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性帶來的永晝光線穿越雲層，不知疲倦地灑落在滿是文件的桌面上，而攀於窗框邊緣的藤蔓印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一份被紙鎮壓住的報告書上頭字跡密密麻麻，每一頁頁尾都有不同部門的落章和簽名，悠悠轉轉在議會繞了一圈又回到阿爾旦榭西司的辦公桌上，天使只花幾秒便明白上頭既完美又官腔的說詞只帶回一個意思——提案駁回。

這間辦公室的主人輕舒了一口氣，抬起手用拇指指腹壓了壓眉心，好像這樣就能驅散那些無奈，說實話這樣的結果他並不意外，只是年尾諸多事項還需等他過目後，再轉給下屬執行，他惋惜即使年末之際也未能得到一個好消息。

阿爾旦榭西司收拾起厚厚一疊的提案書，在桌面輕敲了幾下攏整齊，他打算明面上暫且擱置。

天使端正過坐姿，換份文件，執起羽毛筆再度書寫起搪塞年度審查的書面報告，即使他申請的外部活動被打回，有些既定事項他還是挺能應付的。

正當他想喊下屬進來交代事情，便察覺到一個熟悉的氣息。

永晝的陽光明媚，輕風徐徐，撥弄著藤蔓上的葉片也帶來了和煦下的一絲涼意，同時一道纖細而柔美的身影輕靠在那位天使的椅背之上。他將左手輕覆於對方的肩上，伸長了的右手臂越過身前之人與桌面上的紙張，拿起了閒置在一旁的一本書籍，這一系列的舉動皆沒有絲毫的猶豫或停頓。

隨著那人依靠著向前傾的行為，黎明色的細長髮絲垂落而下，輕柔地掠過天使身側。

「怎麼？」

一道中性卻又偏低的嗓音響起，帶著一絲慵懶感與笑意，意外的倒也沒有不符合那性別難辨的樣貌與身姿。

他拿著那本書的手微收，略低下頭，就這麼維持著當下的動作。早在先前進門時他就聽見了對方那聲細微的嘆息，只不過是一路無聲，直至此刻才開了口做詢問。

那如貓科動物般的慵懶聲線讓阿爾旦榭西司省下了制式招呼和＂最近過得如何？＂等等的客套問候。對方的出現讓金眸天使眉宇間的陰影也和緩了些許，通常進出這間房的不外乎議會的成員，還有從其他機構來的賓客，而身後這位單純作為＂朋友＂身分到訪的著實少見，幾乎罕見到房間主人不用去細思就能找到相對應的人名。

四方室內裝滿職責和繁文縟節，責任感從來不和阿爾旦榭西司外顯的隨興做派衝突，這位年紀輕輕就一路上任至議會管理層的大天使，整日與上頭周旋窠臼，竟也獨闢蹊徑出好幾條新制，成為議會新派中其一特別人物。

「老樣子。」阿爾旦榭西司自提案書中抽出幾張頁面，認出對方身分後他也沒回頭，舉起手輕輕晃了晃那些幾乎被各色印章蓋花的紙張，「食古不化、冥頑不靈……」語氣夾雜著笑意和嘆息，對方掠過自己肩頭的髮絲帶來一陣羽毛搔癢似的觸感。

他放鬆了維持一整日的正坐姿態，向柔軟的椅背靠去，在這麼短的距離中他們挨的很近，兩人卻神色自若，彷彿這份舉止再日常不過，阿爾旦榭西司放心將後背交給這位友人的含意不言而喻。

「今天是什麼風將你帶到這？」

那人灰藍的雙瞳順著友人的動作移至那幾張紙上，迅速的掃視幾眼，不過剎那就又收了回來，也不知究竟有沒有將那些文件的內容看清。

「可不是嗎。」

懶散的聲隨性地回應了一句，話語中只是存粹的贊同，沒有絲毫如常人般要安慰對方的意思在，那是他一貫的相處模式，只有少數人體會過這一面。

看著對方往椅背靠去，那人細長的手指輕點了手中的書本幾下，也沒有詢問的意味在就將那本書收入純白的長袍外套中，隨後改為以右手輕撐著臉，微趴在了椅背之上，沒有收束整理的柔順長髮在他的舉動下隨意披散在自己的肩頭之上，乍看之下就像段淡色的絲綢一般。

「噢、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他輕笑一聲。

「不過是難得空閒下來，就來看看親愛的老朋友罷了。」

同時還非常順手的「借」了本書。

那人沒有明說，身為司掌著眾多特殊資料與密件的管理者，他的工作時數總是時長時短，若是恰巧遇上會議繁雜的情況，徹底消失個好一段時日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不過如今看了看友人手中的那疊紙，大概不出幾日，就又會有幾份文件堆到他的桌上去了。

「既然難得空閒下來，願意和老朋友一同外出散散心嗎？」

金眸天使默許了對方自然而然順走書本的舉止，甚至還露出有些縱容的笑意，會私下在自己領地中調皮的人還真不多，他把這歸類到對方表現友善舉止的一環。

下次他們或許會好好聊聊關於那本書的心得，無論是精彩絕倫，還是令人呵欠連連。若是後者他也不介意他們一起把它給燒了乾淨，替書架省下些重量負荷。

眼下阿爾旦榭西司打算提前執行那份 明面上暫且擱置 的事，先前他也和對方一同 外出 過，既然對方再度踏著貓般無聲的步伐到來，辦公室主人也打算結束小半日的工作量，權當作是中場休息的小小休憩。

「嗯？」

調皮的貓笑意漸深，明媚的雙眸隨之微微眯起，而先前覆在對方肩上的手則是輕拍了兩下。

「哈哈、那當然了，我又怎麼會拒絕你呢？」

那人語帶玩笑似的回應道，在那裝模作樣的狀貌下卻也是真的沒有要拒絕對方，他幾乎不曾拒絕過這位友人的提議。

而這樣的邀約於他來說也並非首次，記憶之中的兩人曾踏足過不少地區，是那與天界中心不同的熾熱之處、一望無垠的沙之泉抑或是恆久的孤寒荒地，無一次不是趟奇異又有趣的旅程，既然如此，又何樂而不為？

———

泥土的氣味夾帶著寒冷的新鮮空氣填滿了肺泡，從這片鉻綠色針葉樹的末端能遠遠挑望到蔚藍天空下的雪白山頭，他們的步伐落在這片大地，讓枯枝和細小碎石發出細微的響聲，輕輕摩擦著在大自然中逐漸舒展開來的神經。

兩人周遭的魔力還在波動著，方才他們是走傳送魔法的通道而來，省去了報告書和跨越邊境通關的層層作業，說其實這舉動並不完全合乎規定，而知法犯法的主謀現下正曬著陽光，悠悠然地舒展著背後鮮少展露的六翼。

天使的動作驚擾了一隻雪兔，牠飛快鑽進一叢結著金色果實的灌木叢裡。

「讓我來看看是清單上的先，還是不在清單上的先……有了。」

阿爾旦榭西司打了個響指，一本漂浮著的日誌憑空出現，上頭筆跡行雲流水的優美，是天界的文字，看上去卻有種微妙的錯置感，字詞順序和術式圖象方向時而鏡像，時而中斷跳往好幾頁之後，若非本人，恐怕翻閱開來也完全不知情內容究竟是紀載何物。

與先前的暖和截然不同的凜冽感環繞在身，越過魔力的纖細雙足落於並不平穩的土地之上，而那細長的鞋跟踩過了枯枝與碎石也絲毫不影響那道身影的悠緩步法，身為一同觸法的共犯，他倒是不如身旁的六藝天使般舒展雙翼，只是隨意地伸直了雙手，輕揉了下自己的肩頸。

他尾隨那隻雪白的兔子，也不知是出於何心而伸手擺弄了一下那些小巧的果實，卻是沒有將其摘下，直到友人的話語與那響指聲才喚回如此隨心所欲的野貓。

「怎麼樣？」

那人似是好奇地湊上前，即使踩了高跟鞋也仍矮於對方十釐米的身子倚靠在側，他微瞇起雙目，以難得一見的思索面貌端詳著優美的墨跡。

過目不忘的管理員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份日誌，卻是首次仔細地查看著。在身處邊境的情況之下他仍是以只有彼此才聽得見的細聲緩慢誦讀著上頭的某一行字句，那是雙方都曾在一本古書籍上見過的熟悉筆畫，語末不經意地在對方的耳邊留下一段疑問聲。

讓他們身處天界領地之外的主謀，於耳畔聆聽共犯那一句由中性聲調輕聲讀出的古書引句，滿意的彎出一抹應證自身愉快心情的唇角弧度，他知道他當初沒有對這段友誼看走眼。

他親筆書寫下的文字是私下的研究紀錄，裏頭並不似他尋常上呈議會的制式，幾乎可以是恣意不羈的東寫一些，西畫一點。
他將坐上這個職位後所獲得的特權使用到淋漓盡致——盡情瀏覽無數被禁止向外流通和借閱的古書冊，將裏頭艱澀難懂的術式原理拆解後又用自己的一套思路融合，上頭有力的筆畫和筆鋒轉折傳達了日誌主人在這段時間中的專注度，其中也飽含了一層理性兼併狂熱的光輝。

他將尚未有幾人能讀懂和拆解其中玄機的日誌，轉了個更方便對方閱讀的角度，大有隨意得了新玩具的貓自由翻閱的默許。

「我缺了幾項材料，運氣好的話我們今天就能找到其中最重要的一樣。」

專注於未知之物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天使的那抹笑，思考時慣性置於自身嘴角附近的手在那日誌主人的默許之下看似隨性地前後翻弄了三四頁，隨之輕挑起眉。

「嗯⋯⋯？」

「你是想找哪一個⋯⋯？」

慵懶的應聲之中有一絲心不在焉的意味存在，他的視線沒有從上頭移開半分，新奇有趣的事物總是能吸引著這隻貓無窮的好奇心，雖然獲得的讀解時間不長以至於有部分流利筆跡尚且為未知數，但他也仍舊讀懂了些玄機。

同時將之銘記。

樹上有隻松鼠越過他們的時候不小心抖落了一兩顆樹果和小枝，因應乾燥寒冷的大環境，那些果實的外皮又乾又硬，佈滿了凹凸不平的小刺。
六翼天使抬高了他那對翼展幅度最長的翅膀，嚴實護住被日誌吸引走大半注意力的貓，替彼此擋下來自森林精靈出奇不易卻也無傷大雅的小小偷襲。

堅硬的樹果裡頭實則藏有高營養油份的柔軟果肉，於是方才躲入灌木叢裡頭的雪兔叼走了它們，蹦蹦跳跳的消失在前方路徑的盡頭。

「最重要的是——此時季節性永晝才會出沒的長尾燕鳳蝶。」

除此之外還有金焰花的萼、底下腐質層出產的諾蘭特礦粉等等，但他沒有繼續拿這些打斷對方的思路，反倒耐心等待對方好一會。

「有發現什麼令你感興趣的東西嗎？」

這次他倒是沒有忽視了那掩護著自己的舉動，但那雙眼也僅是輕撇了一眼，並未多提及些什麼，就這般跟隨友人的那句回應、輕垂著淡色的眼簾，在對方耐心的等待之下貼著訴說著以自己所思解讀出的那三四頁訊息。

「吶、這些⋯⋯我有說錯嗎？」

認真的貓沒了平時的那份嘻笑調皮感，毫無情緒的眼瞳直視著天使的艷紅的虹膜，這份稀奇的謹慎不過維持了片刻，剎那間又擺出平時的笑顏。

「這還只是理論的部分嗎？」

「確實不錯。」

阿爾旦榭西司點點頭，兩人靠得如此之近，於是他很難去錯過對方一瞬罕有的認真神情，同時也發話驗證了對方在短時間內的解讀有八九成正確。

「雖然只是猜測，若有其他人看懂這些，估計第一句會是 你瘋了 ，但，是的……我期許著未來這些想法不再只是存在於理論層面。」

那些危險的想法被封存在金眸天使端正精緻的面容下，自然光線灑在他收攏遮擋著兩人的羽翼上，潔白羽毛自體散發著神聖的光暈，隱約連帶那頭幾乎淺的看不出金色的長髮也是。

日誌主人對鏡像文字的偏好，除去加密的作用，一定程度上或許也反射了其性格中的叛逆，於此為開端，他開闢出一條沒有人走過的道路，阿爾旦榭西司此時還不知道，在久遠的將來，他會因此成為代表一面逆反旗幟的烈士，最終被浸入血池定罪的異端者。

「那我大概也是瘋了。」

從未抱持著任何善惡概念的天使笑出聲，若是像他的友人這般追求新穎便是他人口中的瘋魔的話，那他想、對於這份研究感到非常欣賞的自己大約也是個常人眼中的瘋子。

但那又如何？

「很期待這些優秀的想法能實施的未來，必然會相當的精彩⋯⋯我的朋友。」

「雖然——對於其餘的內容也都挺感興趣的，但是、目前還是把剩下的時間留給最重要的東西吧？」

對於這個未來，他們尚有足夠多的時間可以慢慢探討。

他帶著笑意的視線沒有移開，反倒是將食指抵上唇，做出噤聲的手勢，象徵性的將這份想法、這段對話以及那份禁忌般的資訊暫且作為主犯及共犯之間的小秘密，同時也為會發生在與之相比、更加久遠的另一段未來埋下了一顆發了芽的種子。

那是同為異類的天使最終被他人架上審判台的果。

重拾笑容的優雅貓兒對自己輕聲說的話，以及其包裹的涵義超出了他的預期——這段友誼比預期中更為親密，在這片無主管控的境外之地，兩名拒絕被律法和道德約束的天使呼吸著同一份難能可貴的自由空氣，

「我同意。」六翼天使笑著又彈了一次指，收起了那本已提供完必要資訊的日誌。

兩人繼續邁步向前，森林的小徑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但旅程中各色珍奇走獸和特殊植被一路上都與天使們共享著這片土地。
他們見到一頭擁有斑斕色彩犄角和獅尾的公鹿、一群用薄翼滑行的藍色毛絨猴子、和一片和樹木共生，一碰就縮成拇指大的巨型紅蕈，這讓帶頭的天使一路上收集了不少稀有素材。

最終的目的地是一片占地廣闊，泛著綠松石色的美麗湖泊，波光粼粼的湖面等著他們，幾隻扇著透明翅膀的蝴蝶正在淺水處的沙地上以口器吸食著湖水。

「這讓我想到過去，在我還只有幾百歲的時候，被一位友人邀去家中作客，他們家族世代傳承的領地內也有一片湖泊，只可惜當家夫人過世後，便再也沒去過了。」

「你似乎沒和我聊過關於童年生活的話題，那段日子對你來說像什麼呢？」

在這仿若無盡的林間道路，他又變回了那副調皮隨性的模樣，做回隻頑皮的貓，在有引導者帶頭的情況下也伸手拾了一些值得注意的奇特物品，將一路所見的奇異全數記下，直至目的地的松綠色帶起身旁人的話題。

「童年？」

那人詫異的回應道，他看著前方其中的一隻透明蝴蝶從淺水處飛起，離開了群體所在，越倆人之間飛了過去，消失在了一旁的樹影之中。

「也沒有什麼特別值得聊的。」

「就是出自偏遠地區的公家機構的，日子大多也都是像眾所皆知的那樣日復一日、平平無奇。」

「如果想要什麼就靠自己。」

他閉上左眼、攤開雙手，無奈的聳了聳肩，輕鬆地帶過那段並不算短暫的時光。

或許也正是在那種沒有他人依賴、渴望之物只能由自己去爭取的成長環境之下，才會使得那本就有些特殊的苗成長地更加異於常人。

「那你呢？」

「哦？我和你早年的情境相似，最初也是由機構收留撫養的。」

阿爾旦榭西司望見那些蝴蝶逐著湖水又飛開，點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光線追著起伏的水面，交織出無數圓形的金邊，起此彼落翻騰起一道道金絲線網，譜成過去的記憶畫面。

自己是由天界的純粹能量所蘊生，父與母皆是主。
他們說這是一種殊榮，同時也代表由此種方式降生的天使，天生便自帶一份由主親自交付的使命。

這些年幼的天使會被有意願的世家們邀請入族，收養並撫養，往後卻不會寫入家譜裡。他們更像是主的一份聖器或聖物，天界又有誰能抗拒更靠近祂們的造物主再近些呢？

「許多世家踏入機構之中，向同樣初生的天使遞出橄欖枝，但唯獨繞過了我，我想名字裡的涵義或許讓他們感到害怕。」

光的沉默——

金眸天使轉過視線離開那些蝶群，向身邊之人露出微笑。

「為此我並不妒忌那些初生天使，萬事萬象起於因，慾望驅使我們做出面對世界的回應，否則今日我們便不會相識。」

「情況相似？那真讓人意外。」

他回過頭望向對方，雖然如此說著，面容上卻不見絲毫的訝異，只是掛著如往常般的微笑。

「看你的樣子，我還以為一定是出自某個世家的。」

那人打趣地說道，而他是否真的是這麼想得、那又得是另一回事了。

與友人不同，他只是個由兩位不知名天使孕育而在某個冬天產下的一般生命，但從未見過生父母的孩子卻毫不在意他們究竟在哪，是生、是死，又為何要遺棄自己，也不像同住的其餘孩子一般，渴望著有人來替代那個位子。

那些都不是那名孩子想要的，他也的確不曾被誰給收養過。

「阿爾旦榭西司⋯⋯」

輕喚著那個特殊之名的聲不帶什麼情緒，聲音的主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些聲節中的含義為何，而那人只是輕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

「嗯——不是個挺好的名字嗎？它代表著你，造就了如今。」

「確實也沒有什麼好值得嫉妒的，畢竟無論是你我，可都過得比那些單線思考的傢伙來得好多了。」

「眼下要應付的條條框框已經夠多了，再多出幾條死板的世家祖訓我可受不了，就別尋我開心了？」他也按上對方的肩膀，語調輕盈的像是早習慣了對方這樣，半點怪罪的意思也沒有。

「一想起他們就頭疼，我不能再同意你更多了。」

此時一隻撲搧著透明羽翼的蝶停在阿爾旦榭西司的手背上，牠比其他同類都還要大些，蝶翅也隱約帶有藍紫色的光澤，隨著湖邊的微風灑落星星點點的蝶粉。

這些粉末是極好的魔力傳導媒材，蒐集之後混入墨水，書寫下魔法陣的效果比尋常市面的統一規格好上不知道多少。

「看來這個小傢伙等不及想去天界觀光了。」接著他反手用魔法將這隻自投羅網的小東西輕輕包裹起，安全地與其他素材一起收好。

所有材料集齊，六翼天使環顧起周遭未遭破壞的自然景色，看它們錯中有序反而生動，不像議會花園那樣被人為介入的整齊呆版。
深深吸入最後幾口自由的空氣，他的半天假期即將進入尾聲，但阿爾旦榭西司並不眷戀，反倒開始期待起將材料帶回去之後的私人研究。

或許晚點叫上隔壁棟的艾恪辛奎汀思……如果他沒有被那些扯後腿的同事給搞到需要被迫加班，且情緒惡劣的話。

「好、好，不開完笑了～」

目的達成了的頑皮貓兒似乎很開心地笑出了聲，同時也微舉起手，表露出一副投降的模樣，儘管那帶著笑意的聲線中並無半絲歉意存在。

而與對方挨得近的那人自然也是看見了那輕落在友人手背上的小傢伙，因此他也沒有再做出什麼太大的動作。

「噢、這麼順利？」

「看來你今天的運氣挺好的。」

灰藍的視線看著那抹若有似無的藍紫色光芒被輕輕包覆，他想到了他們剛踏出領地時，對方所曾說過的那些話，於是笑著回應道。

最為重要的目標既已尋獲，那麼這趟突如其來的散步也差不多到了盡頭。

對於早已有過幾次相同經歷的他來說，這不難聯想到，而在短暫的旅程即將結束的前一刻，他向著某個地方勾了勾手指，似乎是像先前在小徑時的那樣，隨意的拾起了點什麼。

直到這一系列的舉動結束後才又緩緩開口。

「差不多了？」

「是該結束這次午後小憩了，托你的福，蝶后可是被你吸引來的呢。」

調笑語氣間帶著事項完成後的一絲慵懶，阿爾旦榭西司身後的天使翅膀被自己隱去，他彈指將傳送魔法的法陣給召喚出來，魔力凝聚起的風壓捲起零星翠綠草屑，很快又平穩了下來。

「準備好了嗎？」

他伸出手似邀舞般等待對方覆上。

那陣風同樣也捲起那人的及腰的長髮，淡金的絲線隨之飄揚，而他以右手將那些輕刮過臉龐的細絲一一收於耳根後，也伸出另一隻覆上友人較為寬大的手。

「當然。」

是像給予共舞邀約一般的回應。

在往後這段稱不上多熱情卻絕對親密的共處時光中，他們觸及了天界高牆中無法被碰觸的暗面．認同友人隱藏在表面之下的真實。兩人並不懼怕隨後而來的後果，擺脫了塵封往事的種種竟已是千百年之後。

於是如今被抹去舊名，化名為范倫汀諾的天使，在Y市這場私人舉辦的天魔舞會重新見到"他"時，天使只是耐心等到大家都迷失於舞池裡頭盡情狂歡時，才從舞廳邊緣穿梭各色人群而過，踏著長而淺，被絨地毯包裹住的階梯下到一樓。

整片花園在黑夜裡曬著星光，姿態怡然自得地不被屋裡頭五顏六色的燈照干擾，天使鼻腔裡滿是新鮮冷空氣的清晰，還有沁人心脾的花朵芬芳。

「今天是什麼風將你帶到這？」

「尤萊亞。」

舞廳外的花園寧靜的毫無聲響，皎潔而明亮的月牙高掛在夜空之上。

在柔和月色下一道人影翹著穿著了亮金色跟鞋的雙腿，坐在了花園裡的長椅之上。帶著素面戒指的手輕晃了幾下他方才從廳內順手摸來的玻璃高腳杯，裏頭盛著的酒紅色液體在淡色星芒下透著微弱的光。他仰頭飲下了一口，蒼白色的粗糙碎髮隨著他的動作而輕輕晃動。

「沒想到真的是你。」

「好久不見了，親愛的老朋友。」

那人回過頭望向問句的來源，與過往毫無差別的嗓音輕聲回應道，被呼喚了真名的墮天使微微一笑。

范倫汀諾站在墮天使背後，將手搭上長椅的裝飾雕花，給晚風冷卻透的材質碰上去略微冰涼。天使低頭看那酒杯裡盛滿了月色，目光隨後被星芒碎片引導，對焦上被金色飾品束起的直順髮絲，他記憶中對方的髮色並不像現在這樣雪白。

「在人界還住的慣嗎？」

那人的微笑和之前相同，卻也不同，墨色的眼罩在髮色的襯托下幾乎融入這片黑夜。

「嗯——還行，人界比想像中的還有意思點。」

隨著紅髮天使站在了自己的背後，尤萊亞微抬起了頭，若此時順著他的動作由上往下一看，便能隱約從黑金色的禮服領口看見、那攀附在脖頸間的異樣紋路，存在著一絲莫名的不祥感。

那也是過往的他所沒有的。

「那你呢？」

「我還挺驚訝會在這看見你的呢。」

僅剩的左目輕撇了眼舊友那與往日不同的血色長髮，墮天使的面容上依舊是那副微笑，並無任何改變。

「人類比想像中更惹人憐愛，我開始了解為何祂始終偏愛他們，連我也不能倖免。」

紅髮天使一邊回應尤萊亞，一邊慢慢消化著老友如今的模樣，那些不同以往的地方十分顯眼，卻奇異地沒讓整體氣質出現太多變化。而比起惋惜過去無法完全保留下來，范倫汀諾倒覺得這或許是件好事，畢竟尤萊亞並非適合那一套只知固守的活法。

一道夜風波瀾了酒液，帶起兩人的髮梢，蒼白與血紅頓時交織在一起，如同天上的銀月和周遭盛放的帶刺紅花。

「所以……」范倫汀諾將手指挪開那摀不熱的長椅雕花，伸長手越過椅背，取過老友手中的酒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盜來的美酒，待酒精在喉頭泛起一陣熱意才又開口：「怎麼來參加舞會卻不入舞池，反倒在這裡消磨時間？」

「噢、畢竟——」

白髮的墮天使放任天使伸手取走了自己手中的高腳杯，也乾脆地將身子全然倚靠在了有些冰涼的雕花椅背之上，在熟悉的距離感之下，他聳聳肩，是以一副慵懶的姿態慢悠悠地開口。

「我還是那樣子，不太喜歡熱鬧的場合。」

「來這一趟也不過是為了看看，以那個聯姻為由的活動會不會出現什麼特別的事罷了——」

曾經因不喜出席天界宴會而被傳孤僻者之名的管理員漫不經心地解釋著，他空閒下的手反倒不安份地勾弄起了那些近在咫尺的血紅絲線，當解釋到了個點，又像是突然起了玩心一般，在句末刻意似的拉長了尾音，略帶些停頓。

「看。」

他的笑意漸深，微微眯起的眼彷如一抹明媚的彎月。

「這不就給我遇上一個了嗎？」

調皮貓兒的爪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戲弄著自己的紅髮，它們隨著墮天使的心意變換著曲折角度，而范倫汀諾默許著。他反倒將眼下很長一段時間裡未見的舊人為景，配著又飲下一口醇酒，杯中一來二去眼看就要見底。

老舊的，近乎給時間磨平的輕狂從酒精裡悄然復甦，酒水的度數不高，或許引子也並不全然是釀造物的禍。

「儘管這裡月色甚好，但總歸不方便敘舊，隨便一個人就可以從二樓看到我們在這裡廝混。」

天使彎下身將那透明的玻璃高腳杯置放於一旁的石檯上，幾乎是在對方耳畔說出這句話。

許久未見的貓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在天使俯下身時也放開了正玩弄著的髮絲，他看了一眼放置於旁的空杯，伸手輕撫上對方的臉龐，同樣地將細微的嗓音留在了耳邊。

「這樣的話⋯⋯我倒是知道有個地方很適合你我的敘舊。」

「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看似疑問句的話語中並無疑惑的含義，就像是他知道對方無論如何都會答應的一般。

來到人界將近一年，那些新奇未知的地方可少不了他的巡禮，何況是由友人口中提及的祕密場所？卸下一身枷鎖束縛的現在，懸起好奇的范倫汀諾自然樂意至極。

「有趣，還請帶路。」

他交遞出了對方滿意的答覆。

收到了答覆的墮天使放開手並站起了身子，他踏著隨性而輕盈的步伐向前走了幾步，背著左手又同時舉起另一邊並打了一個響指。

然而視線內的一切盡無變化，只能見那人側著回過了身，向他的舊友伸出了手以示邀約，背對著弦月與那艷紅花叢，聽憑晚風輕拂。

「來吧。」

在一瞬之間，似乎也能看見他身後殘缺的墨色羽翼。

范倫汀諾打直彎曲的背板，從容繞過被他們冷落的長椅，不去在意舞會留在自己身後的一片熱鬧旖旎，天使逐步靠近那輪銀月以及墨色羽翅的虛影，任憑捲起的清冷夜風帶他遠離人潮的狂歡氛圍，既然有了更想一探究竟的事物，自己又何需繼續留戀此地呢？

一名天使的提早離場並不會引起多少注意，范倫汀諾笑著搭上了墮天使的手，不說別的，由別人帶領著自己的感覺還是很是新鮮。
他注視著對方和自己相比下顯得纖細嬌小的身影，同時感受到魔力輕輕包裹住自己，一陣風吹落好幾片柔嫩花瓣觸地之時，兩人的身影早已於此處消失無蹤。

當對方的手覆上之時，原先紅花馥郁瑰麗的花園景色瞬間變得模糊不堪。萬般色彩像是要融合一般交雜在一起，漸漸斑駁，最終化為消融於虛無之中的黑，展露出的是與之截然不同的景色。

他們顯然已不在原處。

眨眼之間所見的是個挑高了許多的空間，花紋豔麗的大片玻璃磚鑲嵌在上，勾勒出彷若法陣一般的圖樣籠罩於頂，幾個古典的吊燈懸掛於空，月光透過兩側的窗斜落在擺列整齊的開放式書櫃上，照亮了上頭幾本沒有名的書籍，而這本該無他人的空間卻隱約傳出鐵鍊的摩挲聲。

啪——

又是一彈指，順著聲響一一點亮起此地所有的燈具，也使那若有似無的聲響消失無蹤，此刻室內的光線說不上明亮，幽幽地卻有種玄妙莫測的氣氛。

完成所有動作的尤萊亞向著此下唯一的訪客如演出謝幕一般的微微鞠躬，面容上盡是調皮的神色。

「歡迎你、來到我的殿堂。」

並非人類建築可以輕易達到的建築挑高高度，從中帶來的舒適感讓范倫汀諾重溫了一把久違的舒暢感，縱然Y市住了好一陣子，有些潛意識中的過去習慣還是沒能輕易忘記。

「能夠讓主人帶著邀請函親自迎接，真是萬般惶恐。」
玩笑話過後，紅髮天使側過頭好奇地注視著那些書脊空白的簿子，接著又問：「有什麼注意事項，是初臨此地的參觀者應該先知道的？」

范倫汀諾沒有漏聽某些代表著示警意味的聲響，於是他禮貌地向對方詢問到。

「沒有噢。」

「沒有注意事項。」

尤萊亞看上去很開心地笑著，毫無猶豫、像是理所應當的便迅速回應道。

「你擁有翻閱一切的權利的，我的朋友。」

他走向屬於自己的櫃位，雙手撐著、微翹起腳椅靠在桌緣上。而懸吊在座位旁的復古鳥籠花架在主人的靠近下微微晃動，發出了如鈴聲般的聲響，籠內色彩特殊的幾隻蝴蝶繞著彼此迴旋了幾圈，藍黑轉為透明的翅膀輕輕煽動彷彿舞蹈著一般。

狡猾的貓並沒有把話都給說清楚，畢竟他很好奇、非常地好奇與自己相似的那個人是否會注意到自己這段話語中所包含的真正含義。

至於自己的書館內所放置有的那些禁忌之書？

墮天使相信這些無足輕重的事情對於他的舊友來說並不是什麼需要特別去提醒的，身為管理員的他更傾向於讓對方自己去一一發掘那些特殊的、獨一無二的書籍。

「哦？那便再好不過了。」

輕巧搧翅的蝶引人玩味，牠們隨著晃動飛行的軌跡落下金箔顏色的粉末，星屑般的微量物質卻沒有積塵在籠中底座，而是如同擦劃即燃的火柴，在火星迸濺後的剎那轉瞬而逝。

人界有個童趣的故事，小女孩點燃了火柴，於火光之中見到了所有夢想之物成真。剛踏入這片空間時，隨著墮天使彈指所亮起的幽微光亮，疊加起這鳥籠中的舊物，一切都讓范倫汀諾短暫在腦海中形成了一個疑問——他是否正身處在對方化為實體的畢生追求之中？

那麼這裡藏些不再是秘密的珍稀之物和寶貴書卷自是無須去懷疑，他自己可以慢慢探索這些難得的謎題，並逐一擊破。

他對此猜測於心中一笑而過，接著走近那些書架，放眼望去，整面排放整齊的書背上並沒有太多明確的標示，范倫汀諾東撿一本西挑一冊隨意翻閱著。

「慢慢看——」

灰藍色的眸注視著對方走向書架的背影，卻是沒有要跟上去一探究竟的跡象，只是笑著輕輕地揮揮手。畢竟身為這異樣空間的創造者，無論客人越過了哪一個區域、用手觸碰了哪一本書，主人無論如何都能知曉，也自然沒有跟著的必要了。

任由訪客自行參觀的管理員也沒有要催促的含義，他在耐心等待之下伸長了手，從自己的座位上撈出一本同樣沒有名的書，又戴上了金框的單邊眼鏡、垂下眼、執起鋼筆並動作流暢地在空白卻有些泛黃的書頁上寫下幾串意味不明的字句。

深藍的墨跡劃出的是由各種不同的文字交雜在一起的句子，當中甚至混雜了一些無法辨認的特殊筆畫在裡頭，將此銜接在一起的模樣就像是一串詭異的古咒文。

興許是戰後的復甦，書本內容比起想像中更為融通百家，有好些內容都能看出背後不同學派交匯的影子，有些再創方式令自己久違的沉醉其中新意。

好一陣子後，他讓自己從這段一不小心就會遺忘時間的閱讀中抬起頭來，范倫汀諾帶上幾本尚未讀完的書回到舊友所在的櫃台前：「這些內容著實有趣，可否借回去細看呢？」

「⋯⋯」

他在天使走向此時就停下了手上書寫者的動作，落筆結尾時輕點了兩下筆身，而後便將手上的物品隨意地放置在一旁，微晃著腿直到對方開口。

「看起來你似乎很滿意。」

尤萊亞望著友人拿著的幾本書，視線落在了其中一本之上，而勾動了嘴角。

「那當然了。」

「沒什麼不可以的。」

就像是曾經的他「借」來的那些書籍一樣，現在的他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借予對方的。

他拿下了面上的眼鏡，將其與那被隨意擺置的書筆一同留在桌面之上，而後站起身子，走向面前那與遙遠記憶裡一樣，卻又有些微不同的那位友人。

「借書需要辦理什麼手續嗎？還是說我享有老友專屬的特別優待呢？」

范倫汀諾笑咪咪的將那些借閱藏書放在櫃台上，並不忌諱地看向那些墨水還沒乾透的字跡，他瞄了幾眼，就被對方走向自己的動作給導回注意力。

「很高興當初我的筆記方式能給你帶來些啟發。」
有些特殊的書劃方式就算只是輕輕一瞥，也能尋到其中的熟悉，畢竟那是自己自創的速記和加密方式。

「你我之間又怎麼會需要什麼手續呢？」

黑白色的身影負著手笑著走過紅髮天使的身側，輕拍了下對方的肩，又慢悠悠地繞過他的身後來到另一側，伸手從外袍間抽出一張墨色的卡片放置在那疊借閱書籍之上，上頭似乎僅有幾行似於地址的字句，墮天使則是輕輕一揮手，簡單地替對方打包那些書本。

「也很高興你注意到了。」

「雖然我和以前一樣不太需要去紀錄些什麼，但那依然是個很有趣的手法，值得嘗試。」


——而我相信你能看懂的。

「不過你已將這整館藏書不吝公開，怎麼大費周章還需用加密紀錄？可不方便其他人閱讀……嗯？」

書本被對方打包在提袋中，而那張卡片被置放在最上層．范倫汀諾取過那小小的暗色紙片，在指節間翻轉把玩著，上頭標示著Y市某條街區的路名。

「倒是方便我還書，多謝了。」

他最後將那張卡片收入自己西裝外套的內口袋中。

「仍有少數的知識可不是人人都適合知曉，畢竟、我還算是有點良心的。」

他故作神秘的豎起食指做出噤聲的手勢並晃回了對方的面前，誇張地說著與事實相悖的玩笑話也直勾勾地看著對方將卡片收入的動作。

「嗯、比如說——」

「由某個家族世代管制的沒落文明遺跡所蘊含的真實。」

調皮的白貓只用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來形容那足以引來無止盡追殺及滅口的事實記錄，就像身為管理員的他從來都只是將那些具備危險性的書籍單純放置於架上而不藏起、給予好其者提醒卻不阻止一般。

人們有探究未知的權力，卻也必須為此真相負責。

「沒落文明……有意思。」天使指尖輕輕在打包好的書本旁輕敲著節奏，思考著文字裏頭的涵義。

「秘密只說一半可太調皮了？願聞其詳。」范倫汀諾將手重新虛握成拳，換了個姿勢撐在檯面上：「要是有杯熱茶搭配便再好不過了。」

他同意知識是把雙面刃，而對方向外的展示方式自己也不反對，過度保護幼崽反而會壞了事。
想要的，該自己去追求才是，代價都只是衡量後的自我責任。

在友人轉換姿勢的同時，尤萊亞也隨意地勾了勾手指，用著方便的法術將置於一旁的椅子給拉了過來，自己卻不走向屬於他的座位，而是將身子靠回了先前倚著的桌緣之上。

輕輕一彈，隨聲而來是出現在墮天使手中的銀製餐盤，他把銀盤輕放在檯面上，替對方將仍冒著熱氣的茶水傾入白瓷茶杯之中，搭配上盛了手工餅乾的瓷盤便推向面前的天使。

「或許再來點茶點會更好一些。」

微笑著的那人沒有解釋這些東西究竟是何時準備的，彷彿這一切都再自然不過。

「至於那個文明⋯⋯」

中性的嗓音緩緩說道，似乎有著一絲刻意放慢速度的意味，他在停頓之時替自己也斟起了一杯熱茶，並用細長的手指在空氣中劃下了虛幻的魔力軌跡，勾勒出一行有些異樣的紋路。

「我想、是你應該也從未見過這種文字？」

「有勞了。」天使順著對方的好意接過被推來面前的白瓷茶杯，茶湯顏色澄澈，入口溫度也正正剛好。

他用茶香佐以那些眼生的古代文字一起慢慢嚥下，回甘之際，同時也在腦海中搜尋著相關的記憶，一聲杯底和磁盤輕微碰上的聲音後，天使微微搖頭，表示自己確實未曾見過相關文獻亦或紀錄。

他到人界養成了習慣，入夜後時常泡上一杯熱茶，用一本書作為一日正式結束前的洗禮．只不料閱讀量如他，也未曾看過的東西倒是真的有朝一日給他碰上。

倒不是說他的能耐多大，更多是一種跨過領域，淺淺窺探到其他古世代事物運行的新奇。
天使過往吸收學習的大多是圍繞著天界生出脈絡的知識，若眼前使用這些異文字的文明始終遁隱於世外，最終獨自消亡於黑暗之中，那麼不留下太多線索也是情有可原。

「它們被刻在了遺跡深處的牆面之上。」

他在預料中的回應下淺泯一口手中的熱茶，語氣平淡且輕鬆的回應。

「跟著使它誕生的文明一起，由魔界邊境處的守墓一族與不同源的咒術機關一起護著的。」

「噢、不過，可惜那一族也不清楚自己守著的到底是什麼，就算撬開他們的嘴也問不出什麼重要的的資訊。」

回憶起彷若昨日的獨特經歷，帶著風沙而斑駁的記憶繪卷之中夾帶著絲絲的腥氣，混雜著人悲淒的哀鳴，以及那份扼住咽喉的感觸。

若是可以、他倒是並不介意再體會一次。

「那麼、關於那面牆上究竟都記錄了什麼呢⋯⋯」

昔日的盜墓者調笑而不語，只是用著手指了指替對方打包好的提袋。

「看來這段時間你去過不少地方——專挑冷門景點去，嗯？」

讀取到對方將謎底解答放置於何處的潛台詞，天使看了看那袋借閱的物品，輕笑了下，取過一片餅乾。

奶油焦糖味的。

「味道不錯，能將店家推薦給我嗎？回頭也能給我室友們嚐嚐。」
甜味釋放在口中，配上熱茶平衡的恰到好處，即使天使並不需要進食，但品嚐起來著實美味。

尤萊亞輕闔上眼，悠哉地搭配著手中的茶順著回應說了下去。

「越是冷門便越值得一探究竟不是？」

「就我所知，人界似乎也有不少不錯的景點在。」

本就是為探尋人界才借聯姻之名而來的墮天使並不吝嗇於向許久未見的友人透露些許，卻仍是一貫的在被細問前沒有將一切說明。

而對於那詢問，他則是微微挑眉，以一副似笑而非的表情望向了對方。

「店家是沒有的⋯⋯但如果我的老朋友想要這點小東西、倒也不是不能給你一些。」

「確實，畢竟串聯起三界的規劃才過了一年，人界還有許多景點值得一探究竟。」

「下次再來交換那些場所吧，你這次打算在Y市停留多久？」天使將茶杯放回托盤後並沒有繼續將茶滿上，這場意料之外的會面時間差不多了，他想。

「竟是出自你的手藝，許久不見，你的變化可真是令我驚訝。」范倫汀諾面上未浮現他言詞中所說的訝異神色，語氣還是那樣不疾不徐。

「可能會待上好一陣子吧，不好說？」

「人類同樣比起想像中的還要更有意思。」

將天使的舉動盡收眼底，無謂又了解似的聳聳肩，也聽見了友人的話語中用上了「交換」一詞，這讓他挺是好奇當下一次會面來臨時，對方會拿出些什麼樣的資訊來，轉而嫣然一笑，悠悠地調換了個姿勢後繼續享用著剩餘少許的熱茶。

「那只是點空閒時的小小興趣罷了，畢竟現在可沒有那些能堆成小山的工作需要處理了。」

瓷杯見底，被其主人亦隨手放到了一旁。

「嗯、你也是。」

「唯獨過去那些過量的工作這邊是不會抱以懷念的，現在的清閒時光我可是無比珍惜。」范倫汀諾笑著說。

「下次又會有什麼"空閒的興趣"來迎接我呢？下次歸還借閱書籍時我會好好期待的。」

天使整理了下自己的外套衣襬，即使它們已足夠整齊，接著起身向墮天使微微行禮：「儘管意猶未盡，但容這邊先行告辭了，老友今晚周到的招待令我備感榮幸，下次還請讓我回以些薄禮。」

「喔？那倒是可以提前給你準備一些——嗯、特別點的東西。」

纖細的墮天使一邊在思緒之中盤算著有什麼，一般懶散地曲起單膝，將雙手交疊於膝蓋之上、讓自己的臉可以依靠著，也微微偏過頭笑望，那姿態與向自己道謝行禮的天使有著天壤之別。

但隨後他卻又毫無預警地立刻起了身、快速湊上前去，在單手輕拍了下友人的肩時也在對方耳畔留下輕聲幾句。

「好，我會期待的⋯⋯」

「無論是你的禮物還是那個下一次。」

「先別讓我透露得太多．還需給我們下一次會面留些談資……」

「你說是吧？」

紅髮天使斂著眼神，用若有似無的笑容弧度回以狡黠的話語，這點藏起來的特質看似與西裝筆挺的主人不帶關聯，何況是依在儒雅有禮的舉止後頭，或許只有足夠親近之人才能捕捉到這其中的貓膩。

早先時段飲下的少量酒精早已揮發殆盡，餘下千年前被生硬截斷的金色年華，重新在這時間之外的邊境，於此，悄然交繫且重新滋長。

「哈、是啊——」

如貓眼石般的明眸瞇起，伴隨著短暫的笑聲將面前所見一切盡收眼底。

白髮的墮天使微微欠身，無論來去之時皆以一禮迎送，那始終不變的影子在這沉寂而安謐的暮色之下為此夜新譜出的悠揚樂章、畫上了一道短暫的休止符。

先感謝范中幫忙想的最棒標題！！！

很開心能跟范中還范倫交流！！！！！ （聲量max（閉嘴
也感謝對完後依然等了狀況百出的我好幾天 （先給自己一拳

整個交流的氣氛跟環境都直接打在了這邊的好球帶上，對下來感覺超級開心又很舒適TTTT……
談了好多、玩到了很多想完的東西開心的我感覺可以原地畢業了……（好喔）
也很高興可以跟范倫牽舊友關係 中之完全沒想過那孩子可以有朋友
偷偷說結束後這邊反而整個很好奇Q下一次到底會收到什麼樣的禮物做談資了 （重點不太對＃

然後最後也感謝不嫌棄這邊的附圖！辛苦了！！

先來用萬馬奔騰的心情告白一下司命中的配圖，好好看，有得吃又有得拿，這麼尊榮不凡的待遇真的是這邊可以擁有的嗎？？

這次劇情稍微揭露了不少私設，包含范倫收斂起本性，一路上位原由的背後心思，和完成初始目的之後，私下仍馬不停蹄繼續推動著他的理想。

在邊境散步時彷彿帶著貓咪外出郊遊，Q寶寶的反應讀起來令人無比愉快！也讓這邊能有機會寫出年少范倫那略桀驁的一面，傲慢的將有資格能收入議會書庫的心血說燒就燒，還真的是年少輕狂（

劇情尾端借用了之前別人舉辦的狂歡舞會作為交流背景，取邀舞和首肯邀請為元素，反覆對調主動方和被動方，是中人特別喜歡的一環。
過去和現在的他們都改變了太多，卻在披上一層共犯的關係中彷彿什麼也沒改變，雙方被審判掐滅的金色年華時隔多日，又重新譜出了動人音符，著實可喜。

而且不只能參觀私人圖書館，還能吃到親手製作的小餅乾！就真的很爽！ （直白

最後來提一下標題，"Road to the palace of wisdom to break all the rules." 源自詩人威廉·布萊克，直譯為【通往智慧殿堂的道路，需打破一切規則。】，雙方都是對知識擁有無窮探究慾的類型，或許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能共同創造出如此契合的一段過往故事。

white0033: 親愛的你值得擁有最好的一切 （？）

說要燒書的那一段真的wwwww讓這邊笑到停不下來 無論是過往還是現在，范倫真的都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呢⋯⋯
（獻上花花）

舞會場外花園的一隅場景也是這邊很喜歡的一段！花紅與月色正好對應了他們如今的樣貌，真的很美⋯⋯范中很會⋯⋯

甚至有一度是打算畫這段做插圖的XDD！

這邊為對應舞會及交互對調的邀舞元素，才特別以短暫暫停而未完的新樂譜作為交流結尾，私心所想的那首樂曲大約會是同樣與以往相似卻又非同以往的音調

我思索著下一次范倫可能不只有小餅乾了

也偷偷說感謝藉由范倫公開Q的真名—「尤萊亞」

以及很多很多的過往與現今私設
（包含並不限於過往樣貌及明面上關於圖書館的一切）
Q不是個喜歡把話講太明的人，於是真的藏了不少的小東西⋯⋯ （）

也許有機會的話會私下詳細的說明一下藏了什麼 如果有人發覺一些小細節的話這邊也會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