得濕黏不已。爾後，將這襲罪惡拿去太陽下烘乾，他便能於這個大千世界中繼續生存。

確實是被深深這綿綿不絕的塞壬之音所吸引，這般話語，究竟是咒詛還是恩賜？他任由自己迷失在紅髮青年這難得的溫潤當中，令他感到無所適從的靈魂，只能在那抹湛藍中窺見歡愉，其他情緒皆無從得知。偶有錯覺明暗的變化一閃而逝，鶴川永遠不會知曉當中代表的含義。感受到眼瞼上柔軟的觸感時，他垂下眼簾。此時此刻，腦袋除了裝載悲傷與慾望，另一半皆由對方所佔據——他大概是真的落入深海了。

「⋯很美麗嗎。」他低聲重複道。成瀨凉的一句話，就能使他從寒冬撐到來年盛夏，至少在今日。

就這樣沉湎於逸樂之中吧，直至殘忍的地步。

「你是個很溫柔的人喏，成瀨。」

溫柔這樣的詞彙並不常套用在成瀨凉的身上。
他並不抗拒這個評價，卻也不明白鶴川知良的判斷標準。雖然注視著他人，但成瀨凉也並不是萬物的先知，仍舊有許多弄不明白的事情，他無窮的好奇心推動著他繼續挖掘這個世界，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句，落下的音符與淚水都成為他收藏簿中的點滴。

「面對自己是勇氣可嘉，承認自己的慾望也很美麗。」

在無數個日夜，他會背靠那扇冰冷的大門，聽著被遺漏在外頭的色彩，偶爾他會聽見細碎的哭聲，像是就要滅頂般的悲傷，成瀨凉想要忽視那樣的聲音，卻總是忍不住伸出手。

他擁抱著少年，輕輕地拍著背脊。

「你又是怎麼想的呢？知良。」

「我是這樣想的——有些事情，你明明知曉他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但卻彷像個提線人偶般重蹈覆徹，好像不這麼去做就會全身不對勁一樣。那是類似於『傾向』之類的東西。」鶴川輕笑，成瀨凉大概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只是注視著空氣中的某一個點，「你有過這種經驗嗎？」傷悲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卻仍肆意貪戀這份難能可貴的溫存。

「美麗的事物總是伴隨著黑暗的想法，看見『美』，我就渴望看見它們破碎的樣貌——美麗的事物之所以會美麗，是因為他們有被摧毀的一天。」

「我會瀏覽暗網自我安慰呢，成瀨同學，即使這樣也很美麗嗎？」

安靜半晌，他又繼續說道。

「我喜歡所有漂亮的東西，所以我很喜歡成瀨同學，甚至對你起反應了。」將頭埋入對方肩頸，口氣稀鬆平常，大概是由於青年說了『承認』是件美德吧？他被迷惑了，從此將其視為真理。

美麗是一件既客觀又主觀的形容詞，普羅大眾給予這個詞彙一個標準，用量尺製成了框架，偏離軌道的便被貼上封條，黃黑的警示條纏繞著人，目光就在大腦之中，與慾望碰撞時便要鞭笞自己一番。

成瀨凉自然有自己的傾向，也許是在最開始便錯了調子，他不再按照樂譜演出，就像是談著即興曲，低落與高潮都成了未知，演奏完畢後那些糟糕的後果都被拋之腦後——也許這就是享樂主義。他那麼想著。

「其他人也會那樣做，不過是不同網站。」少年只是那麼說著，聽得鶴川知良的傾向也沒有動搖，美麗與破碎比起兩極，對成瀨凉而言更像是必經的過程，就猶如再鮮嫩的花朵也會枯萎，靈動的生命也可能被燃燒成一抹細灰。

「那你也想摧毀我嗎？」他仍能感受到鶴川知良的心跳聲，緊貼著的身軀傳來熱度，甚至是被緊抵著，少年問著，卻發出笑聲。

慾望就像是幼蟲，柔軟且脆弱，不斷地蜕下舊皮，最終吐出絲線結成蛹。
羽化成蝶卻不會是結束，脆弱而濕漉，所有的一切都在顛倒，倒錯的慾望會佈滿軟綿的蝶翼，直至變的輕薄卻硬挺，成就斑斕的雙翅。

在成瀨凉眼中，鶴川知良便是那正羽化的 蜜官 。
他們都是為了某些瞬間活著。

也許成瀨凉是為了得到愛。
也許鶴川知良是為了成就美麗。

天知道呢。

但那還是不一樣的。他想，心率是首不諧合音，不管如何都無法登上大雅之堂。在對話中，除性外的生理慾望逐漸回歸，想起從起床到現在都還每有喝過半滴水，但倒是足夠品嘗甘甜。

嘴唇碰到的地方還留著對方的餘溫。
他有些口乾舌燥。

「我從來沒有摧毀過甚麼。」被這麼一問，鶴川若有所思地開口。對於性倒錯者而言，倒錯的衝動與施虐性衝動總是交錯地難以分辨，但這樣的毀滅與想像僅存在於大腦皮質中。白花花的早晨，纖細的眼睫毛下翻湧著一片黑。指甲掐入肉裡，在對方那脆弱的頸部上留下一抹新月彎痕。隔著衣物，鶴川的手掌順著少年的脊背往下滑，好似雕刻家愛撫欣賞著大理石雕，身下慾望絲毫沒有消退的跡象。

「加害者有罪，但觀賞者從來都不會有罪。」

那你也想摧毀我嗎？在他耳中，聽起來就如同最誘人的邀請。

少年並沒有看上去的單薄，在襯衣之下的身子精實，繃緊與放鬆就像是克制本能的野獸，將獠牙與利爪收起，你正撫摸著他漂亮的皮毛，仰首，脆弱的頸部暴露無疑，可落下的視線產生錯覺，分不清是誰先露出柔軟。

他的笑聲低沈，就像是車流經過時帶起的震盪，石子在粗糙的柏油之上滾動與碰撞。

是這樣嗎？
像是氣泡一樣的疑問，觸及便會消散在空氣之中，混合著氧氣被吸入體內，從而污染呼吸。

所有的一切是環環相扣，加害、被害、觀賞、協助，就連漠不關心與視為常態都是一種罪惡。踐踏過陰溼的黑暗處，留下鮮紅的鞋印，不斷向外蔓延。

不。

「沒有人是無罪的。不過是可能在死前都沒被審判過。」

鶴川知良是，成瀨凉亦是。
但他們的一生才剛開始十多年，還要繼續赤腳走在漫長的踏板上，等著失足墜落，而審判的繩索會奪走他們的氧氣。

「成瀨同學，你肯定腦袋也不太正常吧。」他笑出聲，肆意地評論道。鶴川知良喜歡和合理的人相處，那些不合理的人只會讓他露出原始本性、卻也使他感到自由、靈魂被緊緊呵護與包容。

「甚麼時候連欣賞也有罪了呢？這樣大家不都不能上天堂了。」鶴川知良的偏執在此時此刻顯得純真又無害，這是他冥頑不靈又愚鈍邪惡的一面。依照成瀨凉此般說法，難道世界上每個人都得用石頭互相砸死彼此嗎？光是腦袋浮現這樣的想法，便浪漫美好地令他難受。

理想與罪，耽溺少年的體溫，他嘆息，熾熱地如同盛夏海風傾吐於少年暴露於寒冷空氣中的肌膚，眼角則因對方那低啞笑聲而沾染上鮮豔的紅，彷彿在盛宴中將葡萄酒一飲而盡，暈眩之際、同時卻又從來沒有感到這麼清醒。

像是點開了釣魚郵件後中毒的電腦，屏幕變成了藍色的，所有數據都成了數字代碼，最終不斷地發布微笑的符號，即便修復好了也仍舊不時的閃爍。那是顯而易見的異常。

「這樣所有人都會一輩子糾纏，不好嗎？」成瀨凉就像是日本怪談裡的取子箱，看上去是一個精緻的小木盒，搖晃時能聽見裡頭傳出聲響，卻不知道盒子內裡滿是淋漓的惡意和怨氣。他捧起鶴川知良的臉，又一次開口道：「那樣很好呢。」

他的眼裡的閃爍著光，像是期許那樣的未來。

「你很喜歡人呢。」看見對方眼中的光芒，他笑咧嘴，卻感到有些悲哀地開口。對於肉慾的模糊不安、情緒上的亢奮皆使得腦子空蕩無法順利思考，乾癟地笑聲從他喉頭裡擠壓出，好似垂死的知更鳥。在鶴川知良眼裡，現實中大部分的事物都是純粹、黑白分明的，成瀨凉的出現顛覆很多東西——兩具肉體貼近，雖意見相左，靈魂糾纏一塊，他卻仍看不清。

難以名狀者，生活於同個屋簷下，還有的是時間能夠摸透並理解眼前這人，不是嗎？這裡真的發生很多怪事，在這古怪遊戲中的古怪早晨，他幾乎能在空氣中聞到花朵因厚重濕氣而凋零的腐敗味，蝴蝶與蜂，那注定早逝的美麗生命。

「成瀨同學，是你誘惑我的噢，是你問可不可以接吻的——」鼻尖蹭了蹭對方臉頰，人間充滿苦難歡愉美與愛，「如果到時候因為跟你親吻而上不了天堂，你可要負責任。」

「但是我現在好難受，幫幫我吧。」

同床者卻總是異夢，他們能夠相擁、能夠交纏，也許會引起靈魂的震鳴，但卻不會變成另外一個自己，也許此刻就是在重複刻舟求劍的過程，徒勞卻浪漫的銘記此刻一同墜落深海的位置。

「我啊⋯⋯」

鶴川知良正向他索要著。少年的手輕輕一推，汲取暖意的熱源便傾倒在被褥中，仰躺著注視著自己，胸口、腹部，最終輕輕按壓著隆起的部位，又在鶴川知良的眼前收回帶給他焦躁的素手。

「可能沒辦法上天堂呢，知良。」

他靈巧的站了起來，笑的連雙眼都成了彎月，就如同要求接吻時的隨意，就連過分的在挑逗後離開也毫無負擔。

——下次，再來接吻吧？

青少年的慾望總是旺盛而健康，在這有些無所適從的情況下又更是如此。

然而，過山車停留在頂峰，就像歌唱至曲調高潮卻乍然停止。鶴川知良第一次感覺到心中似乎有接近於惱火般的情緒、折損的自尊、無法獲得滿足與撫慰的慾望、一點一滴醞釀，如同被奪走信仰的神職人員。然而，總算不再是漫無邊際的哀傷。

「成瀨同學——你說得對。」鶴川嘎嘎地笑出聲，就這麼維持著原本姿勢，深陷於人造柔軟質地，他兩眼瞪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嗓音卻甜膩地好似情人之間的蜜語。

安靜片刻，他瞅了一眼成瀨凉，笑意與怒意並存：「你還是下地獄吧。」

被迷惑的水手，尚未步入萬丈深淵，維持著最低生存限度。往好處想，這個吻能夠讓他在小木屋待上一天，貪婪地將光陰花費於閱讀和寫作上——但首先他得再度進到浴廁解決著焦躁難耐的窘境。

建構於光怪中的海洋，漲潮時分，濺濕他的雙手，世界迷濛。擁有藍色眼眸的少年好似搖曳危險的大海，又像是變化莫測的雲朵，讓人欲罷不能、永不厭倦。

若能有幸窺見他被摧毀的一刻、那樣肯定很美。

鶴川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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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鶴川中讓美麗的知良跟臭凉狗親親，開頭就是率性而為，結尾也是撒手不管的野狗行徑，凉醬的好感度系統應該全部都是代表負數的藍色吧⋯⋯雖然但是他就是時間到了想去散步⋯⋯
對的時候一直在尖叫旋轉滑倒繼續旋轉 鶴川中⋯太會親親了⋯（指點🈯️）親到一半還忍不住聊起來，好開心能讓凉醬說這麼多話！
結論： 讚啦！

謝謝成瀨中陪積分米蟲做任務⋯ 凉醬真ㄉ好萌好騷哦⋯一邊親親一邊說話真的好騷哦怎麼可以有那麼可愛的狗勾（中之非常想把鶴川推走並大叫讓我來）⋯每天都在跟朋友鬼叫⋯

成瀨中的文字實在是美得非常不像話我頭好痛⋯我每天睡前都吃ㄉ超級飽⋯尤其是比喻跟意象⋯很連貫又很新穎！而且好會聯想我真的是要爆炸⋯描寫水跟慾望就會整個段落看起來都很濕潤、描寫花草蝴蝶便會充滿動態ㄉ生機⋯（怎麼變得像閱讀心得）好愛凉醬也好愛成瀨中⋯⋯

你們真的是文豪強強聯手我要被你們殺死 用蝴蝶來形容也太聰明了吧我要瘋ㄌ 你們就是用文筆把我殺死的殺手 謝謝 超愛 你們真的我要死人ㄌ...這什麼天才
我被你們燒到牛牛直接燒沒ㄌ...

我真的每天都變成烤牛排⋯焦掉了

我的天啊…你們的文字……我的愛……
文學與性慾……你們的形容都那麼的美麗 勾纏著那些醜陋的情緒和回憶真的太美了……我無法說話…
流淚又想索求更多的知良好好看…好喜歡你們探討淚水…涼醬推開人真的好過分但太澀ㄌ吧…

我真的要瘋了這是什麼超好看的東西（心得被講光光震撼到已經無話可說）

兩位……好神…… （我不知道怎麼誇但我好喜歡）

WhiteLion22: 看到當下真的發瘋 成瀨中實在是比喻跟意象的天才⋯用蝴蝶來形容慾望實在是被嚇爛⋯

minchih_: 我好愛凉醬這個寶貝 頭好痛 他真的一回來會看到鶴川知良坐在床上生悶氣（靠北）

thisistsumi: 丹尼爾中 我也好喜歡你的圖片和文字！！！（怎麼偷告白）凉醬真ㄉ好澀情⋯好愛⋯

hgdx_03220: 成瀨中⋯鬼才⋯對交流ㄉ每一天都被震驚到ㄌ⋯&你ㄉ電影要上映了嗎（每日一問）（不要打我）

larva0410: 歐買尬謝謝湊中的喜歡 成瀨中的文筆實在是太美麗了⋯⋯

現在才注意到鶴川中我真的是好後悔（咬手帕）你們真的是好會寫，藤木企劃是什麼文學大師交流天地嗎？？？我好喜歡你們用的每個比喻還有典故我一直氣喘吁吁……最後推開真的太過分ㄌ……我彷彿在看經典文學還在等你們出續集……超好看的

g1lasses: 歐買尬颯中ㄋ好!!! 我好喜歡ㄋ的漫畫（尖叫）國王遊戲偶也有偷偷看...颯實在是有魅力到我超級吐血（怎麼在這邊說）謝謝ㄋ的喜歡...成瀨中的文字真的好漂亮!!!推開人ㄉ凉醬非常火辣...鶴川之後大概會在床上一邊看書一邊生悶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