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

總結來說滿喜歡的，可以了解人類文明思想的源起和脈絡，非常對我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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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認為西方哲學的開端是泰勒斯，Thales，那是自然科學還沒有從哲學分離出來的時代。他最重要的貢獻是提出水本原說，亦即水是萬物的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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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本原說既粗糙又合理。現在我們當然知道水不可能衍生萬物，但在日常生活中水是最容易顯現三相變化的物質；而且更重要的，水是孕育生命的重要元素。在那個將神話奉為真理的年代，泰勒斯將水奉上化育萬物的至高祭台，試圖為世界尋找一個非神的解答，這是他在歷史留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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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提出萬物本原是阿派朗，Apeir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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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那克西曼德的想像中阿派朗不是任何已知物，他認為不是任何物的阿派朗才能成為任何物的本原。如果阿派朗是特定某個事物，它如何再成為另一個事物？順著這個邏輯，阿派朗必然是無形無狀的，看不見摸不著，不能被我們感知；否則它就有一個固定的形態和性質了，這樣如何去構成千千萬萬的其他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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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不會知道阿派朗是什麼，但我們可以確定阿派朗不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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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這個概念即便經過兩千六百多年，現在讀起來還是讓人覺得非常高超、跳躍、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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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我們說明一件事的時候會使用正面表述，這樣最簡單清楚，例如：「汽車是一種交通工具，藉由轉動輪子前進，並以石化燃料作為動力來源。」但阿那克西曼德使用的是否定規範，也就是不正面說明阿派朗是什麼，而是透過排除不符合的條件來限縮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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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表示法往往出現在難以定義的人事物上，例如一神教裡的造物主，建立在這種觀點上的詮釋法則稱為否定神學。另外，老子在《道德經》開篇寫下：「道可道，非常道。」還有懷讓禪師與六祖惠能的問答中也提到：「說似一物即不中。」都是類似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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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阿那克西曼德的想法非常漂亮，不過細想之後還是會發現一些問題。例如阿派朗被宣稱什麼都不是，但再怎麼說，阿派朗至少、至少會是一樣東西，就是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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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接受阿派朗不是任何別的事物，但總不會阿派朗不是它自己。也就是說如果阿派朗是一個確實存在的事物，除非我們找到它，否則一切又繞回原點；亦即阿那克西曼德幫萬物本原取了一個名字叫阿派朗、描述了一些性質，除此以外進展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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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更難的問題是，如果阿派朗真的無法被我們感知，我們如何確定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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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過現代教育的人可以很容易看出阿派朗的說法隱含一個預設，就是阿那克西曼德想像中萬物衍生的方式包含「變形」這個步驟。因為需要變形，所以那時候的古人在找尋萬物本原很強調「無定形」；一旦萬物本原有定形，如何衍生形態萬千的各種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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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想像力的缺乏來自經驗與知識的缺乏，原子論告訴我們，變形不是必要的；藉由基本粒子的堆疊，萬物本原不必變形也有辦法構成各種事物。因此可以看出在追本溯源這件事情上，分割法要在變形法之後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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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阿那克西曼德對於阿派朗衍生萬物的機制提出了一套四元素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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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把阿派朗的內部分成四種能量，冷、熱、乾、濕，這是兩組相互對立的能量，冷與熱對立、乾與濕對立。接著，透過冷與濕產生水、熱與乾產生火、冷與乾產生土、熱與濕產生氣的機制，產生世界的基本元素：水、火、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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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很想把這套機制看做觀察自然的歸納結果，不過相較於此，古人更傾向相信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控制這套系統，類似命運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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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阿那克西曼德的學生，阿那克西美尼， Anaximenes，提出氣是萬物的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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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綜合了泰勒斯的水本源與阿那克西曼德的阿派朗，介於抽象與具體之間，非常貼合人們的想像與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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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人們就認為世界是從渾沌之中起始的，而渾沌和一團搞不清楚來源和成分的氣體形象很貼合，算是名符其實。另外，宇宙天體的早期階段是從氣體開始凝聚的，這一點恰好歪打正著，讓阿納克西美尼矇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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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本原說雖然看起來沒有阿派朗那麼超越，卻填補了阿那克西曼德留下的大片空白；從阿派朗到萬物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終究是說不清楚的，所以把萬物本原定義到氣的身上，可以讓一切更現實一點。儘管我們最後可能發現真正的萬物本原不是氣、而是一種像阿派朗那樣虛無飄渺的東西，也沒關係；因為我們沒有上帝視角，我們需要這一步墊腳石，這一條「遠路」是「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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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那克西美尼從氣本原說發展出一套萬物演變的機制，將前面提到的四元素生產機制簡化成冷熱系統，由物體的冷熱程度決定物體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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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冷
稀薄<-------------------->濃厚
(火)氣風雲水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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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氣開始，溫度越往下降、物質越凝聚，漸次生成風、雲、水、土、石等物。這個單變數理論當然還很粗糙，卻提供人們一條新的、光譜式的演變機制，很有現代科學模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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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是很喜歡這個冷熱模型，在那個堪稱瞎子摸象的時代，這個模型埋藏了自然法則的線索；例如物質狀態會隨著特定參數的變化而變化，觀察現象找出變因是研究人員的工作。而阿派朗的生產機制很難看出這些，那種倆倆湊對產生新東西的想法還是比較原始，是很神話時代的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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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臘神話中，初代神祇從混沌中產生後，要嘛從自身衍生出新的神祇，例如烏拉諾斯是從大地女神蓋亞的指間產生；要嘛就是神與神交合後誕生新神，例如烏拉諾斯和蓋亞交合後誕生泰坦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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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神祇有各自的職掌，例如烏拉諾斯象徵希望、未來、天空，12位泰坦神族則掌管河流、海洋、星月、記憶、黑暗等等。也就是說，古人認為把兩樣東西湊在一起就能產生新的東西，世間萬物是這樣誕生的。這種想法很原始也很自然，因為人們觀察自身以及動物，的確是透過倆倆交合產生下一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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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相較於阿派朗的黑盒子機制，我覺得阿那克西美尼在生產機制上確實有所突破，能夠幫助人們去神話化、更進一步了解世界的運作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