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望被衣料掩蓋的平坦肚腹一眼,進食對於「惡魔」而言毫無實質意義,若要給予形式定位僅是填塞興致,猶如嚐食主菜前夕的粗劣替代物;不得不承認這副軀體略顯棘手,儘管冠上超越常人的「不死」……依附血肉流竄的活絡氣力仍會一點一點地耗盡,甚至進一步影響機能的陷入愚蠢昏厥。
合起手邊書冊前往控管藏書進出的櫃檯,提筆在借閱簿冊的空白欄位簽字,隨後轉身踏出圖書館的沿著堅固旋梯一階階走下。
推開一樓那扇隔絕裏側的單薄門板,穿越相連飯廳領域的長方窄框,不失時節氛圍的擺置品與柔和壁牆嵌合一體,列位中央的主體桌椅足以容納諸多人數共聚,此刻並非公定的用餐時間,無人使用的漫長沉寂彷若帷幕籠罩一切,僅留一絲與空氣並存的餐食餘香,自然食材混雜人工研磨的殊異香料、以及執掌鹹甜酸苦的濃淡調料;或許是難以統整每位戰士的生活作息、因應隨時補充體力以備作戰、抵消心神積存的疲乏壓力,無論何時皆供應固定份量的溫熱美食,即使菜餚內容無法滿足個人喜好,也能自由地請求侍者額外準備。
「這次……就不幫他留一份了。」腦海憶起昨晚因挑逗誘發無可收拾的徹夜纏綿,唇瓣熱度、粗糙撫觸、煙草氣味、低沉喘息、黏膩韻律、露骨言詞;因腫脹難耐而挑釁催促、因過多歡愉而奮力抓撓、因缺失理智而沉淪瘋狂,次次親暱深交猶如互換燃盡彼此的灼熱諾言,一早睜眼卻與搪塞身側位置的異能魚隻沉默對望,理應環摟入眠的那名男人不知去向,流連情調的溫存餘韻被冷水潑澆般瞬間消散。
「就算要出門,至少該留個字條吧。
」
為何需要為降溫期望傾倒埋怨?為何需要為不在現場的殘虐存在憂慮?
跟隨彆扭的喃喃自語朝向出餐區域邁步,以電能運作的精密器械正為食物保持熱度,自己從中拿取一份配分完善的新鮮餐點,炊煮恰當的晶亮米飯、多時熬製的柔潤湯品、翻炒得宜的深澤蔬菜、妥善香煎的軟嫩肉排、漂亮削切的數枚果片、淺褐微彈的凝凍甜點,侍者們是否考量攝取的營養成分左右肉體變化,一餐之中從未重疊相同種類菜色,反倒毫無偏頗地精算均衡比重。
環視周遭依循直覺選擇一處位置落坐,將微沉餐盤置放淨空的整潔桌面,再以銀白湯匙舀起易於入口的份量移送嘴裡,一下、又一下規律的從緩咀嚼,不單是享受如同躍動樂音的豐富滋味,同時動手翻開書籍以細繩暫作記號的頁面,讓思緒重新銜接前刻中斷的艱澀文辭。
因為無事可做而在大宅中穿梭,四處遊蕩間發現空氣中傳來人類食物的氣味,銀色的鞋跟敲在地板上,思考幾秒後決定前往香味的來源,長髮在陽光下隨著主人的步伐在背後泛起波浪般的舞動,庫恩一時心血來潮步入不曾進入過的飯廳,本想隨意看看打發時間,卻在其中發現某道眼熟的紫色身影。
「喔?今天是吹了什麼風,令我們的提琴手演奏家大駕光臨?」
語氣裡帶著戲謔,庫恩隨手拿了杯咖啡,惡魔不會感到飢餓感,但他倒是對眼前的半個同類很有興趣,隨著鞋跟叩在地板的清脆聲響,無視對方些微抗拒的神色和皺起的眉頭,庫恩自作主張在凱倫貝克對面的位置坐下。
「我可沒看見這裡有聖歌隊或演唱家需要你來伴奏呀。」
有點兒壞心眼的調侃對方,凱倫貝克嚇人的眼神絲毫沒有令庫恩打退堂鼓,反而愈發令他覺得有趣,沒辦法,自從來到星幽界他的生活就平淡又無趣,難得有機會與過去的人獨處,他可不打算輕易放過對方。
「嗯?」吞嚥滯留口中充分咀嚼的濕潤飯菜,轉而打算品嚐肉類點綴的橙橘清湯,由戲謔口吻組織的浮誇言詞打斷獨處分秒,那副輕佻聲調猖狂地彰顯來者身份,無法及時出聲制止、無法即刻出手阻擋,對面空位未經同意被大剌剌地佔用,一口氣將原有自在壓縮至提防戒備ーー縱使記憶跟從沉眠封閉數年,尚未遺忘眼前男子名為「庫恩」,或許為得匹配非人的懸殊地位,衣裝風格暴露無瑕的精實身材,微妙品味令高挑曲線一覽無遺,連帶優美外貌也僅是掩飾真身的虛偽皮囊。
美麗、嗎?
近似花言巧語的甜美欺瞞,猶似甜言蜜語的美妙矇騙,更多是一步步攏絡人心的精巧利誘,看似百般無害卻犀利帶刺,聽似百般悅耳卻狂妄污濁。
明明深知自己抱持絕非友善的敵視態度,縱容慵懶的搭理姿態擺明拒絕離開,那對藍紫眼瞳赤裸地投來厚重興味,就像下一秒便要生吞活剝的解析掌中獵物;一時半刻無從脫離不請自來的無謂「社交」,同為惡魔立場藏匿真實是無用之舉,互探捉摸的深沉心機恰似一面繁複棋盤,雙色棋格羅列對等的優劣制約,何不正面接招對抗呢?
突破厭惡成見的掀翻沉默布幕,放下印有詩篇的艱深讀物與無辜餐匙,瞇細眼瞳收斂面容餘留的冷冽不悅,起身拿取一只銀夾、陶瓷圓罐,毫不客氣地開蓋夾弄方糖置入未受調味欺凌的濃烈咖啡。
啵、
凝固方形受熱擴散為雪白細粉,晃蕩漣漪夾帶瞬逝的零碎泡點,一顆、二顆、三顆、四顆、五顆、六顆、七顆、八顆、九顆、十顆,特意忽視庫恩本人是否偏愛嗜甜,僅僅遵循揶揄寬度持續增添數量,借助攪拌溶解的堆疊甜度不但消解不快,大幅增長的沸騰愉悅催促自己將杯盤朝前推去些許。
「我才想問呢,一名不需
進食的惡魔怎麼來到飯廳浪費時間?
」
單純為了休閒享用咖啡?
純粹為了體驗濃黑液體的極端苦澀?
不,肯定不是如此。
內心排擠彼此皆知的膚淺理由,興許是互看不順眼的無禮挑釁?炫耀戰鬥獲得的獨到藏品?宣揚冗長枯燥的美學理念?交換打發時間的歡快利益?
惡魔注視着對方不斷加入方塊狀砂糖的舉動,凱倫貝克此刻的行為與平常在其他戰士面前成熟穩重的形象相差甚遠,甚至可以說是接近孩童般的幼稚。
「誰知道?也許是一時心血來潮吧。」微笑著拿起被加入過多糖份的咖啡,毫無顧忌地輕啜一口,味道微妙得足以令一般人眉頭一皺,但庫恩沒有在那接近完美的臉龐上展露出半點愉快以外的情緒,畢竟現在對方臉上的表情才最值得品嘗。
已經忘記有多少次、在庫恩接近無盡的時間裡,他早已太習慣人們的喜愛和追捧,不論年齡性別,在庫恩的記憶裡早已見過太多次人類在他面前刻意討好的表情,多到令他生厭。
所以凱倫貝克此刻的言行舉止,雖然有些幼稚,但也足以令他產生接近喜悅的情緒。
「雖然不需要進食……」動作優雅卻又帶點慵懶地放下茶杯,「但在過去為了融入人類社會,我也會與人一同用膳。」當然他對食物的味道毫不在意,庫恩偽裝進食的目的從來只是另一端穿著人皮的羔羊。
進食的同時他也會觀察,彷彿評估即將被他吞噬的食物活著時的習慣般,高位的人進食時相當優雅,對餐點也比較考究,卻很多時候會忘記佔有過多資源,時不時會因心情或口味就捨棄別人窮盡一生也無法品嘗半口的佳餚;而窮苦的人雖然會對盤中餐感激涕零,但進食時的樣子著實滑稽又可笑。
「整體來說,人類在進食時意外地會放下大部分的心防,無論是國王或乞丐在食物面前都會抱著相同的慾望,畢竟食慾是人類為了生存下去殘留的本能。」
儘管對人類的行為觀察入微,但真正能填滿惡魔那永不消止的飢渴的,唯有人類的靈魂,愈是純粹更愈是美味,人類的文明就算再發展千萬年,也無法用任何食物取代靈魂的美味。
「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用那套理論說服我。」面對嚥下甜膩咖啡的從容舉止略有不滿,彷若自行推演的一步棋路被算計堵截,不得已只得維持柔軟的自制情緒,撐頰無視充塞虛假的懶散優雅。
本能。
任何存在皆息息相關的核心根基,現時化為一根利刺深扎意識,整個人彷彿佇立光裸鏡面凝視分歧的相異自我,那條纏縛歲月的分水嶺模糊存在定義,提醒這具不死軀殼不再踏向成長、不再邁向衰老,那麼、激發一切行動的生存本能究竟為何?
身為監督生的優越人類?身為超越者的復仇惡魔?
二種極端衝突造就螺旋牢籠,無論是骨骼、血肉、心神、靈魂皆被密麻鎖鏈拘束,一側垂危拉扯、一側控制支配,難以各自分割相提並論,無從以實質托秤衡量共存輕重。
融入現世社會的自己是「 」?
踏上演奏舞台的自己是「 」?
從陶罐取出一顆糖施力緩緩地揉碎,正方形體由一丁點缺角進階至完全消滅,名為「生」的諸多意欲化為「死」的獨一執念,細微顆粒暗喻優雅之下的相等殘酷。
心底明瞭庫恩那串言語的反面含義,體內一半從未抑止的無盡飢餓再度向內侵蝕,那把形同軀體一部分的札吉毫無節制上限,無法計數殺戮多少、吸收多少靈魂,缺一不可的相應共鳴讓彼此無從逃離相連呼喚,自己無非是一個擁有欲望之者,以往曾是、往後仍是,好似儀式的矛盾用餐應是尚未完全朝向惡魔偏移的最後人性。「惡魔在欲望面前與人類有何不同?我可是知曉的,人類食物無法填滿你的飢餓。」
彷如參透唯一弱點而漾開輕笑,傾身以沾黏糖粉的手指輕劃對方微潤唇瓣,再者得寸進尺的帶予譏諷下移至喉間挑滑,順應略帶古龍水淡香的吐息韻律,壓低音量傾吐露骨的「進食」密語。「那麼、飢腸轆轆的你……對於星幽界的魔物靈魂有何感想?還是、你對惡魔產生了相同興趣?」
「我可憐的凱倫貝克,無法被滿足的應該是你吧。」
惡魔瞇起眼,敏銳地捕捉凱倫貝克眼中閃過的猶豫,彷彿在森林中嗅到血腥味的野獸,庫恩唇邊的笑容進一步擴大,任由對方撫摸樂器的指尖滑過他蒼白的脖子,有點癢,但比不上庫恩胸口裡那股等待獵物上勾的快感。
「如果你考慮過以星幽界魔物的靈魂為食,我真誠地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庫恩拿起杯子再次輕啜一口,在凱倫貝克詢問的目光下晃了晃咖啡杯,「真要形容的話就跟這杯特調過糖黑咖啡一樣,味道不好又無法果腹。」
為何剛才庫恩不抗拒凱倫貝克的惡作劇,因為他喜歡小提琴家難得的壞心眼,在作為惡魔方面比凱倫貝克久遠太多,在庫恩眼中凱倫貝克那半人類半惡魔的行為實在有趣又可。
「凱倫貝克啊凱倫貝克,
你不夠邪惡,但也不夠善良。」
「我沒有興趣吞噬同類的靈魂,但對你,我的確覺得感興趣。」動作優雅流暢地放下杯子,庫恩翹起單邊長腿,對眼前的男子露出審視的眼神。
只要紫髮男子一天還是惡魔就沒有吞噬下肚的理由,但若是凱倫貝克的天秤偏向人類一側,那他的確足以成為一桌盛宴,到那個時候庫恩很樂意把對方的靈魂撕碎,囚禁在他眾多美麗的鏡子裡。
「真是傲慢啊,自古以來為快樂而墮落的惡魔,居然用這麼草率的基準評斷善惡?」明明不是高等權位的聖潔神祇,一絲虛妄的不實憐憫撕扯愚昧,夾雜個體觀感的犀利指標並非極端傾斜,有所保留尚未明言的粗劣中立。
是與非;為何常理總是以二端界定一件瑣事、一處位置、一個常人?
這顆心臟不再擁有純粹良善,註定沉淪名為「作惡」的污穢深潭?這副靈魂未被墜落的邪惡全面污染,注定走上名為「和善」的清淨道路?一名披裹惡魔外皮的人類又何須以奢華話術辯解?不需要?或者、根本不必要呢?
一股殲滅食欲的作嘔酸澀暗自湧上,猶似玷污優美旋律的不協和噪音,理智雖及時抑制焚燒精神的灼灼怒焰,滯留對方纖白喉頭的右手卻提前展開行動ーー
為所欲為的撫觸沿著鎖骨線條來到胸膛肌理,有別於磨蹭質料的細膩擦音,強而有力的陣陣悸動潛藏真實本性;時時刻刻為醜陋而咆哮抗衡?分分秒秒為美麗而振奮歡騰?手指特意隔著單層衣料於敏感部位輕搔,略微劃圈、輕巧撩撥,接續移往左右敞開的白淨衣襟,不光是出力扯緊的收束放蕩裸露,順帶扯近讓彼此距離密合相貼。
「惡魔啊惡魔,你還真是
溫柔呢。不巧的是我對你不感興趣,但是、
它可就不同了。
」
偏頭於異端尖耳呼出一口輕氣,一道隱含警惕的鋒銳告誡劃破曖昧,除卻既知的極少人等,自己從不主動在他人面前揭露能力,暗自謹慎地維持那條分界,進犯、守護;迎擊、抵禦,倘若眼前存在於自我認知之中被納為敵者,即便是館邸熟識的友好戰士,滲透聽覺的優柔音色能夠輕易化作傷害利刃。
在意志徘徊的本心忠實地編組淺薄義務,這道枷鎖流瀉知難而退的淡漠威嚇,對於揚起興趣波瀾的惡魔而言……究竟是無關痛癢之事、抑或當作茶餘飯後的打趣閒話不得而知。
沒有留意男子精打細算的審視神情,不在乎已被抽絲剝繭的渾濁心思,食指纏捲一撮湖水綠澤的細長髮絲,不僅體會無可挑剔的滑順觸感,更以鬆軟髮尾在對方鼻尖落下彷若「戰帖」的致意搔弄,而後一點一點地鬆開恢復正常間距,抹消這份由惡魔起首的秘密交集。
端正地坐回原先座位,抽拿薄軟紙巾拭去桌面微黏白粉,同時一併整頓使用的餐具與餐盤預備攜回房間,自己並不情願謊報理由留下浪費食物的偏頗印象。「那些話、我就當作是讚美收下了。」
「那你又怎麼能用草率、或不草率來評價惡魔的標準呢?我們比人類歷史記載得更遠古,自然不需要遵守幼兒的價值觀。」庫恩玩味地回答,故意把氣氛弄得曖昧不清,要知道惡魔都善於狡辯,喜歡隱藏在文字中,「致於你的那句傲慢,聽在我耳朵裡只會覺得是種讚揚。」
無可否認看著凱倫貝克內心糾結的神情確實令人愉快,那殘存的人類部分在小提琴家身上掙扎,他被擠壓、發出微小又矛盾的音色,如果可以,庫恩真想把凱倫貝克推到道德倫理的邊緣,再兩手一推看看他會向哪邊倒去。
思考中胸前露出的肌膚已被對方微暖的手指輕輕滑過,原以為凱倫貝克會扭住他的脖子,但對方只在短暫停頓後,改為拉起他的衣領。
——連一點痕跡、一點痛楚都沒留下,還真是體貼到惡魔失格啊。
如果是庫恩的話他無疑會扭住凱倫貝克蒼白的脖子,他會把化成利爪的黑色指尖陷入皮膚裡,再享受地欣賞對方痛苦的神情。
——說到底無論是惡意還是善意都遠遠不夠,不足以成為惡魔或聖人的你,到底想往哪裡走呢?一直在中間排迴可是哪兒也去不了的呀。
眼看凱倫貝克放下自己的長髮,庫恩瞇起眼睛,他還不想太快結束這場難得的娛樂,在這無盡的時間裡,庫恩想更多地欣賞凱倫貝克逐漸墮落的姿態。
「喔?難道你還想用你那引以為傲的小提琴為我演奏一曲嗎?」理解凱倫貝克口中它的本體,庫恩輕啜一口咖啡,「這可真是讓我期待不已,請提早通知我,我會挑選最適合的禮服到場。」
「當作讚揚有何不可呢,當你獲得越多快樂,終有一時會被失落反噬。在這個無法以利益交換、無法締結契約的世界之中,我倒想看看你為『飢渴』瘋狂的模樣。
」
不否認橫渡見解的冷冽高傲與優雅交疊,人類因狂妄扭曲的變轉已非罕見,惡魔呢、那會是何種樣態?那會留存何種斑斕形跡?
油然而生的遐思鋪張稀薄輪廓,進階打撈長久沉沒的奇特求知,主動拎拿存納充足咖啡的玻璃壺器,伴隨一絲絲浮冒醇厚氣味的溫熱,黯沉色調宛若上等絲絨滑入對方使用的窄狹瓷杯,因飲用大幅增添的空曠面積重新被填實,三分、五分、八分,柔軟液面沿著杯緣曲線服貼,超越延展的微鼓半圓達到承載限度,下一秒好似便要崩塌朝外溢流。
啵嗒。
彷彿反映能力的精確掌控旋律拍點,在滿溢前一刻恰好停歇,由傾斜壺口垂落的圓滴漫開相應弧圈,重申一開始針鋒相對的飢餓話題。悠遠定理不曾偏袒任何一方,人類需要主要目標鞏固存活,惡魔則需填塞空虛藉以延續生存,欲望與貪婪反覆地無盡纏繞,相互啃食、互相利用、相互取信、互相背叛,緊密依存的互補平衡編造可悲循環,一者繼續醜化陳腐的粗糙索討,一者持續美化變質的精緻成真。
「你明明什麼都不懂,榨取他人痛苦是個不明智的選擇。眼下沒有重視的人事物,如此空虛的你又是為了什麼在星幽界遊走?」一來一往的尖酸交談將存疑稍加攤開,儘管思緒、血流、脈絡、軀體、靈魂偏離正軌,藉機刨挖並收割被異名雕塑的取樂籌碼,無非陶醉於掙扎譜寫的迴旋曲?沉淪於孤寂渲染的詠嘆調之中?面對無可讓步的堅實傲慢,相對於復甦便開始相連的摺疊記憶,並未加深決裂嫌隙的複雜爭辯,僅只搖晃手邊脫離沉重支配的輕盈壺具,一邊注視從緩旋繞的輕淺漩渦,一邊抹除沾附壺口的少許殘液。
「我可不是撫慰你寂寞的樂音,假使你想成為旅途中的阻礙、」
唇角自主微勾卻未帶半分真實笑意,意有所指的半句口語割劃隔閡,轉折落入推測牽繫的既知終末。
暫且擱置明爭暗鬥、勝負未分的搖擺局勢,僅僅舔舐指腹與白皙相對的濃烈深黑,嚥下那股黏附味蕾的濃郁厚味,違逆喜好原則的苦澀後勁興起陣陣反抗。起身不再為無謂寒暄續接碎語,直接捧抱被惡意波及的無辜書冊,端拿仍舊靜待嚐食滋味的營養餐盤,擦碰音聲成為離去前夕的清脆殘響。「你就慢慢享受得來不易的空閒吧。另外給你一點個人建議,咖啡添點牛奶也別有風味。」
「喔呀,意外地是個急性子呢。」
本以為這場對話還能繼續進行下去,對方卻在留下警告和忠告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如此強烈的情緒在小提琴手身上著實少見。
庫恩繞起二郎腿,本來可以更溫和地交流的,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看凱倫貝克氣急敗壞的模樣,就像想要搗蛋的孩子,凱倫貝克愈是優雅從容,庫恩愈想破壞他的一切。
當然另一方面來說,庫恩也不討厭多一位自己以外的惡魔,不過照剛才相處下來的樣子,凱倫貝克相當厭惡被觸及內心深處人類的部分,那樣防備的姿態正正顯示出他對人性部分的珍惜。
——居然還在說什麼重要之人,難道他以為自己會有那種存在嗎?
腦海中著實閃過某道女性的身影,但也不過是無盡時間裡曇花一現般的時光。
「但提醒我會肚子餓,真是徹底被輕視了呢,沒有獵物的話,製造獵物就好了。」
只要激起一點情緒、一點仇恨,人類自然會產生各種無法被滿足的慾望,畢竟復仇對惡魔而言也是一種甜美的慾望。曾經是人類的惡魔、或曾經是惡魔的人類,前者後者都是庫恩感興趣的存在,而時間會是最好的催化劑。
「作為未曾品嘗過美的人大概不會知道⋯⋯——」舌尖輕輕滑過上唇,紫色的眼眸望向對方消失的方向,庫恩的眼中閃過紅光,「適當的飢餓感能令食物更加美味,在那之前,一點兒的
忍耐也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