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兩日的失血和跟不上補血速度的白吐司多少還是對身體造成了負擔。

本就面色蒼白的速水裹著襯衫毛衣和搶──借來的運動外套，圍著已經沾了點塵埃的水藍色圍巾蜷縮在他這幾天都待著的老地點。在木屋區內的小樹林被遠方零星的光點照耀，在不知不覺間第五天也即將迎來尾聲，而再兩天這個遊戲似乎也要結束了。

昏昏沉沉的少年閉上眼睛，在失血、低溫與疼痛的交錯作用下罕見地睡了過去，還睡到蜷縮起來的身軀倒了下來，占了路邊的一小角，活像個突出的路障。路障的位置更是恰恰好，位在數個石燈籠的陰影之間，彷彿一開始就是為了絆倒人而存在的地形現在完全變成了一個暗夜裡的陷阱，等待任何經過的倒楣鬼跌個狗吃屎。

國王遊戲正式開始已經第三天了，果然隨著日子過去，指令也越發困難，古藤轉了轉被扣了一整天的手腕，不論精神還是身體都有些疲憊，緩慢的拖著腳步回宿舍。

恍神間，他絆到了某個凸起物，緊急扶著一旁的石燈籠，低頭一看地上那團黑影還穿著學校的運動服外套。

屍體？古藤慌了一下，但仔細一看還有微弱的呼吸起伏，他蹲下身來用手推了推那縮成一團的球。

「同學？」

屍體起床

屍體毫無反應就是一具屍體，呼吸逐漸微弱，體溫十分冰冷，簡直殺人棄屍現場。

只得到一片靜默的古藤稍微使力把對方的臉扳至自己的方向想查看狀況，結果是這三天頻繁見到的學弟，臉色從蒼白變成死白……不、就這麼放著不管真的會凍死，冬夜山區的低溫可不是開玩笑的。

「速水？你聽得見嗎？」
古藤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臉。
「你的宿舍幾號？我帶你回去。」

地上的屍體突然睜開了眼睛，從睡到醒只間隔一秒，簡直堪比殭屍復活。速水眨了眨眼，打了個呵欠，慵懶地伸懶腰後瞇細眼睛看清來人。

「早安，好巧啊。」在大晚上的說早安。
他想從冷冰冰的草地上撐起身體，包著繃帶的左手在碰到地面時像觸電一樣縮了回來，最後只靠右手把自己撐起來。

「剛剛學長是在說什麼來著......我沒有要回宿舍。啊，外套明天還你。」
講起話來聽起來有點含糊的速水又打了個呵欠。他揉了揉眼睛，因為貧血而還沒完全脫離想睡的狀態。

一時間不知道這傢伙是在裝睡還是真的剛醒，但去深究這個實在沒有任何意義。

他看了一眼被地板沙塵弄得髒兮兮的外套。
「算了吧，外套你回學校再還我。」

目光掃過那人包著繃帶的左手，畢竟連兩日都有傷害自己或他人的指令，昨日已經見識過對方在自殘這件事沒有絲毫猶豫，古藤猜想這傢伙肯定釘的不淺。

「不回宿舍的話，是你還要繼續躺在這嗎？」
古藤就這樣蹲坐著不動，盯著速水下一步要做什麼。

「......」
敵不動我不動，速水回盯著古藤，但好像沒有等到對方的下一步。什麼，這次是輪到自己先嗎？學長不是很討厭自己主動嗎？(沒有。)

「是有這個打算。」他停頓幾秒，思量一陣，不知是不是因為連著幾天下來的應對覺得麻煩而坦白說：「我不想回去宿舍。」

「為了避免學長誤會，我並不是跟室友鬧不合。」擅自預設立場的速水才比較失禮。不過說到這裡他又閉上嘴，跟往常一樣話只說一半就停了。

「哦——」哦什麼哦。

「所以你這幾天都睡在、」
古藤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樹林。
「這邊？」

「然後只穿……」
他伸手捏起外套布料的一角，運動外套是常見的防水透氣材質，並非用於保暖的衣物。
「這個？」

是老媽看見死小孩只穿一件衣服在外蹦跳準備發飆的語氣。

「......」

古藤的笑容越燦爛他越清醒，彷彿感應到危機來襲的野生動物，速水渚以的速度試圖從那件運動外套金蟬脫殼。

非常普普通通的速度，根本就是當著人家的面把外套直接扒掉想閃人。

「還想跑啊？」以速度力道揪住速水的衣領把人扯回來。

「你真聰明，拿了一堆積分準備換感冒藥是吧？還是你的選擇是乾脆冷死或是被沒注意的同學不小心踩死？」

其實也沒很大力，因為對方動作也不怎麼快，還以力道一手刀敲在對方腦袋上，這個動作其實不必要，很難不懷疑有報復的心思隱藏在裡頭。

「給我過來。」
雙手從後方把對方架住，站起來開始往步道一旁的長椅上拖去。

貧血低燒還被給了一刀的速水渚暈頭轉向，像是待宰的烤乳豬那樣被古藤拖去步道旁邊的長椅上。

「學長，你好多管閒事。」從貧血恢復過來的第一句話簡直就是找死，速水‧做死‧渚。不過話雖這麼說，比起嫌棄，他的語氣更像是覺得困惑跟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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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一開始到現在，從他在校園角落拿死去的貓狗屍體解剖被對方發現開始，這個滿口社會道德禮儀規範的學長的行動讓他越發不解。那種違和感一直讓他難以形容，他總覺得好像快抓到了點端倪，但又說不出是哪裡覺得奇怪。
⠀
也可能奇怪的是他自己。

「謝謝誇獎，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古藤把人拖到椅子上後，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屁股坐在速水旁邊，手還壓在他的肩上。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古藤豎起食指，笑著說：
「一、在這裡等我十分鐘後回來。」
語畢，他豎起另一根手指：
「二、自己跑走，但接下來的幾天除了國王遊戲的指令外，還要跟我玩捉迷藏。」

「被抓到就完蛋的那種，懲罰絕對不會只有在這個園區裡面，回到學校你也跑不掉。」

古藤把手放開從長椅上站了起來，把被速水脫掉的外套扔回對方身上，小跑步的朝宿舍方向離去。

「.....................」

速水第一次覺得做指令比面對這個人還要更簡單。不對，應該說絕對是更簡單的，只是事到如今他才覺得這個人好麻煩。

他把外套穿好，整個人像隻貓一樣蜷縮到長椅上，思考著到底是要悄悄逃走還是留在這裡。總覺得不管選哪個都很麻煩，而且要是隔天的任務還要找別人做的話他可能也找不到人幫忙，嗯......

......但他突然不是很想再找古藤做任務了。本來還以為這個爛好人正義學長是好說話，結果是好麻煩。速水在腦內進行一場誹謗他人的演講會，不知不覺間十分鐘就過去了。

古藤從行李裡面撈出一件外套，又抓了幾包原本就從家裡帶出來的蘇打餅乾，還有每天發放物資中的剩下一半的礦泉水——今天他極力避免喝水，免得要苦了銬在一起的同學跟自己跑廁所。

確認要帶的東西都帶齊後，他又風風火火的跑回樹林間。古藤其實沒怎麼在思考，全憑一個衝勁在做事。

其實速水跑掉就算了，古藤慢下腳步，看著長椅上那捲縮成一團的黑影——就算跑掉他也不會去找，而且剛剛的威脅他一覺醒來就會拋在腦後。

溺水的人要伸出手才能夠被抓住，他甚至不知道速水到底還在不在水裡。

「拿去，衣服一樣等回到學校後再還我。」
內裏鋪棉的連帽外套是被硬塞進行李的，家人總是嘮叨著別著涼，古藤只好一同放進行李，他把外套蓋在那人死白的臉上。

「外套口袋裡有餅乾，水我放在這邊。」
把水瓶放在長椅另一側，古藤稍微喘了一下氣，冰冷的空氣灌進肺部讓他胸口發疼，想差不多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全憑造化。

速水其實沒有注意到古藤回來，直到他的視野被一團布蓋住。

對方講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行動都讓他無法理解。被外套蓋住的人遲遲沒有動作，就連去把外套從自己臉上拿下來都沒有，靜得彷彿一尊被遺棄在路邊的雕像。

黑暗總是緊跟在後。他跟鴕鳥一樣蜷縮在那一小片黑暗裡，在那裡他不用看見任何東西，就連平時總令他困擾的耳語好像都消失了。也許是低燒的關係，也許是貧血的關係，也許是因為他的左手、耳朵跟舌尖都突然發疼的關係，他只是縮了下身子，沒有把那件外套拍掉，但也同樣沒有接下它。

他聽著古藤紊亂的呼吸逐漸平緩。在寂靜之後，布料底下終於傳出了一點聲音。

「你──」

平時伶牙俐齒的話沒一句出得了口，他思忖半天只冒出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

「──是不是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他其實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從他嘴裡滾落，但他還是說了出來。

可能是因為身體不適，他的聲音跟前幾天相比聽起來有氣無力。

古藤看對方動也不動，猜應該是又睡著了，正準備要慢慢退開回到宿舍時，那團球突然有了動靜。

古藤停下步伐，靜默了許久。

「你能給我什麼？」
「突然的一巴掌？十毫升的血液？被解剖的小狗小貓？」
古藤放慢了說話的速度，摸著脖子上的頸圈。

「昨天在說握有選擇才能活下去的人現在一副快死了的模樣。」
就算會被項圈勒住，古藤還是仰頭看著被枝葉遮擋的星空，也只有遠離市區的光污染才能看見這份景色。
「你有選擇拒絕的權利，我保證我再也不會管你，睡路邊、自殘感染、拿釘子往身上戳幾個洞都不關我的事。」

「但我想問你，」
古藤把目光從天空中的無數星子收回，看著長椅上蓋著外套的速水。
「你現在還在水裡嗎？」

真是個爛透了的譬喻。

他的腦袋裡飄過的思緒低語著。

是在逞英雄嗎？真是跟名字如出一轍。水有很多種用途，何況有誰會把這種譬喻掛在嘴巴上？暗諭有什麼意思？又不是伊索寓言。

人類明明每一個都一模一樣。昨天不是還在發火嗎？莫名其妙。一個兩個都一樣，每個人的臉也都長得一模一樣。像是撲克牌一樣，前一秒在正面、下一秒在反面。像是硬幣。也像是燈光。亮的時候是一種樣子，暗的時候是一種樣子。有些人的燈消失了後就再也不會亮起來，像是煙火一樣轉瞬即逝。

像是那個他已經快要記不得形貌的女人。

低語聲隱隱回到他的耳畔，在不自覺間他抓緊那件悶著臉的外套，總覺得狹小的空間令人窒息。

是或不是在水裡有什麼差別？反正你終究沒有選擇權。就算是又如何？就算不是又如何？海底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就連燈光都沒有。

那片包裹著他的深海令人安心。最起碼黑暗不會背叛他，既不會給予希望，也不會使人絕望。那裡沒有光，自然也沒有影子。那裡什麼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繁雜的思緒之間，那件外套從他的臉上滑落。寒風吹得他直打哆嗦，他瞇了瞇眼，總覺得有點想吐。他不喜歡那種感覺。胸口堵塞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掉出來了的感覺。

他抬眼，覺得路邊的石燈籠刺得他的視野有些模糊。他感覺自己的五官擠在一起，沒有辦法好好辨識面前的人影；一切都被黃色的光暈染開來，似是畫布上打翻的水墨。

肯定只是因為身體不適而已。

他的肺部擠出一聲短促的呼吸，像是一顆微小的氣泡。

那種事情他想都沒想過。

湖泊般的藍映著海底見不到的漫天星空，他不發一語，別開視線。

「都不講話那我就當你還沒拒絕了。」
古藤上前又把外套蓋回速水頭上，這次倒是記得沒把臉一起遮住。
「但衣服要洗完再還我，還有不可以穿別人的外套睡地板，很髒，要睡就睡椅子上。」

他呼出一口白霧，總覺得氣溫又下降了點，希望趕緊天亮回溫，但想到指令頭又開始疼起來。

「還記得我宿舍在哪吧？你隨時可以把東西還我，放在門口我就知道了。」
古藤看了一下手錶時間，不早了，再隔一個小時新的指令就要發放，原本的健康作息被這一切打亂讓他懊惱不已。

「晚安。」

好冷，真不曉得速水前幾天是怎麼在外面過夜的，古藤吸了吸鼻子，踏著碎石子鋪成的步道，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木屋。

莫名其妙。

一堆說教之後又有四個字飄過他的腦海。說是這麼說，速水盯著古藤慢慢離開的身影，在對方走得遠了些後才又從喉頭發出聲音。

「你都沒想過我會反過來害你嗎？」

他其實不知道對方到底有沒有聽見，但他感覺自己多花了點力氣說話，也許音量也有被拉高吧。他的嘴邊跟著冒出白霧，那是水蒸氣在空中結冰的現象，他知道──但他從沒那麼覺得這些白霧擾人安寧過。伴著一次又一次的呼吸吐出的白煙像是在水中吐著氣泡的魚。

他稍稍回過身，轉頭看往尚且明亮的木屋區，還有朝著那裡回去的人。

他就連自己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莫名其妙。

「沒力氣就少說一點話！」
古藤側過頭看著後方，卻沒有停下腳步，回應的音量不大也不小，但應該是能一字不漏的傳達給對方。
「有什麼事白天再講！」

木屋區暖黃色的光已經可以碰觸得到古藤了，而小樹林裡只有幾盞石燈籠與長椅上那人的頸圈散發幽幽螢藍。

他不應該把人留在那裡，古藤想著，但強行帶出來肯定沒過多久又會跑回去。

不是自己走出來的就沒意義了。

東京市區應該沒那麼冷吧？希望他們穿得暖一些，他在外頭想見的家人們，感情會讓生命變得沉重，連著每一個相遇相識的人。

古藤打了個呵欠，又被冷空氣凍得咳了幾聲。

「真是輕飄飄的人。」
古藤喃喃自語說著，往那盞屬於自己宿舍的燈光走去。

暖黃的燈光把人的身影染得模糊。速水在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後才慢慢把那件厚實的外套穿起來。

這大概是他穿過最厚的外套了。過不久他八成就會嫌著太熱而脫掉，速水想著便要起身回到扔在草地上的行李旁──但他停下腳步，再度縮回椅子上。念著這件衣服不是校服而是別人的私服，好吧，他就這麼一次好好保管這件物品。這件外套也不知道多少錢，他不想賠那個好麻煩的人，也不想再更加扯上關係了。

襯著棉的外套相當快速地蒐集了他身上僅存的熱度，隔絕了外頭的寒氣。上升的溫度侵蝕他的指尖，凍僵的身子慢慢舒緩，他在那刻才突然感覺到了寒冷。

凜冬已至。他呼出一口氤氳的煙，白霧的對面，木屋區的燈光依舊明亮。

正義、善良跟憐憫都是不諳世事的傲慢。對所有人溫柔等同對所有人殘忍，無止盡地散布溫暖只會顯得善舉變得廉價。他也以為古藤是類似那樣子的人，為了滿足自己而行使正義或是善行，糾正撻伐他們自以為的惡以彰顯自己的善，是與惡人無異的善人。

──至少他以為是那樣的。

但他好像又不是那麼確定了。

──好冷。

他又呼出一縷細煙，像是燃起的烽火，冉冉上升，消散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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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水真好看，你好會畫圖...長文大師是你...

EIYUU0701: 我才要謝謝古藤，古藤我的劇情超人，暖男第一名⋯⋯奇怪我不是想吵架嗎⋯⋯（⋯

我要哭了.......幹你們好會打字...........速水....沒錯....不是自己要出來就沒有意義... (心疼地把人包起來

& 我真的會變古藤的狂熱粉 老公找像這種的準沒錯吧(幹

Furue_zzz: 你別哭⋯⋯至少他有在呼吸了⋯⋯會不會走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喔）

&那你下一步就是開始相親了，我支持你（古藤&古藤中：？

我越看越覺得速水跟古江感覺...不會講話....天啊(幹

Furue_zzz: ？你想講什麼好好說清楚喔（幹你娘

(發抖離場(幹

Furue_zzz: 不會講話不行啊不管會不會講話我都要成為少爺的跟蹤狂啊（在底下放肆（幹

幹我快笑死我要封掉(差點被飲料噎到 但我覺得他經過看到速水這樣好像也不會插手... 難道他是冷漠的爸爸?(古藤:?

Furue_zzz: 我倒是覺得一般來說都不會插手的吧 奇怪的是古藤（幹你什麼意思？）但真的謝謝古藤這麼照顧他，感覺速水可以死得更精彩了（多想要人家死&沒禮貌

笑死，但我覺得古藤沒有很好啊？他只是東西放著然後看你會不會吃，會吃就繼續餵（當人家野生動物？

EIYUU0701: 小心點，隨意餵食流浪動物他們會跟你回家(中之跟回家(幹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