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兩人的談話因為丈夫無預警地出現不歡而散的裘達斯太太有些緊張的揪起自己的手指，雖然在那之後她試圖找時間往德薩德先生的信箱投遞紙條傳訊，但說實在的……她不能肯定對方必定到場。

女士當然希望當舖老闆可以應約，只是假若被外人看到或是對方知道了這件事情而無法認可她的話……裘達斯太太應該在日後都會很難再有跟德薩德先生說話的機會了吧。

她單獨站在風不停咆嘯的女妖山丘邊緣，這兒瀕臨森林邊緣，月光在樹葉的縫隙中投射到裘達斯太太身上，顯得朦朧又隱密。

紙條中她向德薩德先生邀約夜晚在郊區往森林小徑的路口相見，若是裘達斯太太對情事再敏感一些的話，這個成員只有孤男寡女的邀請就像是在提出幽會似的。

月光下有個黑影急駛到了這裡，以驚人地高速。

「哈囉？」切爾穿著灰色長大衣與薄毛衣，總算是衣著整齊的樣子，脖子上還掛著一條米色圍巾，「抱歉……我遲到了。」更新奇的是，他正騎著一台腳踏車，那台腳踏車像是只能騎兩哩路的樣子，在切爾一踩上地時就被丟在了雜草橫生的地上——那是他剛才在巷子裡順來的。

「我臨時有事被耽誤了一會，裘達斯太太……？」在女妖山丘，面前的女人轉過身來有著魔鬼的臉他都不意外，切爾似乎想確認自己正在說話的人是活人，額頭上冒著汗珠的喚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這個漂亮女人的名字。

「德薩德先生。」裘達斯太太聽到切爾的呼喚，轉過身注視過來，對於男人的出現鬆一口氣又露出淺淺的笑容欣喜於對方給予自己的信任。

「沒事的……您能過來我已感到十分開心。」她看看男人，不知道為什麼失去了平常在當舖的淡然。或許是風大的關係德薩德先生身上還穿著毛衣跟大衣，感覺有些新鮮的女士還多看了一眼。

「突然約在這種時間讓您困擾了嗎？我應該要先跟您說聲抱歉的。」裘達斯太太只穿著平常的衣服和風衣禦寒，手上揪著風衣外套的外領。頭上還圍了一個頭巾防止被風吹亂以及被無關的人認出身分。

「不，不困擾……。」切爾揮揮手，用他那嶙峋的手點煙來抽，點了好幾次火才點著，他心想他絕對不會住在這裡。

身旁就是一排排的枯木，切爾抓住裘達斯太太的手，把她拉進了一顆枯木背面，這下他們終於可以好好說話了。

「現在不會有那個傢伙插嘴了，妳能說任何妳想說的話。」切爾顯然是指裘達斯先生，「哎，他真是腦殘……。」還不忘抱怨一句。

沒有抵抗地任男人把自己挪了一塊地，女士有些呆愣地看著對方行雲流水的將菸從嘴巴抽出來呼出一口氣，德薩德先生吐出的煙霧迅速地被風吹散飄走，裘達斯太太幾乎嗅不到半點菸味。

不知道為什麼裘達斯太太覺得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多了一股人氣，沒有了鐵絲窗隔離的距離讓她還能從對方身上聞到隱隱約約的甜味兒，和那天晚上一樣的味道。

「我……噢，是的……。」停頓了好一會兒，裘達斯太太理智地沒有回應丈夫被汙辱腦殘的話，她只是努力在組織自己的語言，畢竟已經很久沒有人願意聽自己說話了。

「德薩德先生，您還記得我上次問過您的問題嗎……您的願望……。」裘達斯太太伸手搓搓自己的手——帶上手套的手只能搓搓手套皮了。「我想說……我很想為您做點什麼……不只是烤烤餅乾，您為我做實在的太多了，我很感激。」她抬頭看著五官在夜晚中不甚清晰的德薩德先生，囁嚅地說道。
「我真的很感激，很想為您回報點什麼。」她又說了一次。

……。
雖然不能說是芝麻事，但絕對也稱不上什麼要緊事。

「妳找我出來就因為這個嗎？」切爾想著自己為了赴約還偷了一輛腳踏車，內心很無奈，可是看著總是很緊張的裘達斯太太，全身的骨架像小鳥般纖細，褐色的眼睛也緊張的左顧右盼，又說不出什麼絕情的話，因此沉默了一陣子才扁扁的開口。

「我……」切爾看上去有點侷促，猶豫要不要誠實以告，他揮揮手上的煙，「我希望妳不要介意，而且我的願望妳也沒辦法幫我完成，我一直想要一個小孩。」

這個願望實在非常尷尬，似乎誰聽了都會先入為主的認為這背後有什麼悲傷的故事，然後就會莫名其妙開始同情起眼前的男人，尤其像裘達斯太太這麼善良的女人！

「妳知道……基因上的興趣，絕對不是什麼失去過三歲半的兒子之類的原因。」好像越解釋越糟糕了。

裘達斯太太伸手遮住自己因驚訝而張開的嘴巴，她對那天晚上撞見對方渾身是血的印象深刻，若提到願望大概會是讓普通人膽顫心驚的內容吧。

——實在沒想到本人說出來的願望竟是如此單純。

「若只是想要孩子的話……您的太——。」話說到一半的裘達斯太太止住話頭，若真只是這麼簡單的問題，那麼德薩德先生就不會是單獨一個人，甚至待在這吃人小鎮久居。更何況，女士雖然知道當鋪老闆甚少與人交談也不是愛社交往來的個性，但能確定那棟獨樓裡應該是沒有另外一名女主人才是。

「——我、我很抱歉。」她為她沒經過大腦的提問感到丟臉，雖然尚未知道有什麼苦衷但肯定不是由自己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情況。

——想要孩子、渾身是血、外表瘦削的德薩德先生，卻是和自己有點像呢。

被這麼突兀地想法閃過腦中的裘達斯太太有些衝動地脫口而出：「德薩德先生……或許、或許我真的有辦法……。」

雖然男人的內容說起來有些怪異，但她相信沒有傷害自己、連這麼難以啟齒的傷口都能淡然面對的德薩德先生應該不是什麼惡人。

「關於我耳朵的傷口……都是有原因的，德薩德先生……我之前試圖向神明求助過。」軟軟的眼神這時候有些飄忽不定，裘達斯太太不敢直視切爾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泥土地面。

「相信您多少發覺了……我的事情以及那個人。」指的是裘達斯先生。
「我已經和他在一起太多年了……無論何時都會被監視、被指責，甚至連我能擁有的孩子都——。」

無法繼續說下去了，裘達斯太太難過地透漏她沒有向任何人說過的秘密。

保守的猶太家族少有性事，裘達斯先生完全是為了交代責任以及對後代的需求才會和她發生性行為。或許是好運降臨、或許是兩人還年輕，某一年裘達斯太太幸運地懷孕，感受到孕育新生命的喜悅。

但在職涯不順遂的裘達斯先生按捺不住地對自己施加暴力後，原先以為未來能擁在懷裡的孩子又沒了。
一個沒了、下一個又沒了、直到下下一個都——。
「因此我求助了祂，德薩德先生……祂是無法說出名字的神明，祂告訴我我祈願的事情就快了……就快了。」裘達斯太太說到這裡，聲音終於不再顫抖，她衷心祈禱著那天就快要到來，自己即將能解脫於這種生活。

「……我想帶您去找祂，祂一定能為德薩德先生達成願望的。」裘達斯太太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笑容，真心認為自己的神什麼都做得到。

「……我不懂妳的意思，要去找誰？妳耳朵的傷不是因為妳老公嗎？」面對忽然像變了一個人的裘達斯太太讓切爾嚇了一跳，他發覺他對這個女人的臆測可能全是錯誤的。

她到底在說些什麼？神明？在這個小鎮？

「噢……當然不是呢。」裘達斯太太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缺少的耳朵，這是神明指定要信仰祂必須留下的證明……虔誠的女士怎麼可能假手他人呢？

「要去找神明大人，德薩德先生……讓祂幫您實現心願……。」月光下的裘達斯太太繼續露出模糊的笑容，她帶著手套的手伸出來遞給男人：「您相信我嗎？」

「我……」切爾用小指撓撓自己的鬢角，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夾在手上的煙屁股都快碰到他長長的頭髮了，基於某種老菸槍的直覺，他奇蹟似的沒有點燃自己的金髮。
下一刻，他突然把煙徒手掐了。那隻沾著黑色煙灰的手放在了女士小巧的手上。

「哎，叫我切爾吧。」妳發覺切爾是左撇子，他以左手牽住裘達斯太太的舉動不能再更自然了。

女士有些緊繃的心情在切爾將手遞過來時雨過天晴了。
雖然裘達斯太太曾經忐忑、焦慮且掙扎過，但幸好……幸好自己的眼光沒有錯。
德薩德先生選擇信任自己，她沒有看錯人。
——噢，現在是切爾先生了。

她的笑容此刻看起來更真實，軟軟地回握住男人的手掌後跨步往那個小木屋前進——。

月光從樹木間的縫隙灑落在行人身上，沙沙地落葉破碎聲圍繞在他們周邊，隱約傳來蟲鳴和夜鳥啼聲讓此刻顯得更寧靜祥和，就像是世界上只剩下切爾和裘達斯太太兩個人。

當然，他們的目的地並不是那麼地浪漫。
「德薩……切爾先生。」修正稱呼讓女士害羞地輕笑一下繼續：「我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麼久的話了……。」她走在前面讓被帶路的男人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柔軟的嗓音就和之前談話的時候一模一樣。

「是嗎？我猜絕對是因為那個人不在這裡，那個混帳就在我家面前打斷我說話，我感覺像被侏儒身高歧視。」切爾冷笑。

「我不是在怪妳，妳懂吧？我只是想好好吃餅乾、像個有錢人那樣翹著小拇指喝茶什麼的，謝謝妳……真的很好吃，我到最後也吃不出什麼口味。」他幾乎忘記自己的手正被裘達斯太太牽著了，嘴裡嚐到一股又甜又酸的滋味，「不是牛奶巧克力味的吧？妳加了什麼？」

走在前方的裘達斯太太頓了一下，沒想到她的朋友味覺這麼敏銳，原以為甜膩的餅乾可以掩飾掉添加物的味道呢。

「噢⋯⋯老天，您的舌頭真敏銳⋯⋯。」停下腳步，女士轉過身來和切爾面對面，她虔誠的表情沒有任何遲疑和害怕，用有些欣慰地語氣為男人解答：「那是祝福，切爾先生⋯⋯我已經獻給神明，而祂也將吸收我、我也將接納祂⋯⋯所以我把我的血揉進麵團裡面，希望您也能有神明恩賜的一部分⋯⋯這樣一來肯定⋯⋯。」裘達斯太太止住話尾思考了幾秒：「噢，但我還是有加牛奶巧克力豆，有符合您的胃口那就是最重要的了，是嗎？」

絲毫不提將人血放進食物裡的駭人驚俗，女士就像是得到一個普通的食後感想，說完她繼續前進，沒有放開的手引領著德薩德先生繼續前進。

「……」

「妳餵我吃妳的血？妳就是這樣讓別人入教的嗎？」切爾不置可否地冷哼，裘達斯太太若是回頭，便能看見他眼裡的輕蔑，「妳清醒點吧……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妳的老公，難道妳的神能咒殺他嗎？還是賜什麼神力給我？要是妳打死裘達斯，我反而還佩服妳呢。」

他似乎現在才意識到自己被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婦牽著手，馬上抽回了自己的手，塞進大衣口袋中。

「很多女性本身就貧血了，妳再隨意放血的話，免疫力會降低，傷口就更……」在裘達斯太太後面碎碎念，但切爾卻還是亦步亦趨的跟在神神叨叨的女士後頭，他這樣的人往往抵擋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不是的……切爾先生，那不一樣……入教可不是這樣子的，這是祝福。」直到拉住的手被抽走，裘達斯太太才轉頭看回面露拒絕的男性。
「我是想幫您……只要我得到祝福，您也會獲得祝福，我們都能夠達成心願……您能了解嗎？您一定能了解的吧。」女士用相當誠懇的態度解釋，很難讓人釐清裘達斯太太的理性是否還殘留多少。

「神明大人什麼都做得到，德薩……切爾先生，請您相信我。」
「相信我好嗎？」裘達斯太太懇求著。

兩人此時已經走進了森林深處，空氣飄著屍臭，四周影影綽綽的吊死者完全應證了小鎮自古以來的傳言——除了將死之人，誰也不會走進這座森林裡。

「我了解……但是，我不知道那個神明是不是真的能幫妳呀……」面對情緒有些潰堤的裘達斯太太，切爾還是放下了姿態，比他的身高還要低，他的手僵硬的伸了出來，似要拍拍對方的肩，卻又馬上收了回去。

「那妳帶我去吧。」

到了這座讓人極其不適的森林，裘達斯太太毫不忌諱地抬頭自樹頭垂掛下來的人影，挑挑揀揀就像是在菜市場購物似的。
「可以的，切爾先生，可以的。」女士欣喜地說道，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屍體：「今天就選這個吧，切爾先生……這會是給神明大人的養份。」她從風衣口袋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小刀，試圖想割斷勒在屍體下顎處的繩索，礙於身高的關係顯得有些吃力。
女士似乎不在意靠近發出臭味的屍體並進行如此不討喜的差事，甚至還能樂在其中。

看著突然從神神叨叨的狀態轉而開始盜屍的裘達斯太太，切爾無言地放棄了去改變別人的想法。

「隨便妳吧……」他伸手去拿裘達斯太太手裡的刀，把嬌小地女性給擠到一旁，滿臉嫌惡的割開勒在屍體頸部的繩索。

屍體咚一聲倒在落葉堆上，看上去已經腐爛許久了，氣味和視覺衝擊都相當強烈，一般人直接把晚餐吐出來都是很正常的。

「他媽的……」切爾從口袋裡拿出橡膠手套，足足戴了三層才嫌惡地伸手拖動屍體，「要是我染上屍毒什麼的，那就是妳害的。」現場狼狽到裘達斯太太可能都會忽略切爾為什麼會隨身攜帶三層手套的奇怪之處。

「噢，我⋯⋯真是抱歉了。」裘達斯太太其實不知道為什麼切爾總是能做出令自己意外的舉動，以常理來說根本就不用替自己做到這份上。

看來自己分享這麼個大秘密是對的⋯⋯切爾先生既能成為自己的朋友還能是共同持有秘密的盟友，她打自內心感謝對方今天的應約。

畢竟不能讓客人自己一肩扛起所有事情，在男人扛起一邊屍體後，裘達斯太太也跟著拉著另一端幫忙減輕重量，幸運地是，兩人很快地就到達目的地了。

那是一座森林裡的木屋，或許前身是為了打獵的獵人歇腳用的地方，只是現今已經被一個不知名團體所佔據。

靠近一些就能感受到這個木屋周遭寂靜無比，不似方才在森林中還能聽見蟲鳴鳥啼聲，建築物本體黑濛濛地一片豎立在陰影之下，就像是內裡的東西使得森林裡的動物都得退避三舍。

「我們到了，切爾先生。」裘達斯太太露出笑容，自然地像是回到自己家。
「神明就在這裡面，祂肯定是肚子餓了呢……來吧，一起搬進去……。」
沒有任何遲疑和停頓，女士領著男人打開了木屋的門，讓新來的客人得以觀覽屋內的環境。

好不容易將屍體抬到室內，切爾已經快止不住滿腹的疑問。
所以，是哪隻食腐動物肚子餓了？為什麼這裡除了他們之外，一個鬼影也沒有？

還有這些和算式一點關聯都沒有的奇怪圖騰，他也從來沒有在小鎮上看過，八成又是什麼奇怪的新興宗教，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他們在等待什麼？

「好了，現在妳說的神明呢？」

「祂就在那兒呀。」裘達斯太太手指著牆上那幅破布，這時候女士的表情就跟那些光頭教徒一樣面上帶有一絲欣慰的笑容，在腐臭味和陰森的祭壇布置下看起來就像是理智全失的瘋子。

一開始還無法看清屋內全貌，但藉由月光的幫忙切爾能看見自破布之後緩慢地湧出一股濁流，不知名的液體滴滴答答不絕於耳，接著本應是釘在牆上的破布莫名鼓動起來，伸出漆黑、流動狀的泥巴攤。

無從辨認這是什麼東西，它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緩緩地伸出來，尾端甚至能違背地心引力抬起來微微抽動像是在嗅聞空氣中傳出的奇特腥味。

啊，是了……祂的教徒給自己帶來了東西……還有新的味道……那又會是什麼呢？

泥巴很快地放棄這段片面的思考，默默地靠上前將自己努力擴張起來包覆住這已經開始腐敗、臭味四溢的屍體，很快地泥巴又癟下去了。

吃飽了。

爛泥巴又逐漸退去，行動的痕跡間在地上留下大灘大灘地汙漬，蓋過原先濺灑在這兒的血跡，空氣中傳來一股潮濕的味道取掉原先的腐臭味。

「神明大人……。」裘達斯太太毫不避諱地上前伸手撫摸泥巴，而這舉動就像是用磁鐵吸起鐵粉一樣，黑色汙泥湧起吸附住女士的右手掌，轉眼間她的手掌就這麼消失在泥巴之中。

「噢。」她眨眨眼睛自泥巴中抽出手，手套已經被泥巴帶走，露出顏色有些灰敗的手掌，像是在那剛剛的幾秒鐘之間活氣就被吸走了一大部分。

而爛泥巴像是失去了對裘達斯太太的興趣，攤在地上緩慢地攀爬到牆上的破布之後。

「這樣。」她甩甩自己有些酸澀的右手。「您相信了嗎？切爾先生……神真的存在。」

The fuck？

切爾怔在原地看著一切發生，一種全新、無法理解的生物，可以完全分解掉血液、手套，甚至是整個人類而不產生任何廢熱，打破了任何物理定律，不可思議，如果……

「妳、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切爾渾身發抖，激動的抓住裘達斯太太的肩膀，「我們可以殺掉任何想殺的人，只要把裘達斯丟進這裡，他就從此消失了！而且要是它真的什麼都吃，還能解決地球上更多的問題，例如……讓這個熵增的世界多幾萬年的壽命可活，妳懂吧？它可以吃掉所有人類產生的廢棄物。雖然要研究它可能並不簡單，但是……」

比起膜拜，切爾更想征服這灘爛泥，甚至已經想像到利用方法了，顯然這灘只會吃人的泥巴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神明大人」，而是有著不可思議效率的清道夫。

「明天，明天就把裘達斯打死，扔進後車廂裡帶來這裡，屍體要是埋在花園裡，會被狗崽子刨出來的。」他自顧自歇斯底里了一陣，突然又以無比堅定的眼神盯著裘達斯太太，似乎以自己的方式相信了完成願望一說。

『滋……』 『滋……』

像是電波干擾的雜訊聲突兀插進男人耳裡，一開始還只有微微地滋滋聲在切爾說話的背景傳出，但在他扣住裘達斯女士肩膀聲音越來越激動時卻逐漸拉高音量及頻率、變成讓人十分不舒服的噪音。

『嘰——————！』
在男人結束他的感想發表後這噪音開始無限放大，像是要直接把耳膜捅破一般，單刀直入地入侵切爾的大腦之中。

如果他這時候感到痛苦而抬頭，能看見裘達斯太太面露相當不贊同地表情望著自己，看起來似乎沒有為這個魔音傳腦受到任何影響的樣子。

——這個雜訊是單方面針對切爾的侵略性舉動。

『嘰——、德、……切爾、德薩、德……』

最後這個雜訊聲從無限擴散的空闊聲音集中起來、形成一股破碎收音機的失真聲音，嗡嗡大作的共鳴響徹在男人的大腦之中。

而這股聲音就像是有人正用著麥克風並將擴大音箱擺在切爾旁邊全音量放送，開始含糊又結結巴巴地喊出男人的名字。

這股不協調和緊緊逼人的感受可以讓切爾．德薩德瞬間明白，呼喊他名字的聲音就和眼前的女士說話嗓音一模一樣，但不可能會是她在用什麼特殊方法和自己溝通。

唯一有可能的將會是——。

『德薩德．切爾……。』 來自於牆後的那不知名的怪物。

它像是汲取了裘達斯太太的腦中思想卻還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幼童，連名字順序都無法正常梳理，只是破碎地喊出來，而這聲音有著裘達斯太太平常說話時輕巧又纖柔的聲線，情緒中卻隱含深深地憤怒。

怪物咬牙切齒，它被切爾．德薩德激怒了。
『垃圾！……垃圾！……』
『呵哈哈哈哈哈哈！！！』

嗡——————————————！
『你……該死的！餅乾……！』
嗡——————————————！『我會、該死地……將你給……呵呵！碾碎！』『不敬……之人……通通都給……做呵！肉碎……絞肉……剁碎！』
嗡——————————————！
最後又是尖銳地音頻結束這單方面的通訊，裘達斯太太的聲音也從男人的腦海中消失。
一股熱流緩緩地從切爾．德薩德的鼻孔流出。

「德薩德先生。」裘達斯太太害怕又憤怒地試圖拒絕男人的妄言，瞳孔放大找不到焦點。

「祂——可是神明大人！千萬不可以對祂作猶如畜牲實驗一般地行為……若是抱著不敬的心態你可是會遭到報應的！」憤怒的教徒又喊回原本的稱呼，已經將所有希望寄託在牆上破布的裘達斯太太容不得神明大人被輕易地貶低，她更害怕神明是否會因此制裁將切爾帶到這裡的自己。

「操……」像被一支電鑽從耳朵鑽進腦袋的劇烈疼痛，切爾的脖頸一下子就爬滿了青筋，在他因疼痛而閉上雙眼之前，清楚的看見了裘達斯太太責難地雙眼，那雙眼睛和她濕漉漉的時候相比，簡直像是不同人的眼睛……

但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緊閉著雙眼用盡全力忍耐痛楚，等痛楚好不容易過去，切爾已經滿身大汗，呆呆地伸出手看著自己的鼻血滴在手掌上。

「……」無聲好一陣子後才點了點頭，說：「知道了，我不會再打什麼歪主意……。」在一樁沒有任何兇器和證據的攻擊後，切爾心中有種感覺，他原本會死在這裡。

他以顫抖的手抹去唇上的血，才剛抹去又泊泊流出，搞得更加狼狽了，這個大難不死的男人很快便放棄了自己的儀容，轉而想靠不聽使喚的兩條腿走出這間該死的木屋。

「抱歉，今晚給妳添了麻煩，當然還有神明大人……剛才那些話，我道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直身體的，「我該走了……妳也是。」

所幸他還是順利的走到了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門前，切爾回頭看著裘達斯太太，奇怪的是，這時候他還想著不能只是自己離開。

在男人吃痛的退縮後，怪物帶來的壓迫感也逐漸消失，而裘達斯太太的憤怒也跟著迅速煙消雲散。

說來奇怪，一向溫柔又纖細的女士怎麼會突然用這個語調說話呢？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切爾先生……。」裘達斯太太溫柔地用手撐住莫名不適的朋友，對她來說眼前這名男人突然流鼻血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說出不敬的話就該被懲罰……而無知的人只要讓他知道有些話是不可以說的事情就可以了，就像是母親教育孩子一般。

至少切爾．德薩德相信自己、也到了這個地方並當上見證者……或許是有那麼一點波折，但裘達斯太太認為今天的行動相當順利。

「走吧，切爾先生。」接受道歉的女士不計較地露出寬容的微笑，她軟軟地輕笑著，從口袋掏出潔白的手帕細細地擦拭切爾沾滿血跡的手掌，和對方肩並肩地離開小木屋了。

一直到木門完全關上，切爾才猛然轉頭盯著裘達斯太太。
「妳發什麼神經帶我來看這個！？」他用力握起（已經很乾淨）的手心不讓裘達斯太太再施以關愛，「剛剛妳的神想要殺死我，而不是要幫我完成什麼心願，該死的！」

「如果我是你老公，我立刻不准妳再跑來這個鬼地方！」切爾拉高聲音，用袖子用力抹掉臉上的鼻血。

「天哪……」鼻血又馬上再流了出來……切爾厭煩的轉過頭去，一副不想聽裘達斯太太解釋的樣子。

「怎麼會呢……切爾先生。」在發完火後又順其自然地開始稱呼名字的裘達斯太太恢復溫順的態度看著男人拒絕的姿態面露無奈。

「那可是神明大人，只要尊敬神明大人就沒有事情呀，切爾先生又怎麼會有危險呢。」

女士用相當虔誠又包容的語氣勸導著發脾氣的切爾：「您可能會覺得害怕、或是不舒服……那都是很正常、很正常的呀……我懂的，我都懂的。」莫名其妙的是在經歷這些事情後，裘達斯太太反而伸出不長的手臂摟住切爾，像是在安慰一個鬧脾氣的孩子似地，還用手拍了拍對方的背。

「我會覺得害怕當然很正常，少說那些唱詩班佈道的話來哄我。」嘴上很強硬，卻沒有掙脫開裘達斯太太的摟抱，他馬上就對自己剛才的比喻感到不妥當與尷尬，因此對裘達斯太太沒有討厭他感到一絲的高興，切爾又拿袖子往臉上抹，這次終於乾淨了。

「總之，裘達斯的事妳有認真考慮嗎？神明大人可以助妳一臂之力呀。」我也可以……這句沒說出口。

「就快了⋯⋯切爾先生。」靠在男人背上的裘達斯太太聲音悶悶地，沒辦法聽得很清楚。

「神明大人說時間就快到了，祂的力量還要再強大一些⋯⋯就可以幫我達成願望的呀。」

在感覺這個『大孩子』情緒鎮定之後，女士才終於放開這個懷抱，她溫柔地對著切爾笑出聲。

「再過不了多久⋯⋯我就不是裘達斯太太⋯⋯我是我⋯⋯我是⋯⋯。」

「安瑪麗亞。」她沒有正視切爾的表情，但這是她久違地對人正式說出自己的名字，這是她遲來的自我介紹。

她的名字，唸起來的韻律就和本人一樣優美。

「妳……」儘管他的頭上還冒著汗，卻輕輕復述：「安瑪麗亞，很美的名字。」

真不可思議，雖然名字就在那裡，他卻感覺自己像是目睹了一個人找回自己的名字。

「很高興認識妳，新鄰居，安瑪麗亞。」切爾不可置信地露出微笑，鼓勵道：「我為妳高興，和別人說出了妳的名字。」

「不過別想轉移話題，第一，答應我妳不會再放血，還有，如果妳要處理屍體，記得叫上我。」但他的微笑轉瞬即逝。

裘達斯太太……安瑪麗亞的笑容也跟著消失，抬頭皺眉，她以為這坎已經過去了。

「那是祝福……切爾先生，這會幫助你。」她不希望友善的男人拒絕自己的好意，輕聲細語地解釋接著露出微笑，感謝友善鄰居的建議。

「但沒關係……一切就快了，切爾先生。等之後您也可以得到達成願望的力量。」

「希望如此吧……」切爾繞過安瑪麗亞，拿出煙來吸，喀擦，火光點亮了他皺著眉頭的臉。
他盡可能走得慢一些，讓身後比他矮上許多的女性能夠跟上。
……
在路上，切爾一直自顧自的說到他們雙腳踏出森林為止，妳發現這個鄰居偶爾也十分多話。
就比如：
「當妳要下手的時候，戴上手套再拿刀，衣服最好穿三層以上，免得被指甲抓傷。把摸過的東西都丟進皮箱裡，這座森林裡有一座湖……妳有在聽嗎，安瑪麗亞？」他的聲音無論說什麼，聽起來都像扁平的碎碎念。

走在小徑上，找到他偷來的那台破腳踏車，一副騎回去也差不多要解體的樣子，但切爾還是騎了上去，他對差強人意的物品總是很有耐心。

「……晚安。」

裘達斯太太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在對方冷漠的外表之下似乎也有炙熱的感情，扁扁又細碎地嘟嘟囔囔聲音裡都是對自己的關心。

假如、假如當初是切爾先生的話……那她將會是安瑪麗亞．德薩德……德薩德太太。

這一瞬間的想法讓安瑪麗亞整個不自在起來，她伸手擋在嘴前假裝沒事的咳咳兩聲：「嗯、嗯，我有在聽……呵呵。」走到他們一開始約碰面的地方，裘達斯太太目送著切爾乘上腳踏車。

「晚安，切爾先生……過幾天見。」

同樣沒有微笑、沒有揮手，沒有「回家小心。」
那台腳踏車一邊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一邊離得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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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除夕一個是初一還在畫圖 很認真喔

舒舒服服

一個除夕的時候還在喝到爛醉

謝謝謝謝

好讚好讚好讚

太好看了下一集………

謝謝⋯⋯謝謝⋯⋯

非常好看⋯⋯⋯⋯

我傻眼死超好看

切爾真的傻眼可愛，你們都是最棒的

超好看好期待後面，配圖也好神

裘達斯太太讚啦!!! (到底) 兩人的交流好好看喔，莫名其妙被拐到邪教祭場的切爾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