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皮掛在椅上，光裸的人則躺在床上。比起被窩，弗里德的懷抱更為溫暖，燕子本想用額頭蹭蹭那添上了吻痕的頸窩，但又怕顯得自己幼稚。

他們的身體還殘留著彼此的氣味和情動的餘韻。燕子以輕吻撫慰自己留下吻痕的肌膚，這是他初次在他人身上留下如此鮮明的痕跡，不知道弗里德覺得痛嗎？

他被子下的雙手仍然抱著弗里德的身軀。被子上是弗里德送來的熊毛毯，乏善可陳的小旅店似乎因此變得溫馨，然而燕子總是忍不住偷瞄窗戶。

今天的雪很輕，披在頭髮上也不礙事，他沒有理由讓弗里德留下來。他們之間還有著愛意的呼息，但是他知道雄鹿很快就會到來，接走他的弗里德。這是第三次了，可是他始終不敢要弗里德留下，因為他知道弗里德始終會翻過窗戶、乘鹿離去。

「弗里德。」燕子的吻由頸子到耳廓，他貼上弗里德殘留著微紅的耳朵，用藝人的甜美桑子誘哄：「聽我說一個故事吧。」

弗里德笑了，弗里德當然不會拒絕他的故事。

上次日月之爭的故事就說得不錯。燕子想，浪漫高貴的故事才配得上他的雄鹿。他在這高貴的懷抱裡享受了許多溫柔，唯有動人的溫情才能報答弗里德。

「燕子生來便有絕妙的歌聲，而夜鶯降生時就將舌頭獻給了天堂。」

他的語調很慢，異國的故事也許該用更神秘的語調，但是此刻他想讓弗里德久留，就唯有柔情可用。

「燕子越過汪洋，穿過樹林，來到城堡的閣樓獻唱，因而得到國王的喜愛。然而國王很快便厭倦了燕子的歌聲，因為他聽說夜鶯有天堂之聲，所以他說，燕子的歌聲沒有愛。」

「為了重新得到寵愛，燕子飲下了聖人所賜的愛情甘露，從此他的聲音便充滿了愛，國王和百姓，無一不為燕子的歌聲傾倒……」

「然而，甘露的愛並非永遠。」燕子溫柔的嗓音中多了一絲憂傷，好像有一刻，他真的變成了飲用甘露的菊子，「燕子一次又一次飲用甘露，每次歌唱完畢他的喉嚨便如火燒，如針刺，然而即使口吐鮮血，他仍然堅持為國王獻唱。」

「當他徹底失去聲音時，甘露也無用了。國王和百姓都遺棄了燕子，燕子只能返回他出生的樹林……世上仍然崇拜得不到的夜鶯之聲。」

「得不到愛最為珍貴。」他捧著弗里德的臉，以微笑重覆，「得不到愛最為珍貴，世人都是如此。」

弗里德笑意未消退，藍眼若有所思。

「夜鶯的未知之愛屬於世人，夜鶯也沒有多餘的愛能分享給燕子。」

「燕子死在沒有愛的樹林中，羽毛和骨頭與染血的樹漸漸枯朽。直到有一天，無情的國王被放逐，流落到樹林。那時國王認出了焦土上的殘羽，才想起燕子的尋愛之歌。」

「原來愛一直都在燕子的歌聲之中，需要愛情甘露的是耳聾世人，因為他們拒絕心聲。」

「國王以枯木搭起祭壇，祭拜燕子之羽。他的誠心感動了愛神，燕子自羽毛重生，而國王也得到了羽毛，他們飛到愛神的手掌上，從此成為了愛神的信使。」

「異國一直流傳這樣的故事，我以前聽了這故事，覺得很可愛。」燕子倚靠在弗里德的肩膀，「也許……國王和燕子會化身日月，又有了金星之爭，但最後，愛勝過一切。」

弗里德，我的愛。燕子在弗里德的頸窩留下唇過，他希望弗里德聽不到，畢竟他把「愛」的發音說得不動聽，就配不上弗里德的愛了。弗里德撫摸著他後腦的頭髮，說道：「我的燕子，你的故事還是如此動聽，但正如日月之爭……」

「燕子不會缺少愛，國王從始至終都深愛燕子。」

「也許世人眼中燕子缺乏愛，國王無情，但是他們都知道愛。」

弗里德未有所指，但燕子還是笑了，他沒有從弗里德的頸窩起來。情慾過後弗里德肌膚的氣味更為鮮活，燕子很喜歡這樣的弗里德，可是他沒有說出來。「故事是故事，弗里德。」他反過來撫摸著弗里德的後腦，安慰似的道：「現實的燕子雖然並不如此浪漫，但現實的燕子絕不淒慘。」

他整個人往床頭挪，展臂將弗里德擁進自己的胸膛。不似調情，更像是將弗里德視為可貴的孩童，快樂地道出迷人的故事。

「燕子出生在南國與王國的邊境，隱世的樹林村落，那裡有王國不曾有的美麗風景。春天時百花繁盛，如同仙境。燕子媽媽總是在花草間找到年幼的燕子……燕子媽媽總是說，聰明的燕子喜歡玩耍，並且為燕子戴上花環。」

中間的停頓只是長句中的換氣而已，燕子低頭親了親弗里德的額頭，又繼續故事：

「燕子媽媽和燕子住在有香草氣息的木屋，燕子媽媽總是在燕子睡前說，我聰明美麗的燕子，你出生在這遺世獨立的樹林，但是你的父親來自高貴的，氏族。」

部落與氏族相差甚遠，燕子慶幸自己斟酌了用詞。

「你的父親是氏族的王……長子，所以你也是一族之首。只是他們不知道你在這美麗的樹林，但你要知道自己高貴的出身。你從小就自己學會了寫字，也有美妙的歌聲，你跟其他農戶的孩子不同，你屬於高貴的天空，我聰明美麗的燕子。」

燕子低頭察看著弗里德的表情，他只看到弗里德半垂的眼睛，金色的睫毛擋住了藍眼，但是他覺得弗里德肯定在看他。他連忙把弗里德擁得更緊，好讓弗里德沒有偷看他的空隙。

「於是，燕子十二歲時便告別了燕子媽媽，去尋找高貴的天空。燕子媽媽十分不捨，她說有一天燕子會如同王子一樣歸來，臨別前她為燕子梳了頭髮，編織了春日最後的花環。」

「燕子來到了王國。他在王國舉目無親，但是很快就有賞識燕子的高貴人家，他們邀請燕子到家裡居住，將燕子當成兒子一樣。他們讓教師教導燕子讀書，燕子也成為了他們最信任的管事。直到那戶人家的老爺去世，夫人改嫁，燕子才離開那個家。」

「燕子那時遇上了……導師。」野人確實教導了他不少事情，但這個名堂多少如同野人一樣只有欺騙，「他隨著導師來到了其他的貴族之家，因為導師也是貴族，所以他們備受敬重。燕子與高貴的少年少女相伴，也學習了美妙的音樂。」

「因為燕子的音樂天賦，日漸老去的導師也沒有能傳授的知識了，他讓燕子去尋找更高貴、更廣闊的天空……」

他懷裡的弗里德沒有異動，也許已經沉醉在他編織的故事，殊不知謊言的心跳聲早已將他出賣。燕子懵然不知，還覺得弗里德的體溫足夠平伏他心裡的痛楚。他沒有忘記盜日之時所說的故事，他自命藝人，自然有辦法令弗里德相信他的故事。

編織故事，像未曾存在的完美花環。相信他是高貴、可貴的燕子，終有一天他會是弗里德口中的鳳凰。

「燕子獨自一人，在天空尋找自己的去處。後來他去安索格，美麗的海邊別墅。他遊走在夢境般的愛情，雖然最後愛情沒有來到他身邊，但是他仍然擁有了安索格的天空。 直到蠻族入侵，血色污染了安索格的天空……」

「燕子才發現，他的安索格天空，始終有太多安索格貴族的影子。死裡逃生讓燕子領悟了安索格的天空始終屬於貴人，而他的天空應該更加廣大……因此，燕子選擇重生。」

「重生的燕子得到了快樂，他拜訪老去的導師，導師非常感謝他的到來。直到導師去世，他又走進世間，戴上面具的他如得到桂冠，以藝人之姿在普世之中得到快樂……」

「然後，來到你的身邊。」

「弗里德，弗里德。」粉飾了太多詞語，燕子嘴唇疲倦，只能呼喊出不需修飾的名字。故事如此完美，花環已織成桂冠，他彷彿看見懷裡的金髮頭頂戴上了桂冠，枝葉有序，色澤完美，芬芳醉人，「弗里德……」

「那你喜歡樹林嗎？」他看不見弗里德的眼睛，但聽到了弗里德的問題，「我們相聚的樹林。」

「怎會不喜歡？」他又吻了弗里德的髮頂，「遇見你的樹林最為難忘。」我只怕樹林消失。

「樹林慶幸有你，我的燕子。」弗里德將他拉下，贈他嘴唇一吻。對上藍眼的剎那時，燕子緩緩地闔上眼睛，看似沉醉，實而心虛，他竟然編織了一整個虛假的花環給弗里德，親吻後弗里德有一瞬的凝滯，隨後在他的耳邊以溫暖的聲音道：「高貴的燕子願意歇憩枝頭，是樹林有幸。」

「林中的雄鹿為燕子的美麗傾倒，鹿無法忘記燕子的歌聲。」

「從此，只要鹿聽見燕子高歌，不管燕子在哪，鹿都會循聲找到燕子。」

燕子在自己的眼簾裡看見了弗里德。弗里德撥開樹葉，帶著月色的臉龐湊近他，世上千萬林木，弗里德當夜卻降臨在他的頭上枝椏，如同戴著桂冠的月神之愛，月亮之王，他卻未曾高貴。「就如……此時此刻？」他在自己帶來的黑暗中問弗里德。

頭髮被纏上，弗里德的呼息在他的下巴與頸項之間。他偷偷睜開極細的眼縫，弗里德的手指纏上他的亂髮，低頭細細地親吻。然後弗里德抬頭，剛好看到他躲藏在睫毛下的眼神。

「就如此時此刻。」

弗里德帶笑親吻他，是因為看到了他的眼睛嗎？還是看到他眼睛藏著的謊言，仁慈地原諒他？

眾多想法之中，燕子又低垂了眼睛，然而弗里德又再度親吻他，一如他們所有的吻那般甜蜜。要是真的能得到弗里德的千千百百個吻，他就真的會變成鳳凰嗎？

弄假直到成真，就如僧侶誦經直至虔誠。野人總是說像他們這樣的人，永遠都要弄假成真。此時此刻，他還可以相信自己是弗里德的鳳凰嗎？

玻璃窗傳來咚咚的聲音，雄鹿再次敲窗，真真假假的故事也擋不住弗里德的歸程。燕子睜開眼睛，他試圖微笑，如同鳳凰：「路克總是很準時。」

弗里德不置可否地歪頭，又揚起床上的熊皮毯，將他包裹在內。熊皮毯給了燕子笑意，但燕子還是不敢徹底睜開眼睛，他怕藍色眼睛知道他的不誠。弗里德將他從手指親吻到臉頰，將他臉上每一處都烙下了吻，才前去穿衣。

見弗里德終於起身穿衣，燕子忍不住鬆一口氣。

如此可恥，他把甜蜜的吻當成了審判。

燕子不想放任自己胡思亂想，便從桌上拿了蘋果和栗子，打開窗戶，路克的圓眼睛正看著他。路克似乎很喜歡他的食物，又是兩三口就把果實吃完。他摸上雄鹿的頭，路克沒有反抗，只是眨眨眼睛看著他，然後聞了聞他空蕩蕩的手。

燕子摸過鹿下巴，輕笑道：「我再給你一些。」

弗里德正在把狼皮斗蓬披上，留住路克，好留住弗里德，那是他的本意。如今他卻不能讓弗里德留下來，畢竟弗里德只要多看他的眼睛，就會發現謊話連篇。

他把栗子放到路克嘴邊時，穿戴整齊的弗里德從後抱著他，輕吻他的耳垂。「謝謝你的故事，我的鳳凰……」

「故事動人，是因為成了過往。世上沒有故事能相襯你的美麗，因你的美麗永不凋謝。」弗里德指尖觸碰他的下巴，他被手指蠱惑，臉轉向了弗里德，隨即對上藍色的雙眼。弗里德卻沒有審視他，只是與他親吻。

「但願樹林能再有你的歌聲，燕子允許雄鹿再一次前來。我將餘生的愛奉上，願與你的未來相生，相愛……」藍色的眼睛拉住他的視線，教他後頸起雞皮疙瘩。哪怕眼神沒有審視，愛意已經讓他麻痺。

燕子配得上國王之愛嗎？

「燕子，我的愛。」弗里德依靠著他的肩膀，視線移開，讓他有了喘息的空間。然而那雙手掌貼上他心亂如麻的胸膛，弗里德聲音遠比他的故事虔誠：

「我愛你。」

他在示愛之中被翻轉過來，弗里德迎面擁抱他，寬大的狼皮斗蓬覆上熊皮毯，親密如在床上交纏。他能感受到弗里德加快的喘息，他的肩膀又有了灸熱的親吻，然後是他的嘴唇，謊話連篇的嘴唇又得到了親吻和愛。

一切逼使他直視弗里德，世間不可能有如此溫暖的藍色，卻偏偏落在了他虛假的眼睛。「弗里德……」他只能無力地回答，他不可能揭穿自己的謊言，他想成為弗里德的鳳凰。

凝視快將動搖他的綠瞳，他向來想留住弗里德，但如今他寧願弗里德早日回去。沒有銀鼻子和妝容的保護，編織而來的鳳凰即將崩塌，連自己也快承受不了的謊言，又要如何成真？

弗里德終於翻窗離去。

燕子依舊在窗邊看弗里德遠去，正如同上次纏綿之後。然而這次他不願眼見弗里德的身影消失，只能率先離開了佈滿寒氣的窗邊。他回到殘留愛意的床上，抱著熊皮毯，弗里德的情意在裡頭，也有愛的溫度。熊皮毯就像弗里德的擁抱。

他不止在這張床上欺騙了弗里德，他還在弗里德的懷抱裡，欺騙弗里德的愛。

鳳凰與桂冠粉碎，只餘下從不高貴的燕子，落下從不高貴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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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燕子說謊！還沒在一起（？）的小倆口吵架（並沒有吵）
委屈氣質有兩百米高的弗里德QQ燕子很快就要改過了…

沒有吵wwwwww

哎唷燕子真的太可愛了⋯⋯結尾真的太好qq秀秀燕子，老師永遠愛小鳥球

VANCLEEF: 老師應該懲罰一下壞壞小鳥球了 （亂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