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右手皮鞭出閘，緊緊纏繞住眼前的魔物、左手馭使藍紫色的觸手將其毀滅，再次機械式地殺死擋路的生物。收起武器，抹去飛濺到臉上的生物組織。白髮人影面無表情，如鬼魅繼續向前，他身上的暗紅色布料因風吹日曬變得破損。

視線朦朧是一千四百四十個小時前。右腳的腳踝關節零件開始在運作時發出雜音是五百七十八分鐘前，其餘零件產生問題分別在三千六百四十八小時前開始陸續出現程度不一的損毀。

滴滴。

電子腦在睽違五年後發出接收到新資訊的通知，路德茫然地抬頭。

➟

<過去>

戰士們一個接一個陸續陷入沉睡，最後連布勞都在路德與梅倫隨侍下進入休眠狀態。
他們不清楚眾人的沈睡理由、而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沒有選擇加入的原因。由於兩人稱不上相當友好的關係，路德並沒有選擇和梅倫進行更多的交流，彼此頷首便各自朝著不同方向離去。

隔日，他將綠髮的侍僧搬回房內。覆上被單後少年精緻的臉龐儼然只是暫時睡著，明天又會張開金色的瞳眸用帶著或是譴責或是疑惑或是⋯⋯諸如此類的情緒看著他。

這樣的希冀始終沒有發生。

一天演變成一週，一週演變成一個月。兩萬八千八百二十一小時過去、在路德還摸不清對於如此日復一日的生活，究竟該覺得是好是壞時，記憶忽然如潮水湧入了機械腦。

與戰士們設計不同，他的記憶恢復似乎並不仰賴聖女之子，突如其來便如千萬根針毫不留情刺進腦髓。手中的瓶罐掉落在地上、摔破，開出色彩斑斕的花朵，任是看著也無法彎腰撿起，人偶就這樣如雕像目睹紅色的液體逐步爬上自己的鞋尖。來到星幽界之前，殷紅的、人類的鮮血也是這樣濺灑在眼前。

現在的他當然明白在馬戲團發生的光景所謂為何，不安在明明不存在的內心區域生芽。屬於三位侍者的過去，雖早有絕非溫順的心理準備，路德還是不知道如何面對。

青年眨眨眼，還是又怔怔地看著地面幾秒，才低下身收拾自造的慘劇。

梅倫身上恐怕也已經發生了差不多的情況，但即使是撇除交情，思及回憶中的片段——就老實承認是恐懼吧，自己一直都恐懼在那二人的記憶中觸及到更為核心的可能——
他下意識朝暗房看去，青年幾乎從未有過想主動與人述說心情的想法，可也是第一次如此明瞭沒有任何人能夠回應。

發生在白髮人偶身上的異常改變是循序漸進的，起初是進入待機的時間越來越晚，接著是相隔數日後才發現房內的玫瑰早就全數枯萎。

徹底意識到日常的崩壞，是某次回神時發覺自己已經木然坐在床邊超過三十二個小時沒有闔眼。路德對此乍是沒有什麼特別劇烈的反應，逕自起身，將房內的花朵全數清除後，久違地前往花園。

經過重新打理的花瓶中留下的是代表著商店的石楠以及雜色鬱金香——他深信少年若看見便會明白箇中原因——伸手拈熄燃燒的燭火，房內的濃郁花香因而染上些絲燒焦痕跡。

最後看了眼仍在沉眠的嬌小人偶，「喀擦」一聲鎖上了房門。

只是做為休假遠離這裡幾天而已。

路德無視正抽芽生長的恐慌如此說服自己，拖著輕便的旅行袋前往宅邸，在與梅倫簡單說明暫時閉店的打算之後便帶著行囊離去。

➟

<現在>

滴滴。

█̷̧̮͓̦̐̋͠█̸͙̬̉̓̽͜͝年҈̡͇̒͠１̶̛̭̳̲̂͜０̶̞͋̓͐͢͡月̶̜̭͕͒͗͐͜͝２҉̣҇́͢０̸̨̲͗̆͒͞日̵̣̜̬͆̇͆͢͠。̸̭̜̟̏͜͝侍̵̛͈͉̓̀͢僧̷͉̓͜͝路҉̢̣̩̃̅͞德҉͕̆͌͜͠。҈̜͉̯̾͊͛͜͡宅҉̧̲͆͡邸̸̝́̃͜͝內҉̢҇̒ͅ的҉̧̥̋͡戰̴̜̣̿̑͑͜͠士̵̢̬̞̎̒͡們̸̧̬̠҇̋們҈̨͎̪͈̇̌̓͠即̵̡̛̗́將̸̡͇̿̂̿͝甦҉̧̘͍̓̊̏͝醒̵̢̯͍͙̏͠⋯̶̨̰̒̊̊͡⋯҉̢̭̫̱͑͡是҉̰̃͂͆͜͠時̵̧̤̩̳҇̑候̶̡͈̒̆̿͡，̸̪̅͜͠歸̴̸̡̛͉̚҉̰͒͜͞⋯̸̨̲̾͡⋯҈͚̃͜͠

通知在有些失去判讀能力的記憶體中高速運轉，他只清楚地聽見那兩個關鍵詞——「甦醒」與「歸來」。

被關進暫存區裡，除了生存機能以外的種種此刻盡數映現，路德身上所有屬於人偶的零件和不屬於人偶的情感都用盡全力叫囂著，他無意識地抬起沒有穿戴手套的右手向自己頰側捂上。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個小時，五十二萬五千六百分鐘，三千一百五十三萬六千秒鐘的時間，體內的時鐘告訴他，好像的的確確是已經經過如此數字。

透過指尖有些磨損見底的擬皮膚感受到臉頰上有某種因液體而被刻畫出的兩道痕跡。恐怕是雨水吧，人偶並不記得自己有被人類稱為淚腺的相仿機能。路德發出有些詭異的笑聲，這些聲音全數被樹林叢木吞嚥，靜靜地彷彿從不存在。

他張開雙臂，審視過去一年間從未意識到的慘澹情況嘆著氣苦笑，卻是有種鬆了口氣的錯覺。

啊啊，看來是鐵定會被罵了呢。

收起手上的武器，白髮侍者途上了歸途。