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旭拿著手機，幾秒就看一次，顯然正在注意訊息。

真的是挺焦慮的。畢竟這位大哥對道路方向的判斷性是行之有年的靠運氣，通常還不能說運氣好。

到底人在哪了，哥。

他苦思良久，想著到底要不要上天找人。

倔強最是致命──在第三次經過同一個方向指示牌後，灀斂深刻體認了路癡體質並不會因為多次前往Y市出差而有所改善，該遇上的還是會遇上，註定要多繞的遠路也絕對不會突然走向捷徑。

終於，在秒針轉入最後一圈前，他卡著約定時間姍姍來遲，同時不無後悔的想到：為何要狠心拒絕來自吾旭的善意關懷，並且抱持殘而不廢的堅強理念，再三強調自己絕對能平安抵達，而且還能突破過往紀錄提早十分鐘就位……

自知之明，在擁有沉痛經歷之後，顯得尤為可貴與發人深省。

「旭！」在接近之前，他連忙出聲喚過對方的注意力，深怕再晚個幾秒，那蠢蠢欲動的翅膀會帶著主人直飛天際，就只為了方便尋人。

噢謝謝主神眷顧（塞特：並沒有）讓這位哥沒有踏上迷途。吾旭大嘆一口氣，大步朝灀斂跑去。

「下次還是讓我去找你吧？灀斂……哥。」他也沒追究什麼這次，只想著下次，「人族的導航不太好用不是嗎？」

導航也幫不了的方向感不就只能真人帶路了嗎？他是不介意當導盲啦。反正飛去對方家再出發到目的地也不花太多時間。

「人族的導航專門欺騙天使。」不知是第幾次被帶錯路，灀斂深有同感，並難得說出平日為維持基本形象而不得不隱藏的吐嘈心聲，「但我記得在天上亂飛是違規的。」

「你會因此被記點的。」面色凝重的提出警告，他伸手戳了戳青年的額頭，希望這副深受戰神影響而無所畏懼的性子能夠收斂一些，「我不希望在桌上看到你受懲處的公文。」

鑑於這副始終如一的「記吃不記打」性格，從小到大都無法被徹底扳正，他只好多費點唇舌、多耗點心力，務必讓對方牢牢記得諄諄教誨，以及想起犯事後被教訓的恐懼，「每看到一次，我就關你一次。」

「總之，言盡於此。」做了幾次深呼吸，他完全沒料到久違碰面竟是以此開端，簡直操碎了年老天使的心，「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

他們的關係大概就是這張迷因可以表達。

吾旭被唸到差點手都要往後背了。

「我……」他想說什麼，但他看了灀歛一眼。

「沒事。你說得對。」他決定閉嘴。

早就被廣播過好幾次了——這種事情就還是、別在這時候說了吧。嗯。雖然灀歛哥不會扁他，但，嗯。

他挺擔心會不會哪天真把哥氣到墮天。（並不會）

「走那。」吾旭張望了一下隨即確認方向的帶頭，送貨員對Y市基本大致熟悉。

「聖誕禮物打算買什麼？」他們目的地是商城，但得去商城就要搭地鐵。吾旭邊走邊問。

「你打算買什麼？」深知彼此都陷入同樣的抉擇困境，灀斂迄今仍毫無頭緒，只好原意奉還，試圖用威逼利誘刺激送貨員閱貨無數的腦子，進而激發出創意潛能，「給你五分鐘，快想。」

跟著踏上大眾交通工具，在熟悉的友人身旁，他毅然決然地拋棄涉及方位與目的地的話語權，安心當著亟待扶助的老弱天使，只需好好地跟緊腳步，就能抵達任何想去的地方。

任何，想去的地方……

「旭。」他再次面露沉重之色，萬般遲疑地看向對方，「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迷路？或者，你是不是也被傳染了路癡症狀？」

下車之後走了段路才抵達的目的地，怎麼看都不像有賣聖誕禮物的地方。

「就算五分鐘內想不出禮物……」他看了看被昏暗燈光漸漸吞噬的來時徑，又探了探白熾光線忽明忽暗的前行路，慢慢升起戒備，「我也不會真的對你下手啊。」

講真的，哥，你這樣說誰信。

兒時被教訓的經歷突然浮上，吾旭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只敢內心吐槽。

「照理來說是這條路線的。」或許可以不信任他的方向感（總有出錯的時候），但他可也是有查過路線才出門的啊。

只是這裡是哪，他現在也想問了。怪異的感覺默默籠罩，氣息好似跟往年經歷有些重疊。

「路牌也沒錯。」他繼續找捷運轉乘。

然而燈光卻是像被他們的腳步踐踏一樣，越走越暗。吾旭趴嚓點出一團光，竟也照明不了太多。

「……沒聽說Ｙ市跟魔界打通了。」還是他漏聽？

車子從遠處進站，帶來一陣風。

越是異樣的氛圍，越需要高度專注，以至於職業病使然，讓灀斂跟著回應：「賽特神一定會很欣慰，祂的天使終於學會關心政策了。」

「但事實上，Y市並沒有任何直達天界或魔界的通道，往返依然需要走界門。」毫不留情地予以指證之後，緊繃情緒並沒有隨之緩和，反倒因為遲遲沒見著捷運車廂門而讓氣氛更顯怪異。

他跟著捻起一簇聖光充當照明，又往看不清盡頭的方向走了節，終於找到漆黑一片的車門入口。

「旭。」他將星子般的微微亮度湊到對方的脖頸之處，確定剛才跟隨上車時，眼前所見一閃而過的痕跡並非錯覺，「你剛剛碰到什麼了嗎？」

「唔嗯。開了你會想ㄑ——什麼？」

三界果然還沒完全相通，他不由得想到如若通了往魔界的路，他會不會去的問題。好像是該去。但又有些掙扎。這個問題很難有解答，吾旭於是開口想知道一下灀歛的想法。

可對方一再的凝重又再次把他拉回這詭異事態之中致使他中斷話題，被另個疑問蓋過。

「怎麼了？」我沒碰到什麼啊？

他順著摸摸自己的脖子，。

紅綠／感到／２０的怪異感。不是痛。
藍黑／感到／２０的痛，皺了下眉。

勒痕。

「怎麼回事。」脖子怪怪的。但他自己看不到，吾旭手摸了一圈也摸不出什麼不對。

「會痛嗎？」輕輕碰觸未被衣衫遮擋的裸露肌膚，雖然只得到困惑反問，灀斂仍舊不甚放心，逕行調動精神力緩緩地輸出治療能量，「如果突然不舒服，要跟我說。」

語畢，他抬手召出幾層防護罩，嚴絲合縫地貼沿彼此周身緊緊包裹，半透明符文流轉其上，足具相當程度威力，「只是基本保護，當它不存在就好。」

他抿了抿唇，接著說道不太樂觀的猜測：「如果這些奇怪狀況，是人類口中的魑魅魍魎弄出來的，自然沒什麼好擔心；但如果是哪位惡魔心血來潮的惡作劇……」

聖光燃起的亮度陡然更盛，他沒有任何猶豫，抬手便是一顆幾經壓縮的精神力球體，被拋過車廂間的連通道，直襲詭異的窸窣聲。

又一顆攻擊球體被扔出後炸開，他隨即再凝出另一顆備戰，面色不善，「最好別讓我知道是誰。」

「痛？也沒，噢、不至、」不至於會痛不用特別療傷噢好是保護罩賽特的刀鋒啊來不及了好吧——

不好！！！

灀歛一連串舉動弄得吾旭只有比茫然更茫然，不是、哥，你幾十分鐘前還才在告誡我違規記點的事情你記得嗎？

他其實沒特別感覺到這跟魔族有關，但要定義是人間鬼怪又好像不太對勁，最後他只能抓抓臉，心想或許是自己太放鬆。

列、車、到、站

模糊的電子音照理來說滿怪異的，但在灀歛手上那顆可以淨化無端惡意的光球照耀之下聽著也都彷彿天籟。

賽特的刀鋒，我們快下車。只要這不是絕命終結站。

「哥，你冷靜點。」他抓著灀歛趕緊往車門走。不然真的可能會變絕命終結站。

嗯？

興許是可以走出車廂的興奮之情過於豐盛？吾旭在跨出車門的時候感覺到自己不僅踩空、還甚至被拉了一下腳踝——

「賽、噢！！！」叫天天不應，叫神神不靈，一句話講不完全，他卡進月台縫隙。

這下真的痛了。

聽見吃痛悶哼聲，原就高度警戒的灀斂反應極快，認準了此次搗亂的源頭藏在月台間隙，被握在手中的精神球轉瞬便落入了那道細縫之中，爆出刺目白光。

乾脆俐落地解決亂源，他已認定沿路所遇的詭異事件皆是惡意為之，在敵先來犯的前提下，又被觸動了護短機制，索性不再糾結什麼守法信念和違規案例，決定碰著一個就打一個。

「讓我看看你的腳。」主動蹲下撩起吾旭的褲管查看傷勢，發現對方腕間竟又多了幾道紅痕，滿是自家人被混蛋欺負的怒意緩緩騰昇，促使他在療傷之餘，又加固了幾防護，甚至還在最外層佈上具備反傷性質的術法。

就在彼此商議離開月台之際，自廣播中突如傳出的咯咯笑聲，令他猛地一震，好一會才從僵硬狀態回神，遷怒般地彈指爆掉安藏四周的音聲出口，「有完沒完啊？」

「我倒是想看看，誰會先被抓到。」短暫驚嚇之後，是無名怒火被輕易挑起，他拉過吾旭的手，匆匆走向出站口。

……SOS，求救信號？（放給誰看？）

他從沒想過自己只是被抓了一把就獲得看見室內爆炸的機會、但老實說這種機會真的不需要獲得也不需要見證——九柱神啊，有沒有哪位可以來關照一下。

……想必是不可能。

「灀……斂……哥……」跟在後面的吾旭簡直無所適從，他知道對方目前相當躁怒而且指向還不是自己，卻反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己惹生氣了還可以厚臉皮的無恥等放過。

一路上空無一人詔告他們仍然被困在奇怪事態之中，他正想開口問灀斂冷靜點，眼角餘光就看見了一道模糊白影……

不要在這個關頭出來，管你是誰。沒空顧你。

吾旭看到了當作沒看到，當然也沒跟灀斂說，以免再次觸及對方情緒。

「哥還是你閉上眼睛讓我帶著走就不ㄆㄚ、我是說就不會再看到奇怪的東西了，雖然聽到大概還是在所難免不過至少不會像現在一樣害ㄆㄚ、我是說情緒緊繃……噢。」閘門刷不出去。

「沒事的灀斂哥這個可以翻過去。」這麼矮，沒問題。

翻過出票口。

沿路雖是一片寂靜，萬幸的是，沒有再出現任何令人頭皮發麻的情景，灀斂終於得空冷靜下來，也有了反駁謬論的氣力：「我不是害怕，只是有點緊張。」

刻意忽略異常的應激反應，他再次強調：「這裡給我的感覺很差，才想速戰速決，」

至於為什麼必須使用戰場上才會出現的攻擊手段？當然都是過往長年訓練導致的條件制約後遺症，與任何強烈的情感波動無關。

剛緩了口氣，迎面而來的白影，又讓他血壓瞬間飆高，心跳再次加快，下意識地召出攻擊武器蓄勢待發，「旭……那個拖著鎖鏈的東西，在說什麼？他、他是不是再往這邊靠──」

最後一個字被他嚥回喉間，指節收攏，狀作拋擲。

就說沒空理你們。煩不煩。


嗡嗡！

為了防止灀斂真的把空間給毀了，吾旭保持了良好的微笑，手中迸射權杖恰巧往白影來的方向刺去。


［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他說他迷路了。但我們也無法帶路。」吾旭擅自刪改了白影的說詞，他當然知道這裡不是他們該來的地方，但、也不是你該出現的地方。

下去。

「送他離開就好。」是的，送他離開，不是送這個空間崩毀，哥。

指印不知何時又加，但反正本人看不見，也不會痛。他一無所知繼續往下走，權杖沒有收起來，安份當個開路先鋒。

儘管對吾旭的說詞抱持半信半疑態度，但在這種助長疑神疑鬼情緒的場景裡，灀斂果斷拒絕深入思索各種顯然易見的不合理之處，寧可當個自主降低智商的無知者。

不想就不會怕，走出捷運站就能迎接新世界──

「那個站務員……」聖光亮度所及之處，恰好照向自站務亭走出的鬼祟身影，其周身似乎還散著不詳的幽幽暗光，「他的頭是綠色的？」

分明該被嚇得無法自理，他卻被自己的疑問逗笑，拉住吾旭停頓的腳步快速穿越而過，並不出所料地瞧見對方頸處再次增加的暗紅痕跡。

「那個奇怪的痕跡，治療之後會消失，但隔段時間又增加了。」順利走到出口，他低頭探查身體狀況，除了後頸處傳來微微癢意，並沒有過多匪夷所思的跡象。

「不用擔心，灀歛哥，我甚至不會痛，那都只是小——」傷而已。


[ 不 躲 起 來 嗎 ]



「」
「」

這是吾旭聞聲轉頭後，一瞬間形成的面對面畫面。

他其實不知道這東西距離他這麼近是為什麼，但，太近了，近到綠色幽光都照進他心裡，使他想起那些年沾上身體的綠（色黏）意。

真的太近了。

賽特的刀鋒啊，你見證過多銳利嗎？

他下意識把灀歛格到旁邊，朝後踏了一步。戰爭天使舉起武器的架式，頗有前幾天剛看的動畫裡，犬的半妖掄起刀砍下後夷平方圓的架式。

出乎意料之外的情節發展，讓灀斂只來得及阻止吾旭繼續補刀的動作，從而設下屏障擋住迎面噴濺的腥臭體液，並抬手遮擋了吾旭落向滿地碎裂屍塊的目光：「一擊必殺，別再看了。」

直到將人帶出捷運出口，他才放下緊掩對方視線的手心，語重心長地提醒：「下次別再那麼衝動，萬一受傷了，怎麼辦？」

他仔細看過高懸天花板的路牌標示，確認只要繼續直走即可抵達「地下街」，便拖拽著不知何時又會失去控制的吾旭前行，沿途仍不忘關心莫名其妙的紅痕，「希望這個東西不會留下奇怪的副作用吧。」

「……受傷了還比較好。」

慘了，一時疏忽真的釀成大禍，他到底殺了什麼？現在可是和平時代，他畢竟只是看起來有受傷……但受傷與殺傷的威力可謂是兩種程度。

會不會被遣返。一反方才被激起的魄力，現在的他看起來差不多要像個融化的黑暗精靈。

他們在錯綜複雜的道路標示裡繞了圈，吾旭才從頹喪情緒裡回了一點san。

……顯然帶路的責任感讓他不能沈浸在頹喪太多，吾旭很快振作起來繼續導盲。

「那裡有……有人耶。」人……嗎？

遠遠聽到音樂後發現身影，這個太顯眼了沒必要特地隱瞞灀斂。有眼有耳都能聽到看到。

「抓他過來問問？」這說法真的很怪？吾旭朝人走近，才發現是個演奏者。

即使吾旭身上短暫出現的頹喪情緒，已被妥善藏起、緊緊摀實，多年相識交情仍讓灀斂得以輕易察覺，並合理推測或許與賽特神的約定有關。

「讓我來吧，你休息一下。」揉了揉隨著情緒低迷而蔫搭的髮絲，他攔住了對方湊前的腳步，逕行與蒼老的演奏者攀談，讓身後留下一片足夠恢復情緒的獨處空間。

突兀出現的老者顯非常人，而這點猜測在連番答非所問的對談中轉趨肯定，他不動聲色地說道告辭，在轉身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其所在位置套疊多層障壁，徹底隔絕惑人心志的音色，並快步走向被留在原地的吾旭。

「旭？」用力捏了捏對方格外軟嫩的臉頰，他小心翼翼觀察著每一點反應，憂心地評估樂曲可能造成的傷害程度。

迷惑度

「蛇摸事？」臉被捏著讓發音不太清楚，一雙眼睛透著詢問。

「有問到什麼嗎。」他不是沒發現那個大抵也是怪異。只是通常、照經驗談，灀斂說了讓他等，他還要go，只會更加惹怒這位大哥。

他被關起來還是其次。但他被關起來、同時灀斂再次被嚇到，那就可以考慮回天界禁閉室時順便帶什麼伴手禮進去吃了。這個真的得怕。很怕。

「魔界的音樂沒有比天界好聽耶。」總之繼續往下走。

奇怪的小吃攤煮著奇怪的食物，味道也奇怪的讓他皺起鼻子。

臭

臭死了！

「魔界的食物表現的更加差勁。」簡直外國人聞到台灣臭豆腐：退避三舍！

明明路也不大，吾旭儘量繞遠路。

「你剛才還說不一定是魔族所為。」笑著調侃了句，灀斂將手一攤，示意自己對於嗅覺攻擊同樣束手無策，只能靠著堅強意志力忍下，趕緊快步繞開猶如遭難之地。

幸好那點損人攻擊並沒有擴及太廣，離得更遠一些，呼吸也就更為自由……

只是，換成了另一種更為可怕的視覺傷害。

「旭。」他突然雙手掐緊了對方手臂，似是做著事前預防，也像難掩焦慮，詢問的聲音又急又小：「那些塑膠人型，動了嗎？」

「……是被你身上的味道臭醒嗎？」高度緊張之下，不小心就說出了荒謬的懷疑論。

恆，我很臭嗎？吾旭一邊看那些鬼怪，一邊還拉起自己衣服確認味道。

臭

「……真的沾上了？」不可置信？

生化攻擊那可是相當下品但總是十分有效的手段！雖然只是一件衣服被報銷了，可以見得這個場域並不是惡意，頂多算上惡作劇。

「對，他們很活潑。我去找他們聊聊。」服飾店嘛，還是有衣服啊。吾旭決定進去一趟，如果可以，他想叫店長出來。

因為衣服失去耐心，沒見過吧。

大抵明白吾旭所說的聊聊不過是種藉口，真正目標還是店舖內可用做替換的衣裳。不過另一個問題是，展示商品俱為旗袍的商家，會販售尋常服飾嗎？

「那你要小心些。」無論如何，只要確保不會鬧出毀天滅地的狀況，便沒什麼阻止的理由，於是連著幾層的咒術被套到了吾旭身上，確保防護足夠牢靠。

「如果狀況太詭異，就別管他們了。」灀斂沒懷疑過對方身為賽特神騎士的實力，只擔心再次上演驚嚇過度而暴走失控的情形。

找到替換衣物

他花了分鐘找到衣服，不愧是服飾店，還是有其他衣服的，不用讓他真的考慮旗袍。

換好衣服後他才想起自己把灀斂留在外面了！五分鐘！應該沒出什麼事吧？

吧？

那怎麼剛剛滿店的塑膠人剩隻？回過神的吾旭趕緊走出店找人！

還有兩隻呢！

bystander_: 兩隻呢？
（幹

原以為只要距離夠遠並且站樁不動，就能被這群非人生物忽略自身存在感，然而事實證明，天使從來都是注意力聚焦之處──分神不過數秒，便有兩隻塑膠人型效想趁隙偷襲，卻誤觸反傷咒術，淪為地面一團惡臭灰黑。

皺起眉眼，掩住口鼻，臉上盡是嫌棄之色，灀斂簡直一刻都不想多待，無法理解自己收斂至此，為何還有不長眼的東西想要招惹？是覺得驚嚇不夠嗎？還是應激反應不夠強烈呢？

「你在找他們嗎？」朝著十步開外儼然成為廢棄物的塑膠團塊指了指，他彷彿癡癡盼過數十載，才等來同伴的回歸，不禁疾行跟到身側，繼續交待對方心心念念的結局：「沒什麼威脅性，已經死透了。」

從最開始的擔心受怕，到經歷多次詭譎事物洗禮，恐懼似乎是廉價的情緒。所以在走出一段距離後，面對成堆的眼珠同時瞧看的噁心場景，他僅僅動了動手指，隨後勉強壓下了破壞欲。

吾旭也發現了灀斂的習慣——能說是習慣嗎？總歸來說是比剛剛冷靜多了吧？他相當欣慰。

「灀斂哥，其實這個環境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怕，對吧？」

…對吧？

地上冒出顆眼睛。
怕

顯然不對。超級不對。

地上冒出了五顆眼睛，五顆眼睛足足都有一顆籃球那麼大，那跟剛剛抬頭就看見綠色恐龍的驚悚有何不同？

吾旭穩當前行的腳步即刻凍結，「……」他想喊救我來著，隨即又想起向灀斂喊救命是不是哪裡會出問題？

張開口卻一個字都沒講出來的樣子像極了擱淺的鯉魚。

破壞現場肯定是不能再幹的事，光是在地上來回滾動的大眼珠就將吾旭嚇得魂不附體，若是靠著牆面的機台被一次性損毀，令所有的眼珠子同時蜂擁而出……

「別看了。」從旁靠近渾身僵硬的吾旭，乾燥溫暖的手心適時的成為一堵屏障，護著對方左閃又躲地避開大眼珠的貼身攻擊，還能覷準時機將其一腳踢至遠處。

只是，來自惡魔的無聊惡作劇，顯然講求在多而不在驚，發現所有攻擊皆被消極避讓後，大眼珠們乾脆換了個方式，主動求死。

就算打不死你，總能噁心你吧──如果這些突然滾入吾旭腳底，並順利被踩爆的大眼球們能夠說話，或許臨死前會如此暢快地撂下遺言。

「都結束了。」在放下左手前，灀斂刻意施展了清潔術去除對方沾染上的濃稠液體，盡可能大事化小，波瀾不興地粉飾方才的遭遇。

真是慶幸想像力是個人的超能力，如果吾旭知道了灀歛腦內模擬的蜂擁藍圖，那大概要從擱淺變翻白肚。

他不禁起了一點點、就一點：「這裡怎麼不是戰場」的心思。

……噢不，怎麼能這樣想。被放開的同時他甩甩頭，像是重新適應燈光、同時也是在把雜念甩開。

「可是，灀歛哥，」重新開始找路，吾旭突然開口問道，語氣充滿遲疑：「如果都結束了，我們現在應該能脫離這個場域吧？」

這個問題並不是要挑語刺。他帶頭的腳步一滯，回頭的臉寫滿一言難盡。手指著的前方，一名孩子在那頭看著他們。

我們要怎麼脫離這個場域——這才是個問題。

[ 不 玩 就 跟 你 一 輩 子 ]

這似乎是個威脅。

但吾旭倒沒多害怕……甚至有點希望你就跟我一輩子？

出去了看誰能贏。

真是一波將平一波又起，沒完沒了的惡作劇。

高度緊張的情緒維持太久，除了對可怕或噁心事物感到麻木之外，顯然還有其他副作用。例如：煩躁、暴虐……等等戰場上常見的焦心症狀，並不是多麼好受。

顯而易見的耐心告罄，灀斂只想盡快找到出口，走出該死的迴圈，於是順著吾旭所指之處看去時，觸及臨界的情緒讓他沉下了臉，直接解除嚴密隱藏的天使氣息，釋出威壓直襲幼小的攔路者，連一聲哀嚎或求饒都不想多聽。

「他暫時不敢擋路了。」或許還是手下留情了，並沒有使用精神攻擊直接掃蕩，僅僅將其嚇退，「玩什麼玩呢？這個地方已經浪費我們太多時間了，沒空跟他玩。」

玩什麼呢？吾旭沒關注那顆被灀歛虐的擋路石，轉頭去看擺在旁邊的。

紅／籃球機台
黑／賽車遊戲
綠／夾娃娃機
藍／桌上冰球機

「噢。魔族的夾娃娃機？」他沒想太多就走過去看，裏頭擺滿了。

紅／稻草人
黑／巫毒娃娃
藍／聖經
綠／...古曼童

「魔族的娃娃。」好。可以理解。

「幸好沒要跟他比。」

就這種機台，他贏了也不會開心。拿到娃娃他真的沒辦法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