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皆是一片低飽和的曖昧成色,成為這一方無垠空間的主調,分不清源頭的大量霧氣纏捲著無數生命意識體的稠密思緒,若放緩呼吸仔細去聽,那些竊竊私語將鑽入腦中吟出揮之不去的嗡鳴低語。
這裡是夢境的邊界,前進一步可以是任何人的甜蜜夢鄉,當然,若不請自來的惡魔造訪時,也能成為無盡的噩夢,好的壞的皆在這個世界中並存。
異色瞳惡魔邁出的步伐優雅,珀西瓦爾踏過這片渾沌的地界,他今天的目的十分明確,並不需要在這片遊樂園裡隨機尋找目標。
他只是來敘敘舊,帶著惡魔的好意。
一陣白光後,屬於人界的景色逐漸清晰,一間裝潢極簡而採光良好,專售午後輕食的商家出現在眼前,三角窗的形式讓大片自然光落在特意栽植的綠色植物上,並使用木質紋餐具器皿營造出都市中難得的田野綠意氛圍。
惡魔拉開椅子背著光坐下,高聳鼻樑上抵著的眼鏡框拉出幾道極深的影子,於桌前玻璃花器的反射裡頭切開了他那端正的五官。
珀西瓦爾正對面的座位尚是空的,但他還不急,原先空蕩的桌面由惡魔意念一動,兩杯熱騰騰的英式早餐茶便憑空出現,飄出裊裊熱氣和怡人的香氣,珀西瓦爾沒先伸手去動,只是交疊起長腿耐心十足地等待來者。
不知從何時就在這,放眼望去滿是霧靄的地方,寂靜之下有著低聲細語,格外讓人感到不安,彷彿正被這樣的霧氣籠罩吞噬,卻仍有似曾相識的念頭油然而生,接著他才去意識到,身著純白覆蓋到腳踝上的衣物,和與之相近的銀白長髮,天使便確信這裡不是現實。
就在踏足到界線的霎那間,熟悉的場景在霧氣散去的同時,漸漸呈現出天使曾到過的那間輕食的店家,他很喜歡那裡,因為端上的東西總能引起食慾,又興許是擺設恰到好處的關係,達成的平衡有著安心感,他莞爾一笑更加輕快的走向那裡。
打開門,店家獨有的氣味撲鼻而來,那是人潮多時無法享受到的平靜,但這樣的怡然自得沒有持續太久,他注意到有位端正頎長的男性坐在採光良好的位置,而那副模樣⋯⋯就是曾經自己讓位的對象。
天使感到詫異的是,男子早已準備好熱騰的茶,動作就像等待著誰一樣,異色的雙瞳轉了轉,重新整理思緒,認為對方等待的便是自己,畢竟那人也不是第一次對自己這樣做了,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天使收起笑容走向此處,待男子注意到自己時點頭示意一下,便輕巧的拉開椅子坐了上去,喬正位置後便將視線停留在對方身上,用有些冰冷的語氣這麼說,「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黃銅門鈴隨著開闔的木門被擾動,彈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而咖啡豆香和砂糖肉桂糕點的氣味,就像此處應該要發生的那樣再真實不過。
檯面上頭那台擦得發亮的義式濃縮機,攪打奶泡用的鐵管甚至還冒著水蒸氣,稍微沾濕了一旁外帶打包用的牛皮紙袋。
白噪音還在持續著,在他們兩人獨處的空間裡顯得無比清晰。
「誠實來說,今天並沒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珀西瓦爾從砂糖罐中夾出兩塊方糖,用銀色茶匙漫不經心地攪化於杯中。
「只是嘗試執行讓我們兩界和平共處的協議,更簡單地來說,了解彼此?我對你很感興趣。」
他沒有一同享用香氣十足的茶,只是帶有一貫冷淡的表情看著攪拌的動作和碰撞瓷杯所發出的聲音,有些慢熱的性格讓他沒第一時間作出親和的舉動。
漂亮的異色瞳讓人難以忘懷,當時也因此感到親切而逐漸聊上話,只是天使不記得做過什麼令對方感興趣的事情,淡漠的神情出現一絲困惑,「我有什麼事讓你感興趣的嗎?珀西瓦爾先生。」但口氣上變得溫和些。
可能因為他只想著剛好來人界尋找新鮮的事物,經對方點題才將拋之腦後的協議重新回想起來,顯然他還是比較喜歡獨自一人的時候。
「不合口味嗎?我的朋友。」
珀西瓦爾抿了一口琥珀色的茶飲後用手背抵著下顎,帶著和外頭日光一樣和煦的笑意問到,和天使淡漠的神色成對比。
「打從來到人界後我發現了一件挺有趣的事…人類夢境裡通常包含著大量被表意識所忽略的無序情報,紛雜且毫無美感。」說到此處,惡魔的表情看上像是對這些被神定格在永遠未完成的弱小靈魂感到惋惜。
接著他將視線重新看向天使那一藍一金的雙眸,「而身為天使的你,所呈現出的夢境潔白而明亮,井然有序地彷彿沒有半點髒污。真心話是……這點很吸引人。」
外頭的街景不知何時已經轉變成一片純白的空間,仔細看過去還能見到幾座羅馬建築風的螺旋樓梯,不知道究竟會通往何方。
被這麼笑著做出詢問,他稍有些不好意思的小酌一口,恰到好處的味道從口中擴散開來,甚是美味,表情也變得緩和許多,「抱歉⋯⋯味道很好,謝謝。」
對方的說話聲既儒雅又穿透,說實在的他挺喜歡的但沒有說出口,只是靜靜聽對方說完,表情從驚訝變成好奇又逐漸有些難為情而皺起眉頭。
雖然他沒有進過別人的夢境,但憑藉人類平時的行為來說,天使多少也同意了對方的話,畢竟人類就是這樣的存在。
天使在思緒中回神時,才意識到對方正看著自己,外頭也早已變換成那熟悉的純白模樣,採光也依舊良好,「你又想窺視別人的夢境嗎?很惡趣味啊⋯⋯」
他沒有對那句像是稱讚的話做出反應,只是又拿起瓷杯抿了一口,好好的放回桌上後便起身想要離去,這種煩悶心情的始作俑者就是不停糾纏他的惡魔——薩羅爾。
而對方說出的話又與那個惡魔類似,讓他開始對惡魔有些意見了。
「你們的主上又何嘗不是在遙遠隱蔽的另一端窺視著所有人呢?請別誤會,我沒有不敬的意思。」惡魔的語氣沉緩,在你們二字頓得稍重,說完彎起了唇角。
「我相信祂是平等地將慈愛散佈給萬物生靈,那麼興許我也可以效仿看看?但當然了,我有那份自知,無法和全知全能的祂相比擬,只能稱得上是一份對"朋友"釋出的好意和友愛。」惡魔將這話說得再真誠不過。
接著他也放下茶杯,自然攤平手掌讓五指上的銀戒被光照得刺目,並以食指指腹輕點了兩下桌面,放原先隔在外頭的白逐漸染上他們所處的室內,它悄然無聲蔓延開來,攀上窗框旁的綠色植物、樺木門把、罩上玻璃蓋那五顏六色的烘焙糕點等等……甚至是到他們桌面上的花瓶和花束,都變成了同一種色調——冷調純白。
「還是老樣子,願意和我去外頭走一小會嗎?」
夢境惡魔即使不需要對方同意,也仍能在天使淺層夢境中來去自如,只是珀西瓦爾依舊想保持一種他人看來虛有其表的禮節。即便惡魔的話真假難辨,但抱持嘗試與異族和平共處這點確實為真。
「⋯⋯」聽到惡魔的說法,一時感到語塞而沈默,他無法否認這樣的說法,畢竟神是如此的存在,而他只是底下眾多天使中的一人而已,聽著這真誠的話,天使自然相信這樣的說法。
看著景色又變成熟悉的純白模樣,慣例的被邀請去漫步於自己的夢境中,但經過幾次的交流,他多少意識到其實對方大概不需要經過自己的同意也能常駐於此,所以一直不能確定對方的目的為何,但看在目前為止的行爲都親切正常,也就不疑有他了。
「抱歉,我明白了,我相信你說的⋯⋯走吧。」認真的眼神直盯著對方一會,隨後他先一步對方走到了屋外,看著遠處的羅馬建築,還有高高低低的樓層和階梯,無一例外的都是純白色,那是他對天界一直以來的印象,也是自己的期許。
想起來這位惡魔也是幾次都在這周圍走動,便開口詢問剛好走出來的對方,「這次也是在這層走動嗎?」
「能得到你的信任無比榮幸。」面對天使那神情認真的一小會直視,惡魔眼神並無任何閃爍,反倒回以友善的微笑來映證他的話。面前之人太過正直的反應總能帶給他好心情。
天使與惡魔一前一後地走著,留下這處已完全被純白色侵占的虛像,不知何時所有的白噪音停止了,給天使夢境無形壓制至寂靜無聲。
珀西瓦爾曾在初次造訪天使夢境時露出過若有所思的神情,但也就維持幾秒,轉眼就將一貫的表情放回臉上,整體而言他對那些深層的東西更感興趣。
「今天不如換個地方?我們朝下一層去。」
他們踏著螺旋向下的階梯,直到帶來永晝照明的蔚藍天空也逐漸被樓梯割成不連貫的塊,最終被隔絕在建物之外。
腳步聲停了下來,一條狹窄的走道出現在面前,更為冰冷的人造白光自頭頂落下。
雖然有過幾次見面,但他那溫文有禮的用詞多少還是不太習慣,若是其他多數的惡魔,肯定不會這樣說話,特別是那位……紅黑色的惡魔。
朝下一層去。
被這句話拉回了思緒,他想了想對方真誠的說詞,多少有些不情願的成分在內,夢境總歸來說便是窺視自己內心所想所建立起的事物,縱使是一片潔白的模樣,看上去沒什麼可探索的,但仍就有些彆扭的心情。
「沒問題……」他只是頓了頓,繼續向下深入步伐,對於日光慢慢被替換成人工光源,也不再感到溫暖而是冰涼的空氣,他早已認知到會是如此。
接著眼前的便是往到更深處的走廊,明亮的白色被燈光照亮顯得更白,卻一直無形中給人一種壓力,或許是狹窄的空間跟無聲帶來的窒息感,天使的心跳微微加快了,身體下意識的不想前進而停滯不前。
「……可以請你走在前面嗎?」
在這個當口,惡魔第一次將手按上天使的肩頭,「既然是夢境主人提出的要求,自然可以。」他笑著說,肢體接觸的溫度還沒有完全隔著衣裝傳遞到皮膚,惡魔就安撫似地拍了拍對方後鬆手,並越過天使朝前方走去。
珀西瓦爾的皮鞋跟敲擊在地板的節拍和他的心跳一樣和緩,似乎沒有被尋常人會感到壓迫的環境影響,而這份為了對方而放緩步伐的好意,是否真的減緩了對方的焦慮已不得而知。
這條走廊似乎沒有盡頭一樣,每一塊投下人造光的方格子都是一樣的大小和角度,就像有人偏執地維持著這一切在最正確的位置。
就當氣氛壓抑到一個點時.一床散著凌亂繃帶和被拆下紗布的擔架床出現在開始變寬的走道上。
緊接著是人界醫院的急診室字牌高懸於左手邊牆上,仍舊明亮的空間裡渲染上一股消毒水的氣味。
「這裡是你在人界的工作場所嗎?」惡魔問道。
即使是自己的夢境,他也鮮少去正視過這一部分,畢竟上層的景色是如此美好,他也就不想走向冰冷的地方,因為他要面對的,興許是隱藏起的黑暗。
天使跟著珀西瓦爾的步調前行,大概是放緩的關係,對於天使來說正好,雖這裡仍有些壓抑,但也因為對方如此顧及身為天使的自己,心跳的律動也和皮鞋達到一致,呼吸也逐漸平穩。
「……並不是,只是記憶深刻罷了。」消毒水彷彿帶著死亡的氣味侵擾著嗅覺,他做出了稍微掩蓋鼻子的動作,眼角抽動了幾下。不要說工作,他可是一點都不想接近。
「消毒水像是掩蓋死亡的味道,我不是很喜歡……」天使的眼神盡是哀愁和嫌惡。
意外觸碰到對方對於死亡抱持迴避甚至心生厭惡的想法,珀西瓦爾抬頭看了看規整的印刷牌字樣,隨著他們一來一回的的談話,急診室的文字也變成了令人不安的"停屍間"。
「當初戰時也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嗎?啊,不願意多談的話也無妨,畢竟我不是來對每一個過去知根究柢的。」
即使他們沒有再向前走動,環境卻開始自己輕微變化起來,象徵寄託每一個微弱希望的醫療擔架床,上頭棄置的傷口敷料開始自己溢出血絲,隨著字牌的字跡重組,在下一個眨眼後變成光可鑑人的金屬床檯,他們都知道希望會在這張床上破碎後重組成無數夜晚裡的慟哭。
「嗯……所以我只是待在後勤,處理文書。」這樣的話說出也無妨,天使在這方面沒有特別想要迴避,或許只是覺得說出來有人聽會好一點吧?
「你的身上也會傳來消毒水的味道……」薩基爾的表情滿是憐憫和悲傷,有些情緒可能也源自這區域帶給自己的感受。
所以初次見面時,也許因為這樣而讓座的也說不定,比起看見什麼,聞到什麼反而難以避開,畢竟不能沒有呼吸,卻能閉而不見,他只想早點離開這。
基於這樣,夢境彷彿回應了主人般,拓展了一條與方才類似的走廊,只是時不時都有瞬間變成醫院的走道,踩踏的地板也像感受到意志,往前轉動將兩人向前輸送,如果不看後面開始產生的距離,會以為是空間慢慢壓縮才導致的。
「若由薩基爾先生來擔任後勤,即使前方行軍艱險,至少也能讓前線感到無後顧之虞的吧?至少我會這樣想的。」惡魔低緩沉穩的聲調迴盪在冷硬的空間,柔和了那些負面情緒的銳角。
珀西瓦爾對於天使施於自身的憐憫眼神並不是太陌生,他的自尊心早就在天界審判之時,成為自己墮落的第一步契機,但此刻他並未感受到任何冒犯,只是純粹想去觸碰對方所感,於是他用一個斯文的笑容承接住天使那份複雜而哀戚的神色。
「原來如此,那日初見確實是回診的返途,基於稍早在淺層我所說的相互了解……」惡魔推了下眼鏡,他昔日的天使特徵在這處夢境中展現,略為黯淡的光圈和白色翅膀說明了他的過去。
「原諒我無法用普通的拜訪來表示我對友誼的誠意,我的實體還未傷癒,我想你不會介意的吧。」
「謝謝……」對方這句可能是安慰也可能是理性解析都可以,他都感到感激,但可以的話他並不想一直對對方投以負面感受,可惜的是雖然他自身為天使,但想法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正面。
在對方推了眼鏡後,他展現出以往天使的模樣,這才確認了珀西瓦爾原先的姿態,他感到驚訝,接著是好奇的目光,但在做出詢問前先脫口而出,「天使的模樣更適合你。」他是誠心這樣認為。
「你……應該早說,當然不介意了。」對先前說過的話感到抱歉,但好奇的眼神依然未減,按耐不住這樣的心情,又一度說出,「為什麼會變成惡魔呢?」
在這聊天的期間,已經來到走廊盡頭,在兩人面前的是一道白色大門,依舊白淨沒有絲毫汙點,除此之外,走廊變成較為寬敞的白色空間,依然人造光和幾何組成的物體飄浮在空中旋轉著,時而快時而慢,就像反映出夢境主人的內心。
夢境隨著天使的心境變化轉換,沒多久消毒水的氣味已銷聲匿跡,而充滿壓迫感的狹長走道也轉為寬敞的白色大道。
「哦?你是第一位這麼說的天使,是出於對待同族外型更為親切和信任的本能……還是對於我這個墮落的靈魂呢?」惡魔舒展了下羽翼,對這個不常見的評價越發感到有趣。
「這將會是個很長的故事,為了更崇高的理想和願景,我們不惜違背天界律法,再之後……」珀西瓦爾首次於這片夢境中浮出懷念過往的神色,接著意念一轉抹去天使特徵的虛像。
「……我們就把它留到最後一站吧。」他佇立在白色大門前,重新以惡魔的身分向天使發話:「你先請?」
「或許有那麼一點傾向前者,但主要是見面後的想法,直覺上沒有不適,所以這樣判斷。」有一瞬間薩基爾想著自己可能比對方更不適合當天使,畢竟……有那樣的慾望。
聽到這樣的開頭,他反倒更加好奇,能讓對方露出懷念般的神情會是怎樣的事呢?違背天界律法對他來說反而不是最主要在意的事了。
雖然覺得有些釣人胃口,不過天使也沒更詳細說自己的事,懷著這樣的心情,向對方點了頭,毫不猶豫的將門打開,那是——
——格局與一般高級住宅類似的內部,也有另外幾扇門,目前待的空見看上去像是客廳,有桌子、沙發、櫥櫃、人造植物和簡易的幾何擺設裝飾,然而電視並不能觀看,牆上的時鐘沒有紀錄時間該有的箭頭,沒有任何窗戶通向外面,並且……依舊是全白的,其他顏色彷彿不允許存在一樣,這樣的環境……也如他所想的一樣。
天使句子裡讓他感到一陣揚起的異樣情緒,夢境的各層構造本就晦澀不明,並不總是會遵循邏輯,他保留下這份發現,並將天使反應記下。
珀西瓦爾單手搭在白色沙發上,力道擠壓著布料和鬆軟裏襯,他四處環顧那些幾何擺飾後選擇落座,他能清晰感受到這裡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穩定"。
若說早些淺層是他們都熟悉的天界場景,一片淡然而靜默的永晝。中層便是夢境主人那始終隱而未揭的思緒,夾帶大量沉重氛圍緊貼在那些白色牆面之後,於醫院那處轉角更是幾乎要撐破白色表象。
最終他隨著天使帶領來到了此處,夢境惡魔粗估這裡離底層不遠了,惡魔帶著始終如一地好奇心再度開口:「曾在這間房裡和某人有過一段難忘的回憶嗎?」
對於對方的四處張望,薩基爾感到有些不自在,就像深怕他人會發現什麼,畢竟這如果是自己的夢境具現的模樣,縱使用任何白將其掩蓋,那樣的黑暗依然存在。
「在類似的構造……有跟一位惡魔交流過,他是相當難纏、自我,喜歡讓他人展露慾望的混沌存在。」關於這位惡魔的事情,都能說上千言萬語的抱怨,光是想到就覺得頭痛,連眉頭都深鎖,所以他才對於惡魔的印象並不是特別好,「關於他的事情就請不要過問了。」
也是因為這樣,原本更加自然純白的區域,必須掩蓋得更徹底,彷彿出現一點顏色,就會擴展成黑色,那是令人感到恐懼又溫暖的顏色。
所以他多少開始擔憂,在沒被光照到的角落會孳生混沌,物品堆出來的隙縫夾雜著深淵,白牆之後便是無盡的黑暗,推開門卻是通往黑洞,即使整個空間已經白到不自然,天使仍認為汙點正悄然出現。
「傲慢自負、糾纏不休、還特別喜歡帶來渾沌來作為贈禮……於是與那位惡魔相比較之下,你確實會覺得我更像位天使。」墮天使輕輕笑起來,抬手掩住因笑容而露出的尖犬齒。
他眨了眨異色的雙眸,從餘光發現壁櫥後頭的陰影似乎正有東西在蠕動,不只那裡有異樣,隨著天使緊緊擰死的眉頭,其他被影子覆蓋的少數暗處正悄然滋生出看不清的暗色斑點,曖昧模糊地像是錯覺。
那是珀西瓦爾先前不曾在這片夢境看過的變化。
「我明白了。」惡魔沒有選擇繼續旁敲側擊,而是放任如漩渦般捲起的湍急壓力和偏執浸染整個空間,空間白色部分陡然更顯刺目了。
一朵依偎在人造植物盆栽中的白色花朵,是環境中僅剩相對柔和的存在,於是惡魔伸手去摘取,假造的綠色莖部摸上去不似真物柔軟,卻因為過於死板僵硬而易折下。
「十分感謝你今日的赴約,這讓我開始苦惱……我該贈予你什麼好呢?」珀西瓦爾從沙發起身帶著白花靠近緊繃著的夢境主人。
「你帶給我的困擾也只是十分之二……」不得不說對方的說詞有時候像是在騷擾天使,但弧線稍長的他總在對方離去時才意識到,所以即使是這樣掩飾嘴角,他也能明白對方在笑,眉毛因此抽動幾下,略帶埋怨的說著。
因為注意力多半還留在整個房間的死角,沒去察覺想隱藏的事物早已被對方發現,而每扇門的門縫若有似無的透著像黑影般或汙漬的東西,那些不明物在天界時可不曾有過,最多只有極淡的黑點,不去意識便不會察覺。
天使注意到對方摘花起身並靠近自己,但並沒有去意識對方說的話代表的意思,只是根據這些話想了想,便道出,「並不需要贈送什麼,與你說話已經是獲得相當的贈禮,有機會結識珀西瓦爾先生我就很高興了。」
他終究是涉世未深的天使,縱使內心的黑暗逐漸擴張,慾望是本質,善良也是本質,對於他人的善意並不會感到特別遲疑。
「十分之二?看來身為惡魔的我還需要好好努力些……開玩笑的而已。」忍不住因為對方神色埋怨而開了個小玩笑,緊縮的氣氛因此緩和了回來。
「與你結識也同樣使我感到高興,薩基爾先生,尤其是方才一小段的盡興時光。時候不早了,那麼就把這當作是我多此一舉……」惡魔將那朵象徵純潔無瑕花語的白花平放在掌中,讓輕淺的魔力流淌覆蓋過人造物,花瓣觸感從僵硬變得柔軟,在惡魔的祝福下搖身一變成了綻放出淡淡香氣的真物。
珀西瓦爾將花別在薩基爾的耳畔,接著不等對方為此反應,便單手遮蓋住了天使的雙眼,這次皮膚相觸的溫度無比真切。
「再次向你致謝,不管是當初讓座的美意還是今天的一切,即使我感到不捨,但現在……夢該醒了。」
短暫且沒來由地,一個想法擊中了他,如果可以……珀西瓦爾希望他不是身處由其他惡魔一手造出來的地獄,在這其中與天使之間隔著第三者,這並非是出自佔有獵物的情緒,而是出於一種對美好東西的敬意。
惡魔將後半句放得很輕很緩,語句末端結束,惡魔已消失在這不屬於他的夢境之中,而現實的天際線也已破曉,帶著灼人的光與熱,驅散了黑夜遺留的陰影,也曬乾了蛛網上的朝露。
這些深夜中發生過的事情只存在於兩人之間,再沒有第三者知曉。能證實惡魔確切出現過的證據只剩純白空間中一張手寫的紙條,它一小角壓在被摘折過花的盆栽下,上頭書寫著一行小字。
"A little trauma can be illuminating."
「不需要在這上面努力吧?」他在剛好的時機進行吐槽,讓這段交流有些令人發笑,這也讓情緒變得較為平靜,不安定的空間逐漸安定下來。
接著便看到假花經賦予魔力而變得與一般真實的無異,他對於惡魔也能像祝福一樣促成事物的改變而感到驚艷,興許珀西瓦爾在他心中有著好感提升的聲音。
但又因為把花別在自己身上的舉動而想出聲抗議,突然眼前一黑的同時反射的閉上雙眼,他能感覺到附有熱度的手掌此時就在自己眼前。
夢該醒了。
珀西瓦爾這麼說,聲音溫和平靜的彷彿搖籃曲般,在惡魔消失的同時,自己的意識也抽離出去,從夢中醒來。
從窗戶透進來的光有著熱度,薩基爾意識到自己已從夢境清醒,然而眼睛周圍彷彿還存有惡魔手掌心的溫度,不知為何些許覺得可惜了,夢沒更長一點,想聊的更多一點,但下一秒便排除這樣的想法。
他意識到不管是薩羅爾也好,珀西瓦爾也罷,他實在太容易被人牽著走了,大概這便是惡魔的吸引力吧?對天使來說誘惑太大如同禁果,而他又是容易被引誘的殘次品,夢境中的純白有一天會被惡魔染至全黑,為了掩蓋深淵也會變得不再重要,或許那更符合薩基爾(我)的形象也說不定。
夾在髮絲跟耳上的花朵碰巧掉落至攤開的手上,飄散著淡淡花香,那是他幾乎不曾出現在夢境中的產物,他看向那朵花並脫口而出,「明明是惡魔吧?」不禁讓人會心一笑。
而那被壓在盆栽下的紙條,不久後便會被天使發現,這會讓他帶起一絲複雜的思緒好一段時間,有如駐留在此的有著珀西瓦爾靈魂的一片碎片,看到時便能想起對方。
令人難以忘懷。
薩羅爾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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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大聲感謝薩中願意和這邊玩耍!!!中人感激涕零,天使先生怎麼這麼美味……嗯呃我是說,這麼惹人憐愛,對啦我就覺得他很棒
(直接放棄委婉
能在DxA一起和他人遊玩夢境元素著實驚喜,薩中給予的自由度極高,圖像資料也備得很完整,寫起來很愉快,多謝包容這邊額外的小小藍窗發揮!
辛苦薩基爾的好性格,能接受珀西的這份奇怪友誼舉止(?)薩基爾沒有直接讓他重新去見上帝真是能成為下一次見面的好理由,完全能理解惡魔們騷擾天使的快樂,謝大交流!
就像在看天使的人生記錄片一樣
以分層方式分割夢境安放給我一種,整齊有條理的感覺(?)然後我要把珀西掩嘴的手拉下來,用自己手指試探一下珀西的小尖牙有多鋒利
(住手)
white0033:
(舉起手放下手)(#
自己對的時候覺得薩基爾像是隨時會炸毛的長毛貓那類的(?
能讓范中發揮到我也很高興
范中的字太美好了感謝討論摸索跟補足角色設定
除非鬧到跟薩羅爾一樣,不然應該都在薩基爾的忍受範圍內,我也感受到被惡魔欺負的醍醐味
camuis:
我也要摸摸他ㄉ小尖牙,被戳流血留下的痕跡就是勳章了((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