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早安呀阿札德，你怎麼這麼早？」

雖說不是太驚訝但今天的伊安莫名有些緊張，像是本來偷偷要做什麼卻被抓包的樣子。

阿札德有些困惑的開口，「一直都是這個時間做早飯不是嗎？」刻意隱瞞被冷醒這件事，他收拾好後也同樣走到餐桌，「今天要去工坊嗎？」

「我聽說懷特先生那裡今年也招人，我想說去買點蜂蜜回來，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想辦法自己過去。」一連串的說完自己的想法，他們維持這樣的相處也已經兩周，並沒有太大的不適應，阿札德也開始釋然伊安有時的若即若離。

「咦你也知道啊？」
但這本來就是每年時間到就會有的差事，好比樺樹液、好比皮革刮脂。伊安吃著麵包配濃湯，靜默一會兒才回答。

「我今天就是要去幫忙採蜜，你要買多少告訴我，我再帶回來吧。」
言下之意是沒有邀請對方同行的意思。

他點頭回應，自己也坐到對面的位置吃早飯，「我可以自己過去沒關係，你忙你的，我先拿回來準備也方便。」大約是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外加初春不如雪天那般容易迷失方向，阿札德也不再像起初一樣過於顧慮伊安。

他們的互動也慢慢回到他失明前，日子或許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步入正軌，阿札德也不再多想。

「嗯……」伊安發出思考的聲音，接著繼續把食物吃完。

用完早點，他幫忙收拾完畢後才回答幾十分鐘前阿札德的提議。
「那我們還是一起去吧，……今天天氣不錯。」
想來也是很久沒有一起行動了，雖然今天伊安有所安排，但一起進出還是沒問題的。

不確定改變決定的理由，但他也只是要去買蜂蜜，是不是一起影響不大，有達到目的就行。

「我去準備一下。」等兩人用完早飯，阿札德起身整理桌面，隨後到臥室取出兩件披肩，雖說入春，但空氣還是有些涼冷。

「穿著比較暖和。」走出臥室，他將披肩交給對方。

接過披肩聽話的穿上，維持健康這點在任何時候都是對的。

待彼此著裝完成他便牽著阿札德出門。

雖是久違的雙人行動，但一路上伊安也沒有像以往一樣與身旁的人話家常，兩人就只是一起出門然後朝著共同的方向走著，硬是把10幾分鐘的路走出40分鐘的錯覺。

好不容易來到現場，早已是人聲攘攘，其中不乏一些他們都熟悉的鄰居，聽來也不會太過陌生吧？直到一陣清亮的年輕女音響起——

「伊安！」
那名少女在喚過伊安後小跑步來到他們跟前，步伐裡滿著雀躍，如同過去伊安看到阿札德時的腳步一般。

「嗨，今天也很準時呢。」
伊安回應招呼的聲音聽來與對方十分熟識。

「嘿嘿，我來了。啊，這位是阿札德先生吧？您好，我是住在山腳下的安娜，常聽伊安提到您呢——」
她親切的向阿札德問安，雖因做家務而帶著薄繭，但仍稚嫩的手輕輕覆上阿札德的手背。

雖說同樣牽著他，但已經不如以往熱絡，阿札德不讓自己多想，來到人多的地方，他不自覺的收緊牽著伊安的手，直到聽見陌生的女音叫喚伊安的名字，這才有些尷尬的縮回手。

有人靠近時他退後半步，稍微側過臉，是他失明之後的習慣，讓他更能聽清楚聲音，只是沒想到對方會主動碰觸自己，他愣了片刻，這才點點頭。

他不是不擅長跟女性接觸，而是從來沒有從伊安那裡認識過其他女孩子，不免讓他有些意外，而突如其來的變化也讓自己不知做何反應，錯過開口的時機便沒回話了。

見阿札德沒有回應，安娜疑問的眼神投向伊安，他才又牽住阿札德的手回應：

「我哥哥現在比較怕生。」
「原來如此，我想我是唐突了……」
「沒事啦，現在要進去報到了嗎？」
「時間好像差不多了……噗，哈哈你出門時沒注意到嗎？」
「注意到什麼？」
「你頭巾把後面的頭髮夾翹了！像隻立毛的公雞……」
「欸？？我後面看不到嘛——幫我弄一下。」
「好吶，你彎下身來……」

在兩人親暱的互動中伊安仍不鬆開阿札德的手，直到調整頭巾的動作結束伊安才轉頭問向身旁被晾著好一會兒的人：
「阿札德，我們要進去採蜜了。採完才有蜂蜜買，你要在店外等還是在裡面的旁邊休息區等呢？」

怕生？他嗎？

沉默中他想，就像局外人一般聽著兩個人的互動，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原來伊安遇到了不錯的女孩子，他應該替人感到高興，卻感覺彆扭，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一語不發。

直到他們準備進入採蜜朝他詢問才回過神，抿了抿嘴，緩緩開口，「我可以自己過去，不用顧慮我。」不知道為什麼口氣有些強硬，似乎不打算讓人拒絕。

「……幹嘛那麼客氣？」
「是呀！阿札德先生別那麼客氣，來來來我們一起過去——」
阿札德突然的強硬字句讓身旁的兩人愣了一下，但下秒安娜卻勾住阿札德另一邊的手臂，跟著伊安一起將人快速的移到場內的休息區。

「阿札德先生先在這裡休息，右手邊幫您倒了一杯水喲！」
「嗯……那我跟安娜先過去囉。」

兩人在阿札德身邊忙了一會便一起離開，進去前懷特先生集合了大家講解採蜜設備與工具的使用，他們的位置也不是太遠，若能看見，就絕對是在視野內的距離。

待在休息室總有些空蕩，但也不知道自己能上哪去，被晾在一旁的感受不怎麼好，阿札德說不上來，好像自己習慣的生活又被打亂，他感覺不自在。

聽見一眾採蜜工人集合的聲音，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便待在休息室裡，女孩給他的水他沒動，並非不待見對方，但此刻的自己卻不知如何面對這個初次見面的活潑女孩。

時間過了大半天，工作也差不多要結束，人卻都還沒回來，興許是因為擔心驅使，阿札德起身離開休息室，往採蜜處前進，不知道位置有所調換跟去年不大相同，便在未穿著防護裝備的情況下走進養蜂場，直到蜜蜂螫傷自己這才發現，避免驚嚇到蜂群不敢上手驅趕，只得繞原路趕緊離開。

這下他的心情可真是好不起來了。

此時疾速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驚呼由遠至近得跑來。

「噯、你怎麼突然朝蜂群衝啦嚇到牠們了！」
「……阿札德！！！」

伊安回到阿札德面前，還帶著防護手套的雙手將對方的臉捧起焦急地查看，膚色本就白的人，螫傷的傷口更是清晰可見。

「為什麼沒有防備衣就跑進來？？」伊安焦急的聲音帶著慍怒。

「還說阿札德先生呢！你不也突然把頭罩拆掉就衝過來？？」跟著焦急的安娜將伊安的手拍離阿札德，邊叨唸她來處理邊要對方去自己擦藥後將未完成的工作收尾。

接著，安娜帶了醫藥箱來到阿札德面前。

「阿札德先生……會疼嗎？不好意思第一次見面就這樣，但我能替您上藥嗎？我直到去年都在家裡照顧奶奶的，我很會上藥哦！」
她以溫柔的語調表達著善意，只希望阿札德能接受。

半啟的唇剛要張口，伴隨安娜的聲音出現愣是吞了回去，自己總是穿著打底衣，傷口便都落在服裝遮蓋不到的部位，多在頸側，耳朵後也被咬了幾口。

忍住不上手抓的衝動，聽著其中一個遠離的腳步聲，他知道伊安回去做他的工作，今天本就沒什麼話的他此刻更是一語不發，一股不知從何而生的鬱悶讓他完全不想再開口。

在休息室也是安靜的拉開衣領讓女孩上藥，而從上藥結束到離開，他便沒再說過一句話，甚至連本來要買的蜂蜜都忘了帶。

直至與安娜道別，阿札德再沒說過一句話。
這情況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他肯定心情不好一天了，為什麼？傷口很難受？還是……

「怎麼啦？我也不是真的很生氣你被螫的事情，別那麼悶嘛。」

回到家，將東西都放好後伊安才來到阿札德面前關心。
阿札德鮮少有這樣的狀況，或是說，根本沒有過，這種新鮮的情況讓伊安充滿好奇。

雖然傷口痛過之後特別癢，但阿札德清楚這不是自己鬱悶的原因，但也說不上為何，因為被忽視嗎？應該不至於這麼矯情。

他不知道、不清楚，只覺得悶覺得煩，不想說話，但聽到伊安久違的關心倒是沒讓他更不高興，卻也沒因此開口就是了。

別說不開口，彷彿賭氣般抿著一張嘴，別過頭去。

看著阿札德的反應伊安花了好大的力氣才不暴露自己正在笑的事。

天哪……這是鬧彆扭嗎？是鬧彆扭吧！那個阿札德？？？罕見的模樣幾乎要把伊安給可愛死，那他得採取點行動才行。

「……你再不說話，我要親你囉。」

對方的話讓他震了下，思考半會兒也想不到能說什麼，低下頭底氣減了幾分，硬是又沉默了幾秒，張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麼，他連自己今天怎麼了也搞不太清楚，就是不高興。

最後又閉上嘴，抿著唇，眉頭皺的老緊。

伊安見對方低下頭他也彎身探看阿札德現在的表情，看著那抿緊的唇瓣忍俊不禁，終於是湊近吻上它。

——這可不是之前跌倒時不小心碰觸到的吻，而是結結實實發生在他倆之間的第一個吻。

慢慢分開，伊安笑著觀察對方的反應，接著問：
「……願意說了嗎？」

貼在唇瓣上的觸感讓他嚇了一跳，本以為伊安只是說說，沒想到還真的親上來，一雙眼睛張的老大也看不見什麼，倒是脫口而出，「你、不怕被安娜看到嗎？」畢竟跟本不需要猜測就可以發現那個活潑殷切的女孩是因為什麼原因出現的。

況且平時不帶外人出現，甚至也不喜歡有人來找自己串門的伊安也放行，不就是郎有情女有意？那現在又做什麼親他？

「如果是捉弄我，我會生氣。」儘管自己已經在不高興。

「啊，果然是因為安娜嗎？」
間接證實他的猜測，反倒讓他心情大好了起來，他哈哈笑起後將阿札德摟進懷裡。

「之前採樺樹液時遇到風雪，是她收留我一晚。別誤會，我們是聊得不錯但我只把她當朋友。」

「誤會？」他有些困惑，就算他沒有談過感情，也能知道像安娜那種女孩的殷勤是基於對伊安的好感，這個總不會誤會吧？

「為什麼？安娜感覺很喜歡你。」而且伊安看上去也沒有拒絕對方的親暱的意思，今天自己對安娜的態度也有些認生，下次可能要做點什麼補償一下對方才是，不然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他也不喜歡。

「嗯，我知道。」
「但我只喜歡阿札德啊！」

安娜對自己的想法他當然明白，自那夜之後她幾乎天天到工坊去探望他，連手作料理都帶上了這個心思十分明顯，但伊安的感情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至於為什麼今天讓她跟去，無非是想利用她來看看阿札德會有什麼反應。為了計畫順利，他早上光是思考怎麼回話才能自然帶著阿札德出門就花了好大的勁，但收穫是超乎他的預料……真開心。

「看來她的出現嚇到你了？我會去跟她好好明說我有心上人了，不會耽誤她的。」
伊安嘿嘿笑起如同以往，在阿札德沒有螫傷的那側肩窩蹭了蹭。

本來以為這些天伊安已經死心，畢竟對方的態度改變，只是沒想到……

阿札德遮著臉，不想讓人看到自己不自覺上揚的嘴角，他其實是開心的，但明明沒有要接受對方，自己也並非是用那種情感看待伊安，此刻的阿札德只覺得自己像是綁著對方，利用人情感的小人，罪惡感也開始滋生。

「安娜很好，跟他在一起也不錯不是嗎。」別開臉，說出違心之論，明明不久前趕對方離開、要人成家的是他，現在不高興鬧彆扭的也是他。

啊、原來他今天是在鬧彆扭嗎？

「不要哦，我只有跟阿札德在一起時才是真的開心。」

伊安眨眨眼睛看著一次又一次想藏住自己表情的阿札德，啊，還在掙扎是嗎？但原本呈現消極狀態的伊安已經被重新燃起了希望，不管阿札德對自己的真實想法是什麼，但對方也想獨佔自己的慾望是肯定有的吧？

那很好，他樂見。

又在人頰畔啄了一下後撒嬌地說：
「別說那個了，你忘了的蜂蜜我有拿回來呢，你要做什麼好吃的給我？」

伊安感覺起來很開心的樣子，這又讓自己感到不愉快，好像自己的情緒被牽著走，有點不是滋味，可對於自己的情緒這麼容易被人帶跑這點他也感到不解。

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對方親吻自己的動作，但顯然是沒有過多的抗拒，面對伊安的問題小聲回應，「……蜂蜜烤雞翅。」

「嘿嘿，那我來幫忙！」

於是兩人的降至冰點的互動在今天的插曲中化解開來，他們終於正式迎來初春，而阿札德今晚也不再被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