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色柚子酒】

東升西落,陽光總是會在與地球軸心的夾角中找到新的方向。
換言之,細微的不同,造就每天都是全新的一日。
latest #17
光線折射在金屬之間,畫出的線條如同什麼特別的緣分,連結閃爍。
矮跟停在最右側,指尖旋開龍頭,撥開披掛在肩上的髮,她偏過頭,踮起腳尖。
微涼的水從半張的嘴流入口腔,潤濕喉頭,澆熄夏日的火。
左側的吱呀聲響,光線在旋轉中改變角度,水流傾洩而下。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視。
蟬鳴鳥叫,如瀑的水聲,明明一切都在耳邊環繞,她卻在深紫色的眼眸裡聽見了一聲悸動。
是誰的心跳如鼓?
流水漸止,光在短短的幾秒內又走了些許,相同的陽光串連不同的路徑。
即使是一瞬,未來是不會與過去相同的。
他用袖口抹乾了唇角滑下的水痕,朝著她綻出一個笑。而她注意到,他泛紅的耳上掛著一個黑色的金屬飾品。
不過是個短短幾秒的照面,水台前剩下她一人。
矮跟才剛踏出半圓的旋轉,邁出兩步,龍頭落下一滴圓潤的聲,碎成大大小小的點。
似是呼喚著她。
夏季悶熱,她旋開左側的水閥,輕輕接住手心的一捧水,閉上眼,企圖拍散烈日。
一顆晶瑩的水珠滑過艷紅的臉頰,熱度順著脖頸滾入領口,暈開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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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聲會充斥夏季。
微風吹著酷暑入室,頂頭的風扇正賣力轉動著,講台上粉筆與黑板撞擊的節奏頓點。
「…可以叫我余酲,或是輝青。」
教室最前的他靦腆一笑。
自我介紹是個無趣但必要的活動。
她撐著頭,靠窗的位置有些涼風,但同樣有炙陽的熱度。
紺色的圓珠筆在指間晃動,光照在筆尖處有些晃眼,墨色微微暈開米白色的紙面,在淺灰的方格裡融化了交錯的十字。
余酲。
他路過走道時,徐風正巧吹起她帶著灰調的紅髮,在他的手背上畫了個圈。
她邁步間的小動作會正好蕩起裙擺。
飄動的格紋迷幻,如同大腦神經一樣錯綜複雜,又如十六歲這個年紀的世界一樣簡單直敘。
一個對視,一次接觸,一句交流,一個綽號。
他們就可以成為朋友。
「叫我香柚就好。」
她的笑漾在嘴角,以及被光暖紅的臉頰。
學校就是一個對它的顧客極度不友好的消費環境。
倒扣的筆蓋戳著因抿嘴而微微鼓起的臉頰,她思考良久,畫下一瓣上弦的柚子。
題目不會,就把答案畫的漂漂亮亮。
反正等等交換批改,都是要扣分的。
她最後滿意的看著括號內的各種小圖,將卷子朝後遞出。
「香柚同學、」
她帶著疑惑轉頭,後座的他拉住屬於她的試卷,帶著些微侷促的撓著耳後。
「你有多的紅筆嗎?」
「余酲——借我作業——」
「那你快點,等等就要收囉……」
「你晚一點收我的嘛~」
他們教室後懸掛的鐘是靜音的,如同他們的時間,總是走的悄聲無息。
她在交友方面總是受歡迎的多。
下課時女生們都會以她的桌子為圓心聚集,討論各式各樣的八卦,又或者週末又要去哪間咖啡廳。
偶爾睡過了頭,上學擦線跑進校門,糾察的同學也會悄悄揮手讓她進去。
即使沒怎麼說過話的同學也能自然的叫出名字,笑著揮手打招呼,連不認識的異性,也是三兩句就能搭上話。
也因此,總是有內向的女孩找她當作傳話筒。
「這個月才十四號,你怎麼就拿到第三封情書啦。」
他抿著嘴接過她笑著夾在指間的粉色信件,耳根帶紅。
「這個不是我的嗎?」
「才不是呢,是我的賄賂費。」
她小口吃著一次性塑膠盒裝的小蛋糕,艷紅色的糖漬櫻桃被放在蓋子上,上頭還沾著些許淺褐色奶油。
而他正拿著鵝黃色的信紙,用黑色的圓珠筆在上頭斟酌回覆字句。
「你喜歡巧克力口味的?」
「嗯哼,所有巧克力製品,來者不拒哦。」
工整疊好信紙,他把原有的情書一起塞回信封內,嘆了口氣。
看著他淺淺皺著的眉,她悄悄伸出小指點了蛋糕末稍的奶油,輕笑著抹上他的嘴角。
「記得這個味道哦—如果要拜託我給喜歡的女孩遞情書,我要這種巧克力。」
他愣了一瞬,紅著臉抹去唇角的奶油,而她笑靨如花。
「幫我換綠色的筆記文法……」
「好啦我知道……」
寂靜的課堂上,課桌間的交談需要竊竊私語。
「好痛哦……」
「我明明跟你說要小心了……」
「我哪知道那個會很燙、」
「好了好了大小姐,乖乖把手放在冰水裡——」
她的右手指起了一整排的水泡,整齊劃一,一看就是想握什麼導致的燙傷。
即使平常有在下廚,也不代表物理知識過關。
她的傷勢對他的影響不少,除了充當第二份筆記的紀錄員,強制提升手速,下課還得準時準點的替她換新的冰塊和水。
男孩子,跑腿比較方便一些——這是來自她的女性朋友們的性別刻板印象。
「等等下課可以順便幫我買零食嗎……?」
「……我只買小餅乾哦……快要吃午餐了。」
傷患最大,要求需要照單全收。
他已經可以熟練的抄寫兩份筆記,雖然字跡被她嫌醜,但依然我行我素。
講堂上的老師往這邊撇了一眼,他抿緊嘴巴,悄悄在便條紙上寫了一個數字。
放在左側桌角,輕點兩下,一聲輕咳,是暗示她確認的信號。
這是他們之間的密碼。
「吶,你的餅乾。」
「幫我開一下——」
「要加收開包裝的費用哦。」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把浸濕襯衫衣襬的冰塊放進她的塑膠杯裡。
即使傷已經過了幾天,她還是忍受不了些許的刺痛感,總要持續差遣消磨他的下課時間。
「小氣。」
她微微撅著嘴,在他低頭處理多出來的水時,迅速抽出帶傷的手貼上他的脖頸。
凍著的指觸及帶著溫度的皮膚,如同她被燙傷時的灼燒感,在某處烙下痕跡。
「香、柚!」
深紫色的眼瞪大了一瞬,留下些霧氣,他的控訴除了驚慌外帶了些委屈,而她拎起他置在桌上的零食,恰巧遮住耳後泛出的不自然的紅暈。
「小費支付到帳,幫我打開吧?」
「明天要陪我去買東西嗎?」
「反正是要我幫忙提重物吧。」
「我是那種人嗎——」
「那個、香柚同學……」
值日這件不太有意義的事,每過幾天就得佔去校園時間的其中一個部分。
每過一個循環,就像是在提醒他們,時光是限量的。
他偏頭躲過敲來的掃把,轉手將灰塵集中,而她輕哼了一聲,替他扶正在動作中滑動的畚箕。
一聲打岔,他們同時看向聲音來源。
「方便佔用一點時間嗎?」
「剩下交給你哦?」
「嗯嗯,快去,我可以啦,等你回來我再鎖門。」
隨著鞋跟踏地的聲音變小,他抓著兩隻掃把的手淺淺收緊,又在指甲嵌入手心時如驚醒般瞬間鬆開。
青春期,荷爾蒙作祟,突然的心絞是很正常的。
黑板她擦好了,他們一起掃了地,他只需要清理一下粉筆灰,稍微扶正講台的位置,鎖好窗戶,剩下就沒什麼需要做的了。
不如再去丟個垃圾吧。
他綁好塑膠袋,思考了兩秒,把自己的書包背在後頭,又提上她的。
「不是說好等我再鎖門的嗎—?」
他摸索著鑰匙的動作一頓,轉過頭,她在轉角處扶著牆喘氣,眼裡帶笑。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說來說去不就是那麼幾句話嘛。」
她提著半滿的垃圾袋,腳步輕快,而他手上是他們的包。
書本、鉛筆、雜物,要比衛生紙與灰塵重的多。
垃圾場正好是往他們回家的方向,就是多繞了小小一圈,配上一些委婉探聽的語句。
「……那你是怎麼拒絕他的?」
「我不喜歡他送的禮物。」
「喔……」
「我也不喜歡他。」
她將垃圾拋入桶子內,在墜落的聲響之間輕輕開口。
青春期,荷爾蒙作祟,突然的心悸是很正常的。 「嗯。」 她拍了拍手,笑意如夕陽溫熱,如他隨著心跳緩慢湧出的暖意。 而他握著書包提把的手在無意識之間收緊,遲遲沒有鬆開。 「你還沒回答我呢,明天陪我去買東西吧?」 「好好,上午幾點?」 「十點!然後一起去吃完午飯再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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