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就這麼走的人旋身回到墓前，籃子碰地，卻因為堆積的雪而發出悶響。像是心跳的跳動聲，卻戛然而止。跪坐在地的女子以手撐地，手套並不厚，地涼的讓那手瑟縮一下。

「這一次，就這一次。」輕如羽毛騷動的雙睫顫動，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展翅欲飛，饒是如何驅趕也不遠去。直到一珠又一珠的淚滾滾而下，才驚起那停留的蝶翅，飄落晶瑩鱗粉。

「讓我...」

再做一回好夢，回到當初的迪爾泰，周遭是金黃遍地的成熟麥子，她可以從中找到那些孩子，與他們捉迷藏。

再拂去他們頭頂上的白雪，給他們為上親手編製的圍巾，暖暖地，深怕他們著涼感冒。

『即使瓦艾克特的冬季結束了，你我心中的冬季也還未畢，瑞貝卡小姐。』

她可以揉揉他們凍紅的臉頰，給他們弄一杯熱茶。即使她泡茶的手藝真的很差。

雪又開始落下，細微地，小巧地，只能在掌心中停留不過幾秒鐘的時間。

她可以為他們做一頓晚餐，餵飽那些咕嚕叫喊的胃，別再看見雙頰凹陷。

漫天雪花本該是浪漫一場，卻成了一場離別的演奏會，奏響的音樂無聲地，細潤著曾擁有的過往。

「讓我再和你們說說話...」

跪地的女子牽動嘴角，霧氣蒸騰著海面，那海傾瀉著所有的依戀，以及濃濃的傷悲。瑞貝卡支著上身，雪好像小了些，鬆鬆軟軟落在頭頂，落在肩頭。

落在過往的那女孩身上，零星的白點。

她取出懷中捂暖了的小木偶，模糊的視野看見的是模糊的臉，也看見了他們模糊的面貌。燦金色的短髮、與她相像的海色眸子，有的淺一點，有的深一點。

風兒輕輕敲響沒關緊的窗，她回頭瞧望。不過是窗框鬆了，吭吭的發出聲音。身後是一片頹然，面前是故人遺跡，化作塵土歸於塵土。耳邊兀自地經風傳遞了那句話。

『四季會輪迴，冬季依然會降臨，但不會是同一場困住我的雪。』

垂眸，啪搭啪搭的淚珠落在手心，溽濕成一小塊深褐色，木偶也沾染了濕氣，顏色黯了幾分。瑞貝卡聳著肩頭深吸一口氣後，虔誠地將木偶們包裹在手心，小心翼翼。

「讓我......」

她的語速極慢，只因這場冬雪花了多年才方要轉晴，總算快要到了盡頭。木偶攥在掌心中，越發施力。

「讓我走出這場漫長的雪天。」

同和青年的約定，同和醫生好不容易的交心，同和少年的坦承。瑞貝卡頓了頓，以袖口胡亂擦拭多餘的淚。上揚的弧度是往昔與他們最後一面時看見的，從前吵鬧過生活的兄弟，在別離道來之時卻很有默契。

「讓我和你們說上那句遲來的...」

雪下的漫漫，她便體會多久的不肯割捨。那二字她直到棺蓋闔上也不曾述說。

可她就要終結這場雪。

「...再見，來生再見。」

來生，她還想繼續當他們的姐姐。閉上雙眼，這是她最後的祈願，只求逝者夜晚不會輕敲她的窗，願生者總朝向陽處行，不要再回頭。

地面上留下了她的足跡，淺淺地，已然不深不重。

雪總算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